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在吐谷浑以及阻卜部等两万人涌过去后,腹心部也踏过了马岭河,巨大的吼声震荡着黑夜,今晚的肉搏到来了!

赤丁准备妥当,来向奚胜告辞,刘黑虎道:“我先上去!”忽然觉得后脑一痛,晕了过去。奚胜对赤丁道:“他也没力气再战了,将他带走。”赤丁一愣,奚胜喝道:“快走!”

赤丁含泪领命去了。

奚胜取出陌刀,抚摸了一下两边刀锋,道:“今日与你,一同杀胡!”

一招手,八百纯陌刀兵随他踏出,走下高地。

前方数千人在混乱的夜色中涌来,奚胜定眼看时,却是东胡室韦部,奚胜哈哈笑道:“来得好!”以秦腔吟道:“青海长云暗雪山!”

八百陌刀将士齐声应道:“孤城遥望玉门关!”

室韦骑兵已经冲近,他们听不明白这秦地腔调所吟诵的唐诗是何意思,就要踩踏过去时,陌刀军背后的工事兵将忽然朝天放出二十条火龙,火龙窜天而起,照耀得百丈方圆大是光亮!

步骑已经冲进,步兵从高地而下,骑兵仰面冲锋,奚胜背后陌刀忽然闪出,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

甲字出口,八百陌刀如墙而进!冷艳的刀光在火龙的照耀下变成金黄,黄色的光芒如梦似幻,一阵滚动,便听马蹄悲鸣,人马腑脏乱滚,抛洒下坡!

血肉喷洒之中,八百陌刀将士齐声应道:“不破胡虏终不还!”

陌刀阵数步踏出,室韦前锋二千人尽灭!

后来的胡兵闻得唐诗,见得刀光,吓得屁滚尿流!

契丹骑兵阵势便有后撤之势!

徒离骨大骇,急催兵马前进,吐谷浑、胡化汉兵心中既怯,又不肯就做炮灰,虽然有督战队在后威胁也不肯戮力而前!

奚胜趁机杀下,但过处,兵不留行,挡着毙命!

耶律德光在马岭河对岸高处,用千里镜望见,忍不住惊呼道:“汉家竟然还有这等男儿!”

这时马岭河已被填断,上游河水四溢,将周围变成一片沼泽般的泥泞,只是泥泞不深,拖得马腿,陷不得全马。

课里大呼一声,有数百骑兵猛冲过来!这些骑兵全部用铜铁为皮包裹,或两骑,或三骑,或四骑,全部都用铁索忽锁,又将马上骑士捆死在马背上,骑士们不得不手持长枪挺而向前,冲过马岭河后将马尾点燃,战马吃惊,不顾死活猛冲过来!这是与敌俱亡的敢死阵势!

陌刀刀光闪耀,但刀锋劈得开铜皮,却也不能如劈开皮肉一般顺畅,只一窒之间,马蹄已经临身!人力毕竟挡不住马力!

陌刀阵已被冲破了两个口子!

奚胜喝道:“地滚战斧!”

三百战斧兵从后滚出,陌刀长,战斧短,陌刀将士身材高壮,战斧将士却是身材矮壮,三百战斧兵滚将出来,斧头直劈马腿!契丹战马的铜铁皮裹住了马头马身,裹不住马腿!一腿断折,一马栽倒,一马栽倒,连着数马!刹那间倒成了一堆堆!

陌刀将士以陌刀回撩,犹如劈瓜斩菜!

此刻战场之惨烈惊世骇俗,那些外围兵马全部被吓破了胆!就算有十倍之众,也都不敢上前!

却有一彪飞骑迎难闯来,契丹诸军齐声大叫:“阿鲁扫姑!阿鲁扫姑!阿鲁扫姑!”

奚胜笑道:“契丹腹心部三大骁将,也要出动了么!”

那正是契丹猛将阿鲁扫姑,腹心部三大骁将之一,他所率领的千骑也正是契丹腹心部三大精锐部队之一!虽只千骑,却是千能破万!

这时陌刀战斧阵虽然屠戮了铜皮马,阵势却也稍乱了,阿鲁扫姑趁势杀上,他力大无穷,闯入阵中之后以七十三斤重铁棒狂砸,陌刀虽然无坚不摧也折不得他的重铁棒,棍风到处,死伤狼藉!

千骑倏忽进退,无人能挡!

“好阿鲁扫姑!果然是猛将!”奚胜吟道:“胡瓶落膊紫薄汗!”残存五百陌刀闻诗背靠成圆,应道:“碎叶城西秋月团。”

众陌刀向外,结阵成圆,外圈三百五十人,三百战斧埋伏于内!战斧手之内又是五十陌刀,正是里外三圈!

