“好,我知道了。”苏桐回神,弯下眉眼轻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去忙吧。”
“这有什么,应该的。”
护士犹豫了下,临走前才小声说:“其实我也是看他挺可怜的,年纪轻轻才24岁,眼睛也不知道好不好得了……住院这么久了,除了苏小姐你以外,我还没见别人来看过他呢。”
苏桐一愣:“一个朋友也没有来过吗?”
“没有。”
“……好,我知道了。”
“那苏小姐我就先出去了,有情况您按铃喊我就行。”
“嗯。”
等护士离开后,苏桐思索了会儿,才敲敲门然后进了里间的病房。
“早上好啊,小煜。”
“……”
房间里的青年沉默了下,没做回应。
……看来今天是真的有些特殊啊。
苏桐想。
否则以闻煜风前几天的表现来看,这会儿大概已经皱着眉转向她了。
苏桐走到了病房里面,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稳定身体后她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了闻煜风手里拿着一张二十元纸币。
男生修长的指节正在上面无意识地摩挲着。
苏桐安静地盯着那儿看了几秒,然后她轻叹了声。
“今天对于你来说,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
病房内的空气安安静静。
在苏桐几乎以为自己不会等到答案的时候,她听见闻煜风低声开了口。
“……是一个人的生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男生的脸上露出一点淡的像是随时能散去的笑意。
认识这么多天,这还是苏桐第一次在男生的脸上见到这样纯粹的笑色。
她心神微震,情不自禁地问:“是你喜欢的人?”
闻煜风“嗯”了一声。
苏桐:“那她现在在哪儿?”
闻煜风这一次沉默的更久。
那点笑意在他的脸上逐渐转为自嘲。
“她跟我分开了。”
尽管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苏桐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遗憾地看了闻煜风一眼。
似乎感受到她这一眼里包含的情绪,那边的男生侧开脸,自嘲一笑。
“没什么好同情的……是我活该。”
“……”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来看我是因为小叔。你很好奇我和他的矛盾点在哪里吧。”
苏桐也没避讳,“对。你们很像,又把彼此视为唯一的亲人,但我觉得你们之间或者说你单方面地对他有某种隔阂。”
闻煜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隔阂?说怨气可能更适合而且这种怨气,在认识你之后变得更加倍了。”
“……?”
苏桐不解地看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大一部分基于小叔可以说他是对我影响最大的存在。”
闻煜风攥紧了手里的纸币,“因为他的影响,我曾选择离开了我喜欢的人而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话声在此处戛然停住。
苏桐却了然:“但你后悔了。”
“……对,”闻煜风攥起拳,“我后悔得要死。”
“而在这种时候,当初那个把感情贬得一文不值的小叔身边却出现了一个你你说我会不会对他有怨气?”
闻煜风的拳压在床边,修长的脖颈上青筋都绽了起来。
“当初被他轻贱的感情如今把他陷了进去,那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看你们分开,让他也尝尝我当初的滋味这样才公平,难道不是吗?”
苏桐:“……”两人之间的隔阂,显然比她想象中的大很多。
而且她也奇怪,闻景到底给了闻煜风什么样的影响,才会让对方把进入特|种
|部|队当成理想?
苏桐这边没说话,另一个声音却在门口搭了闻煜风的茬儿
“是个屁。”
一听这声音,苏桐就分辨出了来人。
她无奈地转头看向病房门口。
闻景正单手插着口袋倚在门上,目光凉飕飕地盯在闻煜风的身上。
“我没教过你,损人不利己是最蠢的行为?”
说着话,他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苏桐轻眯起眼打量着男人。消失了两个周,再出现在她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带着点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凌厉。
尽管此时这凌厉情绪显然是冲着房间里另一位去的,但苏桐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闻景。
闻煜风也不甘示弱。
“你教的我都忘了,我只记我自己学到的。”
“所以就把自己学成了现在这样?”
