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该担心我吗?”曾凡笑了,此时他真的放松下来,他知道,有些时候她比自己更加担心,只是她有时会显得特别不在意。越是困难的事,她会表现得越随意。小事时,她才会跳起来脾气。

“我说了,反正我现在只有你了,我们现在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好像这辈子我还真的没有特别想做过什么事。曾经我特别想要生个孩子。真的,我真的特别想生个孩子,好好照顾他长大,看着他成亲,生子。但真的生完孩子,我不敢对着他。现在他长大了,成亲了。飞走了,然后呢,我也不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明明他是我这辈子最渴望的东西。好吧,那是孩子,不是东西。所以你比我好,你有想做的事,我看到你这么坚持的做这件事,一定很有意思,我想跟你一起做。就算死,咱们一块就好了。”

曾凡笑了,轻轻的拉着她的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现在我也是因为孩子们走了,我们才能真的去做这些事。”

“所以孩子们其实是我们的包袱?”李萍认真的看着丈夫。

“哈哈,也许现在孩子们会觉得,他们终于可以自由了。我们互为包袱,我们一块好好的努力各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曾凡摊了一下手。

李萍大笑了起来,是啊,他们其实也是孩子们心里很大的禁固。现在孩子们走了,是被迫走的。所以他们相互放下了对方,也许真的离别很困难。但是却也相互松了一口气,轻松放弃。

第84章 卢小弟

第一更

卢旭东带着沙大宝,白一省还有朱存回到自己京里的宅子。这里还有他的一个庶弟在此居住,庶弟虽说也不能科举,但却也在曾凡的学院里读书,而且读了多年。这些年,卢小弟卢家南在京中,以读书为乐。看到大哥来了,还挺高兴。

“大哥,你进京怎么也不说一声?”卢家南对着其它三人行了一礼,就亲热的跟卢旭东说起话来。

“这是舍弟,在书院里读书。也中了秀才。”卢旭东对这个弟弟也有点无语,他一直想不通,弟弟为什么非要赖在书院里,每年还交那么多银子。不过,反正家里也不缺他这点钱,卢旭东对这个弟弟还不错,京里有几间铺子,让他能衣食无忧,想读书就读呗。只是他觉得明明跟他说了,像他们这样的背景,永远不要希望被洗白,你就算在书院里赖上一辈子也没用。但话说了,他还是乐意,卢旭东也就没法了。不过想想也是,真的是自己有什么事,除非要诛九族,一直在京中好好读书的弟弟说不定还能得以保全,也就没怎么管他了。

“真是一表人才,卢老弟,你难不成真的想供个状元郎出来不成?”朱存笑着就掏出一块好玉佩塞到了卢家南手上,算是见面礼了。其它两人也笑了一下,随手摘下点玩艺,扔给了卢家南。

卢家南笑着接了谢了,请他们进去,自己乐呵呵的给他们端茶倒水。这宅子其实也不大,当然,还是比曾凡住的那个强点。卢家南家里佣人也不少,但他也知道大哥的性子,把人都赶得远远的,自己亲自在下侍奉。

“你也回去歇着吧!”卢旭东这回不让他参与了,对他摆摆手。

“卢老弟,让小家伙也听听,我们正好也问问京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曾大人说了能算吗?”沙大宝摆了一下手,忙说道。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年也只是听说曾大人深得先皇的爱重,但是现在新皇上位,曾大人搞出一这么一出,我就担心,我们兄弟用头颅去给他买前程啊。”白一省轻轻的摸着他的光头,他的头皮上还有些细细的尖子,摸起来沙沙做响。

“哪位曾大人?”卢家南面色一凛。

“当然是你口口声声的恩师了!”卢旭东轻轻摇摇头,他不让弟弟在这儿也是这个原由,卢家南是曾凡在书院的学生,而且他与小猴子他们是同班的,一直由八岁起,在曾凡的班上成长起来的。

他对曾凡的崇拜,几乎过了对父兄。他这些年的信中不断的提及。卢旭东这些年一直送礼给曾凡其实也有这个原由,只是不能明说,说那是替卢家南送的谢师礼?就算卢家南不介意是黄河卢家的儿子,但他这个做大哥的,却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黄河卢家的庶子。他把卢家南放在京城,就是不想牵连到他。

所以,他心里真的感激曾凡对弟弟的照顾与教导,所以借着豪哥儿的机会,给曾凡送上厚礼,他图的是心安。但没想到曾凡没收。当然,那时,曾凡没收,他的心里也就更高兴了。曾凡是值得弟弟这么崇拜的。

