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么怕他做什么?”时药转回头,笑得无害,“我哥那么好说话的人。”

李天昊:“……”

时云:“…………”

你怕是对“好说话”和“戚辰”这两个中的一个有什么误解。

然而两人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眼里那个移动冰山级别的哥哥,在时药一句轻唤之后,已经脱离了长辈群体,直接迈着修长的双腿走了过来。

时云心里暗戳戳地想,跟个模特似的赏心悦目,就是那低气压……

时云把脑袋缩了回去。

而戚辰在时药身后停住。

姐弟三个人围在客厅那张火山石茶几上,挤着一个方角,压根没给戚辰留能插足的地方。再加上茶几比较低矮,三个人都是半跪半坐在地毯上,以戚辰那双长腿撑起来的身高,眼睛离着李天昊的试卷实在算的上遥远。

于是时药正还准备用眼神安抚一下自己两旁瑟瑟发抖的姐弟俩,就突然感觉身后一道气息接近

两只修长漂亮的手直接从她的身体两侧撑到茶几上,跟着,微灼的呼吸俯到了她的耳边

“哪道题?”

那声音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低哑的磁性。

被戚辰整个圈在身前的时药突然也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作出的决定了。

于是,之后的讲题过程,对于姐弟三个人每一个人来说,都绝对算是个相当煎熬的过程。

只不过时药的煎熬和时云李天昊的煎熬就完全不是同一种了。

…………

半个小时后。

“吃饭了。”

长辈们的声音解放了时药三人,尤其时云和李天昊,就差痛哭流涕地狂奔到餐桌前。

长辈们早就注意到戚辰在给三人讲题,等这四个都上了桌,关慧看了一眼神色最淡定的戚辰,然后笑着拿另外三个打趣

“怎么样,听你们戚辰哥哥半晚上教学,是不是犹如醍醐灌顶啊?”

李天昊和时云对视了眼,便各自低下头去埋头扒饭,没敢说被戚辰吓得半晚上听题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倒是时药毫不吝啬夸奖,笑得花儿似的明媚灿烂:“那是,哥哥讲题深入浅出,而且耐心又细致,比我上数学课听数学老师讲都有效率。”

“羡慕你们家瑶瑶啊,”时秀秀笑着接话,“戚辰这无论放在哪儿,那都得算是金牌私教吧?”

时药也玩笑:“姑姑,这可羡慕不走的,您别惦记我哥,他已经被我先抢到手了。上课下课,工作日周末,节假非节假全天辅导,都是我的。教天昊的话,还是得另请高明啊。”

时恒清了清嗓子,微皱着眉睖了时药一眼,“什么抢到手不抢到手的,没大没小,对哥哥要尊”

“妈,”时药毫不犹豫地抢了话头看向关慧,“你看我爸,他又凶我,连个玩笑都不让我开。”

关慧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时恒,不说话,只挑了一侧柳眉。“嗯?”

时恒只得把余下的话音咽了回去。

晚辈那边,时云和李天昊见状,头凑到一块小声嘀咕着笑了起来。

关慧转回来,喜笑颜开的,“这有什么,你这人就会上纲上线,只要戚辰不介意就好了嘛戚辰,瑶瑶那样说,你介意吗?”

“这可就是偏心了啊,”时药大伯母玩笑着接话,“你都这样说了,让人家戚辰还怎么开口,想说介意都不行了啊,是吧戚辰?”

关慧笑:“嫂子,我们家戚辰和瑶瑶兄妹俩关系可好了,你这挑拨离间可没用的。”

“我这哪是挑拨离间,还不是听你说戚辰最近在学校里有喜欢的女孩儿了,你们也不为人家考虑一下,好歹留出个周末”

“嫂子。”关慧仍是在笑,只不过脸色却有点不大好了。她轻摇了摇头,给时药大伯母使了几个眼色。

大伯母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玩笑开热闹了,直接把戚辰的事情也跟打趣自家孩子似的说了出来。

她脸色微变,看向戚辰。

关慧同样有些尴尬地看了过去。

桌上除了时药姑父在和大伯父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外,竟然突然安静下来。

对于这个新成员,长辈们知道他的病而格外关照和注意,晚辈则是半敬半怕,所以全家态度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气氛一时尴尬。

若是平常,时药早就主动打破话题。

只是此时此刻,在听见大伯母的话后,时药连关慧给自己使的眼色都没看见。

她只怔怔地、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戚辰。

“最近”“在学校”“喜欢的女孩儿”……

会是谁呢?

