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才,他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可是看到了她满身的鲜血,遍体的伤口,一脸的疲惫,还有双眼中不可掩饰的淡漠。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明白了他为了自己的权谋和利益把她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里,甚至,已经远远的推离了自己,推到了别人的身边。有什么东西已经横在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悔恨自己那些已经做过了的决定。

“云儿。”李渊的声音在林子中雍容的响起,李智云一愣,连忙将那些心事抛在后面,打起精神,上前拱手道:“儿臣在。”

“你皇兄的话,你怎么看?”

李智云微愣一下,随即不为人察觉的微微扯起了嘴角,他施了一礼,才缓缓的抬起头来,黑暗中的李世民浑身鲜血,满身伤痕,一张脸却有着勇夫一般卤莽的迟钝和执拗。李智云心下暗笑,想彻查清楚吗?正和我意。

对着李渊朗声道:“启禀父皇。此次失利,我大唐损失精锐骑兵三千,失去了诛杀宋金刚的千载良机,给刘武周以喘息之力,延误了河东大局的奠定,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地位,实在是损失惨重。但是这不光是二哥一人的错误,首先,孩儿身处浩州要塞,距雀鼠谷甚近,竟不知道有人在此埋伏二哥,以至大军中伏,此乃料敌不明对上不忠之罪。其次孩儿卤莽,救兄心切,竟放下介休战事,引兵雀鼠谷,给宋金刚逃生机会,此乃不顾大局与众军不义之罪。还有,孩儿搜寻不利,多日寻之未果,竟让兄长身处险境,被小人暗算,此乃办事不利对兄不敬之罪。最后,孩儿既然领了父皇的军令,出兵河东为父皇分忧,却在紧要关头劳动老父千里援救,此乃丧天背德的大不孝之罪。孩儿范了这样的不忠不义不敬不孝之罪,实在是人神公愤,天地齐怨,还请父亲连我和二哥一起责罚。”

说罢就摘下头盔,拜了下去。

李渊一愣,面上怒色一扫而过,随即上前笑着将李智云扶起,朗声道:“瞧你们这是干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要为父斩了你们的头然后自己上战场上和刘武周这叛贼厮杀吗?我们父子之间,不必拘这些虚礼,快快回营,疗伤休息,改日再和刘贼决一死战。”

两人不由得一愣,李渊这样闲话家常的样子,他们反而不能硬避着他彻查埋伏雀鼠谷的主谋,来整治太子了。可是也别无他法,只好站起身来,只见李渊笑着牵起两人的手,说道:“你们两个是朕的左膀右臂,可要自我珍重,大唐李家的天下还要靠你们,父亲老了,将来这天下还不都是你们兄弟的。”

两人被他着一会父亲一会朕的给弄的头大如斗,李渊笑着转过头来,突然看到了一旁的晓禾,便笑道:“这就是在我李家十多年的先皇公主吗?”

晓禾一愣,她一直站在李世民旁边,听着他们父子兄弟你来我往的相互算计,只觉得身体疲累,头脑中一片模糊,忽然听见李渊叫她不由得神志一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对答。

李智云见状,连忙道:“对,她就是苏晓禾,前朝隋炀帝的女儿,同时也是河东一带百姓的女仙,为我军立下了不少军功,”

李世民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次若不是苏姑娘,儿臣也不能活着回来面见父皇了。”

李渊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即有前朝杨家的血,和我李家也算是亲戚,又屡次的相救我儿,朕不会亏待你的一切,我们回朝再议。”

晓禾呆楞着,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忽见杨吉儿一身大红披风从一旁走上前来,盈盈跪在地上对李渊道:“多谢皇上垂怜,我姐妹二人国破家亡,承蒙圣上顾念旧情,不嫌弃我二人亡国之身,养育我妹多年,又发兵为我父王报仇,圣上的大恩大德,杨家人不敢相忘,吉儿代亡父在此扣谢皇上隆恩。”

李渊眉开眼笑,连忙扶起杨吉儿道:“公主万误如此,说起来你曾经还是我的主子,你这样不是折杀老夫吗?”