那时,他也为弟弟有这么一位恩师而高兴。而现在,他心里也充满了矛盾,他被曾凡说动了,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他也是读圣贤书的,只是他是家里长子,他不能埋怨自己投错了胎吧?这些年,他只能咬着牙硬挺着。现在曾凡画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大饼,他可以做些让子孙为之骄傲的事了,哪怕粉身碎骨又如何,他至少去做了。

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可以自己一个人站在曾凡的身前,但没用,曾凡不止只是需要他一个人,而他得保护父亲留下这个地盘,还有这些兄弟的命。

“先生可是有事请大哥去做?”卢家南眼睛一亮,但马上又暗了下来,“大哥,你不用为了我为难,先生不知道你是我大哥,你不用担心我的。”

“真是傻子!”卢旭东倒是安心了些,弟弟这些年一直懂事听话,一个人孤单的在京中,这么大了,自己连个媳妇也没给他娶,他却还是不想让自己为难。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轻的摊开了手中的海图。

“这是福建海图,大哥怎么会有?”卢家南瞟了一眼,有些诧异的看着大哥。

“你怎么会看这个?”朱存眉头一下皱起,海图说实话,他们都看不明白的,刚刚若不是曾凡一一指给他们看,才让他们看明白这图纸代表了什么意思。要知道,他们这些水匪打仗凭的除了一身好功夫,就是对自己地盘的熟悉度,就算喝上几大坛子酒,他们随便栽到哪个水塘里,闭也眼也能飘回自己的水寨。他们的地盘用什么地图,地图都在他们的心里。结果这个书生娃子竟然都看得懂,难不成现在学堂里还教这个?

“嗯,恩师说我们不能当睁眼瞎,有请洋教士去教我们地理,他们那儿有很多海图,有把我们的近海图送于先生,让我们看看自己的海洋。”卢家南不觉得这有什么,地理课,让他们知道天下并不止只有他们天朝上国而已。而这个世界充满了变数,而洋教士来教地理时,恩师也会在下面认真的听课,跟着学习如何绘图。因为曾凡都这么用心,其它的学生们也没有人敢不好好学习,就连卢家南都能画得一手好地图。

“这些你都看得懂?”卢旭东把图推给弟弟,他有点担心了,曾凡没事教这些学生娃子学这些干什么?好好读他们的圣贤书不就好了,管外面怎么样?

不过,卢旭东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这些洋人绘制这些地图送给书院,到底想干嘛?就算他们是水匪,也是知道这些洋人没有好东西,真是比狗官们还着人恨。一肚子坏水,他们盗亦有道,而这些洋人就是无底限了。若不是怕惹了官府,卢旭东真是恨不得把他们那儿的洋人还有狗腿子们一块杀光才好。现在他们却说什么去教弟弟学习,他们有这么好心?

第85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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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还会画,对了,大哥,这是黄河水域图。我去户部查了很多资料,还有书院里的黄河水情资料绘制的。先生说我该去走一走,绘图不能凭着想像。我正想着给你写信,想去走走看看,给你绘制一幅最最标准的黄河水域图。”卢家南忙拿出自己画的一些手稿给兄长看,表明自己这些年并没有傻读书,他真的有学到东西。

“这些都是你画的?”别的地方不知道,黄河卢家做的就是黄河上的买卖,对这片水域真是再熟也没有了。随手翻看了一下,越看越心惊,他是知道弟弟八岁被送到京城读书之后,就没回去过。而在家里那几年,他哪里跟着家里的船队出去过。哪里知道这些水情?而此时,凭着书上说的,他竟然绘制得七七八八。连水中的暗礁都有标注,虽说还是有些差异,但这已经不容易了。

“当然!大哥,若是我能绘制完成黄河图,你能让我出洋读书吗?”

“留洋?为什么?”白一省忙问道。

“先生家的儿子、女婿、学生都去了。他们都是我的同学,他们有去学医的,还有去学机械的,先生的儿子还没想好学什么,我想好了,我想去学地理。”卢家南目光闪烁。

四大匪王都不知道啥叫地理,只能呆呆的看着他,无言以对。不过卢旭东摆了一下手,“想去就去吧!不过是花钱,不用画什么黄河图了,早去早回。”

“谢谢大哥,对了,先生找你们干什么?让你们去福建吗?”

