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沙加尔对伊利克叫道:“伊利克,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在胡说!”

阿卜杜则对伊利克道:“少主,别再相信这个人了!他明明知道高昌是异教徒的国度,却派人去求援,其祸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在危急关头他定是牺牲了你去向佛教徒献媚。他这么做,不但要取你而代之,而且还要将疏勒变成佛教的土地啊。”

“异教徒的国度?”胡沙加尔冷笑起来:“我和高昌谈判,虽然用了和尚,但并未涉及到宗教上的承诺,可就算我真的把疏勒变成了佛国,但只要对我回纥有利,就是让少主也该信佛教,那又有什么所谓!”

瓦尔丹大怒:“改信佛教也无所谓?好哇,你…你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了!”

而胡沙加尔心中的怒火也燃烧到了极点,耳听背后脚步声响,心想是卫兵到了,一挥手说:“将这两个糟老头轰出去!”

瓦尔丹冷冷道:“你终于恼羞成怒,要动粗了么?”

胡沙加尔冷笑:“对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我就算动粗又如何?”

阿卜杜指着他对伊利克道:“少主,你看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伊利克见胡沙加尔神态变得凶狠,更是怕得厉害,躲在了阿卜杜的后面。

胡沙加尔心想:“这两个老家伙只是想着对天方教有利,有他们在这里事情越纠缠越不清,且将他们轰出去,慢慢再给伊利克解释清楚。”冲了过来,一手抓住伊利克的小手,一手就将瓦尔丹阿卜杜往外推,喝道:“把他们押回天方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伊利克手腕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卜杜大叫:“胡沙加尔要造反了!卫兵快快把他押起来!”

胡沙加尔忍不住冷笑道:“这里谁会听你…”话没说完,已有弯刀架在脖子上,他脸色微变,瞧那几个卫兵都是陌生脸孔,喝道:“谁换的护卫!”一瞥眼见莫兰特站在一边,对自己陷入窘况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怒道:“原来是你!莫兰特,虽然你信了天方教,但别忘了,我才是你的长官!”见莫兰特没有半点反应,怒吼道:“难道你真要效忠这两个老家伙么!”

这时瓦尔丹和阿卜杜已经将伊利克扶到座位上去,莫兰特跪下低头亲吻伊利克的靴子,说:“我向博格拉汗,还有伊利克少主效忠!”

胡沙加尔,仰天冷笑道:“好,好!原来你们是早就算计好的了!不过莫兰特,你就算拿住了我又怎么样,全军上下会服你么?没有我,八支千人队你们调得动几支?没有我,疏勒只会乱成一团!”

“疏勒不会乱成一团的。”瓦尔丹冷冷道:“就是因为你的软弱,疏勒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从今晚后,疏勒就不会再混乱了!”

没多久,便听外间说,八个千人队的千夫长已到,胡沙加尔脸色大变:“你要干什么!”

疏勒的常备军军力主要是八个千人队,另外又有一万五千人的民兵,归四大将领统领,胡沙加尔麾下直辖常备军两千人并民兵四千人,他的亲信麦隆统辖两个千人队以及民兵四千人,此外有祆教背景的哥硕和有天方教背景的莫兰特分别统率两个千人队和民兵三千五百人。

八个千夫长和民兵诸营将领先后被传进汗府去,哥硕因出使唐军才回来,落后了半日,到了城门见两个千人队的千夫长换了人,三个民兵营也都更换了将领,他才从城外归来,手下还有几百人马,北门的将兵又多是他的老部下,那两个新的千夫长不敢造次拿他,只是宣令他赶紧去汗府回禀。

哥硕心知有异,但又不能无故抗命,便答允了,一个千夫长要派兵护送,哥硕怒道:“干什么!我又不是囚犯,又是在城内,为什么要护送!”

那个千夫长被他给镇住了,便只是派人尾随,哥硕坐进了马车,一行人慢慢向汗府走去,眼看汗府已近,早有一帮人冲了出来,将马车围住,打开一看,里头却空空如也,都不知道哥硕哪里去了。

瓦尔丹在府中听说,大骂手下饭桶!

阿卜杜问道:“如今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瓦尔丹道:“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城内的兵权,走掉一个哥硕,无关痛痒。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城内兵马和我带来的八千圣战者合归一处——那样就有三万多人马,还怕灭不了唐寇?也只有胡沙加尔这样的蠢货,才会握着这么强大的兵力还左怕右怕!”

