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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许罂睡到快11点,被窗台的几只麻雀吵醒。

宿醉后疼痛的脑仁儿,让她瞬间心情不太好,揉着乱乱的长发推开被子坐起来。麻雀才窗台吱吱喳喳,有浅浅的阳光从窗帘被拉开的地方流泻进屋子的木地板。

春天的阳光很暖,颜色也浅,有一些月色般的浪漫。

许罂在床边坐了会儿,努力地找回些关于昨晚的思绪,然后很清晰地印在脑海的,是顾星沉伏在她眼前,那双孤狼一样像冰却又灼人的眼睛,深黑的,没一点杂色。纯洁,冷淡,但下面烧着火焰。

甩甩头,许罂赤着脚穿上拖鞋。

客厅一如往常的干净,许罂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到中午。

厨房有做饭的声音传来。天然气的细细声,还有水给煮开的轻微咕嘟声。

余光往那边看了一下,许罂垂着脸走到沙发坐下,拿遥控器。

菜板上,土豆又被切下一片,顾星沉听见客厅有电视的声音,往后微微侧了下脸,也没管。

电视的电影频道,介绍许罂去年拍的《长歌传》。

许罂拿了茶几上的可乐,呲一声打开,仰头喝的时候,顺势看了眼厨房。

顾星沉正背对着她在切菜,修长高挑的个子,衬衣、西裤,背后的腰间系着灰色围裙的细带。

温和、斯文。

可许罂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晚顾星沉用清深的眼睛看着她,发际线一直滴汗的样子。摸了下有些热的脸,许罂把可乐放下。

不想喝了。

顾星沉把炒好菜端到客厅桌上,看了眼沙发,许罂仿佛在专心看电视,样子很平常。他看了眼她膝盖上,有大片的皮肤被磨破了。

“洗手吃饭。”他说。

许罂这次难得很顺从,听了也没说话,去卫生间洗了手,擦着护手霜出来。

顾星沉已经摆好了碗筷。

她刚过去坐下,顾星沉就放了一杯热水在她手边,然后,是一小粒白色药片。

“饭前把药先吃了。越早吃越好。”

许罂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药片。

顾星沉以为她忘了,淡淡补充,“昨晚你醉后,我们……做了。”

“嗯。”

许罂看他一眼,顾星沉神色一如平常的淡然。根本不知道他刚才的话有多不正经一样。

看着许罂把药仰头吞下去,顾星沉才收回目光,去厨房把汤端出来,然后坐下,一起吃饭。

微妙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

许罂食不知味,放下筷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昨晚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揉揉头,“我有点醉,你知道我神智一飘就爱乱说话。”

“没关系,我知道。”

顾星沉没抬头,坐在对面很安静。“而且你并没有说错。那些话……我不该说。”

许罂张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经历昨晚之后,还怎么摆两个人的关系。

她一时,也没有头绪。

吃完,许罂站起来的瞬间腿酸痛的厉害,险些摔跤,幸好一只手很快扶住她,揽住。

“小心!”

她抬眸,对上顾星沉的眼睛,他们视线胶着在一起,然后分开。

“我买了擦伤药,你去沙发坐着,我给你涂。”

“哦……”她问,“会疼吗?”

“……有一点。”

“可以不涂吗?”

顾星沉看她一眼,委婉说,“已经买了。”

顾星沉是个细心的男人,他棉签沾了药水,在许罂膝盖破皮的地方轻轻擦拭,但还是把许罂痛得皱眉。

“啊轻一点轻一点……疼!”

顾星沉拿着棉签,怔了一下,然后许罂也意识过来自己这话,昨晚说过。她脸热了一下,咬唇不语。气氛略微尴尬。

顾星沉垂下眸子,换了新棉签,沾上药水:“再忍忍,马上就涂好了。”

“……嗯。”

他细细给她擦了药。

两人坐在沙发,一时无话。电视还在放,主持人和嘉宾的声音稍微缓解些许沉默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许罂侧脸看旁边,男人坐着,比她高很多,侧脸轮廓分明,眼眸半垂着,内敛安静。

“我明天要录综艺了。”

顾星沉看她,等着她说。

许罂继续,“到时候摄像师会到家里来。”

她偏头看他,“从我早上出发,就开始录。”

似乎有微妙在蔓延,她一直盯他,蹙着眉头,眼神有些冷。

顾星沉缓缓皱了眉心,他眼白很干净,眼珠很黑,有种冷淡纯洁的味道。

顾星沉看许罂了两眼,明白了一些意思,而后垂眸。

“好。”

他说,“我明白了。许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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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许罂录的综艺不算苦,是个旅行体验综艺。第一站在一处深山的苗家村落,住土屋、烧柴火。所有明星分成五队,选不同的住所,然后玩游戏。

