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了。”慕君吾说着将花柔抱进怀中,花柔浅笑着望着他的眉眼,还未开口,就见他又道:“有个人,她想见你。”

花柔惊讶中,慕君吾放开了她,此时一个人走进了院内,正是袁德妃唐华锦。

日落山后,月升树梢,屋内三人围桌而坐,谈着过往种种。

花柔一脸惊讶地看着袁德妃:“我从手札上看到了关于唐箫的身世,我知道他和君吾是兄弟,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双伴儿。”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如果不是天脉与带毒体的关系,我也…”慕君吾看了一眼袁德妃,没说下去。

袁德妃此时看着花柔道:“我听范儿说,你是天脉?”

花柔点点头。

“那你母亲是…”

“施雨蝶。”

袁德妃眨眨眼,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条唐门腰带,当花柔看到那熟悉的白色大喇叭花与藤萝缠绕时,激动道:“我娘也有!”

袁德妃却一转头看向慕君吾:“我给你的半支珠花可在身上?”

慕君吾垂眸道:“我一怒之下,扔江里了。”

“半支珠花?”花柔惊讶地从袖袋里摸出她有的那半支放在了桌上:“可是这个?”

袁德妃看着半截珠花,泪如泉涌,慕君吾则惊讶地拿起:“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不对!这是另外一半!”

“没错,这是另外一半!”袁德妃拿过了珠花:“我,小蝶还有毒房房主唐九儿,曾是最要好的三个,这支珠花是我们三个一起做的,说好做一模一样的三支,一人一支,结果才做出一支来,九儿就外出做事,我们也接了任务。”

袁德妃摩挲着珠花,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小蝶她素来不喜欢毒物,也不爱用毒,我们被姥姥派出来为孟知祥做事,她一出山门便起了逃离之心,于是才将它拿出来一分为二,当信物。还约好了,如果有幸有后,凭此信物照拂关照,我当时让范儿拿着他去唐门,想着九儿认得这东西,定会关照他。”

“可是…”花柔皱眉道:“我娘不让我去唐门。”

袁德妃明了的点了点头:“自然的,她一直都不想因为天脉而变成唐门的杀人利器,当然也不希望你是。”

“既然你娘不让你去唐门,那你为何去了蜀地?”慕君吾看向花柔,花柔冲他一笑:“阴错阳差,其实我当时是拿着这个打算去潭州找娘口中那个嫁给了大将军的姨妈,结果遇上人贩子也遇上了你。”

“你娘说的姨妈就是我。”袁德妃抹着眼泪,而慕君吾抓上了花柔的手:“你半支,我半支,阴错阳差的相遇,阴错阳差进了唐门,倒是命定的缘分了。”

花柔的泪在眼眶里转起了圈,她真没想到自己和慕君吾有着这样的缘。

“花柔,你娘她…还好吗?”

慕君吾闻言皱眉,花柔愣住不语,袁德妃立时变了脸色—她知道,答案一定很糟。

“我爹,我娘她们为了保护我,毒爆…血溅了。”

袁德妃立时沉默,而慕君吾则错愕地看着她,花柔只好给他解释:

“你离开后,我看师父的手札才知道的,姥姥一直在找我娘,希望把她弄回来重振毒房一脉,然而孟知祥的人因此知道了消息,派人先一步找到了我娘…”

“所以她为了保护你,为了不让那些人知道你的存在…”

“是的,我娘和我爹宁可毒爆血溅杀了所有人,也不想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不想我回到唐门,失去对自己的命运主宰…”

花柔说到此处泣不成声,慕君吾忙将她搂入怀中,抚背安抚。

“可怜天下父母心。”袁德妃轻叹着看向慕君吾,眼波是慈爱与歉意。

可是慕君吾没有看她,但他的眉眼间也有一丝情绪在游走。

而流泪的花柔因为正好对上的是袁德妃的面孔,自然注意到了她看向慕君吾的眼神充满着慈爱与小心翼翼…

第五百四十四章 毒魔

唐六两和铁军弟子坐在夷州城的民宅院里赏月喝茶时,唐寂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怎样?”唐六两立刻起身询问。

“城内已刻有讯息:子时攻城,开门迎客。”

铁军弟子闻言,皆惊讶:

“今晚吗?”

“不是说最早也要明日才到吗?”

“就是啊,怎么提前了?”