阿鲁扫姑依旧狂砸过来,外圈抵挡不住,战斧手要砍马腿,阿鲁扫姑铁棍长达九尺,他手臂又异于常人,伸出时连带兵器超出丈许,向前下方几个撩动,挡着筋断骨折!

战斧都尉眼看难以抵抗,叫道:“明敕星驰封宝剑!”

战斧众都滚了开去,让开一条路来。

奚胜笑道:“看我夜战取楼兰!”却将陌刀反握在手中,周围士兵一看都散出两丈开外。

奚胜大踏步迎了上去,阿鲁扫姑骑的是千里马,转眼间已经奔近,大叫:“今日我阿鲁扫姑便建首功!”重铁棒向下狠砸!

奚胜就在人马极近的一刹那,猛地一个旋身,这一刀有个名堂,唤作“陌刀反旋斩”!乃是陌刀贴身近战的绝技,需得有敌人刀剑刺到眉睫眼睛也不转瞬的定力、视赴黄泉如归家的无比勇气,以及毫厘也错失不得的精准判断力,再加上激发人体体力极限,再借得旋身之势方可施展,唐军那么多人,能练成这一招的只有杨定国、郭师庸、奚胜和刘黑虎,如今郭师庸战死,杨定国年老,举世就只奚胜与刘黑虎能使。

电光火石之间,周围三丈人人觉得寒风砭体,陌刀如闪电一般旋过,在重铁棒尚未砸下的那一瞬将千里马连同阿鲁扫姑一起拦腰斩断!

耶律德光在远处惊骇得大叫一声,手中千里镜几乎脱手!

奚胜使了这一招后但觉全身疲累欲死,连刀几乎都拿不住了,周围陌刀兵赶紧上前护持,但这一刀之威却震慑整个战场,跟着阿鲁扫姑来的精锐千骑虽然骁勇,在阿鲁扫姑迎风断成两截的那一刻也全都呆住。

战斧都尉喝道:“杀!”

刀斧滚动,又是一轮屠戮!

奚胜这一刀震得契丹万众萎靡,环马高地上唐军本来已经被打乱了阵势,岌岌可危,这时鼓起勇气,死命反攻,竟然有了反败为胜之势!

耶律德光大怒道:“此战若杀不得这奚胜!以后我漠北漠南将士,见了陌刀便不敢再战!”因举刀道:“今夜之战,必要踏平环马高地!”

契丹腹心部一齐应命,腹心部三骁将的另外两员大叫道:“我们替阿鲁扫姑报仇!”

正是拽剌化哥与窟鲁里!

阿鲁扫姑所统领的千骑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首脑被杀,又身陷重围,剩下的数百人还是负隅顽抗!拽剌化哥与窟鲁里率众冲上,陌刀圆阵又临危机!

杀到这个地步,契丹人已无暇驱赶外族为炮灰,那些外围兵马看见陌刀就腿软,几乎也都插不上手!

拽剌化哥首先突入,接应上阿鲁扫姑的残存兵马,闯破了战斧阵,五十陌刀兵急忙保护奚胜,奚胜长吸一口气,振臂推开他们,长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五十陌刀近卫一齐流泪,应道:“万里长征人不还!”不再顾念奚胜,转身扑入敌群,但杀一个够本,两个有赚!

拽剌化哥引兵冲近,连杀五个陌刀兵,已经冲近奚胜!

奚胜赞道:“好猛的胡将!”又是反手持刀,拽剌化哥想起他就是如此杀了阿鲁扫姑,吃了一惊,但想千万契丹将士都看着自己,如何能够后退?咬牙冲上,交锋时猛地一勒马,那千里马人立而起,拽剌化哥长矛刺下,透入奚胜左肩,便在此时刀光一闪,千里马双蹄齐断!

原来这陌刀反旋转耗费的气力、精力极大,无法连续施展,奚胜这第二次用力气、精准便都不足,只劈断了马腿。

拽剌化哥滚在地上,奚胜这时已经抡不动陌刀,便弃长用短,拔出横刀杀敌!一刀劈断了拽剌化哥右臂!

契丹腹心部一起抢上,救回了拽剌化哥!

奚胜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湿泥,塞在伤口止血,他见这一轮自己竟然又未死,哈哈一笑,长吟道:“但使龙城飞将在!”

尚未死去的三十余陌刀近卫齐声应道:“不教胡马度阴山!”

环马高地上已经混乱了的近万唐军将士,闻言一起高唱:“不教胡马度阴山!”

奚胜哈哈大笑,便挥横刀前冲!他只一人,又没了陌刀,但契丹腹心部这时已经被他的神勇镇住,竟然齐齐后退!

窟鲁里甚是骇然,这时他已经突破战斧圈,但一时竟然不敢上前杀奚胜,只是叫道:“骑射准备!射!”

