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纳闷又语塞,唐风挠头道:“是啊,不会平白无故抓我们抓得这么准,这一定有问题。”

“我不清楚是谁,但内鬼定然是有的。”花柔神色凝重道:“我不敢贸然怀疑谁,但也不想拿接下来的路去赌。”

“你已有打算?”唐寂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是的,兵分两路吧,咱们四个一路,如果行踪已然被掌控,那内鬼在我们四个当中,如果之后是坦途,那…”

“内鬼就在他们几个当中。”唐风接话,唐昭立刻点头道:“我同意兵分两路。”

“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兵分两路?”唐寂蹙眉道:“这后面的路只有一条了啊!”

花柔看着外面的雨轻声道:“等翻过了这座山,我会安排的。”

这天夜里,蒙着假面的袁德妃坐在床边查看着慕君吾的脉相,心里满是疑惑:

为什么还是没有一点改善的迹象?

解药用了,毒刺用了,居然都没有用…九儿,你可要快些赶来…怕是只有…

袁德妃耳朵动了动,她听到有人来,扭头看向门口。

不多时,门推开,潘约匆匆入内,当他看到慕君吾还是老样子,便是一脸愁容地瘫坐在了床边。

“出什么事了?”

潘约抬头看了看她,略迟疑道:“至今为止,殿下都未有露面之举,朝中持军重臣已有不少人往诚王处走动了。”

“确定?”

“确定,朝中许多重臣府上都有眼线,目前形势不算太好,甚至…有人连大公子都想到了,已拜访多次。”

袁德妃听到这话,立刻明白潘约口中的有人说的是宗亲,毕竟只有他们才能想到那已经入了道途的马希振。

“公子您快醒来吧!”潘约按捺不住看向慕君吾激动道:“再不醒,只怕大势已去…”

“你出去。”袁德妃突然喝音,令潘约错愕,而此时袁德妃已经攥紧了拳头:“他今夜一定会醒!出去!”

面对再次驱逐,潘约仓皇而退,并知趣的关上了门。

他一出去,袁德妃盯着慕君吾,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

范儿,我们不等了,娘今天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叫醒你!

她解开并褪去了慕君吾身上的衣物,将他推起来盘膝而坐后,以银针刺入他周身几大要穴,便立刻盘膝在他身后,双掌贴其背,强行吸纳他身上的毒素。

天脉固然是老天爷眷顾,但血脉天赋也有高低之分。

袁德妃当年和唐蝶离开唐门时,其实毒功已经难有长进了,因为她们的血脉之力已经开发近满,特别是这些年,她守护着马殷,好几次力挽狂澜将马殷救回,但结果就是她体内所能吸纳的毒已经不多了。

今儿个,为了儿子她豁了出去,即使吸纳的过程万分痛苦,且有性命之危,但她不在乎,她只想儿子速速醒来!

深吸一口气,她收了左掌,掐诀后以功力逼压右臂筋脉,从上臂缓缓下移至小臂处,很快一股紫青色在臂弯处成型,随后她将这团青紫从手掌处冲入慕君吾体内,顺着那被银针强行刺激的经脉游走,一路吸附包裹,将经脉周围所存之毒全部吸纳后才收回体内。

只是,毒太重了,青紫色回到她体内时,已经变成了一团近墨色的黑。

而带来的灼烧般的痛楚也令袁德妃面容扭曲,她完全是靠着意志在对抗着痛楚,在勉勉强强的收势后她迅速点了自己胳膊上的穴位,而后她放下了衣袖,掩盖住了自己胳膊上那一团漆黑。

喘息,调息,缓了缓,她拔掉了慕君吾身上的针,将他放倒为他盖上被子后,就准备离开,然而刚一下床,就腿软得跪跌在地,整个视界天旋地转之外,灼烧感十足的胳膊居然变得如针在刺的麻。

她皱着眉头,掀开了衣袖,此时整个小臂居然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黑色。

第四百九十五章 局

“还真是…霸道…”

