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妇人从老妇手中抱过襁褓,心疼又后怕地大喘息。

那老妇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玉儿,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铁钱和飞镖,神色紧张。

“你来了?”楚玄在回春林的院里发呆,听得马蹄声,自然出来迎,谁料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这位是…”

“我的兄长。”慕君吾轻声介绍后,唐箫拱手抱拳:“见过神医!”

楚玄悻悻一笑:“不敢当。”

慕君吾此时已眼神投向了茅草屋:“拙荆她…”

“她在屋里,只不过…她不咋理人…”

慕君吾和唐箫对视一眼,两人快步朝茅草屋而去。

屋内,花柔如楚玄所言般,呆滞着。

慕君吾一进来,就冲到花柔身边,他想抱她,想说许多许多关切的挂念的爱慕的话,可是看到她那毫无情绪的面容,他又胆怯了。

他怕刺激到她,故而小心翼翼地半蹲在花柔的床边,看着她,嘴巴翕张了几次,竟不敢出声。

唐箫看到花柔还活着,本是开心和关切的,但看到他们两个居然这般模样,又顿觉自己的多余和尴尬,赶忙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出来,他看到楚玄拎着茶壶刚放到竹桌上,便朝他走去。

楚玄见他过来,似有点不知所措,赶忙拿了个杯子放过去,倒水:“喝点水吧。”

“谢谢。”唐箫入座,立时开门见山:“不好意思,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和我说一说关于控制毒王变的针法。”

楚玄一愣:“你问这个是…”

唐箫回头看了一眼茅草屋低声道:“我听舍弟说,每一针抽毒而出,方可减少她体内毒素,以达到控毒,那这一百零八针有没有要求是在多少时间内扎完?还有,我舍弟抽毒之时,是否可以有人在旁为他祛毒?”

楚玄眨巴眨巴眼睛:“你,也是唐门的?”

唐箫点了点头。

楚玄惊讶地嘴巴都抽抽了:“哎呦,真是奇了,这唐门的人不是神出鬼没世间难寻吗?怎么我这两天接二连三的见?”

唐箫却是浅笑道:“你以前也当是见过的,不过不知对方是唐门人罢了。”

楚玄闻言哭笑不得:“好吧,是我瞎,但你要我回答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毒房女弟子吗?”

楚玄一愣,点头:“没错!”

唐箫看了眼茅草屋,再次看向楚玄:“你想讨个唐门毒房的女弟子当老婆,那你就必须倾尽全力救她。”

楚玄略一沉吟:“你不会告诉我,她是毒房唯一的女弟子吧?她可是你弟妹!”

“她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但毒房会不会有新的女弟子,你能不能娶到唐门人,得看她的意思。”

楚玄恍然大悟:“她难不成是毒房房主?”

唐箫再次点头。

楚玄一拍大腿:“救!你放心!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会救!但是…”他脸上有了愁色:“实话说了吧,我倒是不怕去救她冒险,问题是这套针法虽是我家家传之法,但能不能十成十管用,会不会引起别的什么不对,这可是没有定论的。”

“什么意思?莫非这针法你从未使用过?”

“那当然啊!天下能毒王变者能有几人?若不是我家祖上痴心不改,即使人没了都在世代苦研,今日怕连这个法子都是没有的!”

唐箫闻言沉默了,神色也凝重几分—他没料到比一成更为恼火的是这个针法到底管不管用都是未知的。

而楚玄此时凑近唐箫名,轻声问道:“那个,你们唐门里自己就没有医治之法吗?”

第五百三十章 不能回!

慕君吾坐在床边,手里编织着草兔子,眼睛不住地往花柔的脸上瞟。

她依然没有情绪,呆滞的宛如雕塑一般,这让慕君吾编好兔子递出时,都小心翼翼:“还记得这个吗?”

花柔默不作声,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更别说接了。

“它是我们的媒人,它让我知道了遇到再难的事,你都会怀揣希望,微笑面对,更让我爱上了你。”他轻柔地说着,温柔似水,可是花柔还是面无表情。

他盯着她,试图看到什么,但没有收获。

他不甘心,他决定冒险一试,他想抓着她的手让她感受曾经的熟悉,然而刚一抓上她的手,他就脸色大变,继而摸了她的脉,高声大喊:“来人!来人!”

楚玄和唐箫几乎是冲进来的。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花柔的脉象不对。”慕君吾一脸的惊慌与不安:“这脉时有时无,近乎…”

“近乎游丝,弥留之态是不是?”楚玄一脸放松下来的淡然,让慕君吾蹙眉道:“你不担心?”

“担心也没用啊,毒王变的人脉相就是如此,若是毒控全身,脉弱的会十息才有一颤,那会儿你怕是会更担心,因为那几乎就是死人了。”

慕君吾闻言心里一片幽凉,当即冲前一步,抓上楚玄的手腕:“我要救她,立刻!”

