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但恐红尘虚白首

此日,我正凝神遥望湖面风景,却听外面一阵喧嚷纷乱之声,正在诧异,李齐运进来回禀道:“明月楼突然失火,皇上移驾前往,请娘娘勿怕。”

明月楼中有许多先帝代宗的手书遗迹,此时天干物燥,若是火势蔓延,遗迹必然尽毁。这火是天灾?还是人祸?

无论如何,这并非吉祥之兆。

水阁中寂静无声,将近午时,宫人似乎都在合眸打盹。身后一阵微风掠起,我惊觉回头,居然看到了卢杞。

他久久凝视着我宽大的袍服,眼中流露出温柔和关爱之色,与皇帝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怔立许久,才缓缓靠近我,声音无比沉痛悔恨,说道:“茉儿,我让你承受如此苦痛,却不能陪在你身旁,你惩罚我吧。”

我并不看他,冷冷说道:“看来今日明月楼中的那场火并非天灾,是有人故意为之了。丞相身为朝臣却擅闯后宫,不知该当何罪?皇上即刻便会归来,请丞相速离此地。”

卢杞脸上神色转为古怪,说不出是怨恨还是痛楚,说道:“茉儿你猜得不错,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来见你一面,只为问你一句话。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腹中孩子…果然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么?”

我整个人几乎接近崩溃,卢杞在怀疑我腹中胎儿的真实身份,他若是有心推测我的孕期,一定会有所怀疑。

我迎向他期待的目光,语气坚决地道:“他当然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丞相关心皇上子嗣之心,似乎太过分了些。”

卢杞似乎为之一震,视我的眼神仍是无限怀疑,沉声说道:“茉儿,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为何要独自承受这一切?你在他身边这些年并没有为他生下儿女,又怎会突然怀孕?错的人本就是我,对你亏欠的人也是我,你骗不了我的。你可以欺瞒所有的人,但是你不可以欺瞒我。你一定要对我如此残忍么?”

他眼中居然闪烁着泪光。

我从未见到过卢杞如此失态过,他那淡然从容的态度仿佛不会为世间任何事情而改变。

我摇头说道:“丞相疑心过重,自然会如此想象。但这个孩子真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与丞相毫无关系!”

他应道:“好,我相信你所言就是。我今日来此,不仅为弄清此事真相,还要带你出宫去。”

我只觉震撼,问道:“我不知道丞相此言何意?为何要出宫?”

他神情突变,说道:“茉儿,我日后再向你解释。机会来之不易,我一定要带你走。”

我只觉身后一阵微风掠起,卢杞抱起我时,我已失去知觉。

醒来时,发觉自己所在之处是一间陈设简洁的卧房。卢杞就在床前,凝视着我,说道:“茉儿,机会来之不易,宫中情形危险,你在那里我怎能放心?只有出此下策。”

我听他言及“宫中情形危险”,略有震惊。

皇帝倘若发现我突然失踪,不可能这样毫无声息地不寻找我,以他之精明,只要将四门封锁,全城搜查,一定会找到,除非是皇宫里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或者是他有意外发生。

我看着卢杞的眼睛,问道:“请你告诉我,皇上在何处?宫中这几天发生了何事?”

卢杞温柔地看着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激动,也不要难过,有什么事情我都会替你承担。纵使从今以后你做不了贵妃,只要有我在,一定能够保护你周全。”

眼前的卢杞,不再是那个手持玉箫、颔首微笑的白衣少年,这个意气风发、大权在握的卢丞相,现在只让我感觉无比陌生。

我望着他轻点了下头,说道:“我明白,你说吧。”

卢杞告诉我的事实是泾原兵变。

淮西招讨使李勉发兵三万,围攻河南襄城,皇帝从西北抽调泾原兵马去救援襄城。泾原节度使朱泚带了五千人马途经京都,适逢天降大雨,泾原兵士全身湿透冻得发抖。朱泚趁机蛊惑泾原兵士叛乱反抗朝廷,激动的泾原兵士哗变鼓噪攻入京都,乱军入城冲击皇宫,皇宫的禁卫军无法抵抗,泾原兵士随即进入了宫苑。