杨吉儿抹干眼泪笑道:“乱世战局纷纷,历来朝代更替,为贤者能者居之,皇上雄才大略,德行过人,居于天下正是天下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世间苍生之幸。待此处战事缓解,吉儿定要张榜天下,号召前朝老臣臣服于陛下,也算是吉儿为天下百姓减少战祸,做的一件公德了。”

李渊笑道:“如此一来,就要多多感谢公主了,公主惠芝兰心菩萨心肠,实在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

晓禾站在人后,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觉得天地越发的寂寥了起来。她沉沉的闭上眼睛,似乎只要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肮脏,虚伪,欺骗,狡诈,就通通都不存在了。眼睛干涩枯萎,似乎已经没有眼泪再可以流出来,浮华一世,苍廖悲寂,短短的三年时间,让她看透了太多的人间百态,这万般蜉蝣一般的生命,脆弱却又顽强的生存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这些哽咽在心的谎言,要说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完结?

大队的人马将要起程,浩浩荡荡的行在雀鼠谷的小道上,晓禾被人扶上了一匹战马,轻飘飘的,只感觉连身子都不是自己的。迷糊中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了前面笙旗招展中的一双眼睛,不由得整个身体都愣住了。

李智云久久的回头凝望,他心中明白,这些都不是她所喜欢的。可是,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这天下给他的命运就是这样的,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一个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你还奢望他怎样呢?

晓禾,你是在怪我吧,你把我棺材里救出那天,可曾想过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李智云缓缓的抬起头来,把眼睛看向漆黑的夜空,那里空寂虚无,一无所有。

如果不去争的话,这就是我的未来。

晓禾远远的看着他,终于虚弱的扯开嘴角,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这一路的风雨,不仅仅是她,还有太多人,都已经累了。

她不由得缓缓的回过头去。

四人高抬的帐车中,李世民蓦然见眼睛闭上,以掩饰那眼中的一屡精芒,可是心里却还回荡着那个孤寂的身影。

天色越发的阴沉,无星,无月,一会,劲风鼓动,春季里的第一场大雨终于轰然而下。

路边泥土里竟然奇迹的生长着一朵洁白的小花,只是在这样大雨的袭击下,没一会的工夫就被打折了花茎,落在肮脏的泥土里。

前方,唐军大营已经遥遥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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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八十三章:零落成泥]

墙角的油灯静静的燃着,帐外狂风鼓动,大雨倾盆,晓禾坐在塌上,用暖融融的的被子把自己团团包起来,可是却还是觉得冷的很,她把火炉抱到近处,疲劳了多日的身体终于可以放松的舒展。

夜里的雨似乎越发的大起来,一个亲兵突然闪了进来,身上都是湿淋淋的,晓禾从被子里跳出来,上前问道:“说完了?”

那亲兵点了点头,一脸的喜色,忙答道:“完了,秦王的坐塌已经到了圣上的营帐前,想必公子很快也就出来了。”

晓禾听了,就走到墙角边把雨披拿下,披在身上,对着那小兵说道:“你也不用跟我去了,赶快回帐里换身衣服,烤烤火,睡一觉,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了凉。”

那亲兵连忙跟在后面急声道:“雨大的很,到处都是稀泥,路很难走。小的还是跟着吧,姑娘这样去了,小的哪能睡的着?”

晓禾转身推了他一把,就掀帘子出了门,说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那亲兵见晓禾走了,只是趴在门边大喊道:“仔细着别摔跤!”

晓禾朝着他随意的招了招手就顺着辨别不清的小路向李智云的营地走去。那亲兵说的没错,雨下的的确是大,即便是带着雨披,她仍旧是被浇了个八成湿,等到了李智云的营地,全身上下几乎都已经在滴着水。

显然李智云还没从李渊那里回来,加之雨下的太大,帐前竟然没有人守着,晓禾也没等别人来通报,就自顾自的掀开帐幕走了进去,一股上好芝兰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淡化了帐中四处兵器的杀罚之感,倒有一种温馨的暖意。

晓禾不由得慢慢弯起了嘴角,她站在白色的兽皮地毯上,脸上的神情渐渐的温和了起来。

不过离开了才三日而已,为什么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次一般,这几日惊心动魄的逃亡,改变的究竟是她的意志,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境呢?

身上的雨水还在不停的向下滴着,落到地上的皮毛里,瞬间就被吸收的无影无踪了。晓禾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不禁向记忆中的镜子处望去,果然那处竖着一个大大的镜子,里面的女子脸孔尖瘦青白,活像大病了一场一样。

晓禾也差点被自己吓到,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却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年来的奔波,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当初在念瓷庵时的红润,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变相的减肥方法呢?

她转身走到了大帐的后室,这个大帐是给李智云专用的,平日里在前面议事,在后面休息,是以洗漱用具,床塌被褥一应具全。晓禾走到水盆旁边拿起一条净脸麻布轻轻的擦着头发,缓缓的坐在了床塌上,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了这里。

难道她真的能够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一走了之吗?

