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道:“那怎么办?”

拔野冷笑道:“就算有人埋伏又怎么样!这里的地势又不是死地,要困住我们这三百骑,除非有三千精锐来!”

契丹就在后面,若是精锐骑兵,随时会从后面掩来,拔野不敢向西,便向北走,走不出里许,横地里冲出一支兵马来,约莫三百人模样,个个骑马,冲出后挡在了西北面路口,三百人中二百人跳下马来,五十人持盾上前,三十人持长矛,二十人持短矛,长矛从盾牌缝隙穿出,那盾牌墙就像透出了三十根长刺,另外二十根短矛则卫护于左右,又有一百人各自持刀为第二层,而没下马的一百骑则立在第三层随时准备冲击。

阳光斜斜照下,映得盾牌、长刀都发光发亮,显然都是精良的武器,而比这精良武器更可怕的是对方的训练程度——这个在拔野看来颇为复杂的阵势,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当拔野发现对方时双方距离约莫百步上下,等到阵势完成双方竟然只缩短了五十步的距离!

一想到在快马奔驰五十步距离的极短时间内便结成这样的阵势,这会是什么样的军队!不但拔野,双牙刀狼营的人全部都明白对面这伙人不好惹!

“退!”

拔野甚有决断,一觉得自己惹不起马上后退,战马来势太快,又缓冲出了十余步,这才后骑变前骑,慢慢退走。

拔野心道:“北面走不了,先往南面迂回。最近真是霉透了,老家被契丹收了,在这里怎么又遇到了这样的人马!”

向南走出八九里,却见有两处缓坡,要从缓坡中间的缺口越过时,忽然缓坡后面又横出了一百多骑兵来,同时缓坡之上人影约绰,出现了一百多张强弓外加数十硬弩,强弓硬弩并不瞄准距离尚远的拔野等人,却将弓箭瞄向缓坡缺口以北的二十步外——很明显,一旦拔野进入这个区域,缓坡之上马上弓弩齐发,经过这一轮剑雨的压制与伤害之后是否还能冲破那百余骑兵的屏障,可就极难说了!

更何况,在那百余骑兵的背后,还有没有埋伏呢?

只刹那间的犹豫后,拔野又决定退走,然而北面去不得了,南面去不得了,却往哪里?

“回去,回去!”拔野说。

三当家上来问:“往哪里?”

拔野看看西面,隐隐见到有沙尘的样子,抚额道:“这次真是见鬼了!东有契丹,西有天策!一个要征我当兵,另外一个又在这里围堵我。难道他们两家是约好了来为难我拔野的么?我们双牙刀狼营真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和小金山的驻军打过仗,对方军队虽然没亮出旗号,但拔野也从对方的武器、阵势中猜到多半是天策军。既然对方设了这样一个布袋,料想西面的人马只会更多,说不定便是大军所在!因此不敢向西,决定向东返回。

三当家一听道:“大当家,东面有契丹!”

拔野没好气地道:“契丹是大军,应该没那么快!只要逃出这个布袋口,我们仍然有机会溜走!”

三百余骑向东退走了十余里,看看到了刚才发现有异的地方,却见东面的大路已经被五百余骑占定。那五百余骑无论装备还是人数都远胜拔野,而且拔野一路奔波,马匹已经开始疲累,对方占定这里后却以逸待劳。这一仗还没打,三当家等就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时他们还发现,西南、西北方向刚才占据南北两个路口的军马也正在向这边逼来,很显然布袋口正在收紧。

三百余骑兵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三当家愁眉苦脸道:“东南西北都有人马,大当家,我们…我们怎么办?”

对阵走出一员年轻将领,看样子还不上二十岁,戴着银鳞头盔,骑着一匹混血汗血宝马,手按横刀刀柄,出阵遥指着拔野道:“哪里来的部族,停蹄,下马,我不会难为你们的!”连用汉语、契丹和回纥三种言语说了一遍。

拔野心道:“冲过去,还是不冲过去?看这阵势,就算能冲过去,我剩下的人马也不满百骑。”便用汉语喝道:“你们是谁!在这里拦着我们做什么!”

那年轻将领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大唐巡边部队,你们是什么部族?你会说唐言啊,很好,很好。不知道是什么部族,放心下马吧,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几句话对于几乎要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深具蛊惑力,拔野却不准备束手就缚,哼了一声说:“大唐的巡边部队?这里离小金山将近三百里,什么时候也成了大唐的地方了?”