当天晚上,疏勒连夜整军,将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替换掉了一部分,幸好天方教在军中势力颇大,八千常备军中有三千人是信徒,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是天方教信徒的也占了五成左右,这时提拔一批,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加之高层是陡然更易,下面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反应,因此暂时倒也弹压住了。

虽然瓦尔丹暂时并未宣布胡沙加尔的罪行,只是将他软禁起来,但没一天工夫消息还是传了开来,城内变得人心惶惶,莫兰特有些担心起来,瓦尔丹却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道:“别怕,疏勒不会乱的,以往乱都是胡沙加尔管得太松了,只要加强管训,乱不起来!”当即以伊利克的名义,颁布了严厉的训令,把疏勒全城管得犹如一个军营一般。

他的这些主张,在库巴时倒也行之有效,库巴全体都信奉天方教,而且是相当极端的天方教,人人生活清贫刻苦,日常起居、一饮一食都有规矩,而瓦尔丹下了命令以后,整个库巴也都奉令而行,可以说是井井有条。

但疏勒却是一座通过商业繁荣建立的城市,城内有将近八万的城市居民,其中一半是军队的家眷,一半是商人工匠,其余六万则是唐军逼近后从周围的牧场、农庄中撤进来的,都散漫得惯了。只是这时瓦尔丹忽然下达了严令,他们倒也不敢不听,只好忍耐。只一日之间,城内的,喧哗吵嚷都少了,饮酒赌博、卖淫嫖娼更都绝迹,而这些龙蛇混杂的场所恰恰是探子、细作活跃的地方,一加以严管之后,全城马上就变得清净、整洁、安宁。

瓦尔丹派人巡视,见全城都变了样子,心中欢喜,只是有一件事情麻烦,本来胡沙加尔放宽了城门禁制之后,城内城外的许多秘密管道运作了起来,从城外各处输入了不少日常给养,对缓解民间的粮食危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今瓦尔丹将城防禁制再次严抓起来,商人们首先恐慌,再次捂紧了粮铺,城内的粮食便大见吃紧。

甚至就是城内的天方教徒,也都来找瓦尔丹诉苦。疏勒本有天方教徒两万多人,这些人定居城内,倒还有些积蓄,但这次战争期间又从周边地区涌入了不少人,尤其是从下疏勒逃进城来的天方教徒就有一万多,这些人却都是空身而来,粮食再次吃紧,这些人便都受不了。瓦尔丹要调军粮赈济,又怕被人说不公,只能靠着疏勒天方寺的接济,但要同时养一万多人啊,那可是多么可怕的消耗,阿卜杜见自己手头的钱粮流水般地减少,只一天就受不了了,跑来跟瓦尔丹商量,说五大粮商手里,不如下令征派这些粮商的粮食。

按天方教的律法,国家有绝对的权力征用个人财产,用以保持社会安定。且在瓦尔丹的概念中,豪华奢靡挥霍,全是罪过,窖藏金银等于监守自盗,若是在全城缺粮的情况下还囤积居奇,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因此他听了阿卜杜的建议后根本就不犹豫,当即下令五大粮商即刻将粮价调低到原本的两成——即战前的正常粮价。

五大粮商收到命令之后不敢抗命,却当天就宣布粮食已经售罄,自此疏勒的民间粮食买卖正式断绝。

第130章 血涂门(三)

阴暗的地下室,只有头顶的漏洞漏出了几道光线来,地下室中的人甚至不敢点灯,就像躲在黑暗中的老鼠,唯恐发出光亮而惹来了猫。

狭窄的空间,几乎无法让五个人站立得从容,其中一个移动脚步,由于刚好暴露在漏洞中透射出来的光线下,才让人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疏勒五大粮商之一的毕克。而聚集在他身边的其他四人,也正是疏勒五大粮商的另外四位。

这四个人,个个都是腰缠十万贯,尤其在这城内缺粮的时刻,本来有多少人仰赖着他们呢,可这时,五个人却都显得非常小心,甚至惶恐。天方教一派的人控制了疏勒以后,全城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甚至就是上次唐军逼近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

尤其是这五大粮商,在宣布自家店铺的粮食已经售罄之后,个个就都变得极度低调,低调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这五个人还在疏勒,甚至连日常吃顿饭他们都变得小心,满桌子的粗粮,下人更是没法填饱肚子,好像故意要告诉别人,他们家业没多少存粮了。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他们的老婆孩子私底下都抱怨着,却被他们厉声管束住了,饶是这样的小心,五大粮商还是提心吊胆,不知道接下来疏勒的当权者会怎么对付自己。

胡沙加尔的竹杠敲得虽重,但只要他肯收钱,事情就好办了,但瓦尔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脸让粮商们讨厌的正义感都摆在了脸上,这就让他们心中没底了。要他们遵从命令将粮价降低到战前的正常价格水准,这种赔钱的买卖他们是宁死也不肯干的,但将店铺关上之后,又整天战战兢兢,唯恐天方教的人忽然闯进来抄家杀人。

“莫贺啊,这个时候将我们叫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说话的是毕克,这两天他们连大门都不出,怕的就是一出门就被人监视,但今天莫贺却破天荒地召集了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那是天方教夺权之后所未有的事,现在他们聚会的地点,也不是五个人中任何一个的家里,而是一个旧仓库的地下室。

“当然,而且十万火急!”莫贺说:“阿布勒那边刚刚给我捎来了一个消息。”

在疏勒发生政变之前,五大粮商和高层的关系是比阿布勒来得密切的——毕竟他们和胡沙加尔的交易在那里摆着。但现在局面却反了过来,变得他们得从阿布勒那里求取消息,当疏勒的政权重心从大总管的府邸转移到汗府,五大粮商就显得十分被动,因为他们很难从被天方教徒控制的汗府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这种不测又加重了他们的恐惧感,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布勒居然还没有抛弃他们,忽而让五大粮商感到这个小伙子实在够义气。

“阿布勒捎来了什么消息?”

