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下,率先抽毒的袁德妃与花柔对向盘膝打坐后,开启了纳毒之态。

抽毒,她不是没做过,之前给范儿抽毒,虽让她身处险境,但也因此唐箫给她祛除了体内的毒,让她在对花柔抽毒这件事上十分自信,毕竟她算是有些“空间”的。

可是,当她抓上花柔的手后,她才知道自己高估自己了。

那毒性的强与纯完全超乎了她之前的认知与想象,可以说这些毒性的强烈宛如不可控制的力量,它们刺涨着她的血管,让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您可以吗?”花柔担忧地看着袁德妃,她身体上的平静和袁德妃那抖动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可以。”袁德妃强行表态—为了儿子的幸福,为了挚友女儿的安全,她必须行!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抽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犹如在炼狱中抽筋剥皮,尽管她已经努力压制不让自己表现出痛苦,但额头上的汗珠和时不时就失控的五官扭曲还是暴露着这份艰难与痛苦。

慕君吾和楚玄就守在一旁,作为时刻上前接替的人,他们自然是关切的。

起先,慕君吾关注的是花柔,但随着袁德妃的神情变化,他关注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眼神里多了担忧,多了不安,更多了歉意。

是的,歉意。

他的心里恨着她的舍,但看到她此刻所承受的,他似乎又明白了她的爱。

人生有多少阶段,无知过,无畏过,莽撞过,疯狂过…

谁没有错呢?

如果因为错,而一辈子不肯放下,因此记恨着,那是不是更加的错了呢?因为你的余生再没有放过对方的同时,也没有放下自己。

恨,与仇怨无关,不过是心头上缺失的爱,而这一刻,他知道,纵使母亲与岳母之前情谊深厚,但此刻的付出定然是为了他的。

“差不多了。”看着烛火烧掉了五分之一,看着袁德妃额头汗珠豆大,双手上血管爆起,花柔不安劝言:“可以了,楚玄快下针…”

“不,我还能…还能…再多抽一些。”

她倔强着,不肯轻易罢休,楚玄见状看向了慕君吾,慕君吾咬着牙,神色凝重的上前一步道:“最大限度即可,莫要逞强。”

袁德妃不吭声,依然不放手,只是她的身子抖动地十分吓人。

“我不能再没有娘。”慕君吾说完迅速退后,似乎是这话让他难为情了,但这话却让袁德妃的眼里闪过一丝欢悦,身子似乎都不那么抖了。

慕君吾此刻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一个是挚爱的爱人,一个是还有些隔阂的母亲,但他不能因为爱花柔就把母亲放在危险的境地上,可花柔体内的毒又太强盛,也许一丝的相欠都可能是功亏一篑。

所以他能做的能说的就是那句话,最大限度即可。

当烛火烧掉了四分之一时,袁德妃的精神明显抗不住了。

“下针!”一直关切的慕君吾话音出来的瞬间,楚玄已经将针扎上了花柔的脖颈。

立时袁德妃倒地,慕君吾关切地上前一步,袁德妃紧张地一缩手,冲他微微摇头后,勉力盘膝,开始运化毒素。

慕君吾见状略舒一口气,看向了花柔,此时楚玄已经开始在花柔身上频频下针了

楚玄的抽毒方式是以手指悬在银针上端处以内力吸引,不多时,银针上端就冒出黑色的烟丝钻入楚玄的指尖。

抽丝剥茧,这可是个十分艰巨又细致并需要耐心的活儿。

在楚玄的抽毒中,花柔有了一些变化—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一双眼闭上后,就不再有任何情绪变化。

烛火烧掉了三分之一时,运化毒素的袁德妃状态渐渐好了一些,至少一张脸恢复了正常的血色,不在是青红交加了。

而此刻,楚玄则疲态渐露,他汗流浃背,但依然在抽吸毒素。

缓和过来的袁德妃睁开眼,关切着进展,看了一会儿,眼神落在了慕君吾身上,慕君吾会意地捏着早已准备好的针盒站在了花柔的身前。

“换…”楚玄话音落下,人便瘫倒在地。

慕君吾立刻盘膝在花柔身前,将银针扎进花柔体内要穴里,同楚玄一样以内力抽吸毒素,让毒素钻入自己的体内。

而整个过程中,花柔闭着眼,对周遭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

烛火燃烧掉了二分之一,慕君吾就已经满头大汗,但他抿着嘴努力坚持着。

当楚玄缓过劲幽幽醒来时,烛火燃烧得只剩下一个底子。

他迅速地凑到慕君吾面前查看状况,但见其双眼血丝满布,不免蹙眉道:“还行吗?”