那年轻将领一听这两句对答,就知道对方不是会轻易入瓮之辈,他这次的任务却不是要取胜——这对他来说并不难,而是要将进入视线范围的所有人全部截住,以保证西面行动的隐秘性——这对他来说就有一定难度了。因此若有可能,他是打算用武力威慑的手段来逼迫对方就范,而不是真的开打。

这时也不接拔野的话,只再问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部族!你是首领么?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一问出来,已经显得颇为严厉,却也符合漠北法则。漠北是个丛林世界,部族之间彼此可能有恩仇、有血缘,也有领地争执,或者是同属于一个大的部落,或者是有间接的亲缘,因此狭路相逢时通常要亮出部落名号,以免误伤。

拔野一时踌躇,那少年将领又逼上一步,道:“再不表明身份,我可要当你们是匪患平灭了!”

拔野低声对手下道:“准备散走!二十人一队,横旮领汇聚!我给你们断后!”这化整为零的逃法,乃是他面对强敌时保存最后实力的最后手段。

三当家等低声领命后,拔野却嘻嘻笑道:“这里天不收、地不管,本来就是匪患的地盘嘛。倒是你们,大唐的骄子们,来这里干什么呢。”他说几个字就前进几步,看看时机一到,忽然喝道:“走!”

三百余骑猛地一起嘶鸣狂冲,一批向东南——那里是灌木丛,一批向东北——那里是碎石地,灌木丛和碎石地都不利于马匹奔驰,但唐军五百余骑不能将偌大的地方占得滴水不漏,只能堵在正东,要想去追赶他们,就得分兵,一旦分兵,双牙刀狼营的人就有可能逃走!

拔野则率领七十余骑向正东逼来,要看对面的年轻将领如何应对。

忽然东南、东北马匹嘶鸣,那里竟然也有埋伏!

一些绊马索出现在了低矮灌木丛中,一些钩镰枪则闪现在碎石地中,往这两个地方冲去的马贼纷纷中招,有的落马,有的勒缰,拔野暗叫一声:“不好!”

那年轻将领挥了挥手,这才分别有一百五十骑向东南、东北驰去,准备接收战果,但这批马贼如此狡猾,年轻将领已经预感到可能无法将对方全部截住,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拔野这边更觉得悲催,知道这一仗过后,能逃出生天的人只怕不会超过两成,就算能逃出去,以后自己是否还能号令得了双牙刀狼营的残余部下便更加难说了,只怕自己苦苦拉起来的这个团伙将从此烟消云散了。但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一拔刀怒道:“冲过去!”

那年轻将领眼看无法善了也深感可惜,后面的二百骑兵不等他下令已经以骑兵阵上前——这二百骑兵以五十为一列,分作四层前进,秩序井然,显然经过颇为严格的训练。

双方离得近了,拔野发现对面逼来的骑兵竟然都十分年轻,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大,三当家忽然叫了一句:“哎哟,那将军好面熟!啊!他是张荣!大当家的,他是张荣!”

拔野一阵愕然,果然发现对面那人就是曾经的伙伴——后来在天山北麓击掌分离了的张荣。

拔野脑子转得极快,自知这一仗打下去自己讨不了好,眼看柴荣这时分明已成了一方将领,大叫:“张荣,还记得拔野么!”

眼前这个张荣,其实就是柴荣。当初柴荣化名为张荣,后来与郭威相认,改回名字叫郭荣,后来郭威续弦生子,因思念亡妻柴氏,恐柴家无后,便又让养子改回原姓,兜了一圈,柴荣自此才叫柴荣。

柴荣也是一愣,心想谁知道我曾用过的名字啊,随即想到拔野二字,马上喝令:“真是拔野?下令你的人后退!”

双方各自约束手下后退,拔野这边已经损失了不少马匹,他又上前来,叫道:“真是张荣吗?”

柴荣上前,道:“是我!”看得仔细了,喜道:“拔野,真的是你!”

拔野也有些唏嘘,道:“你做将军了。”

柴荣哈哈笑道:“还不算将军,现在是都尉。你也做马贼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却让我遇到了你。”

当初柴荣和拔野同属少年俘虏营,不过柴荣是来改造他们的军官,而拔野则是来改造他们的对象,后来双方各有际遇——拔野这边以从少年俘虏营中带出来的少年做班底,发展出双牙刀狼营来,独霸一方,柴荣则在天山北麓接受杨易的严格训练,成为了都尉,麾下一个府的士兵,也是以当初从少年俘虏营中带出来的人作为主干,比如石章鱼、庚新、陈风笑等等。

这时双方相认后,拔野和柴荣的部下也都认出了对方,各自生出感慨来。

拔野看看柴荣一身的装束行头,手中横刀是百炼精钢,胯下坐骑是自己千金求不得的汗血宝马(虽然是混血的),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今天却让你看了我笑话了。”

柴荣笑道:“当初我们有约定,若唐军打了败仗,我还没死就去投奔你。若我做了将军,你还没死就来投奔我。现在我虽然还够不上我大唐军衔中的将军,却也是一府将领了。幸好刚才没将你打死,不如你就投了我吧,若你不肯在我手下屈就,我就帮你再行引荐,只要你能立功,将来定得重用!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拔野指着柴荣身后道:“你说要引荐我,为什么你的手下还在动!”