她真的就不能理解李智云所做的一切吗?

就因为他太有心计,就因为他瞒了自己太多的事情,就因为他算计了自己的二哥?

晓禾不由得轻声苦笑,那不是太任性,太矫情了吗?

其实,所有的一切,在最一开始,她就是完全明白的。正如李世民所说,这是皇家,就有皇家生存的法则。不按照规则进行的人只会被游戏所淘汰,而这淘汰带来的代价或许就是生命。

有很多时候,看似位高权重的人,其实就是最身不由己的人。

未来的李建成,明日的李元吉也许就是将来的李智云。而她苏晓禾,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那终结的一天吗?他和她之间的牵绊情谊难道真的连这样一个问题都解不开吗?

他忠也好,奸也罢,老谋深算,狠辣毒绝,那都是为了自保的无奈方法。只要他还是真心对着自己,只要他面对自己时可以卸下那一层厚厚的面具,那么,她就要陪着他。

若做隐士,就陪他放歌于山野。

若为权臣,就陪他沉浮于庙堂。

若争天下,就陪他逐鹿于皇家。

既然这一生的到来就是为了于他相逢,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弃他而去呢?

晓禾缓缓地笑了笑,想到了这,别的就都不用再去多想了。她擦着头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首诗来,不由得轻声念道:

“但得两心相照,无灯无月无妨。”

一阵人声突然传了进来,晓禾心下一喜,刚想站起来走出去。就听幕帘一动,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帐内响起,不由得脚下一颤,软软的坐在塌上。

“你们先下去吧。”

李渊的声音在帐内响起,说不上有多么的威严,可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沉重的压迫和凉意。

晓禾坐在床塌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若是被李渊看到她这样深更半夜自己跑到男人的帐中来,还不知道要怎样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小心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好在他们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只听李渊说道:“你这帐内的味道不错,是什么香?”

李智云恭敬答道:“儿臣也说不上,是苏姑娘为我配的,儿臣夜里失眠,她说这味道有助于休息睡觉。”

“是吗?”李渊说道:“这个苏姑娘倒是一个才女,本事层出不穷,以前在太原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

李智云见他这话说的不甚清明,连忙说道:“她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父皇不知道她也是应该的。”

“哈...”李渊突然笑道:“让杨广的女儿做丫鬟,不算先代,恐怕就是现在,朕也是头一份了。来,咱们父子俩说话,不用这么拘谨,坐下来说。”

然后就听一阵兵甲稀疏声之后,李渊沉声道:“朕之前对你说的话,你可有想过。”

李智云闻言一愣,随即说道:“父亲,刘武周大势以去,不足为惧,不消半月,孩儿定将提着刘武周的头来面见父亲,以告慰我大唐在河东战死的万千军魂。突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实在不值得我大唐再与之相谋,和亲一事更是无从谈起,还请父皇三思。”

晓禾在后堂听到和亲二字不由得全身一颤,一股寒冷莫名升上心头,她屏气听去,只听李渊叹道:“你真糊涂啊!我大唐基业未稳,刘武周未平,还有王世充,窦建德在旁虎视耽耽。四下里流寇四起,突厥兵强马壮,谁现在得了他们的支持谁就等于是掌握了半个天下的骑兵战马,胜券大大加重。刘武周若不是得到了突厥的支持,这次又怎能如此嚣张的攻打我河东龙兴要塞。你上次出使突厥,虽没建成盟约,可是好在史必可汗的小女儿看上来你,现在他们主动来和亲,是多么宝贵的一个机会,若是能够娶了突厥的这个公主,对我大唐一统天下大大有利,对你的前程也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帐内静悄悄的,李智云并没有答话,一会只听李渊沉声劝道:“为父知道你心里存着怎样的心思,可是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业未成又怎能儿女情长,女儿乡就是英雄冢,你还年轻,一定要小心谨慎。古往今来,女色误国之事层出不穷,你从小饱读圣贤之书,这些不用为父来为你一一列举。我看这个女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妖媚横生,心机深沉,你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父亲!”李智云突然说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好了!”李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昔日里的沉着冷静都哪里去了,一个女人就把你的魂都勾走了,你到底还懂不懂得以大局为重?”