袁德妃轻喃着,勉勉强强摸出了针,再给自己封了胳膊上的穴后,又给自己扎了几针,总算暂时获得了些许力量与清明,忙立刻挣扎起身,摇摇晃晃地拉开了房门。

“阁下…”一直守在院中,并未离开的潘约见这冷面人踉跄而出,赶忙上前。

“你守着他吧,不出意外,白天他就会醒。”袁德妃站立不稳,偏倒着往墙上靠,潘约已到近前自然伸手要扶,可是…

“别碰我!”袁德妃大喝一声,急忙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扶墙而立道:“我身上有毒,碰我你会死。”

潘约闻言不免错愕:“都说唐门人擅毒,我以为只是用毒,想不到你们…身上都有毒…”

袁德妃一听这话却是打了个冷颤,盯着潘约:“你怎么知道我是唐门人?”

“解毒用毒天下盛名的不就是唐门吗?”

“少给我绕弯,说,你为何笃定我是!”

潘约看着冷面人眼里的质疑之色,迟疑道:“因为,我们向你家门主求救了啊…”

“我家门主?”袁德妃眼珠子转了转:“你们怎么会向我家门主求救?”

“因为…唐门的门主是…是殿下的妻子。”

潘约的回答,令袁德妃双眼圆睁。

妻子?这…怎么可能?

袁德妃当下就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可是这个时候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为了避免留在此处暴露身份,她只能压下疑惑低声道:“你速速去守着他吧!”说完便摇晃着匆匆离去。

当花柔一行人终于翻过了山,出现在官道前时,花柔击掌道:“大家都过来一下,我有个安排。”

众人立刻上前围拢看着她。

“从现在开始,我们分成两拨走,我,唐寂,唐昭还有唐风为一拨,你们余下的为一拨。”花柔说完拉了其中一名弟子走到一旁耳语交代。

众人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谁也没动。

对于花柔的交代,那弟子频频点头,片刻后,两人回到大家身边,花柔说道:“他会带你们几个走,从现在开始,你们听他的。”

“你们几个立刻上马,和我走!”那弟子毫不含糊当下招呼,众弟子虽然诧异却不多话,纷纷上马后跟着那名弟子就上了官道朝前奔去。

唐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免好奇:“门主,你给他们安排了什么路径?”

“我们上马,也出发吧。”花柔绝口不提,唐风知趣地立刻捂嘴。

唐昭见状冲唐风一笑:“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是,糊涂了。”

当下几人上马,跟在了花柔的身后,居然走得也是官道,不过走在最后的唐寂明白,从现在开始他如果再有什么动作,那就很容易暴露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搬动了铁军出山,而且也的的确确耽误了花柔的行程,从目前的时间上来看,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都达到了。

披星戴月里,唐箫在纵马飞奔;彭家大军也在,一路向前。

日落月明,夜去昼来,往复多日后,那背着信筒的斥候手持着信令,终于奔入了“长沙府”的城门:“祈王携妻彭氏,已于朗州出发,不日到府!”

一句话,如石投湖,掀起了层层浪,沉寂了许久的等待终于迎来了期盼的回应。

百姓们闻声八卦,百官们闻讯骚动。

祈王响应了,而且还是携妻彭氏而来,这带兵入城,便是要王权之位十拿九稳啊!

在一片形形色色的纷乱里,在整个长沙府的朝局风向明确之时,伪装成妇人的花柔,与挑着杂货的唐寂混在要入醴陵城的队伍里,同排在另一个队伍中做商人打扮的唐风、唐昭一起等着入城。

这一路虽然没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但花柔已经对周遭充满警惕,于是等待中她也不免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然后她注意到在她和唐寂队伍的前方,隔着两人前,是几个看起来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背着背篓,一身泥泞与尘土。

“这里怎么会有难民?”花柔不解这靠近楚国国都之处为何会出现难民,拽了唐寂的衣袖,低声询问。

“醴陵虽是楚国地界,但东临吴国袁州,应是那边过来的。”

“可是不是北方在乱吗?为何南边也乱出了难民?”