当晚,皇帝他在情形危急之下带着诸妃和皇子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去了奉天,朱泚趁机进京接管了长安兵权,自称楚帝,占据了大明宫。

事实竟然如此残酷。

但是我依然相信,他一定不会逃走,其中定有别情。

我注视着卢杞道:“丞相提前知觉此事,为何不提醒皇上小心提防?丞相莫要忘记,丞相的母亲安宜长公主是谁家子孙,当今皇上又是丞相何人?朱泚本是乱臣贼子,丞相如此作为,不知日后如何拜祭长公主?”

卢杞似乎早有准备,说道:“茉儿,我知道你心中感念他对你之情,你要怨我骂我都随你。若非天意,此事怎能成功?我提醒他亦于事无补。”

我摇头道:“我觉得并非天意,皇上他决不会抛弃宫苑逃走。”

卢杞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才道:“皇上当晚确实不在宫苑中。”

我更加觉得可疑,追问道:“那他在何处?”

卢杞回避我的目光,幽幽说道:“他出宫四处找你,一直都不肯回宫,御林军苦苦跪地哀求,他才去了奉天。”

原来如此。

是我害了他。

如此多的巧合,天降大雨,卢杞的一时冲动,皇帝的思虑不周,造成了泾原兵变的发生。

一个皇帝一生中最耻辱的事情莫过于此,背上了为叛军所逼逃离京都的名声,即使他做出了再多的功绩,都抹不去一个昏君的骂名。

李适的一世英名,就断送在我的手中。

那些钦天监原来是枉死,他们所言并非毁谤,我的确是祸害紫微的妖邪灾星。

如果我从此远远地离开他,或许能保佑他以后的国运安宁。

我轻轻合上双眸。

忍住心中的泪水,忍住对他的思念,我心中暗自发誓,从此决不再回到他的身边。

让他恨茉儿吧。

让他痛恨我对他的背叛吧。

只有让他恨我,才能彻底斩断他对我的爱恋:只有让他死心放弃我,才能让我永远地离开他。

只要他能够挽回曾经失去的一切,我愿意用自己的所有来赎罪。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卢杞说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卢杞有些意外,双眸投射出惊喜的光芒,握住我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宫廷,早己给你准备了一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以后就带着我们的孩子在那里住一辈子,好么?”

第三十三章 行舟往来浮桥断

建中四年二月初,朱泚叛乱平息。

我与卢杞居住在太湖之边已有数月,他并不逼迫我做任何事情,也不再亲近我。

或许是天意注定,我腹中胎儿竟然留存未及三月,我来到太湖后一直赢弱不堪,卢杞虽然对我关怀备至,我却依然未能保住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卢杞从大夫口中确定得知我流产的那一刻,脸色一片苍白。

我失去孩子后的一天夜晚,太湖小筑旁突然响起一阵幽咽凄凉的箫声,自从陪伴我来到太湖后,卢杞似乎很久都不曾吹奏过箫曲。

我手中拿着一件披风,轻轻站立在他身后。

卢杞持箫独坐在太湖旁的一块大石上,静静地凝望着湖心的残月。他俊朗的脸色黯然而凄凉,微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和发丝,他仿佛全无察觉。

我静立了一霎,却听见他轻声叹道:“茉儿,外面风凉,为何不在房内好好歇息?”他起身转过头,见我手中拿着他的披风,神色微微一怔。

我将披风递给他,说道:“我身体已经大好了。你的衣服太过单薄,将披风披上吧。”

卢杞接过我手中披风,并未披在自己肩上,却是围在我颈项间,轻声道:“我不觉得冷。”