“父亲,儿子从小跟随在你身边,十六岁披甲上阵,从来没有一次半次的任性胡闹,可是这次儿子却无论如何也要任性一次,这个人对儿子至关重要,没有她就没有儿子的今天,儿子自问没有那份心肠能斩断情丝,父亲要儿子做什么儿子都没有任何怨言,只有这一件,请赎儿子难以从命,还请父亲成全。”

李渊的呼吸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他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一个巴掌立在那里久久的打不下去,许久,他才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小就性格倔强,为父就成全你,不过你要记着,这个女子是前朝遗孤,且心计深沉,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参与政事,朝中之事更是不准对她提起半句,这一点,你做不做的到?”

李智云大喜,忙道:“这一点请父亲放心,对于儿子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过问。”

李渊冷哼一声道:“你才认识她多久,就敢下这样的断言,罢了,这次就如你所愿,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隋朝公主你可以娶,突厥公主你也得给我娶!”

李智云一呆,叫道:“父亲?”

“傻孩子,你是堂堂的亲王,是我大唐最尊贵的皇子,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况是朕的儿子。你把突厥公主娶回来,立为正妃,她就做你的侧妃,我们堂堂大唐皇子的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她一个亡了国的公主!”

“父亲,”李智云连忙站起身来,“儿子...”

“好了,别说了,朕意以决,你明日把军权交给你二哥,就准备去突厥迎亲,朕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嫁礼都已经带来了,你只要出发就可以了。你回长安之后,就可以把隋朝公主娶进门,听朕的,为父不会骗你,将来娶进了你的门,你想对谁好点,想跟谁在一起,还不是全凭你自己的主意?别想那么多了,时间不早,朕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明日就准备上路。”

脚步声渐渐的走出了营帐,外面人声鼎沸,渐渐的也消失在远处。不知过了多久,帐幕帘子一开,一人自外缓缓走了进来,青衣磊落,正是孙鹭然,他看着李智云呆呆的坐在坐塌上,说道:“公子?”

李智云突然站了起来,披上雨披就向外走去,孙鹭然叫道:“公子你去哪里?”

李智云边走边说:“去找晓禾,我要跟她说清楚。”

孙鹭然长叹一口气,沉声说道:“红颜祸水啊!”就也追了出去。

偌大和营帐里就只有晓禾一人坐在内堂的坐塌上,身形不动,许久,一滴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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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八十四章:绝情弃爱]

晓禾坐在李智云的中军大帐之中,感觉手脚渐渐变的越发的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来,神情恍惚的走到前面的议事帐中.

一件雨披正静静的放在那,此刻正滴滴答答的向下滴着水,看着尺寸就是男子所用.晓禾转身走到了墙角边上,那处自己的雨披被打横放在那里,水渍流出,湿了一大片地毯.

晓禾拿起雨披,披在自己头上,然后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帐旁仍旧是没有守卫,想必是随着李智云去了自己的营帐.晓禾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漫天大雨之中神情恍惚的向前走着,不一会,就已经到了大营的门辕.

晓禾浑身早已湿透,头发都紧贴在脸上.虽是出了冬,可是毕竟是初春,夜里风凉,又下着这样的大雨.晓禾浑身渐渐的打起了寒战,嘴唇更是冷的发白.地上泥泞不堪,晓禾突然叫下一拌,险些摔倒在地上.仿佛是一下子反应过来,她不由得苦笑一声,心下暗叹,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还真的要把一个弃妇的形象演个圆满吗?是不是此时若是再来两个霹雳惊雷就更完美了?

晓禾自嘲的笑了笑,缓步走到一棵古木之下.这课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枝叶茂密,宛如一个小小的亭子,雨水都几乎落不下来.晓禾摘下头上的雨披,用手拨了拨脸上正往下滴着水的头发,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到底是在难过什么呢?

难道自己真的不明白吗?天朝贵胄,皇子龙孙,难道你还妄图要他终生爱你一人,只娶一妻吗?即便是没有这个所谓的突厥公主,还有别的官宦小姐,豪门千金,那些可以为他的前进带来无数动力和支持的贵族娇女.而她,说好听点,现在总算还有了那么一个前朝公主的头衔,可是一个从小流落在外,失了势的公主,又有什么用呢?

晓禾不禁苦笑一声,不过,能够被李渊许诺嫁进这千万人打破头想嫁入的皇家门第,也许还真的要靠着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份.毕竟李家打着为先王报仇的旗号开朝改代,这样一个公主嫁入,无论怎样来说也是为他们做了一个忠臣良将的美名了.否则,以她一个小小女婢的身份,也只能是个侍妾罢了.