“为什么不说,他让我们看看这海图,该如何布防?”朱存眼睛微眯了一下,逗着卢家南。

“我们又没有水师,海上布防不是不可能,但得不偿失。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让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卢家南可是曾凡的学生,该有的见识一点也不缺。

“所以你觉得你老师叫我们来做什么?”白一省笑了,继续逗着他。

“恩师之苦心孤诣,怎么是我等凡人能揣测的。”开玩笑,曾凡是卢家南的偶像,他怎么能让白一省如此轻挑的揣度自己的恩师。

“好好说话,白大叔是长辈。”卢旭东轻喝了一声。

“是,白大叔,晚辈失礼。”卢家南倒是很听大哥的话,忙站直了,双手抱拳从胸中缓缓推出,再深深一揖,让白一省都看直了眼,再挠头,有点接受无能,“乖乖,读书人就这么行礼?”

“哈,哈,哈。”大家一齐笑了起来,倒是让卢家南有些尴尬了。

“若是你呢,若是你,看到我们和海图,你会想什么?”卢旭东笑完了看向了弟弟。

“应该是借助大哥你们的能力去摸清这图的真伪吧!”卢家南想了一下,低头看看这海图,又怔了一下,“这不是教士的图,有数据不同。”

说着,他跑进了书房,又抱出一套图纸。挑出了一张,摊了桌上,两图对比,大致的形态是相似的,但是曾凡的图上多了暗礁,还有水流线。而洋人的图上还少了,几个十分重要的海湾。

“所以恩师早就说过,不可尽信书,让我去看实物。”卢家南感叹了一声。

“傻子,人家故意不告诉你们的。这海弯可以避风浪,隐船型,在这海上开战,这些重要的位置就是兵家之先机。若人家引我们到有暗礁的地方,我们的船搁浅了,就只能困着被他们打。洋鬼子真鬼啊!真是欺人太甚。”沙大宝骂了出来,都是在水里讨生活的,一看缺了什么,就知道人家咋想了。

“图是人家画的,人家费了心,凭什么无偿给你们?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做,靠别人算什么!”卢家南马上接口,但立刻对着沙大宝道歉,“对不起沙大伯,这个不是我说的,是恩师说的,他一向如此教训弟子,不要依靠别人。”

“你师父说得对,所以有些事,果然只能靠我们自己。”卢旭东看着两张海图,心里也就做出了决定,“各位,黄河卢家决定去当回闹海的小子,趁着还能动,去张狂一回。卢某没有逼迫各位的意思,这只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卢当家,可还有一年时间准备,你现在就做决定?”朱存皱着眉头,说起来对海盗最深恶痛觉的莫过于江南水域了。这些海盗是没什么下限的,原本各走各路,互不干扰。但是他们江南水口与入海口接口处众多,很多都是从内6出海。海盗非说出海的船就得交给他们,不然就是他们捞过界了。这些年,为这些事,他们没少受海盗们扯皮,人家还趁机抢了他们不少东西。灭海盗他是乐意的,但他要灭的是江南的海盗,而不是福建的。此时他还在纠结之中,正在计算着得失。

其实朱存很明白,曾凡找他们过来,根本也没打算让他们答应,人家盘好了道,他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是答应了,他们各自的地盘,至少朝廷还会睁只眼闭着眼,不会大规模的跟他们做对。但不答应,那些欺软怕硬的朝廷官兵一准海量的把他们弄死,再抢光他们的身家。曾凡到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就是当匪的命。

知道归知道,可是他还是想再拖一下,或者说能拖一天是一天。

“老朱,你这性子得改了,明知道只有一条路,还不如图个好脸,乖乖的凑上趣啊!”白一省拍了一下巴掌,能各执一方,都不是那怂人。

“说得好,说得好,老沙这些年也安逸过头了,也该让人看看我这浪里鲨鱼不是吃素的了。”沙大宝大笑了起来,总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他这回认了。不过他是爽快人,说完了就想那好的,能跟年轻时再疯狂一回,想想都有些热血上涌了。

卢旭东笑了,低头看着海图,想想,“朱当家的,你回去先造船。我们内6的船怕是不成了,你的船厂里应该有能造小海船的。咱们跟洋人比不了别的,但一定要比灵活,还有多,短小精干…”

“大哥,不成!”卢家南赶忙喊停,此时真的一头汗了,觉得幸亏大哥他们在自己这儿商议了,不然,真是出去丢人了。

第86章 不可行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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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懂什么,边去。”沙大宝想扒开卢家南,此时他正热血上涌,怎么会让一个书呆子拦自己前头。