他身后带来的乃是契丹精锐中的精锐,不止能冲杀,还能骑射!猛地五十余骑收刀用弓,连珠箭发,百弦震动!

奚胜脚边一个双腿断折的陌刀将士随手抓起障刀,一手撑地,奋力飞身而起,挡在奚胜身前!箭雨之下,障刀哪里挡得完全?那将士便成了刺猬一般!

奚胜左额、左肩、左胸,也插了十几支羽箭,却仍然屹立不倒!右手抓起地上一把战斧,道:“陌刀可折,不可予敌!”对着自己的陌刀砸下!将陌刀砸断!

这时陌刀战斧阵已经力竭势穷,可是龙骧军也罢,鹰扬军也罢,汗血骑兵团也罢,却都并未现身!

撒割不由得怀疑起来,喃喃道:“难道自己错了么?”

窟鲁里就要冲上枭首,忽然背后冲出一彪骑兵,约五六百人,却是赤丁,大叫道:“大唐铁骑在此,不得放肆!”

这批骑兵其实只是轻骑,战斗力在唐军骑兵中只是中上,还比不得腹心部,更比不得腹心部中的三大精锐!

但这时腹心部为奚胜所慑,赤丁等又为奚胜所激,个个都不要性命,死命前冲,竟然将窟鲁里冲下坡来!

耶律德光大怒道:“契丹男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怯!”抓下自己镶嵌了宝石的皮帽,大叫道:“取得奚胜首级着,士兵拜将,大将封侯,我再将这帽赏赐给他!见帽如见朕!”

韩延徽本来已经被这场大战吓得在旁边发抖,这时惊道:“陛下,不可!这不合礼节!”

但哪里有人听他的?宝石还是有价,但君主之帽犹若人君本人!令一传出,契丹三军雷动,齐抢环马高地!

就在十余万人踏过马岭河之际,奚胜仰天长笑,道:“元帅!我不负你!大唐,我不负国家!”下令:“火龙舞!”

一直藏在陌刀战斧阵后面的工事兵马上行动,契丹但听得砰砰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但见环马高地上窜起了数百火龙,落到了高地各处,竟然引发地地底也喷出了火焰!

课里惊叫道:“不好!中计了!”

原来这环马高地的各处,有许多地方都埋藏了火药!这时唐军的火药尚未有极大的杀伤力,未必能直接杀人,却能惊马!再加上所有马岭河南的据点有不知多少引火之物,更有唐军士兵拿着炼油弹直接向契丹骑兵冲去,来个与敌俱亡!

火龙狂舞!

残存的陌刀将士在烈火之中狂笑!

跨过马岭河的契丹胡马都乱了起来。

每一柄陌刀倒下,都换来一小队契丹骑兵的混乱。

契丹人自相践踏。虽然无败象,但已有了乱象!

夜,黑得令人害怕,环马高地上的火焰又烧得人发疯!

就在黑暗与火焰的空隙中,有一片紧密得出奇的铁蹄声猛然逼近!

第196章 渡渭奇袭(一)

就在环马高地战争陷入白热化的数日前,一支八千人的军队竟然偷偷渡过渭水,这支军队轻身而行,未带重甲,但刀剑精良,行动更是迅疾无比!兵力未过万人,渡河潜行数十里几乎无人知觉,更惊人的是他们的主帅竟然是刘知远!

他们这次行动乃是绝密,事先刘知远未与任何人说起,就连此次行动的副将王峻也不知情,只是按照刘知远的命令挑选精兵行动,直到渡河时才知道此次行动非同小可。众兵将都想:“看来刘帅是要去偷袭郭威之背后。”

王峻在渡河时密劝刘知远道:“刘帅,你身负西征重任,理当坐镇大军中枢,这等偷袭之事,安排属下去办即可。”

刘知远道:“你不懂!这事你做不来!”

王峻却知郭威的车阵背后就是凤翔府,凤翔府界的渭水北岸都设有哨岗巡防——他原来也预备了蜀军、晋军会绕过南部偷袭,因此王峻认为渡河迂回偷袭并非良策。

但刘知远却并未在凤翔府南就渡河偷袭,而是继续晓宿夜行,渡过渭水之后,又越过斜谷,两夜一日便迂回到达孟蜀军布防之处,这才知会蜀军。

孟昶听到消息大吃一惊,惊骇之中又带重疑,问王处回:“刘知远是石敬瑭的左膀右臂,他眼下应该正在渭水北岸与郭威相持,怎么无声无息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要来偷袭朕吧?”

王处回微一沉吟,道:“按局势想来,也不至于!石敬瑭如今最大的敌人乃是张迈,不是我们。”

孟昶道:“话是如此,但现在契丹已经占据上风,如果他们已经有把握克敌制胜,石敬瑭却使奸谋,趁乱挟持了朕,那他就可以来个卞庄刺虎,一举除去张迈与朕这两个心腹大患了!”