“……闻景。”
苏桐睖了男人一眼。
她就没见这样戳人痛处的,还是自己的亲侄子。
也难怪闻煜风对这个小叔怨气这么重了。
苏桐一开口,闻景眼底情绪一滞。
那点嘲弄终于被他自己按捺下去。
他板着声对闻煜风说:“我听说你复健态度消极?”
闻煜风转开脸,面无表情。
“……对现在的我来说,看不看得见还是有什么所谓?”
闻景气极反笑:“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废物程度就为了那个女孩儿?”
闻煜风张口欲驳,只不过开口前的一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然后男生懒洋洋地勾起了唇角,语气里却没什么笑意
“苏小姐,我听说你这次摔下楼,多亏有个人不要命地护着你,你才没事的,是么?”
苏桐拿这两人没法,只得应了一声。
“噢,”闻煜风懒散一笑,“你不知道,我小叔以前最看不起这种为了女人命都能不要的‘废物’了。”
苏桐:“……”
闻景:“…………”
过了几秒,苏桐压着笑看向闻景,“真的吗?……所以,你在G市那会儿说能给我挡子弹,其实只是骗人的?”
闻景沉默了下。
“你不一样。”
苏桐站队到闻煜风那边,打趣说:“我不是女人吗?”
“……”
闻景垂眼看着她,“对我来说,你不是用‘女人’这种标签来界定的。”
苏桐有点意外:“那是什么?”
闻景说:“是‘那个人’。”
这世上对他而言是唯一存在的,那个人。
苏桐:“……”
尽管这句话的表意并不直白,但苏桐还是感受到难以抑制的悸动从她的心房间随着泵出的血液流遍了全身。
连脸颊都热了起来。
她清了下嗓子:“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的例行检查还没做,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再聊。”
语气一本正经,毫无纰漏如果不是她快得恨不能飞的步伐暴露了她此时心境的话。
等房门合上,病房里间陷入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之后,闻煜风打破了沉默。
“我是想看你们分手,而不是在我面前互相告白。”
“……”
此时没了苏桐这块“镇妖石”在,闻景神色语气都已不加遮掩
“我不会蠢得把自己败落到你这样一个状况下。”
“……你要是真那么聪明、事事尽在把握的话,会放任自己陷在这‘温柔乡’里?”
“有些事情确实不受控制,我不否认。”
闻景眉尾微扬,语气桀骜。
“不过我会让所有情况走向最好的结局。”
“那我等着看你栽在她身上的那天。”
“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把自己这副废物样收拾好吧。”
“……”
“我在国内申建了一家安保公司,你恢复些之后就尽快去任职。”
“安保公司?”
“嗯,”闻景莞尔,“木同安保。”
闻煜风:“……”
第53章
苏桐本以为闻景回来就宣告着自己的解放,却没想到, 在那之后她还是又被强行留院了一个周。
等终于到出院那天, 苏桐已经快对这满眼的白色产生心理性不适了。
“真不用跟小煜打声招呼再走吗?”
临出医院, 苏桐问走在前面的男人。
闻景跟耳机频道里的Todd确认了一下医院外的状况,然后才回头说:“他已经离院了, 昨天刚走。”
“离院了?”苏桐惊愕地问, “他眼睛好了?”
“没有。”闻景说,“但他跟常人不一样,五感敏锐即便缺少了视觉,正常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且已经经过了这么久的适应期, 对他来说足够了。”
“你对他可真是信任。”苏桐弯下眉眼, “但怎么一面对面, 就针锋相对的,不像什么把彼此视为唯一亲人的叔侄,倒像是仇人似的?”
“……他身边不缺捧他的人,不压一些容易翻车。”
闻景轻描淡写地说。
苏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么说起来的话, 倒是有点道理。”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正门,闻景刚要牵着苏桐往车边走,一转头就发现女孩儿皱着眉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怎么了?”
闻景没犹豫地抬腿跟上去,快步追到苏桐身边问。
“我过去看看。”
苏桐的目光始终盯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闻景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只见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正扶着一个木牌, 蹲坐在路边。
木牌上字迹扭曲, 看起来像是什么不会书写的人第一次尝试动笔的产物。
尽管不够美观, 但那一笔一划倒是认真地让所有人看清对方要表达的东西了
“黑心医院,害人性命,还我儿子的救命钱!!!!”