唐寂沉着脸道:“他们已经到了,而且应该是早一日就到了,想来养精蓄锐,里应外合,要的是顷刻间这座城归孟。”

铁军弟子们闻言不禁对视一眼,表情慎重。

“嘁!”唐六两轻嗤一声,拍桌道:“早到就早到,反正都准备好了!早收拾了早安心!”

“这样,你们去一人给潘公子送个信儿,我们这边照计划行事吧!”

当下众人散去,各自准备,唐寂冲唐六两道:“小心一些。”

“错了!”唐六两笑道:“要小心的是你,你可别假死弄成真死了!”

“我没那么笨。”

两人相视一笑,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紧张。

袁德妃走后,慕君吾与花柔并肩坐在溪边,于夜色里依偎着说着悄悄话。

“我看你和你娘之间似乎不太亲近。”

“我…还不能接受。”

“我明白,也理解,不过…时间会慢慢改变这一切的。”

“也许吧。”慕君吾迟疑道:“花柔,你…真的决定要放弃唐门吗?”

“嗯。我连信都写好了,等唐箫回来,就给他。”

慕君吾蹙着眉,眼底有些疑惑:“那,你可愿随我回宫?”

“好啊,反正都嫁给你了,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令慕君吾错愕地看向她,似不能相信竟如此的顺利。

“那么惊讶干嘛?”花柔笑道:“你是怕我不肯以彭岚之名入宫吗?”

慕君吾一愣:“以彭岚之名?”

“嗯。”花柔坐直道:“你去方便的时候,你娘和我说了,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你和彭岚已成亲,而且这桩婚事,又是你父亲生前就定下的,若是有任何反悔,都会坏你名声让你失信于民,现在你才刚刚坐上王位,不能再生乱子,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介意。”

“你怎么会不介意?”慕君吾皱眉道:“你叫花柔,你不叫彭岚,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花柔笑着挽上慕君吾的手臂:“我委屈什么呢?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至于我叫什么能比一个国家的稳定还重要吗?”

慕君吾看着花柔,一时语塞。

“我在山野长大,识文断字都是你教的,是你告诉我,国家是百姓可以遮风避雨的依赖之檐,我怎会因为这区区小事就不知厉害与轻重呢?”

“花柔…”慕君吾不禁动容,他知道花柔的心胸是怎样的宽广,可是这样的委屈他不想给。

“别劝了。”花柔微笑道:“我已经决定了,你明日来接我,我和你回宫。”

“明日?为何不是现在?”

“我答应了楚玄要帮他完成毒典的,今晚把剩下的给他说明白,才能安心同你回宫啊!”

慕君吾眨眨眼:“好!”

花柔当下将头靠在慕君吾的肩头,眼神看向天空的星辰,平静而娴雅,殊不知此时的慕君吾眼底却浮现疑虑之色,隐隐不安。

这天夜里,花柔把写满字的几张纸推到楚玄面前:“这是剩下的,你的毒典没有问题了。还有,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了。”

“离开?”楚玄错愕地看着她:“你要去哪儿?回唐门吗?”

花柔笑笑:“谢谢你救了我。”

楚玄觉得这笑容不对,关切道:“花柔,你不会是要去做傻事吧?你可别乱来啊!”

“你怕我会想不开自尽啊!我才不会呢!虽然说我已时日无多,但只要活一日,我就会尽全力过好这一日,我要每一天都笑着,才不负自己。”

看着花柔那柔和的眼神中没有伤感,没有失落,反而是明媚中有着安然的娴静,楚玄的心里百感交集,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当他拿着纸张回到房中时,他看到桌上竟有一个纸团,迅速打开阅读后,他沉着脸出门,离开了回春林。

当他打着灯笼来到林地深处四处张望时,突然从树上跳下来的慕君吾把他吓得一个哆嗦,继而抱怨道:“哎呦!躲树上干嘛,吓死我了。”

慕君吾神情不安且凝重地盯着楚玄问道:“你和我说实话,花柔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为什么这么问?”楚玄不敢看他。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不舍,且她明明想要止戈天下,才创立的铁军,可她居然要放弃唐门门主之位,这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太清楚花柔的追求是什么,现在全然放下,这不对!这一定有问题!