王处回乃是文臣,熟读史书,也知道史上有不少类似的阴谋诡计,道:“陛下有此忧虑也是应该,总之我们小心谨慎就是。这里是我屯聚大军所在,只要我们谨慎应对,料来出不了岔子。来者是客,彼此又属同盟,刘知远在石晋军中非寻常将领,我们还是应该见他一见。”

孟昶是宫闱温室之中长大的皇帝,虽然也练过武艺,读过兵书,但真到了临阵之时却总是不免怯场,这时要见一个威名满天下、北国常厮杀的外国宿将,心中不免惴惴,却还是道:“传。”

王处回道:“彼是重臣,不可轻慢,待臣亲自出迎。”

孟昶道:“好,你去吧。”

刘知远的大军屯于孟蜀军大营之外十里,他之率领亲卫百人叩营,虽只百人却有千人气势!蜀军原较晋军为弱,王处回在辕门外望见已有些惊惧,亲自迎入营中。

刘知远带甲而入,一路走去,但见蜀军主帐以牦牛皮制成,外又披上了丝绸,好生高贵辉煌。主帐四角又凸出了四个小帐篷,这四个小帐篷极小,高不过五尺,直径不过四尺,人若入内,站起来顶到帐篷顶,躺下去手脚伸不开,不免有些奇怪,心想蜀人自诸葛亮以来,发明木牛流马连弩,机巧胜于他处,这只怕又是一项新的军事发明,便问王处回道:“在下纵横北国,军中建制多所知晓,这等主帐布置却不知是何道理,有何用处?”

王处回未回答,正在帐门口迎候的一个宦官却哧地一笑,眉角间便当刘知远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笑道:“那是暖篷。”走过去将那小帐篷掀开一角,里面果然是八只炭炉。

刘知远随口道:“暖炉放在帐里不就是了?何必又弄这四个小帐篷?”

那宦官笑道:“暖炉放在帐篷里头,气味不好,设了这四个附属小帐篷,暖气可以借入大帐之内,那气味却不会进去,岂不两全其美?这等精妙设置,若非我主天纵奇才,旁人原来也想不出。”

刘知远听说这等设置原来是孟昶的发明,眉头不禁一皱,王处回忙道:“我主等候多时,刘将军请入内吧。”

那主帐好大,便如一座能移动的宫殿一般,地面用的是上等的拜占庭地毡——这地毡能覆盖整个主帐的地面,其大可知,至于选料之精、织造之巧那更是不用说了,便是放在拜占庭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奢侈品,万里迢迢运到中原来,价格更升了十倍。除了地毡之外,主帐其它地方也是精美非常,灯则必是琉璃,支柱用了梨木,挂饰也多金玉之属,这时大军远征在外,又处北风呼啸之中,而偌大一座主帐却仍然保持得一尘不染,料来必是为此费了不知多少人力。

掀开帐门还有一个玄关,玄关中另有四名宫女、四个宦官伺候,王处回已在他们的伺候下除下靴子,换上一双软绵绵的干净棉胎便鞋。

那些宫女太监见了刘知远一双牛皮靴子都是污泥,便要为他脱鞋换鞋,刘知远眉毛又是一皱,神色间不怒自威,那几个宫女宦官都吓退了两步。刘知远便穿着这双满是污泥的靴子踩了进去,将那自泰西运来、价值连城、一尘不染的拜占庭地毡,踩得一步一个脚印,那些宫女太监看了都捂嘴斜睨。

刘知远走入帐中,这座大帐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为厅,是孟昶会见文武的地方,后面为房,是孟昶休息的地方。但见两边文武列候,早已准备好了酒菜,刘知远举目望去,但见主位与外间还隔着一道珠帘,里头隐约坐得有人。

王处回上前禀报:“陛下,大晋刘知远将军求见。”

才有两个宫女拿着翡翠叉子将珠帘挑开,珠帘内一张雕花几子,一张檀木胡床,上坐着一个少年君王,身穿宽敞龙袍,容貌温润秀雅,举手投足文雅而婉约,这等富贵温柔气象,将随同刘知远入内的两个将领都看得目瞪口呆。

刘知远心道:“他是来带兵打仗的,还是来狩猎出游的?”却不好直言,只是拱手行礼。孟蜀之建国出于孟知祥,孟知祥本来只是后唐的一方大将,地位与今日之刘知远仿佛,后来割据巴蜀,自立为皇,如今晋蜀虽然结盟,但在中原臣将心中,孟昶也不过是一方诸侯罢了,并不真当他是皇帝。

孟昶眼看刘知远带甲按剑而入,暗中不免有些惊惧,见他不换鞋子,将自己得意的地毡踩得污秽不堪,惊怕之余又带了几分嫌憎,又见他不行跪拜,只行宾主之礼,心中更增三分不满。

双方坐定之后,孟昶便问刘知远的来意,刘知远道:“末将此番前来,乃为请求陛下出动精兵,与末将会师,强渡渭水,同袭秦州!共擒张迈!”

