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妍!”身前的李恪和身后的李治齐齐惊叫出声,地牢里地两拨人还在奋力拼杀,只要他们的主子没有死。那么便是这世上的人都死得干净了他们也不管,只要还一个敌人在,他们就要杀到底!

这声音让我的精神有点恍惚,我恍若置身于猎场,那一天,当一个刺客想要用刀劈我的时候,李恪和李治也是这样齐声惊叫出声的。

然而。现在…

我却是要死了吗?

我的手里还轻轻的捏着那枚碧绿的袖剑。可是,却好像有些捏不住了似地。耳边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那些个喊杀之声和那些个兵器撞击的声音已经完全的被什么东西过滤掉了,我只听到李治难以置信的惊叫声,和李恪痛苦的呼唤。眼前李恪的脸越来越模糊,我感觉到全身地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抽离我的身体。

“李恪…”我轻声地呼唤,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了吗?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我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

“会记得我吗?”我目光涣散的问他,“会想我吗?会心疼我吗?”

我轻声的问着。

“会!会!会!”李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紧紧的抱着我,狠狠的亲吻我的头发我的脸。

“好好的活下去罢…”我喃喃的说着,任由他紧紧的抱着我,心头一片释然,还好,我没有选择杀他,还好…还好,是由我来替他死…

“欣妍!”李恪仰天长啸,他紧紧的揽着我,像是要把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无比悲伤的说道:“欣妍,难道我此生便是如此的不济么?我本无心争夺皇位,但却总有人一步一步逼着我去争夺,我本无心想要杀人,却有人用刀逼在我的颈上,胁迫我的生命。我今生本欲与你比翼双飞,此生你足矣,可是…命运却依然让你离我远去。欣妍,想我李恪骄傲一生,为何总是不能如自己的心愿生活!”

说着,突然大笑不已,浑身颤抖着说道:“罢罢罢,既然这样,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我想要抬手去抚他的脸颊,我想要对他说点什么,可是我的手只微微的动了一动,脑海里,便突然一片空白…全部的意识都已然没有了,全身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我…我死了吗?

“贺心童!”一声暴喝响在我的脑袋上方,吓得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猛然站了起来,却冷不防撞上了一个又硬又尖的大下巴。

“好疼呀!”我捂着我可怜的小脑袋瓜儿跳着脚叫唤,小屁股上却挨了一记狠踢。

“你还敢喊疼?老子的牙都要让你给撞掉了!”我抬眼过去,却见郑队正两眼含泪的怒视着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已然因为疼痛而微显扭曲。

“对不住啊,郑队!”我急忙立正,一脸谄媚的笑容。

“死丫头,刚分进刑侦队里就偷懒!”郑队板着脸训我,不住的揉着他的大下巴。

“对不起啦,郑队,人家还是个粉嫩嫩的新人嘛!”我连连做楫。

郑队又好气又好笑,憋得脸都青了,他抬手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吼道:“今天有新的副队长报道,快点跟我去会议室!”

“好嘛…”我苦着一张脸,慢慢的挪动着脚步跟在这喷火龙般的郑队后面。

那一日从医院里醒来,一切都变了样子。妈妈说,她办了签证,准备回国居住,永远的陪在我的身边。所有的人都围在我的身边,又哭又笑,紧紧的抱着我,像是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我看着满室熟悉的面孔,如喜似悲,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李恪,你依旧生活在唐朝吗?你…你会真的记得我吗?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心疼吗?我一度是个历史白痴,不知道史书上关于李恪是怎样记载的。现在,我更没有勇气去看那一段对我而言本应是熟悉到极点的史实。

我努力安慰着自己,骗自己那只是一场梦,然而,那梦境过于真实,那些吻那些响在我耳边的柔情密语让我心一次次的破碎,不敢再提及,不敢再想起。

于是我强迫自己去忘记,只要忘记了,心就不会痛了…

就这样我一直在麻痹着自己,以为日子又回到了从前,我一样的没心没肺,白痴到了极点。被分到刑侦队,我整天就跟着一帮臭老爷们办案、蹲坑,把自己搞得一身臭气,却也忙活得几乎不用去想那段令我心痛的甜蜜回忆了。

我的小脚丫刚迈进会议室,便听得一片的掌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正在背对着我说着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蓦然转过头来。

轮廓分明的脸庞,古铜色的皮肤,浓眉下,是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那眼睛里像是聚敛了宇宙间所有星辰的光芒一般,烁烁生辉的望着我。

“你…”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喃喃说道…

大结局(二) 高阳公主的爱情

情锁(一)

那一天,风堕黄叶,雨打梧桐;那一天,刑台上的鲜血有如妖的曼陀罗花般绽放,与天空中飘洒下来的浓密的雨丝,浸润着,融合着,交错着,流淌在长安城的石板路上;那一天,我-高阳公主,永远的遗失了我的青春和爱情…

情字于我,不过是一把锁,对辨机而言,又何尝不是?