毕克等都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预感对了。

“阿布勒说,汗府已经决定要动我们了。”

“动我们?”几个人都吃惊道:“什么理由?”

“说我们囤积居奇,发国难财。”

“我们又没犯法!”毕克说。

“唉——”莫贺苦叹道:“现在刀子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万一让他们把我们抄家了…”

这句话出口,五个人包括莫贺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现在瓦尔丹也许还没有证据,但如果抄家了,将他们的财产还有存粮都抄出来,那他们的就想赖也不掉了。

五个人都知道,他们家里藏着铁一般的“罪证”!

到时候消息传开,只怕疏勒的军民非但不会认为瓦尔丹抄五大粮商的家有什么错,反而会拍手叫好。

“放心!”毕克强撑着,说:“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存粮的,我收得比野种还紧!”

莫贺道:“但他要是将你逮着用刑,你受得住么?就算你受得住,你两个儿子总应该知道藏粮的地方吧,他们受得住不?”

毕克想起如果自己身受酷刑,打了个哆嗦,瘫在地下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好久,才喘息着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好藏起来了。”

“藏?藏哪里去?”

“城内这么大,总能找到个藏身之所。”

“藏死物容易,藏活人难——疏勒大是大,可真要大搜起来,能藏住活人的地方可不多。除非得是有人能庇护我们。”

“要不我们投唐军去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现在没法出城啊。”

“唉,早知道,就该趁着之前城防不严先跑下疏勒躲去!”

“是啊,我也听说,唐军的那个张特使人倒也开明,不像瓦尔丹这样不近人情。”

“唉,当初是以为有胡沙加尔罩着,不会有事,又想如果唐军攻破城池,他们与我们又有了密议,仍然没事,所以有恃无恐,哪知道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几个人商议了好久,莫贺才道:“阿布勒倒给我提议了个地方。”

“什么地方?”

“普法寺。”

毕克等四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即一起摇头:“普法寺,现在是天方教得势,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啊,还能保住我们?”

“不,我觉得阿布勒的话很有道理,”莫贺说:“你们想想,疏勒城内的佛民可有多少,天方教纵然得势,但现在唐军就在外头,他要是敢动普法寺,那不得把全城的佛徒都惹火了?你们再想想,如今普法寺的主持鸠罗可是在下疏勒呢,而且唐军的使者——那个小和尚又在寺中,那个瓦尔丹,他连胡沙加尔都动了,肯定也想过对付普法寺,但你们见瓦尔丹闯进去抓人了没有?没有!可见天方教虽然得势,却还不敢招惹普法寺。”

四个粮商一听,都觉有理,普法寺可不止是一座寺庙,而是一处寺庙丛林,高耸的围墙圈住了一大片的土地,简直就是一座城内之城,寺内屋宇层叠,都没人算得清楚里头有多少门户房间,若要收藏几户人家易如反掌。

其中一个粮商道:“若是要躲到普法寺里头,我倒刚好有个门路。他们的监寺,欠我和毕克一个人情。”

毕克为人奸猾,说道:“只是一个人情,还不妥当,最好咱们动之以利,贿赂他们一笔巨款,只要他们肯收了,那就跟我们上了同一条船,因为他们若交出我们,我们再将他们供出来,那他们就成了共犯。”

莫贺道:“最好我们再晓之以理,暗示他们现在普法寺也有重大嫌疑,他们和我们老早就坐在同一条船上了,若现在不帮我们,以后要是出事也没人帮他们。”

五人商议了许久,定出了一个让普法寺没法拒绝他们的计划,当天晚上,五大粮商就集体失踪了。而且不是五人失踪,而是五户全家失踪。

瓦尔丹收到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他本来正打算将他们“请”来晓以利害,逼他们将粮食拿出来,不想这五人竟然预先一步跑了!派人去抄他们的家,却也没抄出粮食来——五大粮商早在唐军逼城之前就已经在做种种准备了,并非这两日才临急动手。

瓦尔丹当即下令,全城通缉,疏勒毕竟是一座大城市,第一轮搜索主要还是得靠市民指认,但半日下来全无消息,到了黄昏,忽有一个叫周才的小商贩偷偷跑来告密请赏,莫兰特得到消息急忙来见瓦尔丹,说:“收到消息了。”

“哦?在哪里?”