卢旭东也对卢家南摆手,让他出去,外头的事,他一向不告诉自己这个弟弟,之前不想他担心,但是现在是真的觉得他不懂,不要在这儿书生误国了。

“大哥,各位当家,十多年前的那场海战,英吉利人已经用蒸汽船了。一条船上大炮达到七十八枚。而且他们是大铁船,若你们想用什么短小精干去对付他们,几乎不可能。他们除了调头困难一丁点,其它的无一比你们所谓的战舰来得便捷。”卢家南不管了,大声吼着。

“你说什么?”卢旭东一怔,大铁船,一条船上放七十八门大炮,再加上士兵,炮弹,那么那条船的得多大?之前他是见过洋人的大船的,但是没见过弟弟所说的这种,一时间竟呆住了,真的像弟弟说的那样,自己等人不是去送死吗?若真是去送死,那么曾凡为什么说得那么信心十足?

“哦,恩师有把当年的资料找出来专门在他家里开了一堂课,讲了那一次的海战,双方之得失。比如敌方用了多少船,用了多少炮,他们的射程,反正能讲的都讲了。我想,这才是曾泽要出去的原由,被打击得太过之后,有点血性,都是要知耻后勇的。”

卢家南也是这般,知道越多,越痛苦,然后一起听课的同学们都跟着痛苦,颓废了,好一段,他们读书都没力气,觉得读书有什么用,只是为了考一个官,所谓的光宗耀祖吗?都是狗屁!

到后来,大家竟然都羡慕起一开始就跟学里说了,不考任何功名卢家南,他一直对所有人说,他只是喜欢读书,想做个快乐的读书人。他怎么能告诉所有人,因为他出身水匪,纵是他能报上名,考上状元,结果可能都是不会太好,为了不让自己难受,还是不要逼迫自己了。

可是那天,当同学们说羡慕他不用考试时,他特别想说,‘我原本也不觉得考试有什么,但此时,若我能考,我就想考,至少我还能活得像个男人一样,拿起枪来斗一斗。’但他没有说。

他只是拼命的抄回曾凡收集的那些资料,平日在家里自己研究,他甚至于也偷偷去见教他们地理的教士,跟他学习英语和英文。他想掌握更多的知识,只是他没告诉任何人罢了。

现在看大哥他们的自说自话,他不觉得可笑,只觉得悲哀。兔死了,狐狸还会伤感一下。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了。而国人,包括自己兄长,血明明没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缺在哪。一味的狂妄自大,却又妄自菲薄着。

他从屋里又拿出了那些资料,一个个给他们看着,这一夜,四人加上卢家南都没闭眼,卢家南只是负责跟他们解释,而他们四人不断的问着问题,再听着弟弟一一的解答。不过,卢家南也是曾凡的好学生,他们问的问题,他也会自己记下来,自己答完了,再等着他们来反驳,然后找出自己没想到的,记录下来。这一夜,他们都熬得满眼通红,但听了鸡叫三遍,看着外头蒙蒙亮的天迹。

五人都有种无力的焦虑,曾经所有人都骂过朝廷的无能,可是真的当看到巨大的差异时这些都跟水里长了一辈子的人,都沉默了。他们同时想的都是一个问题,若是他们,该如何?还想说朝廷无能吗?

“所以就算是我们答应了曾大人,其实我们并不能做什么。不过是用血肉之躯去挡一回人家的大枪大炮?”卢旭东是受打击最深的一个,他最年轻,他一直心里是有些瞧不起这些所谓的前辈们的。而此时,听弟弟说了这些,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井底之蛙。

“大哥,不如我们再去见见恩师,我也不去留洋了,我跟你们一起去福建,我倒是看看,我们差在哪。”卢家南就算这一夜不断的在打击着这四位,但是他反而更加热血起来。至少他看到了希望。他不知道恩师为何把兄长他们叫来,但是这些年对恩师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无地放矢的性子,他叫他们来,定然已经是有了对敌之法。

“对,若是连你这个小人儿都知道这么多,那曾大人想来这些年就一直在想怎么对付洋人吧?我们这些粗人,跟着曾大人去干番大事就是了。”白一省熬了一夜,倒是把一身的豪气给熬了出来,这里的,没一个是那怂人,真是怂人,做不到今天的。这会子,想了一晚上,结果竟然没一条路是他们能走的。这让他们怎么忍,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因为曾凡要去做这件事了,也不是为了家国大义,而是为了他们自身的荣誉而战了。