宫欣蕊?或者干脆就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哪个人……

时药下意识地捏紧了筷子。

她不想打破这个氛围,尴尬也无所谓。她就想听见他开口,听见他否认,听见他说没有那样一个人。

然后戚辰便真开口了。

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关慧将这件事说给了时药的伯母听,也清楚关慧多是想炫耀下和自己的关系拉近。在满桌安静里,戚辰唇角轻勾了下。

“当然不介意,谁都没有瑶瑶重要。……其他事情,可以等瑶瑶高考结束以后再说。”

关慧和大伯母等人脸色一松,时秀秀更是笑着说多羡慕瑶瑶能有这么一个哥哥……

然而那些话如水中浮萍似的飘过去,一句都进不到时药心里。

她此时此刻脑海里好像只剩了一个念头,一遍遍地放大、回响、震荡

他承认了。

他真的……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还有另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努力挣扎:可是他也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这不就够了么……

是啊。

这不就够了么。

时药攥紧了手指尖转回脸去,想用十指连心的疼来压住心底拼命往上涌的酸涩。

就够了。时药。

这就够了。

你不能那么自私……你不能希望戚辰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想占有他的全部……你不能…………

时药心想她该觉得庆幸。

还好此时没人看她,没人注意到她,没人望见她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委屈和难过。

不然……

不然她真的会哭出来的。

因为真的、真的……真的好难受啊。

热热闹闹的众人没发现时药的不对劲,只有时云注意到了几乎整顿饭都一直低着头的时药。到底是女孩儿心思间互通的敏感,时云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时药身旁的戚辰。

那人却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时药的状态不对,沉默也平静自然地应付着长辈们的问话。但时云却注意到,在戚辰的话术下,没人再想起来去提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的事情了。

时云同情地看了时药一眼。

有这么一个说是哥哥又不是哥哥的哥哥……如果当时两人在玄关,不是她的错觉……那瑶瑶心里该多难受啊。

时云想劝,但碍着众人在这儿,她只能忍着,想等到饭后了。

这顿家宴吃到一半的时候,大伯母提来了冰箱里刚冰镇好的果酒和果汁。

“成年了可以碰酒精类的,不成年只能喝果汁啊。”说着,大伯母将一瓶果酒打开瓶放到了戚辰右手边,“戚辰尝尝,这是你伯父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味道很不错呢。”

一晚上都眼神平静到近乎压抑的男生摇了摇头,“谢谢伯母,我不喝”

他话音未落,旁边有个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来,“我能尝尝吗?”

在众人微怔的目光里,时药伸出拇指食指比了一个很短的距离,“就尝一点点,好不好啊大伯母?”

时药一贯是家里最听话也最讨人喜欢的那个,尤其此时带着点撒娇就更让人无法拒绝了。于是大伯母犹豫了下,就没能在第一时间把“不好”说出口。

这默许的态度一出,时药顺手便将那果酒瓶拎了过来,对着瓶口咕咚一声抿了一大口。

“哇,好喝。”

时药从没喝过半点带酒精的东西,此时只感觉一团火顺着喉咙落进了胃里。

灼的她心肝脾肺也都跟着生疼。

一点都不好喝,又苦又涩。

不过够爽。

不用像钝刀子割肉似的一下一下叫人麻木地疼、要疼要难受都来个痛痛快快的好了。

时药对着酒瓶直眨眼睛,把冲上鼻尖的那点酸意压了回去。

她拿起瓶子又喝了一口。

对面大伯母还有时云这些长辈同辈都看愣了,也忘了阻止。倒是李天昊笑得没心没肺跟个傻子似的

“哇,二姐酒量可以啊!分明是女中豪杰嘛!”

