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也不算完全菜鸡嘛。

许罂想。

——要不,找到替代品之前,先将就一下咯?

先把下个周,姐姐们的生日趴应付过去再说。

她们都有男朋友,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落后!

许罂打定“骑驴找马”的主意,脸色好起来。

蓝色的钢笔,落在小字本上。字迹工整。是曹操的《观沧海》。

顾星沉默写到一半,感觉像有人盯着自己,毛毛的。

他看向门口,惊了一下——对面班教室的后门,漂亮的女孩子弯着小红唇,冲他笑着眯了下左眼。

像电影里的女明星那种笑法。

顾星沉呼吸抖了一下,赶紧收回来,埋头写作业。干燥的手心,徐徐浸出冷汗。

3班教室打扫完了,顾星沉监督的几个男生也终于写完老师罚抄的作业。

冬天,黑得早。他们一起收拾书包,打算回家。

张小刚和李强边把语文书装进书包,边小声神秘地问顾星沉:“顾星沉,你认识许罂啊?”

听见这个名字,顾星沉白净的眼皮抬了下,又放下。“嗯。”

两个男生都“哇”了一下,不知是惊叹还是佩服,也或许都有。

然后他们好心地告诫:

“你千万别惹她。她可坏了。”

“听说上课不是看明星杂志就是睡觉,班上倒数第一名。”

“别看她漂亮,特别凶!高年级的男的都不敢惹她。”

……

他们说了很多八卦,顾星沉就听着,偶尔嗯一声。

以前他没怎么关注许罂,现在才发现:她好像,比他原本以为的,还不得了、还坏呢。

如果,他告诉他们,他在这个很漂亮、很坏的女生“谈恋爱”,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顾星沉悄悄地想,当然,谁也没告诉。

——这是,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单纯。或者,把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想得太低调。

顾星沉刚走到教学楼下,就被几个人堵了。

许罂挥挥手,“手下”几个就灰溜溜背着书包离开。

她笑眯眯,抱着胳膊绕着顾星沉转了一圈。

“哟,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顾星沉一时没接上话。

许罂手里转着手机吊饰的小铁环,大眼睛乌黑发亮,盯着他笑:“周末两天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顾星沉微微惊吓,蹙了下眉:她说话,好直接。

没得到回应,许罂有点儿不耐烦,眉头皱了下,“喂!跟你说话呢。”

“……嗯。”

她变脸很快,又笑了,忽然凑得很近,把顾星沉逼得后退一步,“快,叫是一声‘小罂’来听听,或者‘罂罂’、‘罂妹妹’也行。”

头皮有些发麻,顾星沉手指攥着书包带子,盯着她张张口,还是没说出来。

最后在许罂大眼睛开始生气的时候,结巴说:“小罂……”

“呵。早听话我也用不着瞪你,是。以后机灵点儿。”她说。

顾星沉觉得棘手,因为许罂非要跟他一起去校门口。

这个女孩子,让他想起奥数练习册上那些深奥的大题。

他脑子里转过许多解题思路,但仿佛都不对。

——这个女孩,怎么这样?

顾星沉悄悄想。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顾星沉坚定地说,“前面有很多家长,会发现我们。”

许罂手插在兜儿里,无所谓地瞟一眼门口:“发现就发现啊。怕什么!”

听口气,她似乎还有点儿期待曝光?

顾星沉眨了下纯黑、清澈的眼睛,觉得怀里揣了个定时炸弹,偏生旁边的女孩子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她一路叭叭叭,说个没完。

“顾星沉,你声音怎么一点儿也不爷们儿啊。”

她侧目瞟他一眼。“还有你怎么这么白?比我还白……”

又说:“个子也矮。”

……

“好娘。”她总结。

他们一起背着书包,走在林荫道上。

顾星沉越听越皱眉,什么爷们儿、娘之类的,他听得一知半解。搞不懂她怎会有那么多没羞没臊的词。

虽然一知半解,但顾星沉确定:她好像……在嫌弃他?

还没正式开始呢,许罂就,嫌弃他了吗?

顾星沉正盯着女孩子背在小短裙上的白嫩手儿上看,她就忽然回头。

他猝不及防、微微慌张,但幸好她粗心大意并没注意。

许罂笑得很灿烂:“ 好了。接我的车来了。我要走啦!”

闻言顾星沉瞟一眼前头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松了口气。“嗯。”

“拜拜!”

“……拜拜。”

但刚走两步她忽然折回来,凑得很近地看他,大眼睛里全是笑,“喂。要不……我们试试拉手怎么样?”

她突然靠太近,顾星沉忙后退,白净的脸颊微红。

郑重地思考了两秒,顾星沉委婉地说: “我觉得……我们还不熟。”

第98章 番外·豆蔻少年时2

“哈?”许罂弯腰背着手, 歪头。“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顾星沉被她不耐烦的质问眼神盯得不自在。“我是说……拉手……发展太快。”

风吹着女孩儿额前的碎发,把她有点戏谑眼神的大眼睛遮掩了一些。

许罂把发丝拨开, 然后坏心眼儿地飞快捏了把顾星沉的脸:“呵!笨书呆子。”

她把“笨”字咬得很重,话里有话地丢下这句, 就背着手儿走了。

摸摸脸上被揪得发红的地方,顾星沉看着女孩子钻进一辆看起来很贵的车里。她走得干干脆脆, 没回头看他一眼。

她力气可真大。顾星沉觉得自己脸可能会淤青。

谭强他们没说错, 许罂,真有点儿凶。

“自己考倒数第一。居然说我笨。”