原来柴荣虽然上前和拔野说话,他的部下却还是堵住东面路口,并未放松。同时后面又有士兵逼来。

柴荣叫来石章鱼,道:“去跟第四府的人说,让他们且停一停。”

石章鱼领命去了,拔野道:“第四府?”

柴荣道:“就是在南面、北面堵你们的人。也是我的同袍。我老实对你说,这次我们的任务,是叫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去!你就算逃过了我这一防,在东面还有第一府。拔野兄弟,这次我不能放你走了。你们都是我的旧相识、老兄弟,不要让我难做了!”

拔野脸色有些难看,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布下这么严密的罗网?”

柴荣道:“事关军机,我没法答你,但我应允你们,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绝对不会坑害你们。我的话,你信不信得过?”

三当家这时也走近了,一听忙说:“副队正的话,我们当然信得过。”副队正正是柴荣当年的军衔,当初柴荣答应放走他们,事后果然一诺千金,有了当年的影响,柴荣此时对双牙刀狼营来说信誉便十分之重。

拔野却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但放下武器,却是不行!我只能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事情。我的话,你信不信得过?”

柴荣眉头皱了起来,道:“我自然也信得过你,但军令所限,我没法答应你。”

拔野何等机灵,忽然来一句:“张荣,你们要对漠北用兵,对吧!”

柴荣脸色一沉,他尽量控制自己的神情,但毕竟年轻,不能做到将心事完全隐藏,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拔野道:“这样吧,你帮我想个办法,只要保住我的部众,我愿意听你安排。”

柴荣道:“你若是商队,我可以保你平安去到小金山以西。可你是马贼,我怎么能容你入境!除非你解除武器,从此当良民吧。”

拔野道:“我跟你不谈交易,只论信义。但看来你并不能做主,这样吧,我有个关于契丹军队的消息可以卖给你的上司,你去问问你的上司肯不肯跟我交易!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在你们的监视下驻扎。但要我解除武器——不行!”

柴荣有些动容:“契丹的消息?”

拔野道:“我以昔年少年俘虏营走出来后死剩下的几十颗项上人头向你保证,我有你们很需要的情报!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给我引荐一个能够做主的人!”

柴荣看着拔野,好一会,才道:“好,我相信你!我带你去见石将军!”

拔野一愣:“石将军?不是慕容旸?”

柴荣笑道:“当然不是。”

拔野估摸着,道:“姓石的?那是谁啊。可别告诉我是那个横扫千军的铁兽石拔!”

柴荣的神情再一次扭捏了起来,拔野骇然道:“天!不会真是他吧!”

第207章 各方算计

柴荣虽然只是一个都尉,只算是勉强进入唐军的中层,但他在山北唐军中拥有较为特殊的位置。

首先他本人训练过少年俘虏营,在轮台战役中立过奇功,虽然都尉的位置在唐军之中并不算很高,但他的功勋与表现在同龄人里头却是光芒四射,只凭着他的功劳、表现与年龄,就足以让他进入到唐军高层的视野,让他成为军方重点观察与培养的对象。

更何况,柴荣还是郭威的养子。轮台一战奠定了郭威在天策唐军之中的声望,北庭大胜之后,郭威与石拔、慕容春华、马继荣同时晋升为上将军,成为仅次于郭洛杨易这两位大将军的高级将领,已有资格与闻最核心的战略决策。柴荣作为郭威的养子,在信任度上自然也就胜过了其它人。还在北庭接受训练时,他便已经是能够直接见到杨易的少数人之一。

这次针对漠北的攻势,他也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中层将领之一。

拔野在柴荣的安排下,骑上快马,由庚新护送迅速赶往后方。

唐军的触角在最近一段时间忽然伸到了小金山以东三百里,而且拔野更发现这个触角还在不断东延,一路西行,拔野注意到唐军并非固列阵势,而是向东行军。他马上就意识到柴荣应该是作为最前沿的探路先锋。

在柴荣以及他所说的“第四府”西面,又有三层兵马,每一层都有三个府左右,这支军队便一共是九个府。拔野又注意到,自己沿途所见的士兵个个都年轻得非常明显,年纪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在精力弥漫中不自觉地展现出强烈的冲劲来。

他不知道,这九个府的兵力,正是唐军高层所称的“孤儿军”,全部是集结了过去几年在各场大战中丧失了家人的孤儿,不分敌我地在天山北麓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由杨易亲自主抓,乃是近年唐军内部的新生力量之一。