慕君吾不说话,只是一针又一针的下。

袁德妃双手紧紧地攥着,她一会儿盯慕君吾一会儿盯花柔,如坐针毡般的紧张着,不安着,终于她激动地喊道:“可以了!范儿,可以了!”

可是,慕君吾没有停下,他还在抽毒。

“可以了!”楚玄也急了:“你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就该她承受不了结果了,你信我!”

也许是这句话让慕君吾意识到了自己必须收手,他终于停下了,这一停人就累得瘫倒在地。

楚玄立刻去拔花柔身上的银针,而袁德妃则冲上前抱住了慕君吾关切道:“你怎样?”

慕君吾筋疲力竭,勉力作答:“没…没事…”

此时,花柔因身上的银针尽除人已醒转过来,在她睁眼的霎那间,眼眸一抹淡淡地红色闪过,随即她看到了眼前倒地的慕君吾,惊恐不安往前凑:“君吾!”

慕君吾冲她费力一笑,话都挤不出来了。

“他没事,他需要休息一下。”袁德妃替他安抚花柔,而此时慕君吾的眼神却往楚玄那里瞟。

楚玄将手中银针小心翼翼收进匣子后,才去给花柔诊脉。

几息之后,楚玄笑道:“压下了,虽然是勉强过了临界点,但只要花柔再不沾毒,便不会再发作了。”

慕君吾闻言,心落回了原处,立时强撑的意志溃散,人便闭上眼昏死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收网吧!

慕君吾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

当他醒来时,就看到密室内与他相隔一尺之距的花柔,面上的忧虑变为了惊喜:“君吾。”

慕君吾冲她咧嘴笑道:“我醒了”。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了,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撑不住了。”花柔喜极而泣,一双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与爱意。

慕君吾笑着向花柔伸出了手,但花柔看着他,却摇了摇头:“君吾,我现在不能碰你,我体内的毒你们虽然抽到了临界点之下,但我自身血脉之力不稳,我靠近你们可能会抽吸毒素,也可能会散毒给你们,所以…”

“那…”慕君吾闻言不安关切费力撑身坐了起来:“你要这样继续多久?”

“说不清楚,楚玄说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不过唐箫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应该有法子帮我稳定血脉。”

慕君吾立时神情略有缓和:“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嗯。”花柔冲慕君吾微笑:“我也这么认为的。”

“他们呢?”慕君吾想到了他们两个,此时花柔无奈一笑:“他们都没事,不过,你昏迷不醒根本没办法临朝,太妃不得不让楚玄糊上人皮面具,冒充你。”

“啊?”慕君吾惊讶地一愣后,笑了—自己的这个母妃,真得是办法多啊。

此刻,贴着面具的楚玄冒充的慕君吾坐在王位上,正听着官员议事。

而后堂,袁德妃隔着门听着朝堂上的内容,好帮忙处理政务。

楚玄没当大王前,觉得这个位置很值得向往,第一天上朝时,又忐忑又兴奋,甚至还有点飘。

可是第二天,他就发现这个大王很无趣—听汇报,做回复前一定要谨慎,然后等到从袁德妃这里确定了回复的内容,他第二天还得背的一字不差。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身为一个大王,整个国土之内相关的鸡毛蒜皮他可能都需要知道,还得正儿八经的批复,也因此他感受到一个大王所背负的承载的远不是他这种平民百姓所能理解的,特别是这里面的许多弯弯绕绕并不是他可以一目了然的。

朝堂上,大臣们在汇报,他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然而此时,一名太监急切地奔进了议事厅,跑了赵富春的跟前,贴耳嘀咕了两句后,赵富春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看向了他。

楚玄立刻抬手制止面前的官员陈述,冲赵富春道:“何事?”

赵富春贴耳相告,楚玄愣了愣道:“休朝,稍后再议。”

说罢他起身就往后堂走,赵富春跟着他一起离开,百官见状不免惊诧,猜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而官员里的彭玕则眯起了眼。

“出什么事了?”后堂里,袁德妃看向楚玄以及他身后的赵富春,低声道:“为何休朝?”

