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花柔因为听慕君吾讲经历,早已和他并肩同行。

“嗯。”

“那城里好玩吗?是不是和南川…”

花柔话没说完,就被慕君吾转身一把捂住了嘴巴,花柔本能的身子向后一仰就贴靠在了一株粗壮的老竹之上。

慕君吾没有松开花柔的嘴巴,反而是警惕地环视一周,又细细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无异之处,才低声说道:“不要提南川,我不希望有人知道你我曾出现在南川。”

花柔茫然地点点头。

慕君吾这才松手:“你有和别人提过那里吗?”

花柔急忙摇头:“没有。”

“那有没人打听过你和我是如何认识的?”

花柔看到慕君吾眼中的谨慎,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以后要是别人问起,随你怎么编,就是不要提南川,记得吗?”

花柔点头:“我知道了。”

慕君吾此时才放心地转身朝前迈步,花柔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追在他身后小声地询问:“可是,为什么啊?”

慕君吾回头看了花柔一眼:“别问。”

“哦。”

慕君吾说了别问,花柔就只能压下所有的好奇,乖乖地跟在慕君吾身后,像个闷葫芦。

走了几步后,慕君吾却突然站定,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手帕,转身递向花柔。

花柔看见帕子,有些意外,她不解地看着慕君吾。

“给你的,绣功不错。”

花柔先是一愣,继而露出喜悦之色:“谢谢。”

花柔接过了帕子,但见那帕子角上绣着一朵红色的莲花,栩栩如生,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慕君吾看着花柔,眼波温柔,声音轻轻:“你知道吗?我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花柔惊讶地看向慕君吾,慕君吾并不躲开她的眼神,依然眼波温柔地与她对视。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

“当时,我就想着,我不回来,你被人欺负怎么办?”慕君吾说着伸手揉了下花柔地脑袋:“一起来,一起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偷青

慕君吾说完那六个字转身向前,花柔愣在原地足足四五秒后,才奔到慕君吾的身后,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谢你,没有丢下我不管。”

慕君吾的唇角勾起,轻轻地“嗯”一声。

“其实我也很想离开唐门,不过…在我没有学到本事、不能解掉你身上的毒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唐门的。”

她少说了一句,少说了弄清楚父母与唐门的关系,以及为他们报仇的话,这是她的秘密,她不能言。

但说出的这句倾心之言却让慕君吾顿住了脚步,并且唇角的得意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如果…”慕君吾转头看向花柔:“我体内的毒无解呢?”

“不会的。”花柔笃定道:“我可是毒房弟子,定然能解了你的毒。”

慕君吾看着她加重了语气:“如果。”

花柔见状正色起来,她看着慕君吾的双眼认真而郑重的许诺:“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永不放弃。”

慕君吾看着花柔眼中的真诚,几息之后,他笑了,笑得格外迷人:“你这么忠肝义胆,倒是不枉我回来了。”

慕君吾说完扭头继续向前迈步,但花柔看向他背影的神情却格外坚毅和认真。

慕大哥,我一定可以化解你身上的毒,一定可以!

“帕子上有什么呀!你都对着它傻笑一整天了!”

玉儿抱着两件黑色的斗篷到了花柔的身边。

“没什么。”花柔羞答答地将帕子收进了袖袋里,眼扫到了黑色的斗篷:“这是…”

“今天可是十五,得去‘偷青’啊。”

“偷青?”花柔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那是干什么?”

玉儿一愣:“你不知道这个?”

花柔摇头,玉儿见状赶紧给花柔解释。

原来,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附近的村民都喜欢去好友至亲的田地里偷些青菜,以证大家情谊长青,但是这种风俗在唐门里却有了一些改变。

首先是时间。

唐门里从不过大年也不过元宵,据说是唐门第九代上曾有大危机,于大年初一喜庆的日子里遭逢变故,虽然大难扛过,但门中死伤惨重,元宵佳节无有团圆,故而后世立训再不过这两节,即是一种默哀也是警示永久。

其次形式,唐门里可没有什么良田去种青菜,自然也没有青可偷,但是一个门派里有男有女,就架不住会动情生爱,这偷青就演变成了宣告钟情的节日,且有了属于它自己的方式。

“每年的四月十五,等太阳落了山,大家就在各自的窗外放一个碗,碗里有几个绿菜汁水染过的纸团,其中有一个里面得写着意中人的名字,夜里等人来偷。”

“偷了能干嘛?”

“你说能干嘛?喜欢你的人才来偷,若是偷到了的纸条上写着恰是自己,两人不就可以成一对了嘛!”玉儿说着胳膊肘杵了花柔一下:“你准备写谁啊?”

“谁也不写!”花柔羞得脸红:“我才没有意中人呢!”