这几句话说将出来,不但孟昶吓了一跳,王处回瞠目结舌,连刘知远带来的两个将领也都暗中大惊。

好一会,孟昶才反应过来,道:“刘将军说什么?强渡渭水?同袭秦州?”

“是!”

孟昶道:“刘将军,你可知张迈在秦州有多少兵马?”

刘知远道:“据探子回报,除了布置在北边的陌刀战斧阵、行踪不明的汗血骑兵团,以及在凤翔府与我军相持的郭威部队,张迈的其它人马,包括左右两路龙骧铁铠军都在秦州候命,甚至就是慕容春华的鹰扬军,也可能在秦州附近。”

孟昶道:“原来这情报将军知道啊。如此算来,秦州附近张迈的大军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还不算秦西诸州投降的军队呢。若是连秦西诸州的军队都算进去,秦州附近怕不得有二十万大军呢。”

刘知远道:“不可能有二十万大军!”

孟昶道:“就算没有二十万,十几万也总是有的。刘将军要去偷袭秦州,却不知道此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刘知远道:“八千人。”

孟昶忍不住哧地一笑,旁边的宫女太监见了,也都掩嘴助笑,孟昶笑道:“用八千人去偷袭十几万大军,刘将军,你这样做岂不是飞蛾扑火?”

王处回也摇头道:“刘将军为北国名将,名闻遐迩,然而这次…太荒唐,太荒唐!”

“不荒唐!”刘知远道:“陛下,张迈此次行动,外表看来轰轰烈烈,其中却颇有不自然之处!我料秦西布局,必然有诈!”

王处回问道:“有什么诈?”

刘知远道:“张迈以陌刀战斧阵抵挡契丹,既已摇摇欲垮,郭威车阵抵挡我军,又复节节败退。而这两支部队,都是张迈不应该轻弃的,至于凉州受敌,兰州被攻,那更是张迈根本所在,但也未见张迈派出得力援军,而只是来个坚壁清野。而诚如陛下所言,若张迈在秦州真有如许强大的兵力,凉兰奚郭四处就不该显得如此吃力!张迈的这个布局,怎么看都像在拖延时间。”

王处回道:“他拖延时间来干什么?”

“这个就不晓得了。”刘知远道:“有可能张迈是想将其中一方拖得疲累,然后以逸待劳,将其中一方击败,来个各个击破。但也有可能另有诡计。但总而言之,我以为有五成的机会秦州空虚!若我们能以精兵突入,只需三四万人马,渡水一袭,我们便有可能一战奏功!”

王处回微为心动,孟昶却摇头道:“我虽然没打过仗,却也读过兵法,知道攻击的一方要用比防守方更多的兵力才可能成功。张迈有渭水可守,有秦州城池可防,就算他真的空虚,秦西投降了的军队也有八九万军队。张迈他再怎么空虚,手下总有一两万人吧。加起来至少就是十万大军。我们用三四万的军队,去进攻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有胜算!”

“秦西大军,别说八九万,就算是十八九万也不足为惧!”刘知远道:“这些都是墙头草的部队,只能拿来做个摆设,一有个风吹草动,一碰就垮!真正能战的,也就是张迈带着身边的那些亲兵了。我军若忽然兵临城下,彼必惊慌失措,秦西部队势必望风来降,那时郭威车阵、奚胜陌刀也都震恐难安,契丹从北压下,我大晋天师从东掩来,天策军势必全线崩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不世奇功,一战之下,西北必平!还请陛下当机立断!”

孟昶听了,只是摇头,王处回道:“刘将军,你所说虽然有些道理,只是并无证据。据探子回报,秦西诸州都有天策军马来回巡逻放哨,节制着秦西投降军马,若张迈手下只是少量兵马,不可能镇得住秦西诸州。天策军从凉兰开到秦西的军马究竟是十万还是五万,我们难以确切知道,但总之是不止一两万的。”

刘知远道:“张迈从凉兰带来的人马固然不少,但可能只是以民兵假装精兵,什么龙骧军,什么鹰扬军,可能都只是民兵结营,插了旗号故作玄虚罢了。真正的精锐必定不多!”

王处回道:“刘将军这般说是有证据,还只是臆测?”

“这…”刘知远道:“虽无十足证据,但按照情理推断,十有八九必是如此!”

王处回道:“若是事实真如将军之推断,我军渡水一战的确有可能成功,但万一将军推测有误呢?那岂不是陷我巴蜀子弟于火坑之中?”

