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寂立刻抱起匣子,郑重其事地向外走去。

七十二名杀手将赌坊的大堂塞得满满当当。

大家各自闲聊,喧哗声,笑闹声此起彼伏,显然这次的召集,并没有让大家意识到即将有十分重要的事发生。

秋叔同唐寂出现在大堂正中心后,秋叔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喧哗声慢慢收静,大家依然闲散以对。

“深夜将大家召集到此,是姥姥有要事让唐寂告知各位。”秋叔说完转头向唐寂示意,唐寂将抱着的匣子往桌上一放,就向秋叔礼貌地低头行礼。

但!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向前一步,片刻间手已经捏在了秋叔的脖颈处。

“咔”一声响,唐寂没有任何停顿地撅断了秋叔的脖子,秋叔应声倒地,整个大堂内的杀手们因为这突变的变故而惊讶地纷纷起身,站定,瞪大双眼盯着唐寂,一时间鸦雀无声。

唐寂非常淡然,又冷面冷声道:“我杀了他,是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能传到姥姥与家主的耳中。”

唐寂说完,伸手拨开匣子,将三个瓷瓶拿出来,摆在桌上。

“我这次来,是奉姥姥的命令,把这瓷瓶里的丸药,一人一颗…喂你们吃下去。当然,是不能让你们察觉的。”

他说完拿起一个瓷瓶,随手丢向人群,有人接住,打开嗅闻:“没有味道,这是什么丸药?”

“当然是毒。”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有些人表情不安,有些人却是茫然不解,大家立时议论纷纷:

“好端端地,姥姥为何要给我们下毒?”

“是又要出去执行任务了?”

“不对不对!出任务的时候,毒都是明明白白给我们吃的,不会怕我们察觉。”

众人说了几句后,意识到了严重性,齐齐看向唐寂。

唐寂不慌不忙道:“你们都是杀手阁的人,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们,这个杀手阁是姥姥的,还是家主的?”

杀手们愣住,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都沉默了。

唐寂眼扫众人,而后敲了敲桌子:“大家搏命去完成任务,而后用换取的报酬来帮助唐门发展壮大,所以在我眼里,这杀手阁是唐门的,也是你们自己的。”

你们自己!

这四个字,令大家立时交头接耳,嗡嗡声起。

唐寂抬高了一些声音道:“姥姥此次的目的,是想知道你们当中有谁是家主的人,有谁已经背叛了她。”

杀手中自是有一些人面色凝重,更多的人则显得愤愤不平。

“我…之所以敢违背姥姥的命令,告知诸位真相,是因为我出自夺魂房,即使我不在杀手阁挂名,却也把诸位都当作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

他拿起一个瓷瓶晃了晃:“我下不了手,便干脆把实情都告诉你们,那些愿意为家主效忠而不顾性命的,请你们自己吃下这毒药,不要再祸害其他无辜的兄弟!”

唐寂将剩下两个瓷瓶再度抛进人群:“而那些愿意效忠姥姥的,也请对此事闭口不提,因为即便大家道不同,却也都曾是生死相依的兄弟,实不必就此冷面相向,残酷无情。”

说完这些他双手抱拳俯身向大家行礼:“多谢各位,我的事已经做完,告辞。”

唐寂当下迈步向外走,杀手们纷纷看着他,当他走入人群时,突然有人大喊:“唐寂师兄!”

唐寂驻足回头。

“你不能走!”唐昭已经冲到近前,他紧紧抓住了唐寂的胳膊,情绪激动地眼扫众人:

“各位兄弟,唐寂师兄违背姥姥的命令,告诉我们真相,不忍对我们用毒,他如此看重我们兄弟情分,弟兄们都很感激,可是这样一来,他怎么回去交差?”

唐风此时也站出来冲着唐寂喊道:“唐寂师兄,你这次出来执行任务可是服了毒药?”