“有个小商贩见到,从普法寺的后门进去了。”

瓦尔丹眉毛竖了起来,怒道:“又是这帮和尚!他们里通外敌,我都还没找他们算账呢,如今竟然还包庇罪犯!莫兰特,你马上派人去,找出那五个奸商,同时将他们的监寺、长老捉起来问罪!”

莫兰特道:“普法寺势力很大的,贸然动手,只怕会出乱子…”

“乱子?他们敢生什么乱子!”瓦尔丹冷笑道:“胡沙加尔就是太过软弱,才惯得这些和尚都不听话,若是早些用上强硬的手段,疏勒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你马上就派兵,我倒要看这些光头的卡菲尔胆敢抗拒不!”

莫兰特这才答应了,疏勒的佛教徒着实太多,萨图克近年有意向天方教靠拢,所以军中压制佛教势力,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全部清除,尤其是临时征调的民兵,有将近四成都受佛教的影响,这时心想要围普法寺,当即调遣了五百常备军和一千民兵——却全都是天方教背景的士兵,派了自己的亲信塞纳伊主持行动。

就在这时,他的另外一个亲信来报,却是有个叫秦进的小商贩高密,说看见哥硕躲进了阿维斯陀神庙。

瓦尔丹怒气更甚,道:“这些异教徒,果然信不得!”又命莫兰特派了一队士兵去阿维斯陀神庙捉人。

普法寺听到消息,早将寺门关上了,塞纳伊在外头喝门,知客尽量拖延,监寺摩可多召集长老们商议,有个长老就说:“昨日毕克先来,说家里不安,要到我们寺内暂住,我们欠过他很大的人情,他昨日又多认捐了一千担的粮食,当时他们还没受通缉呢,他既要住,便只好让他住,不想接着其他四家就陆续来到,咱们已经收了一家,就不好不收第二家,他们五家人虽然都来了,咱们寺里也还住得他下。不想今天就出事了。眼下形势紧张,依我看,不如将人交出来了事,免得被官兵抓住这个借口,那时只怕会惹来一场大祸。”

摩可多道:“这五大粮商都是我们的大施主,平日里恩情不浅。咱们要是将人交出,那是忘恩负义,会让疏勒的大小施主们都对我们侧目。再说咱们昨日又收了他们许多香油钱粮,万一他们怀恨在心,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仍然得落下一个把柄给官兵。就算他们五家不反咬我们一口,咱们听说通缉令之后没交人,等到官兵逼上门了才交人,官兵若是有心寻事,也能坐我们一个窝藏人犯,那时我们反而有口说不清。再说,我听知客道,这次来的官兵尽是天方教徒,这就更可疑了——这到底是公家办事,还是天方教准备公报私仇?我看这次他们来,未必真是为了那五家粮商,而是打着这个幌子,要打击我们佛门呢。”

众长老心想这也有理,如今他们的主持还在下疏勒,寺里又还住着唐军的使者,瓦尔丹若要是大蛇随棍上,从寺内捉到人后再借着这个由头将普法寺的这些嫌疑全部摆出来,那普法寺就将十分被动,均道:“那可怎么办?”

摩可多说:“我看不如赖着,我就不信他们敢打破寺门来搜。”

众长老道:“只有如此了。”因此不肯开门,又派了知客在门上大叫,说:“佛门清净地,不知塞纳伊将军为何忽然率兵将我们寺门围住?”

塞纳伊在外叫道:“你们别装蒜了,你们窝藏罪犯,早有人报知汗府,快快开门,自己带了罪犯到汗府请罪,兴许少主能从轻发落。”

“我们窝藏罪犯?”那知客口齿倒也伶俐,叫道:“有证据没有?若有证据,我们再开门不迟。”

塞纳伊冷笑道:“好,你们既要强抗到底!我给你们一个大时的时间,如果一个大时之后还不将人送出来,我就打破大门!到时候搜到了人,你们全寺的和尚都没好果子吃!”

消息传到里头,众终老无不愁眉苦脸,眼看官兵凶巴巴的真要动刀,和尚们就有些软了。

摩可多哀叹一声,道:“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到了密室之内,请出了五大粮商来,将外间的形势说了,道:“不知如何,那些天方教教徒竟然知道了你们在此,如今叫嚷着说若不将你们交出去,他们就要打进来搜,诸位看,现在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但五大粮商何等精明,点头知尾,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知他分明是盼着五大粮商自己站出来自首,免得连累了普法寺。

不过他们也都不是舍己为人的角色,几个人互相使了几个眼神,毕克道:“长老啊,你要是昨日说不肯收留,我们二话不说,当时就不进来了,另外找地方躲去。现在既然已经留下了我们,却中途变卦,那不是要叫我们去送死吗?”

