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伯爷一溜烟就跑下楼了,陆毓衍一行只要追着下去。

底下正是热闹时候,人人都等着一场斗鸡好戏,见小伯爷下来,正要开口鼓气几句,看清了那断了气的大将军,所有的话有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是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匕首(彤彤1陆09和氏璧+)

小伯爷冲进场子中央,抬起一脚往刘二爷踹去:“刘维安,你个小人!我跟你拼了!”

刘维安正与身边几人说话,一时没有防备,被小伯爷一脚踢在了屁股上,往前踉跄了两步,若不是身边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就要摔个狗啃泥了。

“卢诚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他怒气冲冲转过身来,大骂着道,猛得一眼看到大将军,他霎时就怔住了,“这、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你还问!”小伯爷恨得咬牙切齿,“肯定是你毒杀了大将军!你输不起,就下黑手!你是不是男人!”

“你少血口喷人!”刘维安不干了,叫道,“我的芦花儿骁勇善战,会怕你这只黑毛鸡?孰高孰低,场上见分晓,那等见不得光的手段,我才不用嘞!定然是你平时太过嚣张,有人看不惯,才杀了你的鸡!是了,还有之前你那几个手下败将,你没少笑话别人吧?也许是他们其中一个呢?”

小伯爷拧着眉,思索着。

围观的人却不乐意了,其中正有刘维安口中的“手下败将”,他们叫嚣着。

也不知道是谁先推挪起来,所有的人挤在一块,打作了一团。

谢筝离小伯爷不远,那边动了手,她险些也遭了殃,幸好陆毓衍就在她边上,一把将她箍在怀中,引着她避开了激动的人群。

一面避,谢筝一面往小伯爷那儿张望,只瞧着人挤人的,乱得不行。

突得,她见小伯爷的脸色痛苦不已,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听了几声痛呼。

将军坊的管事带着护院们过来,勉强让人群安稳下来,再看正中状况,不由都傻了眼。

“快、快去叫大夫!”管事惊叫起来。

陆毓衍抿唇,见四周不再乱糟糟的,便松开了她,走到了小伯爷身边。

谢筝上前,不由眸子一紧。

刘维安的腹部和胸口各中了一刀,鲜血淋淋倒在地上,面部狰狞,另有几人也挨了刀子,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唤。

小伯爷身上全是血污,手中还握着匕首,一脸茫然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状况。

陆毓衍俯身道:“小伯爷?”

小伯爷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将手中的匕首抛开,摇头撩开了衣摆道:“不是我!我没扎他们!我、我的腿也伤了!”

陆毓衍仔细看去,果不其然,小伯爷的腿上也有匕首伤口,透过厚厚的裤子,不住往外冒着血。

“你拿着匕首,不是你,又是谁?”有人叫了起来。

小伯爷用力摇着头,顾不上腿伤,一个劲儿与陆毓衍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陆毓衍拍了拍小伯爷的肩膀,以示安慰,又与松烟、竹雾几人道:“先把伤口都包扎了,止血最要紧。”

管事赶忙取了止血的药粉和绷带来,几人手忙脚乱地做事。

旁人的伤情还能对付,只刘维安那两刀子极深,血止不住。

谢筝掏出帕子,把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递给了陆毓衍。

大夫急匆匆赶来,试着替刘维安包扎,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失血太多,救不回来了,通知家里人吧。”

刘维安的两个小厮,本就因主子出事而瑟瑟发抖,闻言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管事也是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没接上。

将军坊能在京中立足,自然有它的背景,但眼瞅着过年了,却闹出了人命,死的还是永安侯府的公子,这可不是能糊弄过去的事情,反正凶手小伯爷也在地上坐着,管事也不担事儿,催着人去顺天府里报案。

一切交由衙门,他是管不着的。

衙门未到,众人都不能走,吵吵囔囔地留在将军坊中。

几个伤员被送到个雅间里,这会儿都泄了气,连打嘴仗的劲头也没了。

小伯爷垂着脑袋,腿上有那么一窟窿,他也不叫痛,目光涣散,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陆毓衍来回看了看匕首,道:“小伯爷,这匕首是谁的?”

小伯爷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我的,就戴在腰间,不晓得叫什么人趁乱抽了出来,扎了人,还塞回到我手上。”

一旁闷不做声的颜三公子突得哼了声:“小伯爷,你是不是男人?做了事就认!分明就是你动了刀子,不仅刺死了维安,连我们几个拉架的都一并刺了!”