他话没说完,被旁边他老妈时秀秀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

时秀秀刚张口要训,突然听见对面“啪”的一声。

众人目光落过去。

戚辰此时终于不再是之前平静到无波无澜的神色了。他脸色冰冷,眼神更沉得吓人。

放下筷子的手直接摁住了女孩儿手里拿着的果酒瓶

“不许喝了。”

“……”时药好不容易憋下去的酸劲儿再一次涌上来,差点给她把忍了一晚上的眼泪一起呛出去。时药感觉得到自己这会儿应该脸蛋通红发烫,脑子也晕晕的,但这样也好,这样谁都看不出她憋哭憋得快疯了。

她还可以借着第一次喝果酒,怎么闹脾气别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时药于是忍着心口木钝钝的疼,抬起右手覆到握住自己左手腕的那只手上,一根一根地掰开那修长又好看的手指头。

“你别……管我。”她竭力咬字清晰,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别管我……戚辰。”

“……”

近在咫尺那双褐瞳狠狠地缩了一下。

危险的情绪从里面透出来,在深处发酵和翻涌,戳得时药眼睛都疼。

还没彻底掰开的手指又纷纷攥了回去,戚辰另只手拿住了酒瓶,这一次他手上力度更大。大得时药已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时药,把酒放下。”

男生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夹杂着山雨欲来的湿潮阴寒。

桌对面的时云和李天昊同时抖了下,其他长辈的表情也有点复杂。知道关慧时恒都不好开口,时药伯母强笑着说:“戚辰啊,你别吓着妹妹,她喝点就喝”

“我说了你别管我!”

在男生那样低气压情绪的首当其冲下,时药竟是直接冲着戚辰发了恼。这与想象中完全相反的一幕让所有人愣住了。

“你放开……你放开我”

时药右手扶着桌站起身,用力地往外试图抽出自己被戚辰攥住的左手,连手腕都因为角力而变得通红。

在女孩儿再一次使力往外抽手的时候,戚辰沉着眼,蓦地松开了手。

时药没收住惯性,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她的手背直接抽到了戚辰脸上。

这下所有人都震住了,李天昊更是直接倒抽了口冷气。

连时药自己都僵住了身体。

男生白皙的侧脸位置,那红印几乎是很快便现了出来。

“对……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时药反应过来,眼神慌乱又心疼,只是余下的话声没出口便哽住。

戚辰眼神却静下来。

他侧回视线,有些无奈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时药,“现在舒服了?”

时药呼吸一滞。

……原来他知道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时药推开自己的椅子,任它和地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头也不回地往别墅玄关跑。

戚辰眼神一沉,毫不犹豫地起身追了出去。

等别墅门“砰”地合上,安静得近乎死寂的餐厅里,大伯母才尴尬地笑了两声。

“怪我……怪我不该拿出果酒来的……瑶瑶看来还真是不太能喝酒,你们以后看着她点哈。”

时恒和关慧表情也有些不好看,尤其关慧皱着眉:“这孩子,今晚怎么这么不懂事?”

时秀秀接话,“你们家戚辰拿他这个妹妹可真是没的说刚刚吓我一跳,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别说戚辰了你问问我家这小子,我这做妈的要是一不小心抽他一巴掌,估计他能给我把屋顶都掀喽……”

如今一家之主的时毅发话:“就这么放戚辰一个人去追没事么?”

关慧犹豫了下,就要起身,“我去看”

“……婶婶!”

目光复杂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时云突然开口,“我去看看吧您是长辈,您去的话,戚辰哥哥和瑶瑶肯定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关慧想了想,“也对。那麻烦你了啊云云。”

“嗯嗯,没事……”

时云说完,就赶忙起身追出去了。

到了玄关,她匆忙换上了双鞋,就打开门跑下了别墅台阶。

别墅连带的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时云看向花园的金属栅栏门,果然见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时云索性便追了出去。

到路灯灯光廖远的路边停住,四下转了转仍没看到人影,时云皱着眉站在原地。

“会去哪儿了呢……”

下一秒,她眼睛一亮。

别墅区有一片单独的小亭子,以前家宴的时候,他们姐弟三个偶尔还会跑到那边待着。

时云想到便立马拔腿往那边走。

到了这条路尽头,一拐过弯,离着亭子就只剩了几十米。

时云的步伐却戛然停住。

一并停滞的还有她僵在脸上的欣慰笑容。

就在前方的亭子下,似乎已经醉困得合了眼的女孩儿靠在站着的男生的手臂间。

而那男生俯下身,只差咫尺便要吻在女孩儿的唇上。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男生动作停住,就着那暧昧的姿势回眸望过来

