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房则是相对来说最为平静的了,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比拼制作暗器的速度,花柔会让他们在不同的条件下,场合下,困难下一次次地比,一边提升大家的能力,一边找出基本功最踏实反应速度最快的优异者。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大约七八天,在花柔的授意下,机关房的弟子进入了夺魂房,跟着唐寂开始学习只有夺魂房弟子才能学习的刺杀之术;而夺魂房和暗器房弟子也自然会去机关房学习制作人皮面具以及布置陷阱机关等等。

每一日,唐门这三个房都热闹非凡,花柔也没闲着,她白天不时的和唐贺之还有唐寂讨论、调整方案,到了夜里她倒不是想着提升与考核,而是思考生与死的问题。

生,便是生路,死,自是夺人性命。

玉儿那日跑出去之后,虽然说也还是日日与她相处不见嫌隙之态,但已不在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就算花柔有意提起,她也会刻意避开不谈,以至于花柔不得不反思—在战争中她的麻痹敌方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

这三个房如此热闹,火器房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虽然说制作火器也够他们忙的,可是看着别人成日里考核成长学习新的技能,自己却只能拨弄火器,不免羡慕的羡慕,懊恼的懊恼,抱怨的抱怨。

“为什么我要在火器房啊!看看人家都能学新东西。”

“唉,也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为什么就不让我们也去学学…”

“学学学!”唐蕴突然冒了出来,冲着弟子们怒吼:“火器你们学明白了吗?碗里都没吃完就惦记着锅里,也不怕撑死!”

面对盛怒的唐蕴,众人尽管心里不平却也不敢说什么,一个个低头悻悻散去,徒留唐蕴眼中满是怒火。

半个月的风尘仆仆,慕君吾与飞云终于是赶到了长沙府的城门外。

隔着十丈开外,他看着城门上的“长沙”两字,心中似有巨浪翻腾—家,这是他的家,这是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家!

“公子,我们是否等天再黑一些?”飞云看着城门下的守卫,眼有忧色。

“不用。”慕君吾说着从马上行囊里拿出了两个盒子,丢给了飞云一个:“咱们易容进去。”

飞云闻言好奇地打开了匣子,但见其内是一张软皮的面具,他看向主子时,慕君吾已然迅速地将面具敷在了脸上。

“这面具是用的树胶,不用浆糊自有黏性,快快敷上!”慕君吾说着摸了摸脸部,确定各处服帖,而飞云眼看着公子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赶紧也给自己敷上了。

温热黏糊的面具一敷上脸,就像有吸力一样贴在脸上,飞云扭了扭鼻子嘴巴,立时惊叹道:“这面具还挺贴合啊?”

慕君吾看着熟悉的脸轻轻一笑:“唐门的人皮面具,贴上就跟真的一样,哭笑皱眉全能展现,若不是内行人只怕难以察觉。”说着他一踢马肚,便和飞云向前而去,混迹在了百姓当中。

这长沙府可是楚国的国都,自然城门处的官兵查验得非常仔细。

两人靠近后这才发现,城门墙上竟然还贴着两张通缉犯的画像,其中一个竟是飞云—祈王不好张贴出来,自然就只贴着飞云了。

慕君吾瞧见后看了一眼身旁的飞云,此刻他已经变成了唐六两的脸,当然他自己则是长生的脸。

这样两张脸,自是安全的,两人身上也没有什么暴露之物,所以一刻钟后,两人就顺利的入城,而后寻了一间客栈,落了脚。

天色渐渐暗下来,傍晚小二送来食物用罢收拾妥当后,慕君吾将面具取下小心翼翼地收进了盒子内。

飞云见状也要去取。

“你别取了,带着安全。”

“是。这面具真好,不但如此逼真,糊在脸上这小半天了,竟然一点也不难受。”

“唐门的东西,不差。”慕君吾说着盖上了盒子,伸手轻轻地摸索了一下盒子—他想花柔了。

“这个唐门,又是火炮,又是机关阵法,好生厉害!属下去搬空那里的东西时,所见之物也无不是精美绝伦,看来它们渊源颇深,不可小觑啊!”