摩可多被他说得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莫贺接着道:“其实呢,如果我们出去能够保住普法寺,我们出去也无妨,怕只怕他们这次来捉我们,只是将我们五家做个由头,他们真正的目标,还是佛门啊。”

毕克等都道:“是啊,是啊,若是我们一现身,那普法寺的罪名就坐实了,他们就有理由对佛门动手了。”

摩可多也知道他们的话不假,天方教和佛教的冲突由来已久,什么时候爆发看的只是时机而已,叹道:“但他们官兵来势汹汹,我们拦不住他们啊。”

莫贺道:“长老啊,若你一定要将我们交出去,我们没办法,但若普法寺如果能下定决心,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摩可多问。

莫贺说道:“罪不责众,只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敢乱来!长老可还记得前些天普法寺才施恩救了那几千工匠不?你可速速派人前往工坊,通知那几千工匠,说天方教鼓动了城主,要灭普法寺,灭佛杀僧,这些工匠都是受普法寺的大恩,听说之后一定会赶来支援,只要他们一动,有个几百人上千人一聚,其他佛徒一定会一起响应,到时候有上万人围在普法寺,还怕天方教的人乱来么?”

摩可多有些担心局面会变得不可收拾,毕克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长老,别犹豫了,其实你们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联手救这些工匠,背后是唐军指使的,对吧?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你们的罪可比我们大多了!现在这么做不是救我们,是普法寺在自救啊。”

这句话可就软中带硬了,摩可多吃了一惊:“解救工匠的事情,本来应该只有我和主持以及祆教的大祭司知道——他们怎么会晓得这件事情?”

摩可多还在犹豫,莫贺等只想自己脱困,哪管全城大乱,便都怂恿着,说:“你现在若不发动,等莫兰特他们将你们都抓了起来,那时候蛇无头不行,再想发动人来保护自己可就迟了。”摩可多心想倒也不错,如果有几千人上万人围住,那普法寺也会安全得多,若是自己被抓了起来,那时候没有人去组织佛教信徒,事情反而要糟。当即暗中派人传出消息,一边派知客拖延,一边派人出寺,翻过围墙——因后门也被堵住了,送消息前往工坊。

自瓦尔丹发动政变以来,城内的非天方教徒就都过得惴惴不安,这时普法寺传出消息说天方教要借机杀僧灭法,人人震惊,不一顿饭功夫以及传遍了半个疏勒城,一千多名工匠闻讯赶来,塞纳伊大叫:“你们要干什么!”

众工匠喧嚣起哄,混乱中也听不明白说些什么,塞纳伊只是喝他们后退,道:“我如今奉令搜缴罪犯,你们识相的赶紧退开,否则便是和通缉犯同罪!”

工匠之中有人大叫:“大家别相信他们!他们就是吓唬我们,要将我们赶走!”

又有人大叫:“对,赶走我们之后他就要打破寺门了!我们千万不能走开!护寺,护寺!”

那一千多工匠都在极困难的情况下受了普法寺的大恩,而且到今天为止还每日到普法寺来领取粮食,可以说普法寺他们下一餐便没了着落,因此死命护寺,非但不肯走,反而拿着木棍、铁锤等物,硬生生插到官兵与大门之间。消息传开,四周更不断有佛教徒赶来声援。

塞纳伊眼见,知若一定要进兵,那非血流成河不可!当即勒兵稍稍后退,就在大街之上与众工匠对峙,一边派人往汗府回报。

与此同时,阿维斯陀神庙那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穆贝德也抗拒不肯交出哥硕,数千祆教教徒已经围住了神庙,不许官兵近前一步。

瓦尔丹听说经过以后,大怒道:“饭桶!饭桶!”

莫兰特道:“佛教和祆教在城内势力太大,如果一定要动武,只怕会搞得天下大乱,不如退一步,找他们谈判吧。”

“退一步?”瓦尔丹怒道:“胡沙加尔就是这样畏首畏尾,所以才做不成事,我若是向他们示弱,那就成了第二个胡沙加尔了!”

阿卜杜也道:“对,如果现在撤兵,他们一定会越发以为我们不敢动他们,以后肯定会得寸进尺的。且在全城军民面前,我们也会失去威严。”

莫兰特道:“可要是动兵的话,城中只怕会大乱,要是唐寇大军压境,那我们还怎么抵挡?”

瓦尔丹道:“所以就是要趁着唐寇还没有到达,先解决内部的事情,然后才能一致对外!”

莫兰特问道:“怎么解决呢?”

瓦尔丹望着窗外,眼中射出坚定之极的目光来,说道:“我们需要的,是一座干净纯粹的天方之城,疏勒应该成为这样的一座城市,而不是一个什么渣滓都容纳的污泥潭!”

