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毫不手软。

许罂玩世不恭,懵懵懂懂,爱你,她便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你,可她要走,也却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爱她,恨她,最后,还是爱着……

许罂是烈日下的风,热烈柔情,也自由不羁。

体育馆走廊上那个少年,让顾星沉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是否,也是那般狼狈?

不。

他或许,来得更狼狈。

重新摁亮了手机。手指一点,顾星沉删掉了未接电话通讯录里,辛辰那串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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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春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S市比起南方气候干燥一些,习惯了这种干燥,春雨带来的潮润,便让人觉得有些湿闷。

许罂软绵绵地趴在桌上,语文老师在讲台朗读着古文,她却对着前座的少年背影神思游离。

宋小枝为了弥补那天情书事件的罪过,这两天殷勤地拦截顾星沉的情书,整整齐齐尽数上缴许罂。

许罂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撕了丢垃圾桶,全程眼睛都看着顾星沉认真读书做笔记的背影。

从小到大,许罂没这么耐心地追着一个人跑过。

可是,顾星沉这颗回头草他不领情。

神游了半节课,许罂找了张纸,哗哗写了一排字,然后又觉得自己字迹放浪形骸、十分不够秀美,远不如情书里那些女孩子娟秀整齐,于是两下子揉了,趴在桌上,肩膀随着鼻子重重叹息儿跨了跨。

最后,许罂决定还是短信解决。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星沉的笔尖儿略有一顿,没理,直到十分钟后,都没有响起第二次,顾星沉觉得异常,才垂头掏出来,看了一眼。

【星沉,别不理我,我难过】许罂。

ˉ

大课间有三十五分钟。

下雨天,不用做广播体操,教室学生们高兴得像过年,嬉闹。

教学楼下,香樟树旁有一片矮竹林。

雨不大,林下未湿。

许罂课还没下课就来了,顾星沉到时,少女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没错,是一本书!

听闻脚步声,许罂合上书。她抬头,顾星沉垂眸,正好撞进彼此的眼睛里,许罂轻微一颤,把手里的书递过去。

“送你。”

顾星沉微微一愣,接过来。是《三体3》,刘慈欣签名英文原版,编号限量的,有价无市。

许罂没心没肺,却粗中有细,那天去顾星沉家里,看见顾星沉在看2,家里也没有3,就默默记下来了。

“我不能陪你看,但我可以送书给你。”许罂说。

顾星沉:“谢谢。”

“喜欢吗?”

“嗯。”

“那就好。”

许罂率先迈开步子,如往常手往兜儿里一揣,只是不如往常那般活力四射,显得有些安静,抬脚往走教学楼的方向走,

顾星沉低头看着书的封面,被少女拿得久了,书皮上有些她留下的温暖。

那温暖,钻进他血管,往他心尖一个劲儿的涌。

“星沉。”许罂背对顾星沉停下步子。 “你还是怪我当初和你分手。对不对。”

过了一会儿,顾星沉才低沉着嗓音回答:“嗯。”

“我以为你留下来就是原谅我了。果然是我心太大,想得太好。”

转身正对许罂的背影,顾星沉淡淡说:“许罂,你欠我一个理由。”顿了一下,“当初我们分手的理由。”

许罂怔了一下。

“对不起,理由……我想不起来了。”她有些迷茫,空气沉默,过了一阵儿才说,“真的,我想不起来了。大概当时就是……有点儿害怕吧。”

“怕什么?”

“……你。”

许罂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荒唐。

顾星沉从没有伤害过她,顶多是比较爱管她,逼她学习、不许逃课等等,都是为她好。实在劝不住了,他也会陪着一起去。她玩儿、她闹事,他就在旁边写作业,等她,然后送她回家。

许罂:“对不起,大概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我的。我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喜欢新鲜的东西,耐不住寂寞,没有恒心。”

许罂:“我会好好反思。”

许罂:“如果我真改不了,我就……放你自由。”

许罂说完,没有立刻走,在等待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顾星沉才用低哑的鼻音回她:“嗯。”

“那,我回教室了。”顾星沉看着许罂走远,没入教学楼。

顾星沉略略翻翻手里的书,笑了一下,“放我自由………许罂,心都给你了,你还要放我去哪里自由?”

除了你身边,哪里都不是栖身之处。

只是,顾星沉没想到,许罂当初和他分手的理由,竟是怕他。

一时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第21章 荆棘花

刚进教学楼大门,顾星沉就与年级主任撞了个正面。

顾星沉礼貌地问了老师好。

年级主任向来严厉,但对顾星沉这样的优秀学生还是很慈祥,夹着木质三角板跟顾星沉寒暄了几句。

“班级习惯吧?”