刘知远此次出兵,但求隐秘神速,不但瞒住了敌人,甚至连自己人也都瞒住,他是北国骁勇大将,因此灵感迸发之际捕捉到了制胜之机,便敢行险,你要说他有多少的把握,多确切的证据,其实没有,相反,这个决定其实有许多的隐忧,许多的后患,然而那道闪电般的光芒在脑中划过,忽然便有决定!

虽然,刘知远非不知道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奇兵渡渭,势必留下许多破绽,但他内心深处自有一种不完全是理性的判断:只要干掉了张迈,胜局便决!

在这个判断中,张迈的生死便是关键所在,至于其它的都是枝叶。哪怕损失一个局部的战场,哪怕失去十万将兵,哪怕后方暂时天下大乱,也改变不了胜局!

刘知远要赌的就是这一个关键!他认为以枝节之可能败来赌关键之可能胜绝对值得,但偏偏孟昶王处回却都不这样想,两人说来说去,尽在刘知远认为的“枝节”上纠缠,这让刘知远不禁有些恚怒。

他压了压暗烧的火,说道:“此次渡渭之战,前锋末将自当,蜀军只需作为后援即可。若有险难,我军当之,若我有大利,陛下收取。”

要知石晋的军队数量也十分庞大,只是被郭威扼住无法西进,要分出三五万人来原也不难,但此战的关键乃在“速”、“隐”二字,三五万的普通军队要如这八千精锐一般在渭南平原行百里之地、两次渡河而不被察觉那就很难了,而一旦被郭威察觉,对方自然会有办法应对,所以刘知远才需要蜀军的支援,这是军事地理所限。

但王处回听了刘知远的话却想:“难事你们做,好处我们拿?天底下岂有这等便宜事?”晋、蜀之间的罅隙之深,原本原在唐、蜀之上,这次孟昶之所以会联晋击唐,完全是张迈锋芒太盛所导致,至于晋蜀之间其实并无多深的信任基础,相反,蜀人精英中早存着一种共识:无论是天策唐军还是石晋,谁灭了对方接下来肯定就会兼并蜀国!

因此对蜀国来说,上上之策当然是天策与石晋两败俱伤,蜀军趁机收取关中、夹制陇右,这也是孟昶的曾有过的念头,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可能性并不大,退而求其次,则是追求天策与石晋保持平衡。至于唐、晋、契丹三者任何一方取得全胜,却都是蜀人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不管刘知远好说歹说,王处回也只是摇头,刘知远大是恼火,心道:“此事原本不需要我如此犯险,南线进攻天策本是你蜀军该做的事情,若你们能派出五六万人马,全力攻击渭河、挺进秦州,张迈的虚实一下子就试出来了,那样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空猜测?现在我提兵前来,那是来做你们该做之事,谁知道还如此推三阻四,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你们为援,反而少了许多制肘!”

想到恼怒处,将桌子猛地一拍,恨恨道:“我主失策,竟与孺子为盟!”

孟昶脸色大变:“刘…你说什么!”

刘知远省起这时尚不能与孟昶翻脸,自知失言,行礼道:“末将北鄙武夫,一时胡言,请陛下恕罪。”

孟昶哼了一声,王处回也不愿意因此与石晋翻脸,打和场道:“总而言之,现在并非出兵良机,但刘将军若真的打算奇袭秦州,我军倒也可以借道,并在渭南为将军擂鼓助威。但却要说与刘将军知:唐军在北岸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想要偷袭秦州那是不大可能了。”

刘知远道:“若是如此,那在下便先前往一探,只是若秦州空虚时,便在北岸举火,那时还请陛下举兵来应!此外还需要向贵军讨借船只若干。”

王处回道:“船只好说,若秦州真有可乘之机,我军自然不会放过。”

双方不欢而散,孟昶气愤难平,指着刘知远离去的方向道:“这个匹夫,也和张迈一样看不起朕!王太傅,若不是你拦着,我真想斩了他的头颅送回给石敬瑭!”

王处回道:“陛下息怒,刘知远固然是死罪,但两国为盟,不可擅杀盟友大将。”

孟昶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怒气稍平,才又道:“刘匹夫说秦州空虚,张迈手下其实兵力不足,你觉得如何?”

王处回道:“听刘知远的分析,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张迈最擅长玩弄虚虚实实的诡计,或许他就是故意如此示弱,要诱我们跳进他的圈套也未可知。”

要知战场之上,虚虚实实各种情报时时都有,这时候将帅对情报作何判断就极其重要,有时候同一种情报也能够做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对策,军师出献各种谋略其实不难,难的还是主帅如何采信判断。

孟昶也觉得刘知远的计划太过冒险,道:“既然他说秦州空虚,那就让他先去试试吧。我们安排好大军在后,若刘知远得利,我们便擂鼓渡河,若刘知远失利,那死了石敬瑭八千人,对此战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处回道:“陛下英明!”