“啧啧,害什么臊啊!你不好意思和我说没关系啊,写出来,让你心里的那个人知道就成了!”

“可是,那个人要是不来偷,又怎么会知道呢?”

“只要是唐门里年岁过了十六又未婚配的,都是得参加的。”

花柔捏了捏手指头:“可是你刚才说了只一个里面有啊?万一他偷不着…”

“你还想所有的纸团里都写明啊!”玉儿笑嗔了花柔一眼:“来的人,一次只能拿一个,拿到没名字的那就是没缘分,自己就灰溜溜的走呗。”

花柔眨眨眼:“那要是偷到的纸条上不是自己呢?”

“丟回去,留给人家的意中人看啊!”

花柔咧了下嘴:“那要是没喜欢的,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了?”

“怎么会不去?且不说有那专门去别人那里捣乱的,就只图个热闹来说,也会趁机摸摸看,看能不能知道人家心里念着谁;还有实在钟情偏对方无意的,若是拿着那张纸,也能和人家换个物件,留作念想。”

“啊?”花柔咂舌:“还有这样的啊!”

“对啊,多有趣啊!前几年我参加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凭着心意纸条打劫人家,换一点想要的东西呢!所以每年大家都不过年,只能指着四月十五这天晚上乐一乐。”

花柔点了点头,手捏着袖袋,不再做声。

袖袋里是慕君吾给她的帕子,她觉得只要有慕大哥在,心意通不通倒不重要了。

“晚上你打算去哪儿偷?”玉儿说着把一个黑斗篷抖开往花柔身上披:“我猜是机关房,对不对?”

“啊?我…我就不参加了。”花柔低了头。

“为什么?”玉儿眼珠子一转:“莫非你已经嫁人了?”

“别胡说!”花柔的脸颊又红又烫:“我只是觉得…难为情。”

“这有什么呀!我们都披着黑斗篷,蒙着脸,谁也不知道谁呢!我还可以陪你去。”玉儿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些染了绿菜水的纸条放在了桌上。

“别说你不想知道,你的意中人心里钟情着谁?”

慕大哥他…会钟情于我吗?

玉儿的话让花柔的心扑腾腾地狂跳起来:“那…你呢?”

玉儿一愣,随即抓走了桌上的一张绿纸条,红着脸道:“三年前,我没有来得及,希望我今年好运,彼此都能偷到吧!”

“我说慕师弟,你怎么还空着呢?”

唐钰瞅着慕君吾桌上一字未有的绿纸条,出声催促:“赶紧写上,再晚来不及了。”

慕君吾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没兴趣。”

“你可不能没兴趣!咱门里多少人对你爱慕不已,今晚准保排着队来偷,我们必须保证她们有人能拿到。”

“就是,若有自己的意中人偷中,那多有趣。”在一旁等着看热闹的长生也是积极相劝:“再说了慕师弟,你不能总是不合群啊,像这种全门派的活动你还是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慕君吾已将书一合,来到桌边抓笔挥墨,唐钰和长生立刻凑过去就想看,但是慕君吾已经将纸条揉成了团,而后放下了笔:“丟哪儿?”

“窗前碗里啊,愿意放多少无字的,你随意。”唐钰没能看到慕君吾所写名字,撇了撇嘴。

慕君吾走了出去,长生倒是非常热情地跟出来,递过去一沓绿纸条:“够吗?不够我再去拿。”

“用不着。”慕君吾说着就把手里的纸团丟进了碗里。

“你不放其他的?”长生有些惊讶。

“放不放都一样。”慕君吾说完回屋看书去了,留下唐钰和长生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这操作他们没见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惹了众怒

一个纸团,这意味着所有来偷青的人都能看到答案。

如此不但少了乐趣,还直白的过分。

“慕师弟,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唐钰的眼里闪过厌恶之色,而屋内根本没有搭理之声。

几息之后,唐钰突然伸出了手,抓出了碗里的纸团。

“你干嘛?”长生不解地瞪着唐钰:“难道你喜欢慕师弟不成?”

“好奇。”唐钰说着一把展开,而后他愣住了。

长生见状立刻凑了过去,也伸头瞧看,几息之后他扑哧一下笑了:“果真都一样。”

唐钰嘴巴一扭把纸团团了回去,丟进了碗里,翻着白眼走了。

长生则冲着屋内的慕君吾招呼了一句:“慕师弟,我可提醒你,女人的心只有针尖大,你…怕是会惹恼她们的。”

回应依然是一片静默,长生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走了。

屋内慕君吾翻着书页,一脸淡然。

天刚暗下来,玉儿就和花柔披上了黑斗篷出了毒房。

花柔一开始还有点犹豫和难为情,但当她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全部披着黑斗篷蒙着脸,倒觉得有趣起来。

“机关房?”