唐寂一脸无畏生死之态:“死我一人,总好过失去一众弟兄。”他说完转身欲走,但唐昭没有放手,更多的杀手们已自发堵住了他的去路。

唐昭一脸悲愤道:“兄弟们,我们是杀手阁的人,为唐门出生入死!可不管是姥姥还是家主,都从未把我们当人看待!他们要我们生,我们生!要我们死,我们就得立刻去死!你们,甘心吗?”

杀手中有人高声呐喊:“不甘心!”

这一个人带了头,其他人的喊声开始此起彼伏:

“不甘心!”

“我是人,不是刀!”

“我们的命也是命啊!”

在这些喊声里,唐寂眼皮微垂,并不说话。

唐昭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看向唐寂:“唐寂师兄,我的命给你,你就回禀姥姥,说是我发现了毒药,害你下毒失败!”

唐寂转头看着唐昭,讶然错愕:“胡来!我唐寂是不会对自己兄弟下手的!所以…我不会让你去送命的!”

“可是姥姥那里…”

“你们当中无人泄露此事,那在姥姥那里,这毒就已经下好,到时那些有心追随家主的人,还请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衬一二。”

唐寂伸手拍了拍唐昭的肩膀:“秋叔的尸体,劳驾你处理一下吧!”

唐寂穿过人群走了。

唐昭看着唐寂离去的身影,突然从腰间扯出令牌摔在了地上:“去他的姥姥,去他的家主,老子从今天起,只为兄弟而活!”

唐风、唐路立刻摸出令牌摔在地上,更多的人效仿之。

第二百九十八章 娇羞与慌乱

破庙内,慕君吾用树枝拨弄着篝火。

花柔站在破庙口朝外张望,担忧不已:“玉儿找得到这里吗?”

“这是回唐门的必经之处,不管她是否想得到,终归是要路过的。”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她来?她不会是出事了吧?”

慕君吾丢下树枝,起身来到花柔身边,从背后将她拥住:“放心吧,中毒的人里不仅有他的儿子,还有诸多贵宾,他不敢不放人的。”

花柔睫毛轻颤:“那些宾客中有人似乎中毒很深…”

“终归是会死一些人的。”

花柔咬唇低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慕君吾察觉了她的低落,忙轻声安抚:“不要自责,他们的死与你无关,是凤主的毒害死了他们,至于我下的毒,只是让人昏睡无力的毒,至多再有一个时辰,他们就没事了。”

花柔摇了摇头:“不,如果我们不曾来过,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了。”

“你错了!九蛮山下的杀戮,可不是因你而起。这些人都是董璋的人马,可孟家老二却不愿放弃对世子之位的执念!他父亲孟知祥也乐见董璋的人死于九蛮,未来正好以此为借口掀起战事...至于孟府变故,如果不是他觊觎唐门,又岂会惹来这场是非?”

慕君吾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人啊,做了那么多的恶,终归是要还的。”

花柔静默片刻后,偏头问询:“君吾,你说的重塑秩序,也会…牺牲很多人吗?”

“历朝历代重塑秩序,无不是由白骨铺就,不过…重塑是为了让天下善恶重归有序,并不是视生命如草芥地疯狂杀戮。”

花柔闻言若有所思,慕君吾则俯身几乎将脸贴在花柔的脸上:“不要怕,无论如何我都在你的身边,所有的事,我都会和你共同面对。”

花柔用力点头:嗯。

慕君吾紧紧拥着她,软娇在怀,鼻翼里充盈着花柔的发香,他忍不住垂眸看向她盘着的高髻和优雅的颈线,心神一荡便闭眼轻嗅,将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花柔身子一颤,不知所措起来,她惶惶又娇羞,双眼慌乱与欢悦交织在一起…

慕君吾轻轻的转动花柔身体,于是,他二人四目相对。

他盯着她的双眼,看到了她的娇羞,抬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她激动得身子都颤栗般轻轻地抖动起来,但是她的唇微张而上翘着,像含苞待放的花儿,诱人无比…

慕君吾缓缓低头,靠近那迷人的唇,然而就在他的唇刚刚碰到花柔的唇时,他却突然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下一秒就直接向后栽了过去。

花柔猝不及防,与慕君吾一同摔在了地上,她茫然不安地坐直后,就发现慕君吾已陷入昏迷不醒。

“君吾!君吾!你怎么了?”她慌乱不安下,迅速查看他的情况,立时愕然:毒?他怎么又毒发了?