刘知远回到驻军处,这才召集部将,说明真正意图,王峻道:“直接奔袭张迈,这事太过犯险了!再说我们只有八千人,虽是精锐,毕竟太少,又无器械,无法攻城,不如先禀明了陛下,讨得援军再来吧。”

刘知远道:“制胜之机,稍纵即逝,我未请命而来,就为神速二字!别说从长安调来大军,就算是从我麾下直接点兵,人数多了也必为郭威察觉,事机一旦败露,对方必有应对之策!八千人攻城固然太少,但只要打破了张迈的虚张之势,那时候北、东、南三方的进兵策略都会调整,此战也势在必行!我既渡渭,便无后退之理!怎么,你们纵横晋北,连契丹腹心部都不怕,这时却怕了张迈么?”

诸将为刘知远所激,齐齐道:“大丈夫上得沙场,岂有怕理!但听刘帅吩咐!”

刘知远点头道:“好!此次我们不求全胜,甚至不求全身而退,只需一胜,使蜀人知道秦州空虚,孟昶见有便宜,一定来捡,那时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凤翔府东北,一支骑兵也趁着暮色穿行。这支军队只有五千人,都是轻骑,却是天策唐军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之一!为首的乃是枪王杨信!

这支骑兵乃是郭威赖以对抗刘知远的重要筹码之一,这时却偃旗息鼓而行,从北部迂回绕道,副将田瀚赶上来道:“将军,刘知远布局严密,就算入夜以后,我们只怕也没法无声无息地接近他的主营。”

“那就准备入夜后一路烧杀过去吧!”杨信道:“咱们处守势太久了,这次夜袭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作一反击!我军倏来倏去,只要在刘知远大军四合之前退走就可!但如果敌军有机可乘,那我们就一路踩过去!”

田瀚道:“其实如此做会不会太过犯险。”

杨信道:“郭都督曾在刘知远麾下,对刘知远的判断应该没错。他认为刘知远这两日一定别有所图,只是一时想不通他要做什么,咱们这一战就是要打乱棋局,就算擒不得刘知远,至少也要打乱他的阵脚,试出他的真正意图!”

第197章 渡渭奇袭(二)

天气还没有冷到令渭水结冰,河水仍然向东流,可是户外的天气却已经叫人冰寒难受。

秦西几支大军中,漠北民族是最耐寒的,天策军精锐也能耐苦寒,加上棉衣装备最充分,所以就耐寒来说这两类军队的耐寒度最强。而耐寒最弱的则是蜀军,攻击兰州的部队早已停止,只是做出一些例行的威胁,在秦州以南,本来也早已有蜀军威胁,蜀军在这里造了船只,结了营帐,甚至还运来了一些器械,然而攻击却很消极,只是每日作出渡河攻打的态势,一见对岸有备就采取保守策略,反正主帅并未催得急,将士们也就乐得偷懒偷生,毕竟通天渡河作战,没有一点牺牲的精神是不可能的。

因此张迈对于南部的关注远远不如东、北两路,尤其是北路,环马高地的每一个战斗细节都能挑动他的神经——和契丹的胜负,乃是整场战役的关键,不过平日里,张迈却总是显得若无其事。

这时负责秦西诸州战时政务的人是范质,负责军粮调度的是马继荣,负责诸军协调的是安守敬的弟弟安守慎,因此这三人连同马小春常与张迈一道,或者秦州内部巡视,或者率领一府亲卫士兵,巡视渭河以及邻近诸州。

张迈日常花费最大的精力,在于安抚秦西诸州的军心民心,秦西诸州久在藩镇统治之下,士兵久受熏染但知利不知义,百姓也对军官很没有好感,李从珂当初在这里时,下层军民也难得见到他,他们可万万想不到威震寰宇的张大元帅,竟然会纡尊降贵,常常到百姓中间、士兵中间巡视。

这时尚在战争之中,但张迈若听到哪里有什么不平事也会驻马处理,平了不知多少民间冤情,传扬开去,秦西百姓都道:“都说兰州张元帅是不世出的旷古明君,今天才知道不假。以前别说皇帝,就算是刺史、县令,我们等闲哪里见得到他们?”