这支孤儿军武器配备是复合的,而马匹配备则是一人三马——包括两匹战马与一匹负重马,机动力非常强。在训练中展现出了不弱的战力,在演习中比之鹰扬军中间也不逊色了,但这支军队仍然有一个令人担心的重大缺点——他们尽管曾领了任务在天山南北剿杀马贼与叛乱,但毕竟尚未经受过真正惨烈的战争,因此对于他们能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杨易对此尚有保留。

越过了这三层兵马以后,便有一座大帐低调地坐落在一处山谷之中,山谷的周围若隐若现地布列了十几处驻兵处,拔野根据直觉判断,这十几处驻兵点应该不超过万人。

他的估摸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一批兵力便是孤儿军的靠山军力,一共六个府的兵力,以带马步战兵为主,是用经过轮台一战洗礼的民兵,再加上部分新收牧民、新收番众训练而成,而以安西老兵作为各府、营、队、火的主干,这支军队以长矛步战为主要特征,每三人配备两马,号为“长矛阵”。军队的大部分人马都经历过大战,其平均年龄约三十上下,就锐气而言不如孤儿军,就经验来说却是远胜。

拔野在山谷之外还尚能游目,但一进山谷,忽然感受到一股空前未有的压力!

山谷之内除了那座大帐之外,就都只是一些小帐篷,驻扎的人马不多,大概只有几百人的样子,但这几百人个个都能给拔野以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单兵压力,拔野从所未见!就算是前两天见到的那三个皮室,以及以前曾交手过的小金山驻军,和山谷中这几百人比起来似乎都远所不及!

庚新一路将拔野送到这里,才由山谷中一个校尉指引进入大帐,庚新先进去参见,过了好一会,才出来接引拔野。

大帐之内没人伺候,只站着两个卫士,坐着两个将领,正面那人身材不高,未穿铠甲,但肌肉虬结有如一块块的石头,只是小肚子颇见隆起,微微有些发福,但眼睛一扫过来,仍然能令人感到仿佛被一头猛虎盯着!

庚新已经行礼下去:“都督!双牙刀狼部族酋长拔野到。”

拔野一听大吃一惊,心道:“难道真的是石拔!”

唐军这些年军政体制变化颇大,原本只有郭洛、杨易两个都督,随着统治疆域的扩大,执掌北庭的杨易、执掌河中的郭洛分别晋为大都督,而在比河中、北庭次一等的重要军事区域则设都督以总管军队,拔野消息灵通,知道在大西北在杨易之下,称都督可没有几个,再联系之前柴荣说那人姓石,都督而且姓石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有横扫千军之称的铁兽石拔!

他所料不错,眼前这人正是石拔,他经由密令被张迈从碎叶征调到此,为了避免碎叶河流域的动荡,碎叶的大军基本未动,石拔这次只带了五百亲卫空降,而这五百亲卫亦是整个天策唐军最强的战力之一,以同样数量而言,也唯有皮室、龙骧、鹰扬中的佼佼者才能与之并肩。这也是拔野会感受到那么大压力的缘故。

这时的石拔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石头了,随着阅历的增加,双眉已略见沧桑感,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但一个鏖战数十场、斩敌以百计的人,身上所带的已不是那种散发出来的杀气,而是杀气沉淀下去后不怒自威的震慑力了。

面对着他,拔野亦不敢不低头。

“你就是拔野么?”石拔看着拔野,笑道:“我听小柴荣说过你们的事情,不错不错,少年人就该像你们这样。不过小柴荣选的路是对的,你选的路却错了。现在这个时代,做马贼没前途。”他和郭威不但是同袍,而且是好友,因此对柴荣多看顾了几分,否则凭着柴荣的身份地位,他的故事尚未有资格入得石拔的耳朵。

拔野有些奇怪,心想你不问军情,怎么却来关心我们的往事?但不知为何,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却不自觉地与石拔拉近了一点距离,觉得这个驾驭数万人、统摄数千里的唐军大将并非高不可攀。

但拔野仍然简单地回应了一句道:“人各有志。”

石拔哈哈又是一笑,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听小柴荣说你有契丹的军情要卖给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军情。”

拔野道:“我与柴荣相见的地方,再往东三百里,便有契丹大军,而且大军之中,有皮室!”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叫石拔旁边一个中年将领有些动容,道:“皮室?你确定?”

这个中年将领叫安守智,乃是安守敬的堂弟,一直以来并不以战场征伐闻名,主要是在后方负责训练、后勤、情报处理以及参谋划策,孤儿军以及长矛阵,他也是主要的负责人之一。这次石拔空降,安守智便被派来做石拔的参谋。

拔野道:“我确定,而且我还俘虏了一个皮室。”当下便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老巢如何被契丹征调、自己如何遇到皮室之事说了,安守智听说他还俘虏了一个皮室,马上问道:“那俘虏何在?”

拔野早有准备,道:“带来了,就在山谷外边。”

安守智与一个卫兵耳语几句,那卫兵马上领命去了。

若放在以前,石拔听说有仗打一定大感兴奋,这时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问安守智道:“永康王?那是谁?契丹中的猛将么?”