“挺好的,老师。”

“好好读,争取将来考个状元什么的,啊?”

提起状元,顾星沉并无什么慷慨激昂的情绪。

年级主任越看顾星沉越喜欢,虚怀若谷、不骄不躁,为人特别稳,于是鼓励地拍拍顾星沉的肩膀,擦身走过。

顾星沉目光失去阻碍,一下落在藏于走廊尽头、吞云吐雾的少年身上——辛辰。

他手指夹着根烟,还是那颓靡的样子。

辛辰恰好回头,目光相接时愣了一下,而后垂下有些颓废的脸,看自己指间的烟。

顾星沉将他视若无睹,走回7班教室。

辛辰再看来,正见顾星沉进教室惊鸿一瞥的侧影。

他埋头,第一次,有些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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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书之后的几天,许罂收起獠牙利爪,变得很安静。

不翘课了,上课也很少睡觉。

但学习也谈不上,上课书在哪页,下课还在那儿。

许罂整日里趴在自己位置上,蔫儿蔫儿的,很没精神。

她人脉广,三不五时就有体队、文科班追慕她的男孩子来门口关心,送旺仔小牛奶、棒棒糖、小点心……

但他们都不知道,少女很挑食,倒是便宜了周围的同学,跟着加餐,一星期下来,都嚷着长胖了一圈。

顾星沉每每回座位,就能看见许罂趴在位置上,抬起眼睛,小鹿一样湿漉漉地、哀哀戚戚看他。

梨花带雨。

可怜巴巴。

如果手里有肉,顾星沉想,他大概会因为恻隐之心,丢一块给她叼住。让她别哼哼唧唧哭。

许罂目睹着少年看了她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坐下。

眨眨眼,许罂有些恼,把刚准备好的下堂课资料随手一丢,干脆趴着睡大觉。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运动会邻近的中午。

顾星沉吃留在教室写板报。他字好看,徐静亲自给点的,主题是即将到来的春季运动会。

此时教室人都吃饭走空,零零落落几个人。

握着白色粉笔的手指很干净,有浅浅的月牙,不疾不徐在黑板上落下一撇一捺。

顾星沉正写到跳高项目,忽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金宇手扎在兜儿里,脸色敷衍傲慢,朝后门抬抬下巴。

“我俩聊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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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靠着男卫生间,外头是一片茨竹林的林冠,风一吹,沙沙响。

下头的茨竹林是男生躲藏抽烟的地方,所以有丝丝烟味飘上来。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虽都是偏冷得性格,但气质差别很大,金宇傲慢,顾星沉矜持。

金宇靠着墙,递了根烟过来,顾星沉没接。

“抱歉,我不抽烟。”

金宇瞟着顾星沉笑,咬着烟蒂点火吸了口,挑眉看向竹林:“不好奇我找你聊什么?”

顾星沉顿了一下。“只有感兴趣,才会好奇。”

金宇呵一笑,心中戏谑地想许罂这个前男友有点意思。“智商高果然不一样,说话挺会绕。”

“时间宝贵。”

“行。我叫你就想告诉你。给小罂的教训差不多就得了,别让她太难过!”

顾星沉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围着他的空气有一瞬的凝结,随后又如往常。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金宇眼皮一抬:“你的?”

若放别的人听来,或许不会懂。

但两个性格有重叠的人,大抵是有默契的,所以金宇听懂了。

他想起那次,陈星凡和许罂的对话,吸了口气。

许罂虽然放纵不羁,却不是不自爱的女孩儿,她脑子很清楚,很有底线,所以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

“你把小罂……”金宇顿了顿,眼神阴鸷,“你欺负她?”

顾星沉的眼神洞察入微,内敛矜持的气质下暗藏攻击。他什么都没说,就笑了一下。

空中似有无形的气流碰撞,无声,而尖锐。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教室门口,徐少庆探头喊顾星沉:“星沉。板报?”

徐少庆又问一遍,顾星沉才看着金宇答应了徐少庆一声就来,与金宇擦身而过。

金宇咬着烟,没顾上吸,已累了一截烟灰。他摘下烟杆子:“学霸同学,你就不怕被许罂玩儿死?想摘带刺玫瑰,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顾星沉顿下脚步,背对金宇。他站姿很好,高而清秀,干净斯文。

可金宇却在顾星沉清冽的温柔里,看见一股子特别凌厉不折的味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顾星沉淡淡丢下一句,朝教室方向走去。

金宇盯着顾星沉背影,嘶了一口烟。

他俩,到底谁玩儿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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