山脚下,玉儿驾着马车,不敢停歇地向前飞驰。

缓过劲儿来的唐箫在颠簸中醒来,撑着身体坐起来,就看到了玉儿的背影。

“我们这是在哪儿?”

玉儿闻言停下了马车,关切地看向唐箫:“你总算是醒了!还难受吗?”

“我还好,我们这是已经出来了?”

“嗯,我们已经逃出了成都府,马上就要进山了。”

“我们居然逃出来了?”唐箫很是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学你在城中丢了一些火器,炸得百姓们惊慌失措,冲出成都府,我便抢了辆马车驮着你一并趁乱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也真是运气了…花柔呢?”

玉儿脸上浮起一抹阴影:“我不知道,她早就逃出了成都府,可这一路我都不曾看到她,兴许她已经在回唐门的路上了吧!”

唐箫看到玉儿那明显不悦的情绪,忙道:“不会的,花柔不会丢下你独自离开的,她一定正在想办法救你。”

“我也曾这么想,可是姓孟的把我吊在城门上那么久,她都不曾出现,我想…”

“不对!”唐箫骤然不安起来:“或许她根本就没逃掉!不行,我得回去救她!”

唐箫说着就要爬下马车,玉儿一把摁住他:“别发疯了!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能力救她,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花柔不能有事,我得去…”

“去什么去!”玉儿吼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你带出城你知道吗?!”

唐箫愣了一下。

玉儿此时压了压情绪道:“你听我说,孟府上下现在一片狼籍,花柔离开的时候,下的毒非常厉害!她还带走了孟家二公子当人质,我敢肯定她绝对已经逃出来了!”

玉儿扭头看了看前方的山:“我记得山上有个破庙,我们先去那里看看,也许花柔会在那里等我。”

“她要是不在呢?”

“若不在,我再和你一起想办法回去救她!行不行?”

唐箫迟疑不绝,玉儿无奈道:“听我的,我也不想她有事,我们别自乱阵脚好不好?”

唐箫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玉儿赶紧驾驶马车又向前驶了一截,然后停车将唐箫扶下车后,摸出两根银针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拖着马车飞驰而去。

玉儿扶着唐箫上山:“走!”

花柔就地取材,围着破庙采摘了一些草药后,就把慕君吾的衣服解开,在他的脸上,脖颈乃至要穴处都覆盖了嚼碎的草药。

花柔关切不安地守着他,一脸担忧:君吾,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你体内的毒性总是呈激发之态,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花柔皱着眉,看着他那昏沉的模样,不免自责起来:“我真是没用,学了这么久的毒功,还是没有能力帮你彻底解毒,甚至直到今日,我都无法弄清楚出你体内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喃语间,她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立刻起身朝门口奔去,小心张望。

与此同时,藏在灌木丛后的玉儿也正向外看,一见花柔,惊讶地立刻起身唤她:“花柔?”

“玉儿?”花柔听到动静,寻声望去,喜出望外:“玉儿!是你吗?”

“是我!是我!”

花柔立刻朝玉儿奔去,玉儿则伸手去扶身边的唐箫:“快来帮我一把,唐箫也在这儿,他又晕倒了!”

花柔刚奔到玉儿身边,看到唐箫自是惊愕:“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先把他抬进去!再说吧!”