莫兰特吃了一惊:“讲经人,你该不会是想…”

“趁着这个机会,让全城军民作出一个选择!”瓦尔丹道:“天方教,就是要摧毁人统治人的世俗王国,在大地上建立人只崇拜真神的天国,我们的对手是一群由物质实力支撑的、以蒙昧为信仰观的迷失者,用说服和宣传只能纠正各种荒谬的信仰和错误的观念,须用圣战才能摧毁建立在它们之上的势力,也只有通过圣战才能实现我们的理想。胡沙加尔就算不背叛博格拉汗也注定会失败,因为他错误地选择了妥协,所以才让疏勒的局面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现在只有用上非常的手段,以雷霆般的魄力,彻底地贯彻我们圣战者的意志,才能挽回疏勒的危局!”

第131章 血涂门(四)

瓦尔丹夺权之后,疏勒潜流暗涌,大大小小有十几家的势力都在向唐军暗通消息,其中以哥硕传出来的消息最为诱人,他承诺,如果唐军能够在不惊动疏勒城内守备的情况下到达疏勒的东北角,他将有办法放唐军进城。

得到消息之后军方极为振奋,认为疏勒内外交迫,在这个时候只要夺取一个城门,几乎就等于攻占了疏勒。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万万不能丢失!”

但李膑却反对,他认为时机还未成熟。

“现在就行动的话,会将原有的计划打乱。”

“计划,计划…”杨易冷笑道:“胜利是打出来的,不是计划出来的!”

“但我们所有的计划如今正顺利展开,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诱惑就将整个棋局打乱。”

“棋局?这不是下棋!”杨易道:“这是战争!是攻城之战!”

“攻城?这大冬天的,你认为士兵能够爬上城头?”

“现在哥硕不是献城门了吗?这是机会,机会!战争中最讲究的就是机会,而是什么计划!如果按照计划一步步来,我们这帮人现在还呆在新碎叶城呢!当然,我不否认这个机会是你创造出来的——这也就是你的大功,可是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就是否改变计划,杨易和李膑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说到最激动处杨易甚至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膑,如果是还在俱兰城的时候,李膑大概会继续选择沉默,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坐在轮椅上的他根本无法站起来,但他抬头望着杨易时,脸上却半点退让也没有:“不可以!现在就进兵的话,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疏勒城内的既定计划会被破坏的。如果夺门失败,而瓦尔丹在关键时刻变得保守,关闭城门死守不出,那么我们这段时间来的布局就全完了。”

“但这样枯等也不是办法!”杨易道:“难道你认为城内那些和我们暗通的人能够打败瓦尔丹,然后打开城门欢迎我们吗?我告诉那不可能!那些和我们暗通的家伙全部都是软蛋,是典型的湿柴草——只能点得浓烟阵阵,却烧不出真火来!这些人若没有我们的助力只会被瓦尔丹一个个地收拾掉!等瓦尔丹将疏勒清理干净,那时候就算是天气转暖我们也休想攻下疏勒了!”

说到这里他面向张迈:“特使!请让我带一支奇兵,我可以入夜之后出发,悄悄绕往疏勒城东北角,等我占据了城门,发出了信号,下疏勒这边就出动大军!这样如果我成功了,那我们的前路就彻底打通,如果我不幸失败,也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

一直没说话的郭洛摇头道:“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你如果出事,就算只是你一个人出事,也会影响我军大局的。”

杨易一怔,但他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时他在唐军中的地位已经相当重要,如果有个什么闪失,唐军的整体战略都有可能得因之而调整。

“我不会出事的!我不会失败的!”杨易充满信心地叫道。

张迈沉吟着,问道:“杨易要带领一支奇兵连夜偷至城下而不被回纥城内守军发现,大家议一议,可能性有多大?”

慕容春华道:“如果以一千轻骑出发,裹蹄衔枚,然后在半路下马步行,赶在日出之前到达城下,我觉得,将会有三成的成算不会被发现。”

“三成…”张迈皱眉道:“太低了。”

杨易道:“那就把人数减少!我只要五百人。”

郭洛道:“这样的偷袭,人数自然是越少被敌人发现的机会越低,但中途既要下马,下马之后,为了在既定计划中到大城下就要走得轻快,士兵便不能持重兵器,不能穿重铠甲,宜带强弓不宜带重弩——也就是说这将士一支轻步兵,以五百轻步兵袭门——就算让你上了城门,你能否夺占已是一个问题,夺占之后也未必能守我们的大军赶到,所以我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杨易盯着郭洛冷冷道:“阿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计算计算,若一切都靠计算的话,那我们干脆向回纥投降算了,那样最保险!”他不留情面地损了郭洛一顿之后,又对张迈道:“特使,请你给我下令吧!我愿意冒这个险!并承担一切后果!”