论武力石拔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对敌国的人物掌故却并不熟悉。

安守智道:“永康王,就是耶律阮。”三言两语将耶律阮的来历解释了个清楚。

石拔一听笑道:“这么说来,那不就是赞华活佛的儿子?”

拔野不知道赞华活佛是谁,听安守智道:“是。”脑筋一转,心道:“难道这个什么赞华活佛,就是契丹的人皇王耶律倍?怎么他成了什么活佛!”

石拔又笑道:“若是这样,那这次他们岂非可以父子团聚?”

安守智看了拔野一眼,道:“两国相争,就算是父子之亲,面对面也是要相杀的。”

石拔哈哈笑道:“什么两国相争,元帅说了,咱们这次来漠北,是来弘扬佛法,不是来两国相争。最好活佛的佛法能叫那耶律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就省了很多事情了。哈哈,哈哈…”

拔野越听越觉得迷糊,自来关于石拔的传闻,不是嗜血铁兽,就是横扫千军,但这次他忽然率领大军前来,竟然说什么弘扬佛法,却叫人太也摸不着脑袋了。

安守智不肯再拔野面前泄露太多机密,便不接口,只问道:“契丹方面,人马有多少,你可探得什么消息?”

拔野道:“据被我俘虏的那契丹皮室说,有十万大军。”

石拔一听嗤之以鼻,安守智也道:“不可能。那只是虚语。且不说为了南方的事情,漠北精锐被大批抽调南下,就算是还留下的人里头有这么多人马,以耶律阮的身份也绝不可能调动这么多人——耶律德光也不会放心将这样大的人马交给他。”

拔野虽然伶俐,但涉及到国家政略方面的事情,就没法插嘴了。

石拔问安守智道:“你看这次这个耶律阮忽然跑到这里,为的是什么。”

安守智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是耶律德光要他来送死,借我们的手,趁机铲除耶律倍一脉。第二是耶律德光真的准备对轮台进行攻击,以分甘秦战势。当然,如果耶律阮是未奉命行事,那就是另外的可能了。”

石拔又问:“按你说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安守智道:“耶律阮手中就算有皮室军,应该也不会很多,能有四五千人到顶了,多半还没那么多。但他承乃父遗绪,契丹近族有不少和他亲近,因此应该有相当数量的契丹近族可以调动,或许可以逼近万人。但耶律德光对他这一脉十分猜忌,应该也会加以限制,当也在几千人上下。”

所谓的契丹近族,就是和契丹关系较近的回纥、奚族等族,这些近族由于与契丹齐心,又能得到较好的武器配备,战斗力十分可观,其精锐未必就比皮室军逊色,甚至皮室军的兵员来源本来就有一部分出自契丹近族。

安守智继续道:“至于耶律阮沿途所征之杂族,数量则可能在万人以上。但这些人也只有数量,不足为虑。”

“那也不能这么说。”石拔道:“人多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尤其前面九个府的那些小子们,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耶律阮既然来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一仗还是要打他一打的。”

安守智看看拔野,欲言又止,石拔知道他担心泄露军情,笑了笑,对拔野道:“你真的不愿意投效我军。我可告诉你,现在投效我军,可有大大的好处,说不定过了今年,封侯拜将都有可能了。”

拔野可不大肯信,心道:“我临阵来投,最多只能去做阵前卒。”他不肯做炮灰,便跪下道:“拔野山野牧民,只愿意逐水草而居,不愿当官。请石都督成全。”

石拔道:“你的脾气够硬够臭,却算对我胃口,再看在你给我带来了敌军情报,若在平时我也成全你了。但现在你已经误入我军,知了我许多机密,我却不能就这么放了你。因此这一场仗,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得协助作战。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叫你去做阵前卒,只是派了你去柴荣处,受他节制。待我搞定了耶律阮,那时再划个二三百里水草给你,许你自成一族,算是我大唐辖下。这个条件,你觉得如何?”

拔野这时已知道柴荣就是张荣,心道:“若归柴荣节制,他想来不会让我们去送死。”便躬身道:“愿意!”

石拔挥手道:“那就下去,到前线听令吧。”

拔野出去后,安守智才道:“这人刚来,只怕…”石拔道:“这么细的事情,咱们就不要理会了,让柴荣处理吧。嘿,本来还想着能否让前锋挺进到乌山,这才亮出旗号,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只能在这里打他一场。”

安守智又道:“现在就打?要不要等大石将军的人跟上再说?我们现在手头只有一十六府兵力,只怕有些不足。”

石拔冷笑道:“我石拔有万人在手,还怕谁来!虽然我手下带的不是老部下,是一群新丁,但区区一个耶律阮,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双方相距已经不过三百里,我们能察觉到他们,他们难道还会完全被我们蒙在鼓里?这一仗非打不可了,只是比我们预计的有所提前罢了。哼,本来想着会遇到耶律察割,谁知道先撞上了这个什么耶律阮。”

安守智道:“若这样,那我可要先快马通知大石将军和李枢密,让他们有个准备。”

石拔哈哈笑道:“不止,还要派个人去通知赞华活佛…等等,就将那个皮室俘虏送去,他不是自称是耶律阮的亲卫么,如果真是耶律阮的亲卫,说不定会认得耶律阮的老子。哈哈。就这么办!”