他低头凝视着我的脸,手指抚触着我的发丝,明眸中渐渐泛出泪痕。

我静静地看着他,任由晚风吹过面前,不知不觉,数颗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卢杞终于控制不住,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泪水几乎濡湿了我的额发,声音微带哽咽,说道:“我可怜的茉儿…你恨我么?当初是我害了你,才会让我们落到今日的局面。我若意志坚决,即使一次不成,亦能带你再逃走一次,实在无法逃脱之时,即便是一死,也不会似今日一般,眼看着你爱上他…”

我无言以对,暗自凝咽。过往种种己如逝水飞云,如今再来悔悟,却是干帆过尽,再也无法弥补或追回。

我强忍住泪水答道:“过去之事,我都已经忘了。”

卢杞远眺湖心,缓缓说道:“我没有忘,一直都没有…倘若不是他将你拘禁于冷宫内,我此生绝不会有带你远离宫廷之念。宫廷虽然凶险,以你之聪明、他之精明,也能让你安枕无忧,可是,怨只怨杨氏家族树大招风,给你带来了祸患。”

我轻声答道:“他虽然将爹爹流放崖州,可我知道,爹爹自己亦有过错,我并不怪他。”

卢杞道:“世间爱恨嗔痴、酒色财气,又有几人能够解开?我虽为混元派弟子,此生却依然为情所误,如今所受惩罚亦是罪有应得,还连累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或许真的是惩罚,是上天在惩罚我。”

他面容无限哀伤,我不知该如何劝解他,思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中又是一痛。

卢杞轻吻着我的发丝,低声说道:“茉儿,有缘无分便是如此,今生今世我们只能互为知己了,若是来生再见,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么?若是再有机会,即使天崩地裂,我也绝不会再放开你。”

我抬眸看向卢杞,眼前之人是我曾经心心念念记挂之人,但如今,我心中另有所爱,与他这份情缘有始无终。

我犹豫良久,才落泪道:“我只希望若有来生,不再似今生这般痛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卢杞微微颔首,道:“那我权当你是应允了,三生石上、玉箫为盟,卢杞与茉儿来生必定再为夫妻,永不相负。”

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肩上,一颗泪水悄悄滴落在他的紫玉箫上。

又听他喃喃说道:“茉儿,若是…若是皇上寻来此地,你就随他回宫去吧。大唐如今四海升平,他想必已有足够能力保护你的周全。”

次日清晨,我如同往常一样,静静坐在湖边,眼望苍茫湖水,想起远在京都的他,心头一片迷茫。

卢杞站在我身旁,问道:“茉儿喜欢此地的湖光山色么?”

一名仆人垂首走近他,低声说道:“公子遣奴才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至多今晚,朝廷就会…”

卢杞从袖中取出许多银票交给他,淡淡说道:“你们都离开此处吧,立刻就走。”

黄昏之时,我与卢杞漫步湖边。我突然感觉到周围气氛异常紧张,回头遥望,立刻见到了皇帝正匆匆而来,离我不过数十步远,身后有数百御林军相随。

卢杞似乎并不意外来者是谁,转身之际神色镇定,说道:“臣早知定有今日,皇上终于来了。”

皇帝眼眸之中并非惊,亦非痛,更非是怒,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彻骨寒冷,竟是隐隐含有一种杀气。我从未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或看过任何人,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曾见过而己。

他看了我们半晌,终于对卢杞冷冷说道:“朕竟是错看了你!时至今日,朕总算是明白了你到底是何等样人。你可知罪?”

卢杞坦然道:“臣纵容叛党,知情不报,已是死罪:挟持贵妃,更是死罪。”

皇帝转而注视我,面无表情,我早知他定是如此反应,亦在意料之中,缓缓说道:“臣妾罪无可恕,皇上要赐臣妾一死,亦是无怨。”心中却道,“你恨茉儿吧,若不让你恨我,你怎能死心?我和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你最好一剑杀了我,永绝后患。”

皇帝的眼神更加凌厉,手中长剑出鞘,直指我的颈项。我项中的金饰应声而落。他的声音更加冰冷了,道:“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么?你告诉朕,为何如此背叛朕?”