玉儿向花柔确认目标,花柔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人就往机关房去,结果万万没想到,刚走到机关房院落前就被眼前的壮观景象给震傻了眼。

黑压压的一片人啊!拥挤在一起,将三人宽的门愣给挤得是水泄不通,感觉像是唐门所有的女弟子都集中在此一般。

“我的天哪!”玉儿惊讶咂舌:“这是都疯了吗?怎么都来了?”

“兴你们来,就不兴我们来啊!”一旁的蒙面女弟子咕哝了一句,倒把玉儿给噎住了。

“我们去别处吧!”花柔可不想挤在这里,她拽了玉儿迅速离开了机关房院落前,漫无目的的向前瞎逛。

“机关房最近三年难道多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玉儿向花柔要答案,花柔很认真的思考后才作答:“我进来还不到半年,说不清楚,不过慕大哥很厉害。”

“比唐钰厉害吗?”

“应该吧。”花柔挠挠头:“现在我们去哪儿?夺魂房吗?”

听到夺魂房三个字,玉儿立时缩脖弯身的点了点头,当下两人往那边而去,不过因着玉儿一身伤痛还未见好,刚走到竹林跟前,她就腿疼得无法往前走了。

“你这个样子咋去偷啊?要不,我们回去得了。”花柔关切地建议,可玉儿却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夺魂房轻声道:“三年了,我不想再错过了。”

“可是,你的腿…”花柔也很为难。

“花柔,要不你帮我去偷?”

“我?”

“对啊!反正都是黑斗篷蒙着面大家都一样,你就帮我拿一个看看就行!”

“这…”花柔寻思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毛病:“那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

“好!”

“我,我要偷谁的啊?是唐寂师兄吗?”

玉儿使劲儿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花柔当下将玉儿扶去了竹林边席地而坐,人便往夺魂房的院落而去。

夺魂房一直都是戒备森严的,即使是这偷青的日子,也依然当值巡守的一个不少,唯一不同的是,对于这些披着黑斗篷蒙着面的人既不盘问也不阻拦,只不过也不会视若无睹,而是默默地盯着他们出出进进,做了什么。

花柔是第一次来到夺魂房。

看到这里有值守有些错愕,再看了一会儿几个偷青弟子进出动静之后,她才有样学样的入了内。

她没来过,自然不知唐寂的房间在哪儿,不得已只能向巡守弟子打听。

“顺着这条路过去,左边第一间就是。”

花柔点头道谢,按照所指向前,那指路的巡守弟子盯着花柔的背影看了片刻才走了。

花柔摸摸索索的来到了第一间房前,可是窗前没有碗,只有一盆大叶子花。

“这…”花柔有些错愕,但就在此时房门居然拉开了,唐寂手里拿着一沓写写画画了的纸张迈步而出。

这一瞬间,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一个错愕,一个惊诧。

而后下一秒,花柔转身就跑。

唐寂则惊讶地看着那个逃跑的背影,皱了眉。

花柔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尽管黑斗篷加面纱将她遮掩,可是太近了,他完完全全看清楚了她的那双眼眸。

“我说唐寂师兄,你的碗呢?”此时巡守的弟子走过来,一脸惊讶和无语:“三年了,总算有人对你有意思前来偷青,可你怎么不放碗呢?”

唐寂闻言更加错愕:“偷青?”

他忘了今天是四月十五,但是这就更令他诧异了:花柔来偷我的青?怎么回事?她难道不是喜欢慕君吾的?

花柔一溜烟地冲出了夺魂房,直直地跑向了竹林。

可是跑到了她和玉儿分开的地方,却没看到玉儿的身影。

“玉儿?玉儿!”她轻唤了两声,竹林窸窣,玉儿从内走了出来:“来了!来了!”

“你…”

“我刚才方便了一下,怎么样可偷到了?”玉儿上前就双眼充满期待地看向花柔。

“对不起,我没偷到,他窗前没有碗。”

“没有?”玉儿张大了嘴巴。

“嗯,只有一盆大叶子花。”

玉儿闻言愣住了,像是呆滞一般。

“玉儿?玉儿!”花柔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玉儿的双眼立时失去了光彩,她耷拉了双肩,口中喃喃:“怎么会没有呢?难道…他已心有所属?”

花柔挠挠头:“应该没有吧,这半年我没见过他和那个师姐师妹的在一起啊?”

“真的?”玉儿的双眸再次有了一些活力:“如果他不是心有所属…那他八成是又忘了日子吧…”

花柔错愕,但此时玉儿已经伸手摸向了膝盖,花柔见状赶紧架了她的胳膊:“行了,别猜了,先回吧!”

当下,花柔扶着玉儿就往回走,然而当两人路过机关房时,先前拥挤的场面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是那些从机关房院落里走出来的每一个女子,却嘴里大都在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