楚玄闻言眼神闪烁道:“那个,你想多了,她之前差点失去你,懂得了珍惜,所以现在就是想和你…”

“够了!”慕君吾盯着楚玄:“你在撒谎。”

楚玄想要反驳,然而慕君吾已强调道:“我看得出,你在撒谎。”

“是!”楚玄知道自己瞒不住吗,他无力又烦恼:“我是撒谎,不撒谎又能怎么办呢?一个不许我说,一个非要我说!一个是唐门之主,一个是一国之君,你们都有自己所要背负的,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医者,救死扶伤,毋庸置疑。”

“是,救死扶伤,可她体内毒性已经增加了,我根本没有办法救她了你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吗?”慕君吾双眼圆睁:“什么叫没有办法?不是还有一成吗?”

“原本是有的,但是她接触了毒,又抽纳了毒,毒性太重了,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强行压制毒性发出来,但压不了太久了。”

慕君吾不安起来,连声音都在发抖:“压不住,会怎样?”

楚玄看着慕君吾吗,无奈道:“一旦毒王变,就会彻底失控。”

慕君吾嘴唇轻颤起来:“彻底…”

“对,彻底,她会永远丧失自身的意识,变成一个…毒魔。”

第五百四十五章 求生求死都不能

月亮格外的圆,它照出了紧闭的夷州城城门上那岁月的轻痕,也照出了城墙上方几个火把燃烧的光影于清冽中的摇摆。

宁静,令人不安的宁静,晃动着人心,蛊惑着意志,让几个来来回回巡逻的守卫说不出的烦躁。

突然,一支带着哨音的爆竹从城内升空,它的炸裂,终于打破夜的宁静,也让那份不安有了着落。

黑暗里,潜伏在城外的士兵们突然从草木里直身扬弓,一支利箭率先破空而去,直扎上了一个巡逻士兵的身躯。

簌簌,簌簌。

一片箭矢密集袭来,如雨,它们笼罩了整个城门上空,带来的是死亡!

但是,谁也不知道,它们落下时,竟扎在了一片拼接组合的草盾上。

而草盾下的铁军弟子们,都在小声传递着讯息:“稳住!都稳住!忍着!还有!还有!”

很快第二轮箭雨落下,又是第三轮,第四轮…

“动起来!”当第四轮的箭矢扎上草盾后,一声招呼草盾散开,露出持械的铁军弟子以及数十具尸体。

没错!尸体!它们并非是铁军弟子,而是被唐寂一早印出来的孟军潜伏者。

此刻他们全部被套上了楚军守卫的衣裳,而铁军弟子们则麻利地拔下草盾上的箭,扎进这些尸体里,然后迅速散去了。

当他们撤离了墙头时,城门打开,一个穿着百姓衣裳的铁军弟子将手中的火把挥舞出了特定的图案。

于是,黑暗中潜伏等待的近百人步兵率先冲出,奔向了城门。

但这并不是全部,还有一大批潜伏的士兵,他们隐匿在城门不远处的黑暗里,等待着,此刻在他们的后方,躲在一株枯树后的孟知祥正双眸谨慎地盯向前方,静待着。

不多时,率先冲进入城门的士兵,就发现地上有许多守城士兵的尸体。

与此同时假装成自己人的几个铁军弟子迎了上去:“我们已经把人清了,现在去城主府吗?”

“不急。”为首的统领对身后士兵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人持刀冲上了城楼。

城楼上,全是尸体,歪七扭八还扎着箭矢,这让他们立刻放了心下来汇报:“报!城墙上兵勇已尽数死亡!”

“你带你的小队,占住城门。”那统领说罢冲面前的几个铁军弟子道:“带路,城主府!”

“是。”几个铁军弟子转身就往城内跑,统领一摆手,众人跟上。

那几位留下占住城门的士兵,则迅速在城门上打起了孟字旗!

眼见孟字旗高竖晃动,孟知祥身边的副将立刻请示:“大人!城门已拿下,我们是否此刻入城?”