“行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慕君吾并没有兴趣和飞云提及唐门的渊源,自然终止这个话题。

“属下这就去,不过您确定要在那里相见?那里定有不少人在等着您的出现。”

“守株待兔又如何?”慕君吾的眼里是一抹冷峻的轻蔑之色:“他们抓不住我。”

就在慕君吾准备夜会之时,相隔千里的蜀地山川内却是有一处山脚下,两队人马正混战厮杀在一处,打得是难解难分。

一道道血溅!一声声嘶喊!

那沾了血污的“孟”字旗在人头攒动中挥动着,迎风招展,而“董”字旗却因为打旗人被砍,而旗帜倒下。

厮杀不休,交战不停,鲜活的生命在两军对垒中终止了,一具具尸体堆叠起来,如一片尸海!

随着更多的“董”字旗倒下,孟家军是越战越猛,优势渐大。

突然,不远处,几面“董”字旗打头,两队骑兵挥舞着兵器冲入战场。

双方厮杀中,那本来已占优势的孟家军却开始节节后退起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选谁?

“报!董璋翼军已入套,兵力正在引诱其入峡谷腹地。”

山麓暗峡中,是孟军藏匿所扎下的军营。

带兵亲自与董家军对抗的孟知祥闻言凝眉道:“传令张业,叫他稳住了,务必等人进来了再动手。”

“得令!”斥候应声就要退出营帐,此时孟知祥又补充道:“另,速速传信给赵廷隐,叫他放火截断翼军退路,直捣阆州,渠州两地。”

“得令!”斥候退出后,一旁的宋志神情激动:“妙啊!没了翼军的董璋便如断尾之蛇,再难首尾相顾,就算他存续实力,也想不到您要攻掠双城,横竖他是要失一州的。”

孟知祥脸带笑容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另一名斥候喊着“报”急声入内,送上了一封火漆书信。

宋志见状上前拿过摆手,斥候退出。

宋志察看火漆,确定是完好的这才捧给孟知祥:“是府中件。”

孟知祥抽出匕首亲自划开火漆,取出内瓤--竟是一张窄窄的绢布条。

孟知祥皱眉捏着对着烛火查阅,继而大惊失色。

“怎么了老爷?”

孟知祥沉着脸把绢布条递给了宋志,宋志见他神色难看,立刻查看,而后他因为震惊小声念出了两句来:“赵吉昌已被凌迟!德妃耳目同死…怎么会这样?”

孟知祥脸色阴沉:“他定是被阴了。”

“您不会是说唐华锦吧?其子尚在孟府,她岂能弃之不顾?”

“她可是唐门死忠,否则当年也不会答应易子,倘若唐香玩了手段对她下了命令,你说她会不会舍子尽忠?”

宋志闻言愁容不展:“唉,这赵吉昌一死,楚宫内可控之力骤减,咱们的计划…”

“现在的难处不是计划,而是自保,我担心楚宫有变。”

“您的意思是…祈王势力将会趁机而动?”

“若只是他,我们还有机会,就怕真的是唐华锦作乱,那可就…”

“不会的!”宋志情绪激动:“动大王就是动她自己,那可是自绝生路。”

“她要是不怕死呢!”

“这…”宋志额头沁了汗出来:“为今之计只有动手杀了她。”

孟知祥瞥了宋志一眼:“二十年前咱们要毒杀马殷,她护着,马殷一直活到寿终正寝,你我皆无法只能应了她所求!现在你说杀她?真不怕她疯起来先把我儿毒死吗?”

这话让宋志嘴巴张了几下后,悻悻地闭上了—现在这种情况,摆明了对方真要犯起浑来,投鼠忌器的只能是他们自己这一方。

孟知祥见他答不上来,自己叹息一声后,眼神深邃:“如果我是她,杀了赵吉昌就是与我宣战,只要哄好我儿,她就可以学那个武后把持朝政,如此一来楚国便是她的,而非我的盘中餐。所以,你说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宋志转了转眼珠子:“当立刻通知楚宫中暗棋,一面留神唐华锦动向,一面让大王对唐华锦保持距离…”

“不不,我们该釜底抽薪。”孟知祥看着宋志郑重地强调:“你一定要时刻谨记,我要的可不是区区一个王位。”