我平静地说道:“只因为我心中从未喜欢过你。你后宫之中妃嫔无数,我本无意入宫为妃,是你逼迫我的。你征战回纥害了我妹妹,锐意削藩害了我姐姐,我表兄堂兄皆因你而死,你还将我爹爹贬往崖州,让我家骨肉离散…”

卢杞喝止我道:“茉儿,不要再说了,你要激怒皇上杀了你么?”

皇帝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你说完了么?你心中还有何怨,都一并说出来吧。”

我接着说道:“我当年并未怀过你的孩子,那些都是假的,是我骗你的!因为我有天生隐疾,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有孩子!我只是不愿你宠幸裴昭仪,不愿你喜欢郭盈,我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如此而已!”

我见他手中之剑轻轻颤抖,但脸上神情依然未变,心道:“若这些还不够,我何妨再给自己加上一条罪名?”惟恐他犹豫,又说道:“裴昭仪的皇嗣是我暗中指使宫人下手谋害的。”

他不再犹豫,手中之剑宛如游龙出水,向我直刺而来。

卢杞不敢怠慢,急持紫玉箫架住剑招挡在我身前,说道:“皇上不可!茉儿她虽与臣曾有誓约,却从未背叛过皇上。她所言亦非真心,皇上决不能相信!干错万错都是臣之错,是臣见她在宫中伤心难过,强行劫她出宫的。所有的过错,微臣愿意替她承担!”

皇帝冷冷道:“你如何承担?”

卢杞肃然道:“臣请与皇上一战,臣若败在皇上手下,甘心受死:若侥幸胜了,请皇上放过她。”

御林军中冲出一人,正是浑缄。他急道:“卢大人怎能如此大胆…”

皇帝却挥手制止浑缄,冷笑道:“很好,你果然并未辜负她对你的一番心意。朕今日若是调动大内侍卫高手围攻你,未免胜之不武。今日就在此单独与你一战,你若胜了,朕便成全你们!”

我知道皇帝轻功高绝,定有名师相授,武功应是深藏不露,他今日眼中杀机己现,分明是想要亲手取卢杞性命。我心中大骇,望向卢杞,说道:“不要!”卢杞却毫无惧色,反而微笑道:“臣多谢皇上。”

他们二人身影骡起,一青一白,缠斗数十回合,却仍无高下之分。

我心中却是越来越着急,正在观望之际,不料场中遽然生变,皇帝摔出三丈之外,手中之剑亦落于地上,卢杞收势不及,紫玉箫挥落在他身上。

浑缄忙飞奔而去扶皇帝,唤道:“皇上!”

我眼见他被卢杞所伤,忆及他待我之深情,前事历历涌上心头,眼泪汹涌而出,飞奔至他身边,用衣袖替他拭去唇边血渍,抱住他哭道:“皇上,茉儿知错了,茉儿知错了…”

他推开我,冷声说道:“朕自己失手,与人无尤。你不必在朕面前作如此之态。如今胜负已分,朕既然允诺过,决不食言。你随那人去吧!”

我并未放手,抱住他哭道:“你倘若是一剑杀了我,我亦决无怨言…”却哽咽难言,再也说不下去。

卢杞神色依然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他静静地看着我伏在皇帝身上痛哭,而皇帝对我不理不睬的情景,突然说道:“臣有一言禀皇上。”

皇帝冷然道:“你说吧。”

卢杞面上带着一丝凄凉的笑意,渐渐走近湖岸边,说道:“皇上本是万乘之尊,天下皆在掌控之间,却唯独对茉儿心意全无把握,才会如此嫉妒、如此猜疑、如此惶惑、如此愤怒。但是臣不得不说,茉儿不要皇后之位,她要的只是平静安宁的日子,请皇上多加体会茉儿的心意。另外,臣不得不说,皇上多年所疑之事纯属子虚乌有,茉儿心中真心真意依赖信任之人本是皇上,并非微臣。”

我含泪回头,轻唤道:“卢杞…”

卢杞远远地看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说道:“茉儿,一切皆是我之错。你向皇上解释清楚,不要与他赌气了。你我此生无缘成夫妻,来生再见了!”