苏晓禾啊,你还真是高估了自己.在这个年代,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又能怎么样呢?好歹李智云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患难的情谊的,好歹他也曾经救过你的性命,好歹他也是真心对你,好歹,好歹,好歹,好歹他也是你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喜欢的,第一个真心爱上的男人.就这样吧,这个浮华的身体,腐化的心,还有那些婉转千啼的千思百想,就通通通通的这样吧.

晓禾愣愣的站在树下,思绪起伏,眼前不停的回荡着李智云的影子.三年前那个眉清目秀被兄长迫害的少年,一年前晋阳城外那个跃马扬鞭前来相救的将军,还有这半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个面目温和,眉眼可亲的男子.这些前尘往事,零落回想,在这流亡的三日里不停的在晓禾的脑袋里反复回荡,她不禁想起了那时的那些坚定的念头,嘴角不禁扯起了一枚苦涩的笑容.她这样九死一生的逃回来,为的到底是什么呢?

门辕处突然一阵动乱,一队人马慌然跑了过来,晓禾一愣,好在这处树木茂密,他们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了自己.只见当先一人骑马快速奔来,对着守门的兵丁大喝道:开门!

那兵丁一见是李智云,大吃一惊,正要开门,忽听后面又一战马奔至.上面人身披雨披,可是还是能看的出是孙鹭然,只听他大声叫道:不许开门!

那守门的兵丁顿时愣在了当场.

开门,这大营到底是听谁的?

公子!孙鹭然一把从马上跳下,抓住了李智云战马的马缰,大声叫道:公子若是要出营,就请踏着鹭然的尸体出去!

李智云大怒,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孙鹭然道:公子是大唐皇子,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鹭然遇人不淑,睁目如盲,死有余辜.

李智云冷笑道:怎么,你后悔跟着我了.

孙鹭然高声道:两年前的公子,弱冠之龄,兵指四方,谈笑退敌,沉着冷静.可是自从有了苏姑娘的消息,公子先是不顾突厥和谈大事,贸然东反,后又不顾自身安危,率千人攻打刘武周数万大军,其后连李仲文,攻吕崇冒,虽是大胜,可是却只是匹夫之勇.毫不考虑自身退路.冲动易怒,冒失轻进.如若公子还要继续下去,那么不出三年,必定会如当年一般死于非命,万贵妃必遭牵连,属下这些誓死追随的人等也难以在大唐立足,终身都将受到公子的连累,无法翻身.

李智云大怒,愤然就要拔剑,可是手刚一扶上剑柄.身侧的几名亲卫蓦然抢上前来,拉住他的手急声说道:冒庸,快给公子赔罪,别说了.

孙鹭然沉声道:家师赐我字为冒庸,就是要告诫我一生要首戒两点,不可冒失轻率,不可庸碌无为.在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从不冒失轻言,而说话的原因却都是为了一生不会事业不成,庸碌而终.公子今日若是听不进忠臣良言,尽管杀了属下便是了.

李智云胸口起伏,可是还是渐渐的松开了剑柄.旁边的亲卫见了,连忙说道:公子,苏姑娘不在营帐内,不代表就不在别处,这大营没圣上还有公子和秦王的口喻,谁也出不去,这样三更半夜的,苏姑娘又能去哪呢?

李智云一愣,蓦然反应过来,打马就往回冲去.身边的亲卫也急忙追了上去.孙鹭然久久的跪在地上,过了一会才缓缓的爬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向李智云的方向追去,只是站在瓢泼的大雨里,沉声说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晓禾嘴角一动,就慢慢的走了出去.漫天的大雨一下子就打透了晓禾的衣衫,她对着孙鹭然垂首下拜道:孙先生.

孙鹭然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晓禾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晓禾笑道:先生说这么多的话不就是给晓禾听的吗?晓禾若是不认真听着,不是太对不起先生的厚意.

孙鹭然沉声道:姑娘是聪明人,凡事不用在下说的太明白,姑娘也会懂,公子是个重情之人,在下看姑娘也是如此.为了公子的前程大业,还请姑娘体谅在下的苦心.

晓禾眉色一动,问道:孙先生,晓禾有一事不明,认识先生时日已久,我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妖媚祸主的事情,为什么先生总是避我如蛇蝎,认为我会坏了公子的大事?

孙鹭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那样不明事例,野心勃勃,只凭着一张脸面的女子,我反而不用这么担心了.

晓禾一愣,我不明白?

苏姑娘,孙鹭然转过头去,缓缓说道:你是聪慧明理的女子,你的好,不用鹭然再去多说,可是就因为你太好了,才引起了公子和秦王两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