我,贞观盛世中最骄傲的公主,李世民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在众人的赞美声中绰约而立,在世人惊艳的目光中美丽了自己,却在情锁之中挣扎,将生命盛开到荼靡…

在宫里的十五年,我只仰慕两个男人,一个是高高在上受万人景仰的父皇,另一个是我的三哥----吴王李恪。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皇宫之中最美丽的公主,虽然死去的母亲身份卑微,但并不妨碍父皇对我的喜爱,我是唯一被允许坐在父皇膝上参加各种集会的公主,任凭是谁,都没有过这般荣宠。

而三哥,在我心中犹如神,他是宫中最为气度非凡的皇子,也是最骄傲的皇子,他也是长安城中最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其英俊堪比天上的二郎神。世间女子,敌不过他的一个转身凝眸;世间男子,均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三哥最宠我,我只希望,以后父皇为我选的驸马会是三哥这般模样。

和所有的公主一样,我在皇宫里享受了荣华富贵。可是,这种高贵与安逸的生活却并不是凭白就可以享有地。既然你是皇室的一员,就必须分担皇室的风险和危机。就算我是高阳公主,就算我是唐太宗最宠爱的女儿,也免不了同样的命运。十五岁那一年,我嫁人了。父皇为我精心挑选的驸马。是凌烟阁上地大功臣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

我幻想过,房遗爱是个和三哥一样俊朗风流的男子,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彻底失望了,眼前这虎背熊腰诚惶诚恐地废物就是父皇千挑万选出的驸马都尉?!是我大唐最美丽最聪明的公主--高阳的丈夫?!

我骨子里流淌的骄傲血液在在体内肆意驰骋。一股子怒气直冲我的脑门!我羞辱他,训斥他。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出洞房。于是从那天起,房遗爱成了哭泣的,畏缩地可怜虫。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同情他?这普天之下,又会有谁来同情我呢?堂堂的公主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这就是所谓的交换边界安宁的政治筹码?!是笼络宠臣忠心的怀柔武器?!在这九重宫阙中被如此牺牲地,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不同的是,我是高阳公主!

是的,我是高阳公主,从小在圣宠之下长大的、不肯屈服妥协的高阳公主。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像三哥那样的男人疼爱我。让我生在这天地之间不再寂寞!我迷恋上了一个人,有时候我甚至想,父皇指给我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是房遗爱的哥哥房遗直。

房遗直是个儒雅地男子,他喜欢我,可是却总是躲避着我。我对他示爱,他却在一天夜里不辞而别,让我永远失去了他的消息,房遗直是孬种。我恨他!

我逼着房遗爱带我去终南山,我想出去散心,我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失去自由,我要呼吸终南山的空气,因为那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我要忘了房遗直,我要在空旷的幽谷彻底放逐自己的灵魂。

这一次。竟然真和我想地一样。我地灵魂真的被放逐了。终南山地秋天,就如同仙境一般的美丽。马蹄踏处,红叶飘零,房遗爱就这样骑马踏过去,他真是个极其没有情趣的男人。

我讨厌房遗爱猎来的血淋淋的动物,这不悦当时就体现在脸上,房遗爱问我是不是累了?他说终南山半山处的草庵,住着一个修行的学者,到他的草庵暂时休息一下吧。

于是在那简陋的草庵前,我看见了辨机。

他穿着粗布衣服,可那不能掩去他的风神俊秀。辨机,他是词采风流的学士,他是青春年少的才子,他是让我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淡泊的蓝。

我累了,到草庵中休息。房遗爱又去打猎了,旅途劳顿的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只觉得陷入了黑暗之中。

有一双手将我托起,然后我的周围开始变得柔软。我知道,那是一种松香的气息,朦胧之际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睛,他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将要万劫不复了。

辨机的草庵里有无数本经书,我问他怕不怕我,他说不怕,因为万物众生均是平等。我要他陪我看日落,踏着月色回来的时候,我对房遗爱说,你们到行宫去,我要留在这里。

房遗爱震惊了,却也无可奈何。我坐在草庵中,痴痴地望着对面那双幽蓝眼睛,听辨机讲佛法普度,听他说花非花雾非雾。除了三哥吴王李恪,我从没如此认真地听人说话,我深深知道,吸引我的,已经不再是那双蓝色眼睛,而是他满腹的才学抱负,人品修养。