我见他此时神情,昔日桃花溪边那白衣身影在眼前顿时呈现,却眼看那身影投入太湖水中,我不由痛彻心扉,大叫道:“不要…”

眼前一片黑暗,全无知觉。

依稀听见耳边有人柔声口乎唤道:“茉儿,茉儿…”

我缓缓睁开眼睛,是那个熟悉的面容。他的怀抱无限温暖,身上的淡淡龙涎香气亦是无限熟悉,我轻轻说道:“皇上…”

他眼中之泪缓缓流下,说道:“朕的乖茉儿,原来朕一直错了,原来你对朕是这样的好,好到为了朕的江山,可以牺牲你自己:好到心中再怨恨朕,还是不肯苛责朕半句!”

我摇头道:“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也不能为你延续后嗣。我是祸国妖女,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

他眼中无限伤痛,说道:“朕不会听信那些朝臣胡言。如今天下平定,大唐威名远播,何来祸国之说?卢杞能为你舍弃生命,朕何尝不能?”

我合上眼眸,说道:“若是我真会害你呢?”

他拥住我,眼泪落在我面颊上,说道:“朕若相信茉儿会害我,那才真的是一代昏君。”

第三十四章 丹为凝顶雪为衣

建中四年十一月,皇帝改元,以次年为兴元元年。

兴元元年九月初九,是我终身铭记的日子。

我在天香水阁内痛了三天三夜,受尽无数折磨之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全身柔软,皮肤带着淡淡的粉红色,眼睛和鼻子如精雕细刻出来的一般,身上带着奶香的味道,睡态恬静安祥。

皇帝担忧了几个昼夜,此时方才放下心来。

婴儿三朝之时,他赐名“天香”,并将这未满月的婴儿封为“咸安公主”,宠爱她如同掌上明珠。

诸礼行完后,他怀抱着襁褓中的天香回至水阁之中,端详她的小脸,笑道:“众臣皆道公主长得像朕,朕倒要仔细看看。”

李进忠忙近前笑言道:“奴才等都觉得小公主酷似皇上,小公主日后定是大唐第一美人。”

他开心不已,说道:“茉儿才是大唐第一美人,小茉儿必定不会逊于她母亲。”

我躺在寝帐之内,略嗔道:“皇上怎能如此取笑茉儿?”他将天香交与乳母抱出。众人退出后,他近我床前握住我手说道:“朕所言本是实话,绝非取笑。你可知那几日朕有多心疼?你为朕受尽折磨,生下如此可爱的女儿,朕定要赐你一件重礼。”

我对他笑道:“皇上赏赐给天香的礼物已经多不胜数,若再有赏赐,只恐天香水阁要装不下了。”

他神情十分郑重,说道:“天香水阁装不下,紫泉宫总该装得下了吧?”

我顿时愕然,紫泉宫是皇后居所,他登基以来并无人住在那里。

他对我提及此事,绝非与我玩笑。

他轻抚我的如云秀发,说道:“茉儿,朕早该予你皇后之位了,你莫要怨朕给得太迟了。”

转眼天香满月之期已至,皇帝龙颜大悦,传旨在风烟阁设宴,邀请众多皇亲国戚和朝廷大臣及其女眷、命妇等前来朝贺。

我的身体恢复如常,较之昔日略显丰腴,抱着天香出现在风烟阁内。

天香长得白皙圆润,粉妆玉琢,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吮吸自己的手指,尽显初生婴儿天真可爱之态,在大红锦缎绣着金凤凰的襁褓衬托之下像个白玉娃娃,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阁中诸人大礼参拜,说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咸安公主,愿公主芳龄永继,福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