“不是!”小伯爷道,“我刺他?我难道还刺我自己?我难道没受伤?”

颜三公子咬牙道:“苦肉计!”

“行了,别吵了,也不嫌累,陆御史不是在这儿吗?让他审审呗。”边上有人道。

这话口气不善,透着几分嘲弄味道,谢筝听出来了,不由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有些眼生,她之前并未见过。

松烟低声与谢筝道:“后军都督府的卫经历的三公子,与刘二公子交好。”

谢筝会意。

他们是来给小伯爷助威的,在与刘维安交好的卫三眼中,肯定也成了歹人。

杨府尹带着衙役捕快们过来,脸色难看极了。

今日是封印前的最后一日,原本以为能太太平平过大年了,哪里知道,突然就出了大事了。

死了个侯府公子,嫌凶是安瑞伯府的小伯爷,杨府尹只觉得呼吸都艰难了。

这案子左右不讨好,要是判得不对,他这日子是过不安生了的。

杨府尹搓着手,勉强挤出些笑容,与陆毓衍道:“贤侄,怎么突然出了这等事情?”

“大人借一步说话。”陆毓衍低声道,两人到了隔壁屋里,他才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杨府尹听得眼皮子挑个不停,道:“死了一只鸡,小伯爷就气冲冲去找刘公子讲理,结果打了起来,乱作一团,等分开了再一看,就死的死、伤的伤,小伯爷拿着匕首,不承认动手了?”

陆毓衍颔首。

杨府尹倒吸了一口气,饶是他晓得卢诚就是这么个爱鸡和蛐蛐如性命的人,也叫这状况给弄懵了。

这叫什么事儿!

回头让他写案卷,他都没脸提笔写!

第二百五十章 闹腾

永安侯的府邸离将军坊不远。

杨府尹正和小伯爷大眼瞪小眼,琢磨着这话要怎么问的时候,永安侯府的人就到了。

刘维安的父亲、永安侯世子黑沉着脸进来,后头还跟着刘维安的几个兄弟,一位妇人哭哭啼啼的,是刘维安的母亲田氏。

“哪个天煞的!为了一只鸡,害了我的安儿!”田氏压根站不稳,左右叫婆子架着,哭天抢地的,“我的安儿在哪里?在哪里呀?”

杨府尹叫田氏哭得脑壳发痛,但人家死了个儿子,正是伤心时,痛哭也是正常的。

他赶忙招呼了个衙役过来,道:“世子、世子妃,令公子在隔壁屋里,仵作正在查验,可以过去看,但暂时碰不得。”

田氏闻言,哭喊道:“那是我儿子,而不需我碰了?”

杨府尹刚想用这些年应对受害者家里人的那套说辞给田氏解释解释,就叫永安侯世子打断了。

“行了,衙门有衙门做事的规矩,你别瞎添乱!”永安侯世子喝道。

杨府尹一听这话,不由多打量了永安侯世子两眼。

外头都说永安侯府上仗着这数代的圣宠恩荣,在权贵之间横行霸道,相当的不讲道理,这会儿一看,传言不可信呀。

杨府尹正琢磨着,哪知道下一瞬,永安侯世子突得往前迈了两步,一拳头砸到了小伯爷的脸上。

小伯爷心神不宁,也没防备,吃了这一猛拳,整个人都往边上倒,脸颊麻木,也不知道痛还是不痛,想说什么,一张嘴,血腥气就冒了出来。

“我们永安侯府做事,也有自己的规矩!”永安侯世子咬牙道,“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的命!”

杨府尹目瞪口呆。

这、这还真就是拳头说话了?

永安侯世子带着几个儿子,围着小伯爷动手。

陆毓衍和苏润卿与松烟几人赶忙上前去拦,好不容易才把人都架开了。

谢筝看得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就怕拳脚不长眼,陆毓衍几人吃了亏,这会儿仔细一看,刘家那几人虽然动手了,但好歹晓得打小伯爷是出气,打其他人,他们也不占理了,多少还拘着些,没伤了他人。

小伯爷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腿上包扎过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直往外冒。

隔壁传来了田氏痛苦的哭声,而后哭声戛然而止,换成了丫鬟婆子一声又一声的惊呼,似乎是田氏厥过去了。

这般状况,引得永安侯府的人越发义愤填膺,又想对小伯爷动手了。

“放开我儿子!”安瑞伯大步进来。

他正和几个友人遛鸟逛园子,突然听闻了事情,半刻没有耽搁,急匆匆就来了,身后的亲随手里还拎着鸟笼。

安瑞伯推开了人,走到小伯爷身边,一看自己儿子的惨样,只觉得火气腾腾翻滚起来:“好好好!哪个打的?不是说只混乱中叫匕首扎了吗?”