那一夜,我找到了真爱,我找到了这辈子永远都珍藏在心中人。

辨机说:圆照三观,唯心生万法,空无色相。可我知道,现在的辨机,面对全天下最活色生香的景致,怕是这心,再也生不出什么佛法来了。

第二天,辨机把佛书撕得遍地都是,我跟着一起撕,终于他认了命,由了自己的心。我们到树林里,躺在草丛中,晒着秋日的太阳。身边有鹿群经过,一切是那样悠闲静谧。辨机说,我已将我眼我心修炼得不染尘埃,可公主为什么非要打破我的宁静?

我笑着,枕在他的肩头,我不是尘埃,我住在你心。

那是最后的一晚,我们都知道以后不可能再见面。我哭着睡着了,辨机把我放在草庵的床上,然后义无反顾地离开。在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条鸿沟,有那么多限制这份感情的枷锁,我们冲不破,我们挣不脱…

第三天,队伍来接我的时候,我望着树林,我知道辨机就在那树林的某处,然而,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大结局(三) 高阳公主的爱情

情锁(二)

从终南山回来后,我心里有如烈火在烧灼,我是多么想要再回去呵!我多么想要再看看他那双眼眸,吻一吻他的脸!我深陷在那一湾深蓝的幽潭之中,无法自拔也不愿自拔。我再不愿看见房遗爱,再不去思念那个胆小如鼠的房遗直,我只想着那一个人,我的辨机--我的佛子--只有他能够救我于苦海,只有他能够唱出最美的梵音,平静我狂躁的心湖…

我想任性地让房遗爱再带我上山,可是一场大雪把我的念头粉碎得彻底。我只好苦苦地等着雪化,默默地守护着心底的那一份遐想。

如果生活这样继续下去,也许我会接受现实,只把辨机藏在心底。可令我想不到的是,我的身体起了变化,我开始嗜睡开始呕吐,我这才惊觉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辨机的。

我需要房遗爱的掩护,于是我给了他我最宠爱的婢女,他很满足,答应了我的一切条件。接下来,我堂而皇之地宣布怀孕的消息,整个房家便沉浸在要有新生命降临的喜悦之中。

我要见辨机,我必须马上去,我要亲口告诉他我们有了孩子。那是辨机和我生命的延续,是感情的延续。我想念他的草庵,想念他身上的松香味道,想念那油灯下温润的声音,想念那一双幽蓝的眼睛。

房遗爱听话地将我带到终南山,可辨机仿佛不认识我了,他又陷入他的佛法浮屠中把我忘了吗?

我不甘心。我是率性而为的高阳公主,我不允许别人轻视我。遗忘我。凡是认识我的男人,必不会忘记我地倾城容貌,更何况交付过真心的辨机?!他怎么可以忘了我?

在佛法面前,他是高僧,可在我高阳面前,他只是他。

我发了疯一样的扑向他。在他的怀里大哭不已,他想要推开我,我却一下子吻住了他。如果是地狱,我们便在地狱里永远的沉睡吧!哪怕万箭穿心。哪怕油煎火烹,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辩机终于还是没能推开我,他无奈的叹息,却激烈地回应。我们再一次的纠缠缠绵,不死不休…

这一次一住就是八天,辨机总是轻抚着我的小腹。那是我们共同孕育的生命,如果说这一切讽刺,那就让那些卫道士自己鄙视去吧,我是我,辨机亦是辨机。

孩子生下来了。其实我知道,辨机一直在挣扎。他爱我,可是也爱佛法,那是他地抱负,他毕生追求的梦想。爱与信仰之间有太多难以逾越的阻碍,在这个时候,他做了个选择。

终南山的草庵再也找不到辨机的身影,我再也不能和他一起携手漫步在夕阳下,听那鸟虫呢喃。再也不能相依在篝火旁,听他讲如是我闻。他离开我了。

我找他,疯狂地找,我的马车在会昌寺外等了三天三夜,我不信高高的院墙可以阻段我们所有地情,我不信在那木鱼声中辨机会觉得自己变得干净清白。我等着,他要是真的不要我了。我就去死。

他终于出来了。用那双眼睛凝视我,穿透袅袅香雾。我们两两相望。

我偷笑,辨机是推不开我的,只要我肯,一切就会回到原点。我会在会昌寺的大殿里虔诚地跪拜,谁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房遗爱也好,房遗直也好,我统统抛在脑后,辨机也不再排斥我,谁说爱和信仰不能共存呢?