“谁知道呢?”唐寂不以为意:“兴许吴国那边也战事连连吧,毕竟都忙着抢地呢!”

花柔皱着眉,下意识的关注打量着那几个难民,很快她就发现不对,这些个难民虽然一身脏污,但是,他们的脚踝处居然都是干净的!

不对,这些人不是难民!

花柔立刻意识到有问题。

孟军之前用难民入城之法夺了夷州,莫非此处也是?

她想到了关联之处,然而此时守城侍卫已经在盘查难民了,她紧张地盯着,希望他们能查出不对来,可是这些守卫非常粗略的略略翻了翻就放行了。

花柔见状迅速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细小的药丸朝着前方一掷,丢进了其中一人的背篓里。

站在前方的唐寂察觉,不解地回头看向花柔。

花柔皱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此时队伍向前,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沉默着接受着审查,准入。

醴陵城内,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花柔急匆匆在前,不断地嗅着气息在人群中穿梭。

唐寂等人追在后面。

“门主这是干嘛?”唐昭摸不清楚状况,扯了唐寂询问。

“他在追那几个难民。”

“难民?”唐风一脸胡涂:“她找难民做什么?”

唐寂摇了摇头,唐昭大胆地猜测:“估计是怕醴陵和夷州一样吧。”

话音落下时,走在前方的花柔站在了一条巷子的巷口处不动了。

他们仨见状,迅速上前,但见巷口处丢着几个背篓,没有半个人影。

“既然跟丢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唐寂说着转身就要走,可是花柔却道:“不,得找到他们。”

“您不着急啊?”唐昭错愕:“慕君吾可还…”

“就是啊门主,虽说咱们和孟家是对头,但这个节骨眼上,没时间耽误了啊。”

花柔转身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轻声道:“你们不觉得这像一个局吗?”

第四百九十六章 计中计

唐昭和唐寂闻言对视,唐风一脸惊讶。

“先不说这一路我们遇到各种设伏和障碍,只穿过的几座楚地城池,竟皆被人掌控就不对劲儿,还有,这醴陵城与长沙府很近对不对?”花柔看向唐昭,唐昭立刻点头道:“是很近,全力赶路,马不停蹄,当一日可达。”

“如此毗邻楚国国都之地都已有势力渗入,难道楚国朝廷无人察觉吗?要不就是楚国治理太过混乱无力,要不这就是一个局,等着我自投罗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唐寂蹙眉道:“那门主有什么打算?”

“把他们找出来,弄清楚怎么回事,我可不想入了局,成了别人用来挟制他的手段。”花柔不傻,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此事的诡异之处,也越发的明白自己对于慕君吾来说是个软肋。

“可是现在跟丢了,我们该怎么找?”

“去医馆,他们虽然弃了背篓,但毒气已吸入体内,半个时辰后,一个个就会头疼难忍,呕吐无力,必然会去就医。”

唐昭闻言一拍手:“这好办呀,我们立刻分散开来,满城去寻就是,而且这里也有咱唐门的暗桩,我可以让他们…”

“别!”花柔急忙阻止道:“在弄不清楚内鬼是谁之前,最好也别惊动他们。”她说着指了对面的客栈:“不管找不找得到,一个时辰后在此碰头。”

众人点头后,一人一个方向散开,开始频繁进出医馆,但唐寂没有,再确定没被人跟随的情况下,他选择去城主府跟前摸摸情况,可是他居然没在城主府附近看到信标,这让他意识到这座城还并未被孟家军吃下。

于是略一犹豫后,他也开始出入医馆找人了—只有找到这些人他才能摸清楚局面伺机而动啊!

也许真是上天眷顾他,当他进入第四家医馆时,还真遇上那四个“难民”!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恶心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几个“难民”正对着郎中陈述自己的情况。

“郎中,你快给我们瞧瞧吧,我们真得什么也没吃,突然就这样了。”

“是啊,我们虽然没大哥严重,但好像也有点恶心。”

“好好好,都别吵!”郎中安抚道:“把脉要安静,你们先安静下来,我才能诊脉。”

四个“难民”闻言只得忍耐,其中一个偏头就看到了正看着他们的唐寂,不满道:“看什么看?当我们没钱给啊!”