孟知祥沉默了几息后,眯着眼道:“不急,再等等。”

太顺了,顺得他觉得有问题。

这可是楚地,是马希范所辖,尽管孟知祥知道自己准备的十分周全,且是一场奇袭,但他不相信马希范会不给自己麻烦,不相信会这般顺利。

在他等待之时,铁军弟子们已带着这帮先头部队,到达了城主府附近,而此时几个瓦罐突然从四周飞出,被掷进了队伍中。

瓦罐碎,迷烟起,瞬间,众人就感到眩晕无力,跟快就有人倒下昏迷不醒。

为首的统领此事已伸手去摸腰间爆竹—他准备发出信号。

然而他身旁的铁军弟子却往前一扑,两人双双倒地。

“好晕!”那铁军弟子故意喊了一声,就装昏,而统领此刻已被他压在身下,根本不好掏出爆竹来,他尝试着要把铁军弟子给推下去买,可是迷药凶猛,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结果人没推下去,他已经昏了。

当这一波先头部队,全部倒在迷烟中时,于黑暗中走出几个蒙着口鼻的铁军弟子,他们立刻把那统领给抓走了。

城主府院内,支着一个木架,被抓走的统领此刻正吊挂其上。

唐六两一抬手,铁军弟子就将一桶水浇泼在那统领脑袋上,立时统领惊呼一声,在激灵中清醒。

清醒归清醒,但药效尚在,他的视线还是模糊的,人也是眩晕的,于是火把的光对他来说十分刺眼,他能看到是唐六两那张大圆脸,以及一把银亮的匕首在眼前晃来晃去。

“我问你三个问题。”唐六两站在统领面前,手里晃着匕首:“你老老实实回答,我饶你不死,要是不识相…”唐六两向前一刺,那匕首直接扎进了统领的右上臂。

统领痛得嘶声叫唤,唐六两拔出匕首,一脸邪性:“第一个问题,你们来了多少人?”

统领没有回答他,只是咧着嘴粗重呼吸着眼扫四周后,再次盯上了唐六两。

“嘴硬啊?”唐六两不满地一扭嘴巴,匕首又往统领右胳膊上扎了一下,在统领叫痛中拔出,忿忿道:“我可没有什么耐性,你要是不说,我可以一下一下扎到你说为止。”

“我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杀你?那多不好玩啊!”唐六两伸出另一只手,立刻一旁的铁军弟子送上一个瓷瓶,他拿着瓷瓶在统领面前晃:“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让你可以痛不欲生的良药,一次只要一滴滴在伤处,啧啧…”

他说着拔开瓷瓶,将瓷瓶递到统领臂膀的伤口处,微微倾斜。

“你们来了多少人?”

他质问,可统领却咬紧牙关,扭头不说。

于是,那瓷瓶一歪,一滴药水滴在了血洞上,顷刻间,统领痛得是面容扭曲,身子狂烈晃动挣扎,带得那木架都咯吱作响,他隐忍压制着不想喊出声,可也只忍住了三秒就受不了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毒,激发痛觉的毒,感受到皮肉灼烧的毒,他怎么可能扛得住?

唐六两一脸冷色地将匕首指向了统领的左胳膊:“我再问你一次,你们来了多少人?”

统领哪里敢说?可是疼他也受不住,当下欲咬舌求死,可是他咬了几次,腮帮子都酸软无力。

“哈哈!”唐六两笑道:“想死啊?你办不到的,我们唐门的毒,最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他看着统领眼中升起的绝望,阴笑道:“别和自己过不去了,说吧,你们来了…”

“嗖嗖”,很突然的,一把飞针竟从房顶射下,逼得唐六两和铁军弟子立刻闪避击飞,于是一个黑影从屋顶一跃而下,只是几下交手,就把唐六两给打跑了。

而其他的铁军弟子则一个个中招,但见血水乱飞中,他们尽数倒下!

那黑衣人似乎要去追唐六两,但只跑了两步,远处有更多脚步声传来,同时也有一些火把晃动着由远及近。

黑衣人身子一转,挥动匕首削断吊着统领的绳索,拉着他跳上房顶,此时唐六两也带着密密麻麻的一帮黑衣人冲了出来,手指屋顶高喝:“抓住他们!”

“走!”黑衣人轻喝一声,拉着统领,灵猫一般逃离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千万不要!

黑衣人能是谁?唐寂呗!

他带着统领一路狂奔,身后有人追捕而来,可见火把晃动,也隐约听得到叫喊声,不过在唐寂的控制下,合理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统领惶惶不安,始终保持着紧张。

毒可不仅仅是疼,它还渗透着统领的意志,于是他脚步虚浮,无力地踉跄着勉强跟着唐寂在跑,才跑了一小截,前方涌出一片火把的光影和嘶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