少年低声自语,眼睛还有孩童时期留下的清澈、纯净。

今天在楼下放单车的时候,顾星沉又遇到了那对青年情侣。

楼道有个黄灯泡, 但声控开关很迟钝, 一般都不亮。

楼梯很暗。

不过情侣俩似乎很享受这种昏暗的逼仄空间。他们一边亲,一边往上走,慢吞吞地拦着路。顾星沉垂头跟在后面, 不敢看,耳朵里全是他们嬉笑和微喘的呼吸。

女人嘻嘻地笑, 顾星沉把头埋得更低了。好不容易, 才磨蹭到家门口。

这片区的居民楼有点老,风俗习惯也老式,大家东家西家地蹿,邻里关系没那么防备。此时母亲正开着门,在门口清理鞋柜。

顾馨萍用雪白的干净毛巾擦拭柜子上莫须有的灰尘, 就见一清瘦的影子落在柜子上。

“妈,我回来了。”

顾馨萍抬起脸。“啊,星沉回来啦。”

“嗯。”

书包很沉,顾馨萍把这重担从儿子身上的取下来,儿子行动都轻快了不少。“今天功课怎么样?”

“不多,在学校就做完了。”

十三岁的少年,身子清瘦得很,顾馨萍看了眼儿子,一边想,他必须多吃一点,一边又忽然冒出…说不清的抵触。

这白净、清秀,越看,越像那个人……

母亲忽然不说话,顾星沉摸不清是什么原因。

他去桌边倒了杯水喝,默默看着母亲一语不发地戴上围裙,然后不由自主地加倍小心。因为母亲不说话,就代表她又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她一不开心,就会对他格外严格,甚至说是严厉。不允许他犯一点错。

虽然作业做完了,但顾星沉还是去书房看书。他看书,母亲心情就会好很多。

晚饭间母子俩谁都没说话。吃到尾声,顾馨萍抬起温柔阴郁的眼睛,“星沉,母亲这辈子没别的愿望,就希望你好好地,做个好人。”

顾星沉抬起头,白净的脸在鹅黄的灯光里分外清秀,头发睫毛是纯净的黑色。他点头,认真地答应:“是。”

叹息之后,顾馨萍给儿子夹了个煲得半烂的鸡腿,“多吃点肉。”她微微笑,“快点长大。”

顾星沉就点头。

孩子虽年少,但心思却敏感。顾星沉一直记得这晚上母亲这句话。当时并不懂得,后来,才明白那个“做个好人”背后,隐藏多么深沉的意思。

饭后,顾星沉依然是看书。

附近同龄孩子少,加上顾星沉的成绩又特别好,人聪慧,一般孩子不太敢跟他玩儿。幸好小少年个性安静,耐得住寂寞。

窗外,雪独自在夜色里消融。

属于母子俩的阴冷、寂静夜晚,被客厅里忽然响起的老式电话机打破。

顾星沉正在做笔记。书桌,台灯,以及他胳膊下压着的,被灯光晕得泛白的书页。

钢笔蓝色的笔尖滑动,落下工整的一撇一捺,他写得正认真,忽听门口母亲淡淡说:“星沉。有同学打电话找你。”

笔尖抖了一下,顿住,染开一小团蓝。顾星沉那一点困意都给惊散了。

“快去接。别让同学等太久。”

“……嗯。”

他不敢表现得太急切,虽然心里已经急得火烧,但脸上仍旧冷冷淡淡,慢慢扣上钢笔,折上书页做标记,合上书,才去客厅接电话。

“喂顾星沉,你其实是唐僧!”

电话里,许罂没好气。听筒让她的声音变得更脆了些,生起气来的嗓音是一个字一个字使劲蹦。

“什么唐僧。”

“取经啊!”那边说,“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磨蹭死了!我每次都等你!”

顾星沉声音平和,看了眼母亲卧室的方向,母亲似乎没管,才敢稍稍多说两句话,“对不起。我刚刚不是很方便。”

“你、不、方、便?!”那边似乎不可思议,好像还很小声地说了个“活见鬼”什么的,然后顾星沉就听到女孩儿娇俏地说:“顾星沉,你是第一个让我每次打电话都等这么久的男人!”

他怔了两秒。

“许罂,你才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他说,“ ‘每’这个字,大于等于三次才准确。”

那边忽然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听见女孩儿“嚯”地冷笑了一声,接着又是几声不客气的笑。

顾星沉安静地听她笑,心里暗暗地觉得:许罂这个女孩,真的跟别的女孩好不一样。至少,他从没听别的女孩儿说什么“男人”这种字眼,总觉得……有点不正经。

许罂的冷笑最后变成一串清脆的笑声,顾星沉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心情又这么好。

“好啦。算了书呆子。我懒得跟你计较!就念在你是我男朋友的份上。”

她有些豪爽地说,“就算给你的特权。”

顾星沉有种被俯视、压迫的感觉。但对方似乎又在明确地表明,他底下还踩着一批人,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所以他有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真的高兴。

母亲卧室传来响动,顾星沉出声打断了女孩子叭叭叭说没完的话。“许罂,我要挂了,去看书。我母亲可能不太喜欢我打太久电话。”

“你母亲还管这个啊?”

“她没说,但我觉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