楚玄转头看向赵富春,赵富春立刻低声道:“太妃娘娘,刚刚收到飞鸽传书,夷州、锦州,大小播州皆被孟军所破占了城。”

袁德妃闻言震惊无比。

此时,一个伺候在后堂角落处的小太监也挑了眉,神情惊诧。

这天夜里,在彭府上的偏院耳房里,彭玕与诚王贴耳嘀咕了几句后,诚王惊讶又激动地盯着他:“你确定?”

“当然确定。”

“可是三座边城失守这可是大事儿,他怎么今日只字未提?”

“提?他敢吗?”彭玕一脸不屑:“王位尚未坐稳就丢三座边城,损楚国一成疆域,他说出来,岂不是要内乱?”

诚王眨眨眼:“所以,这是我们的机会?”

“没错!明日我就把消息给散出去,待到举国上下皆乱之时,便是我带那家伙逼宫之时!”

“然后我再站出来,点破那家伙的身份…”诚王的眼里是压不住的期待。

“届时,您就可以登上王位了。”

小小的耳房里,彭玕与诚王相识一笑,他们忍耐了许久,时机终于到来了!

半夜三更,街头上人影都不见一个的时候,诚王披着斗篷从彭府里出来,当他踏着夜色钻入马车,驶离此处后,蒙着脸身着夜行衣的袁德妃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马车,跃入了彭府。

“哈欠。”马希声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后,看着把他叫醒的彭玕无奈道:“什么事儿啊,这个时候找我…”

“孟公已攻下夷洲,锦州、大小播州,您复位的机会即将到来。”

“真的?”马希声骤然兴奋:“你不是在逗我吧?”

“臣如何敢欺君?现在是我们好好合计合计的时候了,起来穿衣,我们去见宋先生,务必得商讨出细节来。”

当彭玕带着马希声离开此处后,袁德妃一脸惊色的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眼珠子转了转,翻墙而出。

这天夜里,他们三个在客栈内议事,彭玕和宋志是激动又谨慎,不断地写写画画,马希声则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看他们商讨一言不发。

殊不知,客栈外,贴墙而立着袁德妃,将他们商讨的一切都听了个全儿!

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拍在了慕君吾面前的桌上。

慕君吾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名字,抬眼看向袁德妃:“这都是彭玕的眼?”

“不,这是孟知祥的眼。”

袁德妃的回答令慕君吾挑眉,一旁的花柔惊讶地凑过来将纸拿过去看了看:“这是…”

“局势不明,觊觎者众,范儿布了个局钓鱼,本是想清干净彭家的眼,却未曾想他居然和孟知祥联手准备夺楚,倒叫我逮住了孟知祥的幕僚,稍稍用点毒就挖出了这些眼来。”

听够了盘算,彭玕带着马希声一撤,她就出手了。

宋志无有叛变之意,可架不住毒性控脑,一旦开了口,说一句和说白句结果都是一样,自然什么都给交代了。

“眼好清,觊觎者也好收拾,只是诚王到底都是手足…”慕君吾虽然身为王侯,但他并不是愿意对手足下手的人,否则马希声当初就不会假死而是真亡了。

“不必担心。”袁德妃早有打算:“我能废掉你大哥,也能废掉他,我保证不出三日他就会无心王权。”

慕君吾看了一眼袁德妃后郑重道:“谣言一旦散出去,再是假的也会乱民心,今晚,收网吧!”

“好。”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成王败寇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可今夜即使月朗星稀,没有一丝风,也注定不少人要丢了性命。

准备动手的彭玕,连夜召集了亲信与暗桩,当他们聚在一起密谋商议之时,一支线香悄无声息从窗缝内置入。

此刻,众人商讨的正格外认真、激烈,根本无人注意到这支线香的存在。

他们聊着聊着,就一个个意识模糊起来,当大家无可避免的全部倒地时,彭玕也倒下了,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一个人进来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他的眼皮实在睁不开的黏糊上了。

在彭府生变时,楚宫内也在行动,那些被写上名单的小太监有的在熟睡中被人捂住了口鼻,断颈;有人则被人引去偏僻之处闷棍棒杀。

总之,一具又一具的太监与宫女的尸体被丢进了御花园中连夜挖出的深坑中。

与此同时,禁卫军中的几个头目也相继被一些迷药放倒,然而趁着夜色被草草带走。

这一夜就这么长,但隐患被排除了。

当夜幕消散,日出东方时,彭玕醒了。

他还在彭府,甚至屋内都保持着他昏迷前的模样,然而屋内已没有了商讨的人,只有慕君吾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彭玕一顿,缓缓坐正了身子,沉默半晌后突然笑了:“我真是糊涂了,竟没察觉这是个局。”

“局只迷贪者,你拿刀太久,该歇歇了。”慕君吾说罢站起身来:“国丈的体面我会给,彭家还要不要未来,你自己定吧!”