夜,有人谋算,有人销金。

位于长沙府花巷内的妓寮里,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到处都是调笑与旖旎。

在这个狎客与艺妓会在廊栏就地欢愉厮磨的地方,却有三五个便装侍从警惕地守护着二楼的一个房间,禁止他人靠近。

这个房间里,有三个人:彭玕,张迎判还有张彦瑶。

他们仨凑在桌前,低声密谈,而桌上铺着的是彭玕这次出去绘制而出的那幅地图。

“这是我亲自探查走访所绘的兵力图。”彭玕点了点圈起来的部分:“这些外兵无心政事,只求在封邑内安然度日,若战事起,必为观望者,不必过忧。”他又指了指打叉的部分:“这些是宗亲与忠君一派的兵力所布,大旗高举时,必会与之交手,若想以最小损失拿下头战,上佳之法就是同时围剿这几处。”

张彦瑶不满地摇头:“兵力有限,四散作战,这可是下下策啊!”

“不错,所以要靠两位大人出手,扭转乾坤。”

张迎判看了张彦瑶一眼:“我们可以要求述职,令各处群龙无首,但要他们同一时间前来,这个就…难了!”

“二位请放心,机会,我早帮你们准备好了。”

二张对视一眼,期待地看向彭玕。

彭玕笑道:“三日之内,机会必现,二位届时可不要…太惊讶。”

就在他们仨密聊之时,钱渡的府上也有一场相聚,躲过一劫缓和了这些日子的四个宗亲围坐酒桌,悄声谈论。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觉得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没错,这次咱们侥幸躲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下一次!必须得防患于未然!”

钱渡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各位,咱们劫后余生,现在…得先下手为强了。”

“大哥,你若要另奉新主,我赞成!”

“我也赞成!”

“我也是!”

几个人迅速表态后,直接关心起最重要的问题:“大哥,你心中人选是?”

钱渡眨眨眼:“六公子。”

“我觉得吧,老七不错。”

“六公子和七公子都不错,若说对咱们的尊敬,应该是六公子吧。”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祈王呢?”宗亲中一直不怎么显山漏水的马铮开了口,他可是先王亲弟马存的儿子,随他父亲一直领辖着永顺军。

另外三人闻言一愣。

“祈王都失踪了,你还…”

“失踪而已,又不是死了。”

“祈王的确不错。”钱渡抠着下巴:“但一个失踪的人,就算我们想捧,也得能联系上才行啊。”

“联系的事儿,我来做,只要你们选他。”

钱渡闻言一笑:“看来,你是已经找到他了。”

马铮站起身来:“先王那么多子嗣,都是什么成色,不都心中有数吗?我看好的一直是他!”

“若是祈王,我没意见。”

“祈王可以,我同意选他。”

“我说你们是不是糊涂了?”钱渡此时也站了起来:“你们现在选人是该选明君吗?你们应该选的是我们可以控制的,绝对依靠我们的才是啊!”

几位宗亲对视一眼,频频点头,马铮反而沉吟不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儿子回来了

先王的陵墓,位于长沙府郊外的衡阳村。

王陵孤矗着一座巨大的墓碑,上面刻着他一生从卑微到辉煌的历程。

守灵的老太监张克武颤巍巍地给长明灯里加了一勺桐油后,伸手捏了捏眉心。

他是先王身边最后一任总管,在赵富春被贬之后,他升迁上去负责照顾先王的起居。

先王崩后,他本该继续留任辅佐新王,可新王信任依靠的是赵吉昌那个二等奴才。

在宫里熬到顶头的,哪个不是人精?

他知道自己年老力衰,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未免结局悲惨他主动请调守灵,新王居然连个推诿的过程都不走,直接就准了,而且连嘉奖都没有。

走走走,尽管离开的有些难看,但在这里孤独终老总好过被人治罪身首异处不是?

只是他以为的孤独至少也要七八年后,却没想到先王大行的这两年里新王居然都不来拜祭一二,反倒是先王的宠妃、新王的母亲德妃娘娘,每个月都要素衣简装的跑来两次。

没有銮驾仪仗,没有前呼后拥,她经常来的突然又低调,往往坐在墓碑旁一两个时辰后人又悄无声息地走了,每每等到他去偷窥看看是否需要准备什么时,只剩下墓碑前的一捧纸灰,又或者是几个草编的小玩意儿。

她是真的喜欢大王啊!