杨府尹硬着头皮,指了指永安侯世子。

永安侯世子梗着脖子,凸着眼睛,道:“我打的,怎么样?你心疼你儿子,他还在这儿坐着,可我儿子呢?我儿子躺在隔壁,都凉了!”

“你几个儿子?我几个儿子?我她娘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安瑞伯气汹汹的,深吸了两口气,指着永安侯世子,道,“行,你儿子死了,我儿子没死。

可哪个告诉你,你儿子是我儿子捅死的?谁说的?颜三?卫三?还是哪个?

杨大人,你们顺天府已经结案了说是我儿子杀人了?”

杨府尹绷着脸,不看永安侯世子,也不看安瑞伯,眼睛朝天,只手掌摆了摆:“没结案。”

“衙门里没结案,你们就敢血口喷人,说我儿子是杀人凶手?”安瑞伯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呸!刘瑞源,我不跟你废话,让你老子来跟我说,你打我儿子这笔账,我跟你老子算!”

永安侯世子刘瑞源和安瑞伯卢禀衡,年纪上相仿,但一个是世子,一个是伯爷,卢禀衡不愿意去跟一个“晚辈”多费口舌。

“诚儿,我们回家去。”安瑞伯与小伯爷道。

永安侯世子不答应了:“衙门没断案,凭什么回去?”

“不回去?留在这里给你们打吗?”安瑞伯喝道,“杨大人,衙门里能让犬子安安稳稳养伤,以待查清案情?”

杨府尹的脑门子都要炸开了。

让小伯爷回去,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毕竟案子未明,小伯爷当时拿着血淋淋的匕首,且那匕首是他的东西,他如今嫌疑最大。

可杨府尹也不愿意把这样的烫手山芋放在顺天府里,倒不是衙门里养不好小伯爷的伤,小伯爷不吵不闹的,也不用下大牢,寻个清静的屋子养着,衙门里不备饭菜,安瑞伯府还餐餐送过来呢。

杨府尹怕的是永安侯府闹腾。

顺天府尹风光是风光,但对上权贵还就只能挠脑袋。

陆毓衍敛眉,道:“衙门明日就封印了,让小伯爷去衙门里养伤,也不妥当。不如我先送小伯爷回府去,再仔细问问案子经过,将军坊这里就劳杨大人多费心了。”

杨府尹自是满口应下。

永安侯世子并不想放人,哼笑道:“陆御史是来给卢诚捧场的吧?你去问话?”

“那我就留在将军坊,问当时在场的人的话,杨府尹送小伯爷回去,仔细问问。”陆毓衍面不改色,语气淡淡的,“总归都要问的,世子选一个吧。”

永安侯世子一口气哽住了,永安侯府是有爵位在身,平素也无需把那些普通官宦放在眼里,但陆毓衍这么个七品的巡按御史,却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怕御史上折子说永安侯府长短,而是陆毓衍出身旧都世家,那风光了几百年、如今还根基深厚的世家的子弟们,真不是好招惹的。

永安侯世子暗暗想,旧都世家、江南士族,真真是最让人厌恶的存在了。

杨府尹做了个请的手势,安瑞伯先一步出去,小伯爷被安置好了,由底下人抬了出去。

“这里就辛苦贤侄了。”杨府尹说完,跟着安瑞伯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角度

小伯爷经过陆毓衍身边时,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脸上不少伤,小伯爷说话都不利索,但他还是很努力地一遍又一遍,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陆毓衍朝小伯爷微微颔首,沉声道:“真不是你,就不会诬你,衙门会查明白的。”

永安侯世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隔壁屋子里,田氏幽幽转醒,看到蒙着白布的刘维安,又几乎厥过去。

谢筝过去看了一眼,回来与永安侯世子道:“世子妃伤心过去,这儿也没个让世子妃歇一歇的地方,不如世子先送世子妃回去,衙门里早些断了案子,也早些能让公子入土为安。”

永安侯世子拉长着脸,他脾气暴躁,却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姑娘家,几个儿子又以“母亲身体要紧”劝说了几句,给他寻了台阶,永安侯世子这才勉强点了头。

“那我就要看看,陆御史和顺天衙门,要给我们永安侯一个什么样的解释了!”永安侯世子咬着牙,让人扶着田氏,一并先回府去了。

陆毓衍一路送出去,谢筝站在屋子里没有动。

苏润卿过来,低声问她:“是不是吓着了?”