当下,花柔和玉儿一人架着唐箫的一只胳膊,将他从灌木丛里拉出来。

三人刚到破庙门口,唐箫已恢复了一些意识,闭着眼轻唤:“花柔…”

“我在这!”花柔立刻应声,这回答令唐箫身子一顿,双眼奋力睁开,看到花柔竟真的在他身边后,笑了一下:“你没事就好…”

话音一落,他的脑袋,便耷拉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假的

“喂!唐箫!”

花柔见状连忙关切他的状态。

“没事儿的,他应是又昏过去了,咱们先把人弄进去。”玉儿说着,同花柔把唐箫抬进破庙,一进去,玉儿就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

此刻的慕君吾,脸被草药覆盖着,又穿套着孟贻邺的衣服,玉儿一扫眼过去以为就是孟贻邺躺在那里,她一放下唐箫,就忍不住质问花柔。

“你果真挟持了孟家二公子!那你为何不用他来救我?”

“我当然去了!”花柔解释道:“可我们到达城门的时候,你已经被人救走了,是不是孟知祥假意让人把你救走,实则又将你扣下了?

”不,是唐箫,是他救下了我。“

花柔惊讶,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唐箫:“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还正好救下了你?”

玉儿解释不了,只好摇头。

花柔看唐箫情况不好,询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好像是,他这一路不是呕吐、就是昏迷…”玉儿转了下眼珠子,看向躺在地上的慕君吾:“那他呢?是中毒了吗?”

“他…是毒发昏过去了…”

花柔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她想向玉儿解释,可是还没张口,玉儿已先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你快把解药给他,赶紧放他回去,只要他回去了,一时半会儿孟家的人会专注于解毒,就顾不上追击我们了,我们还能有机会活着逃回唐门去!”

“可是…”

“别可是了!你以为我和唐箫是怎么逃出来的?你跑了,可我和他却被孟知祥抓住了,要不是他府中上下中毒已深,我说只有你手上才有解药,他怎么可能会放我们走?!”

玉儿激动地指着地上的慕君吾:“要是这二公子不把解药带回去,孟府所有的人都会死,孟知祥恼羞成怒、一定会派人把我们都杀了的!”

“孟知祥果然不敢伤你!”花柔此时却很惊讶:“他还真是料事如神!”

“他?”玉儿挑眉:“你说谁?”

花柔连忙反手抓握了玉儿的手,神色有些愧疚:“玉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这个二公子…是假的!他是…慕君吾冒充的!”

玉儿瞪大了双眼:“你…你说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早上在九蛮山,那个二公子说要陪我走走吗?其实那个时候,二公子就已经换了人,他是…”

“慕君吾?”

花柔刚一点头,玉儿就难以置信地甩开花柔的手,冲到慕君吾的面前,一把抹掉了盖在他脸上的草药,而后她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花柔跟过来蹲在玉儿身边:“对不起玉儿,我们不是故意瞒你的,当时情况太复杂,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玉儿这会儿又气又恨,偏头质问花柔:“所以你就瞒着我?我和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完全有时间、有机会告诉我的!如果我知道他是慕君吾,我就不会…”

“不会什么?”

玉儿躲开花柔的眼神:“就不会以为你还在孟府,还跑回去找你。”

花柔闻言更感愧疚,赶紧伸手去抓玉儿的胳膊:“对不起玉儿,这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以后再有任何事,我都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绝不瞒你!”

此时,慕君吾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花柔立刻关切起慕君吾的情况:“你醒了?怎么样?觉得还好吗?”

慕君吾看了眼玉儿:“水。”

“我这就去打!”花柔起身迅速往破庙后面跑。

待花柔跑入破庙后堂,慕君吾坐了起来,看着玉儿:“你不要怪她,是我不许她告诉你的。”

玉儿愣住:“为什么?”

慕君吾目不转睛地盯着玉儿:“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信。”

“你什么意思?”

慕君吾偏头不看玉儿:“孟府的人说,你也是孟知祥的人。”

玉儿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慌乱,又被她迅速强压下去:“我不懂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