他不敢等,亦不愿她这般。

“大哥!”楚玄看着慕君吾,一脸难为:“咱们说好了三天,你这会儿就是弄死我,我也没办法。”

唐箫此时看看慕君吾,又看看花柔,眼眸深邃地拍了拍慕君吾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说,慕君吾略一犹豫跟着他出去了。

于是,唐箫同他在离回春林足足有三丈开外之处,小声交谈起来。

“我知道你担心她,并且愿意为她冒险,可是你想过后果吗?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楚国怎么办?”

慕君吾咬牙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对我而言她更重要。”

唐箫深吸一口气:“这样,我不阻拦你去救她,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把你和花柔的危险降到最低。所以,我现在就回唐门,你在秘典阁里看到过关于毒王变的记载,再加上唐门曾有位门主出现过毒王变,我相信必有对应之法的记载。”

“我等不及…”

“你必须等我回来!欲速则不达!更何况…有我在你们身旁,真要是不对,我也可以给你们祛毒,多一份保障。”

慕君吾沉吟着,犹豫着,他不敢答应。

“我已经和神医谈好了,他会下针让花柔每天昏睡十个时辰,来压制她体内毒性上升,这样我有差不多十六天的时间回去。”

慕君吾咬着唇,纠结着,没有表态。

“十五天!”唐箫郑重道:“最多十五天,我就会赶回来!一定不会耽误她!而且这十几天的时间你也可以练练针法,掌控地更熟络些,我相信你亲自动手心里才会真得踏实。”

“是的,她对我的重要让我没有办法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那好,说定了!”唐箫用力拍了拍慕君吾的肩头:“走了。”他说完朝茅草屋那边看了一眼,解开马儿缰绳,翻身上马,迅速离去。

看着唐箫离去的背影,慕君吾深吸一口气回到了茅草屋,此时花柔已经闭目躺在床上,楚玄正将一根银针扎进她的要**。

“你们谈好了?”

慕君吾点点头,眼神投在花柔身上,满是心疼与担忧,愧歉与不安。

“你希望她每天什么时候是醒的?”

慕君吾顿了顿:“寅时、亥时。”

“一早一晚?”

“嗯。”

“好,我知道了,不过寅时是不是也太早了?天都没亮呢。”

“日出之后,我忙。”慕君吾说罢,眼神挪去了楚玄身上:“请把你已整理出来的部分针法给我吧!”

“今晚给你。”

慕君吾点点头,而后下狠心一般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亥时会过来,她拜托你了。”

“好说。”

慕君吾转身走了,楚玄坐在屋内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待马蹄声远去后,才起身走到窗外向外看了看确定他真的走了,这才回头看向花柔喃喃自语:“都说帝王无情,他这般…唉,楚国怕是长久不了喽。”

“那位少郎说,如果你肯留下,他三日之内必来见你。”妇人向醒来的玉儿传达着消息,玉儿手里捏着那飞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窝眼,眼圈发红:“留,我当然留,至少,他还记得我,在乎我。”

“姑娘,那你需要什么就和我说,我姓郝,夫家姓余,唤做余郝氏。”

“哦,我叫玉儿。”玉儿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婴儿的哭声,余郝氏本能地朝外张望:“娃儿饿了,我先过去喂他。”

“去吧。”

余郝氏出去后,玉儿伸手摩挲着飞镖,泪珠儿滑落脸颊。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是挂着我的。

这一刻,玉儿的心里火苗又燃烧起来,不再觉得只有黑暗。

唐箫一路飞奔赶回了破庙,向众人告知了花柔还活着的情况,立时让唐六两等人惊讶又喜悦。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唐六两嘴里叨叨着,双手合十转身冲着破庙里的残像叩拜:“感谢菩萨,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不吃肉的感谢你啊!”

唐箫清了下嗓子说道:“她现在是毒王变的状况,还是有些危险。为了救她,我得立刻回唐门去翻找相关记载,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好啊!”

“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大家都是积极响应,然而有人反对。

“铁军回不得!”唐寂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唐箫第一时间告知情况:“花柔她没事。”

“我看到了信号,知道了,不过慕君吾和楚国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怎么说。”

唐寂从怀里掏出一块衣裳的后襟铺在地上,那上面已用炭笔画了许多标示。

“我蹲守了几个信号点,见到不少人都在偷瞄,找到机会逮了一个逼问,得到讯息,十五日后,孟军要袭城夺都。”

第五百三十一章 自私

众人闻言惊讶,唐箫立刻低头看向后襟布块,唐六两却只是看着唐寂,眼有疑惑。

唐箫此时指着布上的标示:“这上面是…”

“我问出来的,设伏藏兵之地。”

“这个太重要了,必须得赶紧给慕君吾,可是我现在得立刻走,不能耽误…”

“我会给他送过去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唐箫当即看向铁军等人:“这样!你们听唐寂的配合慕君吾,保住楚国都城安危。”

铁军弟子纷纷点头,但也有人疑惑不解:“唐箫师兄,我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管楚国的事?是因为慕君吾吗?还是因为门主?”