谢筝一怔,抿着唇道:“有点儿,没想到会上来就动手。”

“永安侯府、安瑞伯府,”苏润卿撇了撇嘴,“满京城的公候伯府,也就这两家,与众不同些。”

说话、做事,都与众不同。

京中勋贵不少,有蒙荫封爵,也有开朝时世袭罔替下来的,哪怕不是书香出身,数代下来,也都自矜身份,说话不至于之乎者也,但也依着规矩,该客套时客套,该周旋时周旋。

哪怕是骂人吵架,架势也不会这般难看。

偏就这两府上,安瑞伯府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安瑞伯这一辈子也没循规蹈矩过,就是个爱听戏遛鸟逛园子的,也不摆姿态,而永安侯府是武将出身,说的好听些是不拘小节,说的难听了,就是莽夫,而且是丝毫不愿意遮掩的莽夫。

陆毓衍回来,仵作便捧着册子过来,站在走道上说话。

“一刀在腹部,一刀在胸口,虽说是匕首拔出,失血过多而亡,但两刀都刺中了要害,伤及脏器,凶手下手时非常准。”仵作道。

陆毓衍闻言,眉头皱了皱。

当时场面混乱,刘维安和小伯爷是在人群的中间,且不说小伯爷是不是真凶,那种状况下,凶手能两下都刺中要害?

小伯爷伤了腿,卫三、颜三伤在了胳膊上,是刘维安倒霉,还是为何?

一时之间,并不好断言。

“角度呢?”陆毓衍问道。

仵作看了眼册子,答道:“腹部那一刀,从上斜着往下,胸口则是微微上扬,都是正面而入。”

正面?

那行凶之人在刺向刘维安时,必然站在他的面前,当时人挤人的,凶手若站在其他方向,很难使匕首避过刘维安身前的那个人,造成直面刺入的角度。

正面刺下匕首,又拔出来,喷出来的血量会非常多。

小伯爷身上也染了血,但还没有多到那个地步。

或者说,现在在屋里带着伤的几人,哪一个身上都没有那么多的血。

让苏润卿在雅间里守着,陆毓衍把几位受伤的人请到隔壁问话,一位问完了,再请下一位。

卫三公子扶着手上的伤,冷声道:“怎么?怕我们串通了浑说一气,你不好给小伯爷开脱?”

陆毓衍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我原本是来看斗鸡的,不是来给谁开脱的,只可惜,比试还没开场,黑羽大将军就中毒而亡。说起来,刘公子的芦花鸡现在在什么地方?”

卫三公子怔了怔,不晓得陆毓衍为何提起芦花鸡来,他咕哝着道:“谁知道。”

“刘公子已经没了,把他喜欢的芦花鸡送回永安侯府去,也算是让府上多个念想。”陆毓衍道。

卫三公子的唇角抽了抽。

都说睹物思人,可没听说过“睹鸡思人”的。

“永安侯府里,除了维安喜欢斗鸡,其他人都不喜欢,”卫三公子叹了一口气,道,“芦花儿原本就是庄子给送到侯府里的,要杀了炖汤吃的,维安一眼看中了,说这只鸡厉害,要养成斗鸡。

侯府里也不缺这么一只鸡,就由着他去养了,结果,真的养成了。芦花儿风光,谁是它的对手?

那只黑羽大将军,我看也不怎么样,肯定会输给芦花儿的。

芦花儿现在在哪儿,不如问问维安那两个小厮。”

陆毓衍使人去问了,很快,刘维安的小厮提着笼子来了,里头的芦花鸡滋溜着眼睛,随意梳理着羽毛,丝毫不晓得主人已经遇害了。

“比试开始前,我们爷跟几位爷站在外头说话,芦花儿在楼下屋子里待着,直到出了事…”小厮道。

陆毓衍又问:“有人看着吗?寸步不离?”

“奴才看着的,”小厮道,“我们爷看重芦花儿,因此比试开始前,奴才从来都是守着芦花儿,一步走不走来的。”

陆毓衍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