也有人说:“张元帅还不是皇帝。”

“现在不是,将来肯定会是。只盼望元帅能够击退契丹,让咱们这里也如凉州、兰州一般太平繁华起来,那我们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那些秦西原军官眼见张迈亲近底层,也不敢妄扣军饷了,因此张迈自到秦西,并不像李从珂那样将士没有功劳也颁赏赐买军心,但底层士兵却颇爱戴,甚至有士兵逃出旧营,要求加入天策正规军。

安守慎眼看民心军心可用,曾劝张迈对秦西诸州军马加以整顿,道:“我大唐有谓:‘关东出良相、关西出良将’,关陇自古就是精兵强将出处,只是唐末以来,被历任藩镇以及贪官污吏给腐坏了,但根本血性仍在,如今秦西投降兵马有八九万人,若加以整编,少说也能再得三万精兵,有三万精兵在手,对我们的攻防大有帮助。”

张迈却只是不许,说道:“秦西藩镇错综复杂,临阵整兵,太过冒险。就算能抽选出三万精兵,但这些人在新的编制下要想整合谈何容易?底层士兵或许已经归心,但中高层将领却会因此更加狐疑,一旦开始整编,秦西诸将势必惊悚,以为我们要夺他们的兵权!只怕我们整合未成,就有人举旗叛变了。此事不得再提,如今一切以安抚为上策。”

这日傍晚张迈在秦州东郊巡视,正与一个老农闲话家常,那老农忧心战火烧来,扰了冬小麦的收成,张迈甚是感叹,道:“我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越打越觉得兵者乃凶器,但在这样的乱世,求和无法平定天下,只能以战止战,才有可能一劳永逸!老丈人,你且再忍忍,这个冬天的苦日子过去,将来你和你的儿孙就都会有太平日子”

老农听得两眼含泪道:“那些催收粮税的老爷们,从来只是呼呼喝喝,洛阳的天子远在天边,最多出个我们看不懂的诏书,从来不肯亲近我们,对我们哪里说过这样的话来?”

周围的百姓都感动得流泪,忽然南边号声隐隐传来,老农等震恐不已,张迈笑道:“不用怕,听声音还有好远。多半是南岸蜀军又来滋扰。放心,他们过不了渭河!”

马蹄声响,有士兵从西南奔来,安守慎道:“南方似有军情!”

原来东边郭威、北边奚胜的战报,都会直接送到这里来,这军情从西而来,想必是先到秦州城内,然后转到这里。

老农等见状起身告辞,送信的士兵走近,取出书信,安守慎打开一看道:“蜀军又发动攻击了。这次的攻击颇为激烈。不过我军沿河哨岗做得好,大可守卫得住。”

张迈道:“什么时候发动的进攻,在何处发动进攻?”

安守慎道:“申时三刻。在秦州东南二十五里处的河段。”

张迈是从前线战斗中杀出来的人,论到战场调度不如杨易、郭威等人,但对军情诡计之类却也是极为敏感,一听之下道:“想当初巴蜀在诸葛亮手里,能用一州之地倾动中原,到了孟昶手头却是变得又懒散,又怕冷,又怕死,他们往日进攻,总是挑选在午时前后最暖和之时,如今忽然选在傍晚,莫非这次准备来真的?”

马小春在旁道:“来真的又怎么样?”

张迈道:“来真的,那就是声东击西。傍晚进攻,那是要拖疲我军,真正的攻击可能是入夜之后,在秦州东南进攻,那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则今晚秦州西南要加紧防备。”

旁边一员年青将领就来请命,要率骑兵前往巡河。张迈看时,乃是马继荣的侄子马旭,安守慎心想唐军在渭水防范周密,如今渭水尚未结成厚冰,马过不来,蜀军又没有精强水军,料他渡不了河,何妨送个人情给马继荣,道:“蜀军兵马多而不精,若有马将军去,渭河必可无虞!”

张迈点了点头,相对于正常战役这只是小事,用不着他安排具体事宜,安守慎便拨了四千兵马,包括一千府兵和三千秦西兵马,让马旭赶去巡河。

这时日迫西山,马继荣便劝张迈回城,到了城中临时元帅府,慕容春华竟然也在里头!两人见面,张迈便问:“轮台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轮台离这里何止万里?这时就算有消息到,也是一个月以前的消息了。

慕容春华道:“没有新的消息。天山南段有安守敬镇守,小石头巡于天山北路,我军过去两年连番大胜,自伊州以至于碎叶,诸胡震慑于我军威名,谁敢妄动?”

张迈道:“那就好。”

慕容春华问道:“环马高地和凤翔府怎么样了?”

张迈道:“郭威那边不需担心,他尽可抵挡得住,至于环马高地…”说到环马高地四字,张迈忍不住双目渗泪,道:“我们的子弟,这一番怕是损伤惨重了!”

慕容春华劝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能马革裹尸,正是大唐男儿最好的归宿!恨我未能如此耳!”

张迈这些年心头也练得刚硬了,微微点头。

冬天易寒,军民早睡,到了二更时分,忽然间城东马蹄声踏乱了静夜,有急报传来,安守慎接到战报后大吃一惊,来与马继荣商量道:“不好!蜀军竟然突破了河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