这一晃,五六年过去了,我又生下一个儿子,依然是辨机的。

贞观十九年初,玄奘法师历尽艰险从天竺回来了,他选了九名全国最著名的、才学兼备地僧人弘福寺参加译经,他们之中最著名的是----长安会昌寺沙门辨机。

辨机……

他还是决定走了,在那个雨夜,他说爱我,可是他最终选择了佛祖。

原来,我是使他沉溺的罪魁,原来他一直都想挣脱,他被委以重任,受万人仰视,提起辨机,所有人都是崇拜的目光和语气,他成了真正的高僧。而我呢?我只有一个请求,再去一次终南山,去一次他旧时的草庵,那相遇,相知,相爱的地方。既然在那里开始,就在那里结束好了。

临走的时候,我一把火烧了那草庵。

后世传诵地最优美的佛学文字从这时开始,三年了,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我不知道辨机创造了多少佛学上的辉煌,我只知道这一次他真的离开我了。

谁能知道,长安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偷,竟然使十年的秘密昭于天下。他被缴获的赃物里有一方价值连城地玉枕,一看就是皇家之物。经过严刑拷打之后,小偷招供说,这玉枕是从弘福寺僧人辨机那里偷来地。

是的,那是我送辨机地。

父皇大怒,辨机被下旨腰斩。

我疯了,疯狂地冲出去,疯狂地拍打宫门,我要进宫求父皇手下留情!辨机是我最后的梦想,哪怕他不要我了,哪怕他一心向佛!父皇杀了他,我会跟着一起毁灭!

父皇…不见我。他下旨,高阳今世不得再入皇宫半步。

那一天,风堕黄叶,雨打梧桐;那一天,刑台上的鲜血妖花般绽放,和着浓密的雨丝,浸润着,融合着,交错着,流淌在长安城的石板路上;那一天,我高阳公主,永远遗失了青春和爱…

情字于我,不过是一把锁,对辨机而言,又何尝不是?

我一个人走进冷雨里,埋葬我今生唯一的爱情。我知道,从今以后的高阳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真正的我早已经随着辨机而去了。

我没有亲自送辨机离开,我无法想象他会遭受什么样的凌辱,我只是听说,辨机在最后一刻,还怜惜地从铡刀下放走一只蚂蚁…

三年后,房玄龄病重,父皇召他进宫养病,我终于又进宫见了父皇。我在他的寝宫发现一本书----《大唐西域记》。父皇说,写书的不知道是哪一位浮屠,这名僧人是多么才华横溢啊,这本书注定会是传世的不朽之作。

拿着那本书,我眼前一黑,仿佛被利刃穿心!父皇不知道,这一本他爱不释手的《大唐西域记》,是三年前被腰斩的辨机的绝笔。

如是我闻,爱本是恨的来处。我是你执迷的信徒,你是我的坟墓,一面满足,一面残酷….

大结局(四) 苍羽

葬.秋叶

红叶飞漫天,凌乱蝶舞成殇

落花映残阳,碎叶碾暗香

流云淡苍宇,孤雁独舞寒江

清风过荒城,寂寞伴彷徨

他记得那一天,那一天,霜红枫叶,花落寒江。他记得那一天的铁马冰河,他记得那一天的烈酒长歌,他记得…他永远记得,因为那一天,属他的命星,于空中陨落。那一天,碎云连天,卷似血残阳,于天象中,主“破”。

六朝华服,不过桑田一土,九五之尊、还是众生碌碌,均难免奈何桥下黄泉渡。眼前的刀光剑影,耳边的征战杀伐,渐渐的远去了?没有。苍茫黄沙间,他背水而立,看面前尸陈遍野、血流成河。旌旗迎风展,斧钺光寒,铁骑如风,来了,又走了,孤城临川,满了,又空了。而他只是看着,没有移动一步,而那些金戈铁马或者残兵败将,亦没有瞥他一眼。他的面前,躺着一个人,白衣银剑。这里是战场,不是躺着的地方,而那个人,偏偏神色安详,只是眉心一点微蹙,似有三千弱水愁;这里没有笑轻酒长,没有鸟语花香,只有黄沙万顷,本不适合穿白衣的,而那个人,却偏偏的穿了一身月白长衫,宽袍广袖,可想月下临风时的风流飘逸,只是,此刻,这长衫却一片殷红。他叫苍羽,他面前躺着的,正是他自己----他自己的尸体。