眉眼清冷薄凉,如霜如刃。

第38章

时药跑出别墅的时候, 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

夜风迎面一吹,酒劲儿更是赶着便冲上了头。思绪和理智被吹得丁点不剩, 顺着那风飘啊摇啊地飞到不知哪儿的地方。

有点凉……

时药抱起了手臂,漫无目的地跑出了别墅外面的花园。

辨识了下去路,她下意识地选了熟悉些的那个方向。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了。只觉得心口憋闷得难受,身后好像有什么会吃人的怪物在追, 她想跑得远远的,跑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至少……别让他看见。

那样就太狼狈了……

走出去一段路的时候,时药看见了被身后的路灯拉到自己脚边的细长的影子。

她停住了身,扭回头去看。

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便慌忙追出来的男生就跟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他在秋凉的夜风里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连那双褐瞳里都压抑着滴水不漏的沉寂。

时药讨厌这种感觉, 就跟刚刚在餐桌上他应承下自己有喜欢的女孩儿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说了……你别管我。”时药抖着声音讲, “你离我远点……我一点、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了。”

这样说完, 时药转身拔腿就跑, 试图靠速度把身后的人甩掉。

如果她还清醒的话,就会用理智分辨出按照两个人的腿长差距,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可惜很显然,不胜酒力的时药在那几大口果酒灌下去后,理智这东西早就不复存在了。

她一路跑到从前和时云还有李天昊待过的那个小亭子下面,然后才拄着膝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这个路太奇怪了, 弯弯绕绕七拐八扭, 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的,害她多跑了好长的距离。

实在没力气了。

时药往小亭子下面的石阶上看了眼, 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她没思考便坐到了冰凉的石阶上。

停在小亭子外的戚辰皱起了眉。

迟疑了几秒,他便再按捺不住,走进了亭子下面。

喝得醉醺醺的小姑娘仰起脸,皱着细细的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你怎么……又跟来了……”

戚辰走过去停住,然后低垂下眼,看着女孩儿说道:“凳子上凉,别坐在那儿,起来。”

“……我不。”时药用力地摇了摇头,这下脑子里晕乎得更厉害了,差点没坐稳身体。

戚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女孩儿的肩。

“……你别、别碰我。”时药眉心拧起来个小疙瘩,抬起手想推走戚辰的手,却几次打在虚影儿上,连这人手指尖都没碰到。

反复几次失败后,女孩儿气恼又委屈,“连你也欺负我……”

被酒精熏染过的嗓音透着软软的喑哑,直往戚辰心里最柔软而不设防的地方钻。

他俯下身去,侧过脸对着女孩儿的眼睛。然后戚辰伸出手,将女孩儿脸颊旁边垂下来的一缕颜色淡淡的碎发勾到指尖,再任它滑到掌心里去。

“瑶瑶,我错了,别生气了。……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这样太过近也亲密的距离似乎让时药有些反应不及面前的人是谁了。

她犹豫了下,抬起手,轻轻地摸上那双熟悉的眉眼。细长而柔软的眼睫轻轻地挠她的指尖,漂亮的眼尾像蝴蝶儿翅膀似的微微翘着……

时药这样看了一会儿,带着酒精熏染过的微红颜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你的眼睛……真漂亮……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呀?”

戚辰知道时药这会儿已经是完全醉掉的状态了,只是有些鬼使神差的,他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想知道吗?”

近在咫尺的男声低哑得像是在蛊惑。

时药点点头:“想。”

“那你闭上眼睛。”戚辰眼神一点点深也暗了下去,声线压得愈发沙哑,“你闭上眼睛,我就告诉你。”

“……好!”

女孩儿此时已经忘了之前餐桌上的不愉快,对于面前这个人,她发自内心和本能地完全信任着,所以她没什么怀疑地就乖乖闭上了眼。

被酒液染过的女孩儿的唇近在咫尺,在暧昧的路灯也或这恼人的月色下,泛着一点晶莹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