对于瓦尔丹认为要采取强硬措施的看法,莫兰特仍然保留意见,阿卜杜虽然支持瓦尔丹,却又认为如果现在就动手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混乱。高层的这一僵持导致了塞纳伊领着兵马停驻在普法寺外,虽然没有前进,可也没有撤离。

佛教方面,摩可多其实是很担心的,如果塞纳伊真的挥兵冲杀过来,那怎么办?门外的工匠和佛教徒们能抵挡住么?如果佛徒们足够勇敢的话那也许会发生一场难以预料结局的混战,但也有可能是官兵们一动刀,赶来声援的民众就一哄而散。

入夜之后,许多佛徒逐渐散去,只有八九百个工匠冒着严寒在寺门之外打地铺,守护着他们的恩人,嘉陵听说之后连呼善哉,为这些工匠的淳朴勇敢而感动,心想:“这些人都是好汉子,就凭着他们今夜的义举,就不枉费张特使费了偌大的功夫来救助他们。”

第二天一早,瓦尔丹的态度依然强硬,不过塞纳伊也没敢就对工匠们动刀子,疏勒的许多佛教信众与祆教教徒见官兵不敢妄动,胆子都壮了几分,在中午之前,足足有两万人赶到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附近,将疏勒的中部大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消息已经传到了军中,八千常备军中虽也有信佛的,但都被打散了,所以主战斗力没有动静,但民兵营中的六千佛教徒却哗闹了起来,一层层地请愿,要求官兵马上撤离普法寺,并且承诺再不得对普法寺作无谓的猜疑,否则他们就要解甲回家。这些佛教徒只是闹事的中坚,一些没有明确宗教信仰者,或者天方教中的温和派,也对普法寺的遭遇抱同情态度。

莫兰特带着这些请愿,再次来到瓦尔丹面前,政变发生之前他对胡沙加尔的软弱充满了不满,但这时才算体验到这个前上司的难处。“大总管他其实也是不得已啊。”

这句话当然没有说,但对于眼前这起事情他的立场是倾向于妥协。

“和这些卡菲尔妥协?”瓦尔丹冷笑:“那是胡沙加尔才干的事!”

“可是,”莫兰特说:“如果不妥协的话,事情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瓦尔丹道:“莫兰特将军,我问你,一座面临战争的城市,城内能否容忍叛徒的存在?”

“当然不行!”莫兰特说。

“那如果出现叛徒呢?”

“当然是杀无赦!”莫兰特说,随即想起瓦尔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打了个寒战,道:“可是,讲经人,现在闹事的,可是上万人啊,要是…”

“人数越多,才越危险啊!”瓦尔丹道:“你想想,如果在唐寇攻城的时候,这些人起来响应,你说怎么办?”

“这…”莫兰特道:“那讲经人打算怎么办?”

“我的态度从来都没变:迟解决不如早解决,等到唐寇兵临城下再解决,不如现在就解决!”瓦尔丹道:“不过,这个僵局也该打破了。穆圣教导我们,立场要简单,但手段要灵活!”

在中午之前,瓦尔丹终于下达了命令,让塞纳伊撤兵,并派出一个有佛教背景的官吏去劝说所有人回家。听到消息之后满城欢呼,尤其是佛教徒们,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

佛教是一个能令信徒仁慈但容易导向柔弱的宗教,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和平的宗教,也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忍让的宗教,信徒们见掌权者已经退让,欢呼了一阵之后便各自归家,摩可多喜出望外,几大粮商笑眯眯对和尚们道:“瞧,我说他们不敢怎么样吧。”

莫贺更道:“现在天方教是怕了,咱们应该趁胜追击,明天就派人去和他们交涉,要他们答应和下疏勒议和,同时放开粮价管制,这样普法寺就可以接回鸠罗主持,我们也能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形势便急转而下!就在中午,太阳当空之时,博格拉汗的次子伊利克忽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扶持下,进入天方寺,召集了城内教众,当场发布了两条让全城目瞪口呆的敕令:从此刻起,以天方教为疏勒之国教!治下所有回纥都跟随博格拉汗加入天方教!并由伊利克少主引领礼拜。

敕令传出,整个疏勒登时响起了天方教徒的欢呼声,萨图克在将疏勒天方化一事上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所以这时忽然由伊利克代他颁布命令,尽管有些突兀,但八千常备军却没有产生多大的抵触,原先的三万教徒更是欢声如雷。城内一万多名还未相信天方教的回纥也都在伊利克下令之后集体皈依——这一万多人里头有一半本身并无固定信仰,另一半虽有信仰却并不坚定,所以在伊利克下令之后,许多人听到命令之后还懵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见周围的人都跪下礼拜,尤其伊利克也都已经跪下,自己若是站着,那是何等突兀的事情,所以也就跟着跪下了。

可是这一跪之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主了。

摩可多和穆贝德等都大吃一惊,“这算什么事呢!”摩可多愤愤道:“哪有靠着下令,让人改教的!”