夜深了,月照空山万里凉,曾经的小镇,如今真的成了荒城。城墙零落,残破断垣碎郭,他就一步一步地登上了这城墙,冷风起,似闻依稀清角吹寒,乱树影婆娑。却拂不动他半缕长发。血染黄沙艳枯草,不及离恨早。所有的人都走了,战旗猎猎的,仓惶北顾的。拖着蹒跚的步伐在黄沙上留下一道血迹的,还有骑着高头大马夕阳似火却照不出影子地…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只有他还在,不知是留下的,还是被留下的。

苍羽----隋炀帝苑琅宸宫地阴阳师,在一个无人的月夜,留在了一片杀伐之后的寂静中。有人说。死后羁留人世的灵魂,是因为有心愿未了,然而,将他牵绊于此的,是爱?是恨?

他本可以嬴的。他是阴阳师,观四方天象。占八面吉凶。但他懂得,并不只是风水堪舆,五代兵书,六朝韬略,他可以倒背如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谈笑间一场风生水起。李世民是一代英才。但这一仗,要赢他,很难。很难,但却赢了,赢得潇洒从容,赢得轻而易举。长箭穿胸的一瞬,他看到了一身顶盔披甲地李世民身后。那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身影。

迎风舞剑。对月吹箫,舞飘摇。剑光碎月色皎皎,曲缭绕,箫音黯风烟了了。

星随月落

情恨缘过

此间阡陌

彼岸流火

焚尽经年错

再惨烈的战争,都有结束的一刻,李渊攻入长安,隋灭。执手爱,亡国恨,曾以为那只是活着的人才能够拥有的感情,心却不由自主地在痛,也许,并不是因为亡国吧?他坐在树林间,淡淡的想着。紫玉竹萧映月华,婉转一曲心殇,也许,从那一天起,他的心就一直在痛着,如那一夜城墙上的寂寞,经年不散。那天,李世民娶了一位绝世的女子,封为杨妃。那个有着一双流波双眸的女子,那个有着蕙质兰心的女子,那个可以策马扬鞭、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他恋了半生、爱了半世地女子…

他就在这树林里坐着,一坐就是许多年,看她闲倚栏杆绣红药、看她轻舒水袖舞飘摇,眉沾俏、唇含笑。树林外,从烽烟寂黄沙掩枯骨,渐渐的到小村闹绿水人家绕。还恨吗?他不知道了,也许,已经不恨了,那么还爱吗?他也不知道,也许,已经也不爱了。是因为不爱了,所以不恨了,还是因为不恨了,所以不爱了?他同样不知道。他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她,他的嘴角便会挑起一抹微笑,清清的,淡淡的笑。

一朝浮生惘

几岁浊酒凉

曾以为会海枯石烂的刻骨铭心,终究化了风前月下的轻吟浅笑。只是,他想,她真地是幸福地。然后,她有了儿子。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将会文韬武略、绝代风华。

然而,是不是真的天妒英才?抑或是冥冥中地命运多舛?所以才会有“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慧极必伤”?一帘素纱,便隔开了奈何两岸,他还记得那个孩子,静静的看着苍白的蜡烛上摇曳的一点残焰,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却溢出可以溺死人的哀伤。慧极必伤,慧极必伤,是不是已经看透了金碧辉煌的世态炎凉?

生前身为阴阳师的他,自小便有这预言的异能,却自始至终也不明白为何人总要不惜千金以求一句一语成谶,难道不知道看穿了因果,却无力改变,才是世间最大的悲哀?

红叶飞漫天,凌乱蝶舞成殇

落花映残阳,碎叶碾暗香

流云淡苍宇,孤雁独舞寒江

清风过荒城,寂寞伴彷徨

星随月落

情恨缘过

此间阡陌

彼岸流火

焚尽经年错

烽烟断长空,碎甲沉戟残弓

黄沙掩孤鸿,冷血乱珍珑

画江山千重,唇间浓酒浅盅笑天下一句,红颜误英雄

长河照日落,萧瑟流年蹉跎

孤烟寂荒漠,掩枯骨几多

西风拂古道,凌乱月影婆娑

流水绕人家,几载残花过

一朝浮生惘 几岁浊酒凉 雪卷云长 酒黯梅香 倚栏梦潇湘 墨下水袖舞,眉间自顾徜徉 花前琴弦断,秋叶葬尘芳 那么,就这样吧,谁知星辰为谁转,一夜阑珊;谁知情缘为谁散,一梦花残…命轮千年转,能否斩断苍冥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