现在综艺很火,而且挣钱,比拍戏又轻松得多。所以爱拍综艺的明星不少,Mason应许罂要求,专门给她接的。反正,许罂也不是很喜欢演戏,吃吃喝喝玩玩,适合她。

跟她搭档的是当红的男艺人。因为《长歌传》大制作,很爆,她女二号又演得淋漓致尽,甚至超过女一号的口碑,一时许罂自己娱乐圈身价翻倍涨。能搭档的都不是一般咖位。

唯一不顺利就是深山遇到雨水连绵,到处泥泞得不行,拍摄进度也一拖再拖。拍了一星期还没完。

节目组和明星们都搞得甚是疲惫。

今夜,又是山雨连绵。

许罂躺在苗家特色的木床上做面膜、耍手机,同屋子的还有个女演员,《长歌传》的女一号张钰璐。

“我想换衣服了,不会被拍吧。”张钰璐瞟一眼安装在墙上的摄像头。

许罂刷着微信,“就算不小心拍到后期也会剪掉,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张钰璐小心翼翼地去角落换了睡衣。“许罂,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啊。看你不录节目的时候就出神。”

“没有……”

“还说没有。”张钰璐看她一眼,笑,“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罂瞥她一眼,“是啊。”

她又说,“我从踏进娱乐圈开始,恋爱就没断过,大家都很会安排。”

张钰璐知道她是玩笑,就说,“呵呵,我是提醒你要当心,可能有娱记盯上你了。我前两天听人说,拍到你跟个‘霸道总裁’豪车出行的照片。”

“是么?”许罂狐疑了下,“谁拍的。”

张钰璐耸耸肩。“我消息也不一定准。不过总感觉像有人针对你。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跟张钰璐随便聊了几句,大家就休息了。录节目累,必须休息好。

许罂很困,却不想睡觉。

她侧着身体翻看手机,找到了顾星沉的微信。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一星期前发的。

【门钥匙我快递给你了,回来记得取】

那天她告诉他,第二天要录综艺,家里要来人,当晚顾星沉就没再回来。

他的洗漱用品也不在,她在屋里找了下,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他的牙刷和毛巾。

顾星沉,从她家离开了,清除了所有痕迹…

平躺着,许罂仰看着黑瓦屋顶,心里和屋外的雨一样,淅淅沥沥,黏黏湿湿。

脑海里挥散不去的,是顾星沉的脸。

时而矜持的,时而放纵的……

顾星沉不是个完全斯文的男人,却也因为如此,更有血有肉,他也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有点想..

早点录完,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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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总,您再忙也请注意身体啊。”

Sally有些担心,进顾星沉办公室交资料的时候说。

顾星沉没抬头,“我知道。”

然后说,“以后国外传过来的紧急资料,继续送我家里。”

Sally吃惊了下,心里联想到顾星沉这一星期反常的工作狂、极致安静状态……

难道,失恋了?

Sally抽回神,应了顾星沉一声,然后说,“对了顾总,今天公司发现个记者混了进来,意图不明,看起来很鬼祟。”

顾星沉抬眼,扶了扶无框眼镜,“记者?”

“嗯。看他意图似乎想接近您办公室。”

皱了下眉,顾星沉沉吟了一下,“以后让保安注意,不允许再发生这类事情。”

秘书退出去之后,顾星沉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停下写字的钢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接。然后又接连几通。

那边不善罢甘休,顾星沉只好接听。老人沙哑的声音立刻从听筒传出。

“孩子,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

顾星沉薄唇动了下,好一会儿才说,“有事直说。不然我挂了。”

那边说了很多,顾星沉不吭声,就冷漠地听着。

见顾星沉没反应,那边有些失落:“星沉,爷爷很想你,你回来吧。我们费家现在就剩你一个孩子了……”

顾星沉忽然觉得好笑,所以很冷地笑了:

“当年,让我永远消失的是你们,现在你们的后人出意外死了,又要我回去……”

“呵,费老先生,您不觉得这种做派愚蠢又做作么?”

那边的老人无话可说,他当了一辈子的官,虽然退休,但官威还在。

老人声线绷得很紧:“星沉,不管你姓什么,也不管你多不屑我们费家,你的血肉,你的脸,就是斩不断的联系。你再嫌弃生父,但血缘始终不会改变,你是良山的儿子,不是我们强求你,而是这本来就是客观事实,所有人都会这么认定。你何必做无谓地挣扎……”

那边没有说完,顾星沉就挂了电话。

十指插在发间,他揉了下疼痛的头。最近,抑郁又有些复发的趋势……

他到窗前透了下气,翻开手机的新闻APP。里面有几篇报道,是关于费良山禽兽事件后续的。上次丑闻爆发,却始终没有当事人出来正面控告。

这个星期,那些被侵犯的女子,都站了出来,联名起诉,并且指控费良山背后有大树撑腰。

费家的报应,大概要来了。

几年前,费良山的两个儿子就车祸身亡,现在,身后大树似乎也要被撼动。

真的是报应不爽吧……

顾星沉又点了根烟,最近他抽得比较凶。斯文的男人,抽烟的样子也端正,只是神色有些颓废冷漠。

透过香烟雾气,顾星沉看了眼在雨中褪色的城市高楼。

然后,给秘书打了个电话:“一小时后的会议取消,我有事要离开。有突发事件找高奕。”

车轮,在马路上滚起水雾。

黑色宝马在雨中的高速路狂奔,雨刮器,在拼命地刮着。

但雨很大,玻璃依旧一片模糊,路况危险,顾星沉却无所谓,并不减速。

到了N 市,雨小很多。

顾星沉撑着柄黑色的伞,在母亲顾馨萍的墓碑前停步,蹲下身,把白菊花放在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