这是他的结论,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德妃娘娘不过是善于魅惑的女子,勾了先王的魂,害他鬼迷心窍的宠溺二公子,才让大公子伤心之余入了道。

“陛下啊!老奴精神不振,得歇会儿了。”张克武说着转身离去,他颤巍巍地挪去了石阶下地房舍内,不多时房间里的灯烛熄灭。

夜晚静谧,巨大的墓碑在长明灯的照耀下孤寂无比。

慕君吾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踏着夜色,一步一步登上阶梯,来到了墓碑前,伸手触碰这座石碑后轻声说到:“父王,儿子回来了。”

楚王宫的寝殿里,休憩的马希声睡得很不踏实。

他额头沁汗,双手微颤,紧闭着双眼,脑袋不停地左右摇晃不说,口中还含糊呓语:“不是我,不是我…

他在做梦,梦里赵吉昌正全身淌血体无完肤地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指着他忿忿叱责:“是你下的命令!是你要他们将我千刀万剐!”

“不是我,是母妃,是她说只有这样才能不被牵连!”

“你杀了我,还有谁会帮你?没有我,你如何知道你父亲的意思?”

“我…我…”梦里的他仓惶无助,但令他更恐惧的是赵吉昌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赵吉昌飘向他,手往他的脸上指:“你会死的,你会和我一起死的…”话音一落,手已转了方向抓上了他的胳膊,吓得马希声一声惊叫坐起,连滚带爬地跌下了牙床后,才发现自己身在寝殿之中,先前的一切恐怖都不过是梦。

“大王!”值守的几个太监被他的惊叫引来,急冲到他身边搀扶关切:

“您没事吧?”

“大王您是做噩梦了吧?”

有太监将滚落的被子捡起来,抱回床上,看到马希声的衣服竟湿汗贴身忙道:“大王您的衣服湿透了,奴才去给您取换的来。”

魂不守舍的马希声被搀回到牙床上,他没有理会大家的关切,而是气喘吁吁,面色发白精神恍惚。

烛火跳跃了两下,他无意识地抬眼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太监,不知是殿内光线有些昏暗,还是他心魔难除,两张脸居然看不真切,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居然看到了两张脸都是赵吉昌!

“啊!”大叫一声,他惊慌恐惧地手脚并用缩退到牙床角落处,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守在跟前的两个小太监哪里见过大王这个样子,一时有些茫然,恰此时取更换衣裳的太监奔了过来:“大王,衣裳来了!”

马希声的眼瞥向他时,那太监将手中亵衣锦袍正好抖开。

不知为何,素白色的亵衣上,居然有一滩血红如繁花盛开,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越来越满!

“不!”马希声盯着那亵衣双眼透着惧色,面色惊恐到扭曲后,一把抓起被子蒙盖住了脑袋,在被中大喊:“母妃!母妃救我!救我!”

大王发了癫,几个小太监也慌了神,一合计这么守着听他嚎也不是个事,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去寻太医,一路则奔去了德妃殿。

一刻钟后,披头散发的袁德妃在一帮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匆匆赶到了马希声寝殿。

刚一入内就被强光耀花了眼,不得不抬手遮挡,缓和了一阵子才看明白殿内摆放着一排排的烛架,燃烧的百根蜡烛将大殿照得仿若白昼。

“怎么这么多蜡烛?”

“是大王要我们点亮的。”

袁德妃皱眉:“大王呢?”

“在牙床上。”

袁德妃匆匆向内,当她走到牙床前,她愣住了。

牙床上,马希声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他的无助惊恐隔着被子全抖了出来,没有半点儿君王的威严。

袁德妃愣了片刻似是无奈般地闭眼摆手。

太监宫女们连忙都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殿门。

袁德妃睁开眼看了一会儿床上那个身形,才一步一步走到牙床前,坐于床边,声音轻柔:“别怕,母妃来了。”

被子慢慢地掀起一个缝,漏出马希声半张脸—他小心翼翼地从缝里瞧着外面,似乎在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可以依靠和信赖的。

“有母妃在,大王必是安全的。”袁德妃话音刚落,马希声掀开被子,直接就往袁德妃怀里扑:“母妃,赵吉昌来找我索命了!他来了!”

“胡说!”袁德妃眼里闪过一抹鄙夷:“你可是大王,他不过野鬼,不敢造次!”

“不!您不知道!”马希声抬头看着袁德妃,惊惧不安:“这些天我每天都在梦到他,他一天比一天离我近,而且血肉模糊的越发厉害,刚才居然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他刚才还抓着我的胳膊,说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