尤其是摩可多,对于这条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他是担心极了。

佛教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宗教,对信众的强制性要比天方教低得多,尤其世俗化的佛教更是如此,疏勒城内的佛教信众虽然极多,但那多是没事拜拜佛,求个平安之属,说到彻底虔诚、至死不悔,其实也并不多,至于说到教内抱团、一致对外,比起天方教来更是差得远了。

这一日午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主持下,一万多名回纥跟着伊利克跪伏在天方寺外,完成了集体入教的仪式。完成了这件壮举以后,瓦尔丹跟着又将目标转向那六万“附郭众”。

所谓附郭众,是指平时生活在疏勒周围的牧场上、农庄里,由于唐军进逼而撤到城内来的六万多人。疏勒城所在本身就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城外的牧场也有着整个疏勒地区最肥美的水草,像唐民或者昭武族等与回纥关系较疏远的民族,都被赶到了较为偏远、贫瘠的地方去,能够在附郭地区生活的,就算不是回纥,也是与回纥较亲近的部族。

这六万附郭众的信仰情况很杂,有四成人是信仰佛教,有两成是信祆教,有一成是信明教,剩下三成则宗教归属不明,在城内回纥全部改信天方教以后,伊利克跟着在瓦尔丹的督促下下达命令,要全部附郭众也跟着该信天方教。

“真是荒唐,荒唐!”穆贝德在祭台上气得浑身发抖,“信仰是心灵的皈依,是精神层面的事情,怎么可以靠命令!靠命令而强制出来的信仰,也是假信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在命令下达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六万附郭众就有四万人服从命令,对着天方寺的方向行了拜功。

一个个迁入城内的妇女儿童,都对着天方寺的方向顶礼膜拜,孩子问母亲为什么要膜拜,母亲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是博格拉汗的命令。”

黄昏,疏勒城内似乎连风都变了味道。

这一刻,瓦尔丹做成了一件李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一日之间,疏勒的天方教教徒的人口竟然超过了全城人口的半数!尽管许多人是入教之后还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身上贴上了天方教的标签已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对城内宗教局面充满担心的莫兰特,这时候也变得信心百倍!如果加上从库巴原来的圣战者的话,疏勒的天方教人口就接近十万人了!有十万教友,他还怕什么呢!

而阿西尔等圣战者对瓦尔丹的崇拜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果不是讲经人,谁能成就如此大的功德呢!”

“莫兰特!”瓦尔丹呼唤。

“在!”莫兰特匍匐在瓦尔丹的脚下,顺从地说。

“今天晚上,你带领三千常备军,将一万五千民兵中信仰佛教者区隔起来,命令他们向天方寺礼拜,如果拒不礼拜,当场缴械!然后将所有拒不礼拜者编成一营——在天黑之后的第一个大时,你把这件事情完成。”

“是。”莫兰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阿卜杜。”

在圣战者入城之处,瓦尔丹和阿卜杜只是平起平坐,甚至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缘故,瓦尔丹对阿卜杜都显得很客气,但这时他的威严忽然间变得不同了。

“讲经人,你有什么吩咐。”阿卜杜以微微谦卑的口吻,应道。

“你帮忙草拟一道命令,在黄昏之前发出去,务必要让全城都知晓。”

“什么命令呢?”

“税改制!”瓦尔丹说:“我要改变疏勒的税率。”

“税改?”房间里的人都发出惊呼,在这当口改革税率?这似乎不合适吧。

但瓦尔丹却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质疑而退缩:“从明日起,所有的卡菲尔都要加征两倍的人头税,而且从明天开始,就预征未来一年的人头税。”

阿卜杜也有些愕然。

“讲经人,”塞纳伊说:“要是这样,只怕卡菲尔们会造反的。”

“放心吧!”瓦尔丹说:“这些,不敢乱的,我早就看透他们了!当然,我也会给他们留下一条光明的道路,那就是——只要愿意归信天方教,那么这项人头税就可以免除。还有,我们将会用这条预征的税款入库,置换出等价的军粮来,以解决当前疏勒民间的缺粮问题。当然,只有归信者,才能享受到真神的恩泽,才能到天方寺门前购买到平价的粮食。”

阿卜杜到此已经完全明白,点头答应。

“塞纳伊!”

“在!”

“塞纳伊,你在这道税令颁布之后就通令全城,为了庆贺,今天所有人家都宰割羔羊庆祝,所有的归信者,以及有意归信者,都用羊羔的鲜血涂抹自家的门楣以及两边门框,今天晚上,伊利克少主会代表博格拉汗派出税吏,一家一家地检查,只要是门上涂抹了鲜血的,就不用缴纳人头税。”

塞纳伊问道:“如果所有的卡菲尔都假装归信者,用血涂抹门户呢?”

“那我也会承认他!”瓦尔丹道:“真神的胸襟是无所不包的!祂会欢迎所有迷途的羔羊投入祂的怀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