四百里外,耶律阮也已经发现前面动势有异。

这次耶律德光南侵,他一早便从韩延徽那里得到消息,打探到天策军在甘陇有大规模的调兵行动,韩延徽综合种种情报,判断张迈此次东征,只怕连北庭的精锐都调了过来。

“若鹰扬军东调,则北庭必定空虚!”

契丹和天策一样,拥有多面作战的能力,当然这多面作战必须得非主次。如当初张迈西征,中原和契丹乃是足以与天策政权抗衡的实力,张迈便无法两头同时打仗,而这次耶律德光虽然大举南侵,对付的是同一个天策政权,则耶律德光便还有余力派出一支偏师去试探北庭的虚实。

他下令,让妹夫萧翰为西北招讨使,镇守契丹在漠北的统治中心——镇州,又命耶律察割为西征详稳,耶律阮西征都监,统兵西征北庭。契丹方面的战略规划,是北庭如果防守严密,则这一轮试探性攻击便起到分天策甘陇军势的作用,但若北庭果然如韩延徽的细作系统回报上来的情况一样兵力空虚,则这试探便变为真正的奇袭,大军可席卷而西,横扫北庭,破轮台,然后威胁龟兹、焉耆,斩断甘陇与安西的干连。

耶律阮领命之后,自请为先锋,他手下拥有皮室军两千多人,近族战力四千多人,沿途又征集诸族诸部,共杂得诸族骑兵逾万人。

征集双牙刀狼一部时出的小意外,丢失了几名皮室,对于耶律阮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并未影响他进军的进度,然而他派出去的斥候却在小金山以东四百里就探知有异!似乎天策唐军在这个地区也有军事行动一般!

耶律阮的副将耶律安抟是契丹族内有名的人物,其父迭里跟随耶律阿保机南征北战,漠北阻卜之战、套南党项之战、东胡渤海之战,全部都有耶律迭里的背影,在契丹影响不小,耶律阿保机死后,述律平称制,要立耶律德光为皇帝,耶律迭里拥护耶律倍据理力争,被述律平下狱杀死。

要知耶律倍毕竟是嫡长子,在国中根深蒂固,述律平也没可能真将所有可能亲耶律倍的人都斩尽杀绝。耶律德光看重耶律迭里背后的力量,对他的儿子耶律安抟善加安抚,耶律安抟表面并无异志,但暗中却与耶律阮走得甚近,他们父子一脉,都是拥护耶律倍一系的。

这次耶律安抟本是归耶律察割麾下,耶律阮自请为先锋,耶律安抟便趁机自请为耶律阮的副将,沿途出谋划策,行三千里便收得七十余大小部族,使耶律阮实力大增。

但耶律安抟却还是暗示耶律阮,单凭这点力量要想撼动耶律德光和述律平的根基,最好还是以此为基础,取得对北庭方面的战功,扩大在漠北以及归附的回纥族中的影响力,徐徐以图大事。

这次耶律阮向小金山方向用兵,正如石拔对乌山方向用兵,都带着几分袭击的企图,然而没想到离小金山还有几百里,就已经遇到彼此的大军了。

耶律阮得到情报之后沉吟道:“韩延徽怎么办事的!不是说北庭必定空虚么!怎么天策却敢派人出小金山?”

漠北东西数千里,广袤得契丹人并不太害怕唐军会趁机进袭,但若按照韩延徽的情报,则此时杨易在轮台自保尚且不暇,怎么还有可能派兵出境?

耶律安抟道:“兵势险诈!张迈、杨易尤其是狡猾,他们做出来的事情,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但料来张迈不至于会蠢到同时发重兵攻击关中和漠北。”

当初张迈议东征的时候,甘陇就已经有了反对的声音,如果张迈当时说要同时进军漠北,只怕举国都会哗然!