没有多余的话,他走出了房间。

彭玕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黑暗笼罩己身,他再也逃离不掉。

他赌输了。

“成王败寇,呵呵。”他喃喃着,闭上了眼,面如死灰。

…五日后…

劈劈啪啪的一串鞭炮炸响过后,人们熙熙攘攘地进入了兄弟楼。

今日是兄弟楼开张的好日子,宾客盈门,说书的登上了戏台,拍响了惊堂木。

唐六两站在楼上看着那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自己也激动地摇晃着脑袋。

“开宴了!”唐寂一声招呼,拽他进了雅间,立刻慕君吾递上了一碗酒。

唐六两接过时,席上的楚玄正同身边的唐箫确认:“你确定他们真得不会有事了?”

“放心吧,我按照书中所录之法配合祛毒术已经将花柔体内的毒素祛除了七成,她日后只要不再沾毒,是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君吾体内的毒,我也祛除了,若有什么也能应对。”

楚玄闻言点头之后又好奇求教道:“能不能给我教教你这个祛毒术啊?”

唐箫没有回答,而是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招呼了众人一起喝酒。

一碗酒下肚,唐六两拍了拍桌子:“我说慕君吾,你家里的贼清干净了吗?我和寂哥拼老命地往回跑,还说帮你清贼呢,你居然都弄完了?就没有个漏网之鱼让我们俩表现表现?”

慕君吾笑道:“本来是要仰仗你们的,但未免山河动荡百姓不安,只能在星火未燃时都处理了,你们放心吧。”

唐寂谨慎道:“小心彭玕再死灰复燃。”

“他已卧病在床,太医诊过,说他最多还有半年的寿数。”

“那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呢?”唐六两并不放心。

“没了牵头的,他们掀不起风浪,更何况那一夜他们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儿,五年之内当是谨小慎微的。”

唐寂安心地点头:“那就好。”

慕君吾此时看向唐寂:“以后你和六两就要留在这兄弟楼了,委屈了。”

“不委屈,我现在可是个死人,六两他虽然已拆了天火炮,但此物震世自会被盯,只有我们都消失了,才能换来安宁。不过…”唐寂看向花柔:“花柔,你真的不做门主了?”

“铁军已成,其实有我无我都能止戈天下,而唐门日后迁址,这件事姥姥又遗命交付于唐箫,还是他做门主更便于完成,所以就让他们以为我也陨落了吧…而我…”

花柔说着看向楚玄:“我和楚玄已经盘下了兄弟楼隔壁的铺子,打算开个医馆,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喂喂喂!”唐六两瞪大了双眼:“你不做王妃出来开医馆?慕君吾答应啊?”

“我为什么不答应呢?”慕君吾眼眸爱意深深地看着花柔:“她肯陪在我身边,已是最大的幸福,我也希望她去做一些开心的事。”

牺牲与成全,他知道花柔为他放弃了什么,他自然也想给她空间,让她做她想做的事。

花柔笑吟吟地牵起慕君吾的手,看向唐六两:“六两,你和唐寂是不欢迎我做你们的邻居吗?”

“怎么可能不欢迎?我的梦想就是在这样的酒楼里和好朋友们在一起热热闹闹啊!”

众人闻言无不是脸上洋溢着笑容,但花柔却垂眸唏嘘道:“就是不知道玉儿到底身在何处,君吾明明已经广散消息了,却依旧没有音讯。”

当年玩在一起的六个人,此刻就少了玉儿一个,她一想起来心里还是很不踏实,总觉得是自己当初做事说话没有太谨慎所以伤了玉儿。

提及了玉儿,唐寂神情自然变得落寞,众人先前的热闹也陡然变得有些阑珊。

“别这样。”慕君吾见状安抚道:“我相信她终有一日会与我们大家团聚的。”

“对对对,迟早会团聚的。”唐六两说着拎起酒坛倒酒:“来来来,喝酒!喝酒!为我们的友谊,喝个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怎么可能?

唐箫可不能不归。

所以当大家喝得歪三倒四时,他默默地退了出来—他不想有什么伤情的告别,所以打算就这样悄悄地离去,然而刚到楼下,唐寂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