唐寂看着他们说了四个字:“杜鹃花开。”

岂料那难民并没什么神情收敛,反而一愣嘟囔道:“什么玩意儿?”

唐寂见状一点也不含糊地立刻转头走到柜台前冲小二道:“给我抓三钱杜鹃花。”

“只要这一味吗?”

“对。”

小二转身去抓药,唐寂站在柜台前脸色阴沉,他知道这四个人根本不是孟家的兵,可是如果不是孟家的,这般伪做难民又是谁呢?

“客官,你的药材。”

唐寂接过丢了两个大子,立刻出了这家医馆,约莫一刻钟后,这四个“难民”拎着药包,互相搀扶着从医馆出来。

他们前脚走,后脚唐寂从一旁的巷口里走了出来,他手里多了一顶草帽,扣在脑袋上后,跟随而去。

四个难民大约是体力不支,走了没多远,就近选了一家客栈入住了。

唐寂站在门口看了看,入了一旁的小巷。

“这叫什么事?”难民里精神头相对好一些的看着其他三人无力歪斜地分别躺在床上,趴在桌上,蹲在地上,不免抱怨:“好好地说是我们中了虫毒,估摸着是真把我们当难民,以为我们吞泥巴吃山虫呢!”

其他难民精神恹恹,都无力接话。

那人给自己倒了水喝后,也趴去了桌上。

然而,窗角,一根线香伸出来,冒着细细的烟。

不多时,这四个都疲软而昏沉无力,此时窗户一掀,唐寂丢了手里的线香入内,他径直来到其中一个难民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那难民惊醒而起,看到唐寂手就想往腰间摸,但他手脚无力,根本动不来,而唐寂已抬手捏住了他的喉咙,并用力的清了一下嗓子。

这一清嗓,另外三个难民察觉异动,倒也纷纷醒来想要帮忙,可躺下的、趴着的刚一动弹就栽了回去,那蹲在地上的则是勉强起身迈出了一步,就摔倒在地:“好晕啊。”

“不想死,就我问什么答什么。”唐寂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难民啊!”

唐寂闻言另一手拔出一把匕首:“我再问一次,你们是什么人?

岂料这假难民竟嘴硬坚持道:“难民。”

唐寂身子朝他身后一绕,手中匕首就在这人的脖颈上滑出一道红线。

立时血汩汩冒出,此人倒地而亡。

唐寂此事走到了床前,将匕首放在了精神最差的那人心口处。

“我说,我说。”那“难民”虚弱又不安道:“我们是…蜀地…孟知祥的人。”

“骗我!”唐寂眉头一拧,将匕首刺入那人的心脏,而后看向了趴在桌上的难民。

这难民吓得立刻尝试逃离,可麻痹的毒令他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刚勉强爬了两步,唐寂已挡住了他的路,并带血的匕首对上了他的脖子:“说。”

这个“难民”挣扎,犹豫中,居然看了一眼另外一个难民。

“命是自己的,你要是怕他说出去,我可以立刻杀了他。”唐寂的言语立刻让另外一个难民激动道:“别杀我,我说,我说!”

唐寂此事退后一步,看着两人道:“说的人活,不说的,死。”

“我们是彭家军。”

唐寂心头一颤:“朗州节度使辖下?”

“对,我们是奉命冒充蜀地孟军的。”

“可你们冒充的是难民。”

“先装难民进入,然后等信号夺城。”

唐寂眼珠子一转:“冒充孟军夺城?”

“对,先以难民夺城,再称孟军,然后…等我家大军过来,再打两下,投降。”

唐寂听到此处不免震惊:“光复失地,军功甚伟,城池在握…这一手造势汹汹来也,这是要效仿曹贼,挟天子令诸侯?”

两个难民对视一眼:“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唐寂眼珠子转了转:“那夺城的信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