漠北的征途,素来为汉家畏途,不是漠北有多少天险强军,而是因为漠北实在太穷,攻占的收益不大,而成本实在太高。

这片延绵万里的蛮荒之地不像中原一样有标志性的名城大都,攻下了就成了。漠北千百部族,若得召集会席卷南下劫掠中原,但中原军队如果占据优势北上讨伐,这些游牧部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哄然流散,化整为零地躲入大漠与草原深处,汉家军队怎么去找他们?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没法占据漠北所有的绿洲河谷啊,若是找不到他们,要么就得退回中原,要么就是占据某处战略要地。

可一旦汉家的大军驻扎下来,由于贫瘠的漠北根本无法支持一支完全脱产的军队,而要从中原转运粮食的话,光是后勤问题就足以将中原王朝的财政掏空。漠北诸族却可以伺机待动,一等中原军队有隙马上便能趁机反击。

汉家军队之所以视大漠地区为畏途可以总结为一句话:穿鞋的怕光脚的。

在漠北,汉家军队可以百战百胜,却承担不起一起战败,而胡族却不怕多次战败——只要他们不被歼灭,战败之后躲起来,回头一个召集,又能成军。

历史上汉家平定漠北者,就算是最强盛的汉朝与唐朝,也只有在武功最强盛的时期才算做到。天策政权内部的大部分人,就算那些拥有一统宇内的野心者,也都认为天策军必须先下中原,然后再图漠南,最后再对付漠北,这个思路,就连耶律德光也认为必定如此。

契丹决策层的所有人,都不认为此时的张迈拥有攻占漠北的能力。

这时耶律安抟也道:“北庭究竟是否空虚难以预料,但若说天策军想要攻占漠北那绝无可能。现在这支军队,他们的目的很可能与我们是一样的。”

“你是说…”

“作势强攻,以分甘陇之危。”耶律安抟道:“他们出小金山数百里,忽然冒出来作出进攻镇州的态势,为的却是要我们以为他们要全面进攻漠北。这个消息一旦传到河套,我军在那边的主力必定军心浮动。就算皇帝陛下心中认定张迈肯定吃不下整个漠北,但随军的漠北诸族精锐听到消息却一定思念亲族、士气受损。”

耶律阮哼了一声,他可没伟大到希望耶律德光得胜,虽然倾向于相信耶律安抟的判断,却道:“那此事…应该如何回禀后方?”

耶律安抟道:“唐军的虚实我们还没摸明白,若是夸大其词也是不妥,将来还可能会落人口实。不如据实回报,是否向陛下回禀,该怎么向皇帝陛下回禀,都由详稳做主。同时我们仍然稳步向西,试着与东进的唐军打一仗,唐军是龙是蛇,一打就知道了。”

天策唐军在张迈西征归来一战之后,渐渐有意识地淡化“天策”的称呼,自李从珂败亡之后,就连外界也渐渐接受天策军为“唐军”的说法了。

耶律阮听从了耶律安抟的建议,便一边向西进军,一边将遇到唐军的事情回禀后方。

如果说,这次契丹西征的大军是整个契丹军力系统的偏师,那么耶律阮便只是这支偏师的偏师,这次契丹西征的大军主力尚在数百里之外,原本契丹人也没料到唐军会主动出击,更没想到双方会这么快就遭遇上,所以主力和前部尚未会合。

在这一点上唐军那边的情况也是类似的,石拔的背后也还有大军正在继续东行。在未建立铁路运兵站之前的冷兵器时代,大部队的前锋与后勤之间通常拉得很远,有的时候甚至达到上千里之大。像五胡乱华时期前秦号称百万大军,但前军已在淝水接战时,最后的部队才开离关中。

耶律阮的消息一日二百里,两日后到达西征详稳——耶律察割的军中,耶律察割听到消息之后召军中智囊耶律敌猎、猛将罨撒葛商议。

罨撒葛欢喜笑道:“来得正好,也不用去小金山了,现在刚好杀他一场!最好永康王先别动手,留几个唐儿给我们才好。”

耶律敌猎却道:“漠北不是现在的唐军可以吃得下的,就算杨易的鹰扬军其实没去南方,他亲自领兵来打漠北,我们也不怕。但眼下却有一件事情,比对付西面的唐军更麻烦。”

罨撒葛道:“什么麻烦事?”

耶律敌猎道:“那就是怎么向陛下回禀。陛下命令详稳西征,一来是分张迈的军势,二来是窥伺北庭的虚实,三来也是以攻为守,好保漠北无恙。其实我们都不怕唐军进入漠北,他们若真进来,来十万人叫他们饿死十万人,来二十万就叫他们冻死二十万!但就眼下来说,却要堤防这是唐军的诡计。”

耶律察割道:“你是担心这个军情报到南面,会影响南征大军的士气。”

“那是自然的。”耶律敌猎道:“不但影响士气,甚至会影响帝心!中原的胜败,是屋子外面的胜败。这漠北却是我大契丹的后院。后院如果起火,皇帝陛下在南方也无法安心用兵的。而且这次随征的人马里头,漠北诸族也是劲旅,这些人会打仗却没什么脑袋,他们如果听说唐军居然出兵漠北一定要担心亲族。谣言一旦传播开来,陛下再怎么解释说漠北不会有事也没用了。到时候向南方传递这个消息的详稳就要承担这个过错了。这次永康王派人来传话,口气模棱两可,我料他也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所以把这个担子推给了详稳。”

“永康王也会用心思了啊。”耶律察割叹息着,说道:“以张迈狡猾的个性,的确很有可能会派一支偏师佯攻漠北。若我真上了他的当,那岂非让诸族笑话!这个消息便暂且按住吧。但这一支入境的唐军也不能轻易放过!传令,让永康王好好修理他们一番,最好灭了他们,然后持了首级,去小金山喝关扬威!”