那字体颜色是选的丹红色,隔着老远看都刺目得很。
而那串扭曲加粗的感叹号就更是触目惊心,像是什么人沾着血涂上去的一样。
闻景看清那牌子上的字之后,一把攥住了苏桐的手腕,把女孩儿拉了回来。
他微一扬眉,“你是要管这件事?”
苏桐迟疑了下。
“我只是过去问问。”
“以你的性格,问完之后还能置之不理吗?”
“……”
“这种事情太多了,而且其中多数都是没有任何留存证据的医疗事件,你管不了也管不完的。……不是想出院很久了吗?走,我送你回去。”
说着话,闻景拉着苏桐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
苏桐沉默着跟了几步,最终还是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传自手掌的反作用力让闻景也跟着步伐一顿。
他转头看向苏桐,凌厉的眉峰蹙了起来:“……怎么?”
“对不起,但我还是想去问一下。”
苏桐垂眼,“哪怕帮不上太多忙、折腾很久也拿不到一个说法或者答案……但作为一个记者,这是我的初心。”
闻景没说话,看了女孩儿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蓦地失笑。
苏桐懵了下,然后才不解地抬头。
“你怎么还笑?我以为你……”
“以为我生气了?”
闻景笑着问。
“正相反,我是觉得很高兴至少你现在开始在意我的看法了如果放在一个月前,你应该一个字都不会和我多说吧?”
苏桐:“……”
“走吧,我陪你过去。”闻景松开了女孩儿的手腕,转而揽到她的肩上,把女孩儿圈进怀里。
“以后,你的初心就是我的初心,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想做的我陪你做”闻景低笑了声,“这才是个合格的线人,对吗?”
一听到最后一句,苏桐也软下眼角。
“对。”
“而且我悄悄告诉你合格的线人工资都很高的。”
“噢,是吗?”闻景说,“可工资再高,最后都要上交到你这里,好像高低也没什么关系了。”
“……”
苏桐目瞪口呆地扭头看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眼。
两人步速不慢,几秒后就已经快要走到老人面前。
苏桐自觉收敛了脸上和眼底的笑意,稍稍正色,然后向着那老人走去。
初春的正午,阳光已经明媚得有些刺眼了。
逆着那光,苏桐几乎能看得清老人脸上每一条沟壑一样深的皱纹,像是这一生全部的贫穷和苦难都藏在这皱纹里。
苏桐心里近乎本能地抽痛了下。
她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到老人身旁的时候,苏桐蹲下身。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亲近一些,“阿姨,我能问问,您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人疲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戒备。
苏桐侧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记者证。
“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可以跟我讲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
看见那张记者证,老人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真的?”
“嗯。”
苏桐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眼里涌上泪花,“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个肯为我们说理的人了。”
苏桐扶起老人,“这里太晒了,我让朋友给您买瓶水,我们去车上说。”
说着,她看了闻景一眼。
闻景会意,自觉地转身去买水了。
…………
半个小时后,坐在车里,苏桐收起了自己的录音笔和本子。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您的儿子原本不需要进行开刀,可以进行药物治疗,但他的主治医生却选择了开刀,致使作为家里主力的儿子卧病在床不能下地、全家人都没了经济来源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脸上带着泪,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小姑娘你不知道,我家里现在锅都快揭不开了……老头子本来就一直重病,家里全靠儿子一个人支撑,结果现在……”
说着,老人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苏桐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实总也最叫人无能为力。
她微微抬起身。只是手刚伸出去,始终安静得跟不存在一样的闻景就突然转身,同时递过来前座的那盒纸巾。
甚至还没给对方眼神示意的苏桐微愣地看向闻景。
过了几秒,她眼神柔软下来。
接过了纸巾盒,苏桐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伸到了老人面前。
“阿姨,您擦擦泪。”苏桐瞥了一眼自己的笔记,然后抬起头来,“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