唐箫愣了一下,说道:“我们会成为唐门人,是因为我们都是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如果…天下能少一些流离失所的人,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绝不含糊。”

这话,令那疑问的弟子惭愧低头道:“我明白了。”

“这不就是花柔说得止戈天下嘛!”唐六两上前两步:“要我说!就冲孟知祥那帮人是咱唐门的仇人,就得狠狠揍他!”

铁军弟子赞同的个个表态,唐箫见状放心地转身冲唐寂道:“那我先走了,这边,你们就多多小心,唐寂你遇事冷静,关键时刻拿定主意。”

“好!”

唐箫当下快步出了破庙。

唐六两立刻追了出去:“我送你。”

唐寂略一迟疑,也跟了出去,他怕,怕唐六两会泄了他的底,但是唐六两真的只是相送,当唐箫的身影消失于视野,唐寂站在了唐六两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孟军兵马来势汹汹,咱们就靠你的天火炮了。”

唐六两转身看向他:“孟军,是你叫来的吗?”

唐寂惊讶地一愣,沉默了。

“看来我说对了呢!那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寂沉默不语,唐六两立时冒了火:“你不和我说实话,天火炮你别想用。”

唐寂见状,深吸一口气:“好,我告诉你。”

唐寂朝一旁走,唐六两立刻跟了过去。

“什么?”唐六两错愕惊讶地盯着唐寂:“你是古蜀国的王族后裔?”

“嗯。难以置信是吗?我父亲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但是在试炼之地,在生死冢里,这些全部得到了验证,是真的。”

唐六两一脸懵:“可是,这和你想动手有什么关系?古蜀国不都灭亡很久了吗?”

“我要复国。”唐寂说着挺直了胸膛,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内心充满力量。

“你疯了?”唐六两却张大了嘴巴,愣半天才道:“复国?你拿什么复啊?”

“铁军,天火炮!”

唐六两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唐寂只好给他说的更明白一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等到孟军与楚军大战的最后,我领着铁军以天火炮为攻,强占长沙府,届时,人人畏惧天火炮之威,便会为生而俯首称臣。”

“哈哈哈哈哈…”唐六两笑了,笑得捂着肚皮,这让唐寂激动起来:“你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是很好笑啊!你以为铁军是你的,你说了就能作数?你用他们打下这座城,你就能当大王?这些百姓就会听你的?”

“他们当然会!唐门本就是古蜀国的窥视之眼!铁军更是唐门的力量,我让古蜀国重生,就是让唐门壮大!唐门没理由不听我的!至于那些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谁又会在乎王是谁?”

“可是…”

“没有可是!你看看这些年,前有朱温后有李克用,还有一个个节度使为了争抢地盘,为了称王,无所不用其极!我受够了!我不要做奴隶!我不要低头卑微!我不要做别人手里的刀!我要做我自己!”

“寂哥!你清醒点!你不是门主,铁军更不是你拿去满足自己私欲的手段!”

唐寂错愕地盯着唐六两:“六两,你…”

“寂哥!我们是苦孩子,你不想被人欺负,我也不想,所以我和你都在努力的做强者,做让别人欺负不了的人,可是我们强大是为了不被欺负啊!你怎么要去欺负人了呢?”

“这怎么叫欺负别人!这是抱负,是我的志向,是…”

“自私!”

唐寂闻言顿住,他没想到唐六两会这样说他!

“天火炮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用的,我答应过师父,不能让天下人血流成河,不能让人用它满足私欲。”

“唐六两!你是我的兄弟,你都不帮我了吗?”

“寂哥!”唐六两一脸认真:“我是你的兄弟,我可以陪你饿,陪你苦,甚至…为你死!但要让我陪你做恶,我绝不做!”

唐六两说完就走,唐寂连忙伸手拽住他:“六两!”

“死心吧!我这就去拆了它,天火炮你这辈子都用不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唐寂扇了流量一巴掌,当唐六两因此而摔跌在地时,错愕的看向他时,唐寂才意识到盛怒之下的自己做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但看着那双错愕的眼,他却说不出道歉的话,他又怒又急,他不明白这怎么就自私了,怎么就得不到兄弟的支持与帮助。

唐六两沉着脸,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破庙走去。

唐寂看着他的背影,纠结,难受,不知如何是好。

唐六两一步步来到了放着天火炮炮筒的车架前,他盯着被被单盖住的炮筒双眼泛红低喃自语:“师父啊!你说绝对的力量会带来恶与贪,我还不信,结果…我连兄弟都没了。我,我为什么要把你做出来呢?”

玉儿依着门框,默默地看着院中老妇人抱着襁褓逗弄着里面的娃娃,笑得满脸褶子。

“玉儿姑娘!”此时余郝氏端了一筲箕热腾腾的馕饼出来,走到她跟前:“来,吃一个吧!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