耶律敌烈道:“永康王这次颇有建功立业之心,我想不等详稳传令他多半已经动手了。但敢来偷袭漠北的部队,人数未必很多,只怕却还是精锐,这场仗我们反而要提醒永康王得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得到“权副都尉”身份的拔野也见到了柴荣,与拔野一起到来的还有石拔的命令——他已经决心要攻打这支部队。

本来孤儿军九府和长矛阵六府拉开的距离颇远,石拔既然打算正面用兵,便接连两日行军,要使大军汇聚。

孤儿军九府人人好战,恨不得马上厮杀。在九府都尉里头,柴荣是唯一一个头脑比较冷静的人,论武勇柴荣在九府都尉中其实并不算很出色,但这份沉着镇定,却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将领中所罕见。

他与拔野、石章鱼、陈风笑等人商议战况,石章鱼陈风笑都说不用想那么多,等石都督命令一下就开打。石拔并非孤儿军的训练者,但他战功赫赫,又是少年成名,孤儿军九千少年至少有九成都视他为偶像,服他的指挥。

柴荣却道:“敌军虚实未明,必须先探知对方的兵力再说。”

这时更前面的第一府、第二府已经和契丹有了一点小规模的接触战,双方各派斥候、探子,从彼此的军队活动范围来推测彼此兵力。

柴荣便传令下去,让手下辅助第一府、第二府,以或许对方情报为主要任务。

石拔抵达以后,唐军方面的总兵力达到一十六府,那边耶律阮则拥兵一万八千人,就人数来说方方彼此相当。至于战力则彼此都是一头雾水。

安守智盘算着敌我军情,却也不敢大意——因为他对孤儿军的战力仍然没有把握。尽管孤儿军在演习的时候表现出色,但演习和实战永远是两码事!

那边耶律阮已经打出了旗号,石拔却还没竖大旗,他召集了十六府都尉,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竖大旗么?”

几个年轻的都尉同时问道:“为什么?”

石拔笑道:“我怕竖起了旗号,就将对面的契丹吓跑了!”

诸将一听哈哈大笑。

这次聚议后,石拔便定下了与契丹会战的决议。

柴荣回到军中再与诸将商议,诸将都摩拳擦掌,准备厮杀。拔野忽然道:“石都督的意思,怕是要取胜杀敌吧。咱们要打,对方可未必要打。彼此都是骑兵,跑得都快,如果一方不准备厮杀,就在这几千里地跑来跑去,靠拉锯就能拖上几个月。”

拔野说得不错,这一带地势开阔,间有山漠,唯一缺乏的就是值得双方争夺的战略重点。而且现在又不是缺水时期,不需要去抢占水源,对双方来说,接触一下对手,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后退,彼此要追上对方进行歼灭都不容易。不打狠仗,想要灭敌便难。

柴荣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拔野道:“如果我们兵力虚弱,想要吓退对方,那当然是虚张声势。但现在既然想要打一场狠的,最好就表现得虚弱,引诱对方来攻击。”

柴荣点头道:“这就是兵法里头的‘强而示之弱’!”

拔野不管这些文绉绉的文言兵法,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柴荣又问:“那你认为该怎么示弱?”

拔野道:“你若信得过我,就放我走,我去给契丹送点假消息。”

柴荣沉吟着,终于颔首道:“好,我带你去见石都督。”

两人连夜来见石拔,除了第一府、第二府的都尉之外,其它六府都尉都正在大帐之中,听石拔和安守智就第一府,第二府返回的探子回报军情,柴荣待两府探子说完,这才插进来,先说了自己所探知的情况,再提拔野的建策,安守智对拔野并不信任,石拔盯着拔野一会,问道:“若我放你去见耶律阮,你怎么让他轻视我军?”

拔野道:“不用说假话,只要我泄露一些真消息,再隐藏一些真情报,就行了。”

石拔问道:“你要隐藏哪些真情报?”

拔野道:“要隐藏的,就是大军的统帅是石都督你。如果对方知道统帅是石都督,只怕就不敢强攻硬战了。”

这个奉承恰到好处,石拔也很受用,哈的一笑,又问道:“那么你又打算泄露那些真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