大家一想也是,不过想想曾凡可是一品大员,不可能在家等着他们,于是各自回去睡觉,等着晚上再去拜访。

果然,天擦黑他们就递了拜帖。而且还不是按着规矩,先派人递了帖子,等着对方回了话,他们再过去。他们不想耽误时间,五人就站门口,就等着回话。

曾凡却还在吃饭,今天宫里事多,他在南书房里和内阁和庆余帝谈了他与四匪王的交谈,他们在南书房里也对着海图反复想着,更加圆满的应对之法。而庆余帝和两个弟弟都还是少年心性。他们也当成一场游戏,曾凡也不介意。只要不他们肯玩,肯参与,至少就比正阳帝一直不肯面对自己的失败来得好。

如此这般就回来晚了,刚坐下扒了两口饭,就听说他们都来了,忙让人去请,自己再扒了两口饭,也就放下碗,赶着出去了。

李萍也没拦着,让人忙去厨房开火,飞快的准备了几个凉菜,先送到前头。然后几人合作,快的准备些下饭的热菜,热汤送到前头。这下子,大家也就不用解释了,曾凡还没吃饭。所以人家也不问了,你们不管吃没吃,先陪着曾凡把饭吃了吧!

第87章 人生之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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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在卢家是吃过来的,他们是匪,这会儿,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曾凡会请他们吃饭。自然要先吃了再来。其实他们睡了一天,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在卢家纵是山珍海味他们也吃不下什么。再说,心里都有事,能吃得下就怪了,也就只是草草的扒了几口饭,就算是吃过了。

不过到了曾家,人家摆了一桌子菜,大家还真不好意思不吃。不过看看桌上的菜,还是多少有点诧异。这一桌子菜闻着真的挺香的,还都热气腾腾的,看着倒是诚意十足。不过为什么这些菜这么素?他们差点用筷子去扒扒看,里面有没肉丝了。心里想的是,曾家不会这么穷吧?连请人吃个饭都看不到肉?这是待客之道!

“国孝、家孝,恩师果然克守礼仪。”卢家南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拍拍了一头。其实国孝里,并不禁止国人吃肉,只要别饮酒做乐就成。但曾凡的母孝还有几天,此时已经不用守全素了,所以桌上的菜也不算是全素的。但曾凡和李萍都是那谨慎过头的人,怎么可能被抓到把柄。此时就算是最最严厉的御史来,也是挑不出曾凡一点毛病的。

“那个,你呢?为什么跟他们一起!”曾凡才不管这些呢,只是瞪着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学生,他从刚刚就已经盯上他了,结果这位现在还没意识到他错在哪,让曾凡不得不先开口问道。

因为家里有钱,于是把读书当成玩,在书院里玩了十多年,真是除了四书五经,倒是把其它杂学都学了一个遍,学得还不错,挺有名士风范的。不过,这是曾凡最不喜欢的,没事就拉他训一下,该要他念的书一本也没让他少念过,倒是所有学生中,他抓得颇紧的一个,这些年,曾凡多少还是希望有一天,这位玩醒了,会想到投身报国,别混吃等死。现在看他跟匪王们一块进来,曾凡自然要怒的。不过他也想到了卢家南也姓卢,有点担心卢家南与黄河卢家的关系了。此时讯问,实是希望他能出言反驳。

“恩师,抱歉!这是学生的大哥。”卢家南老实的跪下,指了卢旭东一下,一脸惭愧,他这会儿真的觉得抱歉了。这十年,说起来,他也算是欺骗了恩师。

“亲的吗?”曾凡就算有点思想准备了,但此时还是希望只是族兄弟,这样还有点操作的余地。

“抱歉,曾大人。家南是小人庶弟,不过家父去世时,嘱托小人让他离开本家,于是就把他养在京中。他从未回过北边,他真的与家里的生意一点关系也没有。”卢旭东忙跟着一块跪下,卢家南的户籍可不在黄河卢家,不然,曾凡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会儿再想想,似乎是有些不妥。

“难为你了,为师这些年错怪你了。”曾凡心里一痛,此时方才明白这个学生为何不能科举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出身黄河卢家。万一有一天,他这出身被披露,而那时他身有官职,那么卢家把他送来京城的苦心就全白费了。曾凡又想到他最喜欢的弟子小歌儿,若不是那倒霉的出身,他该过更适合他的人生。而面前的这个学生也是,明明他的路会更加坦途。但是出身,却是老天给他们最残酷的惩罚。

“恩师对学生非常好!”卢家南鼻头一酸,差点扑在曾凡的膝下大哭一场才好。这此年的虚张声势的名士风范,这会全都崩溃,他真的只想大哭一场。

卢旭东也是一脸苦涩,他当初不也是想逆天而行,跑去报了秀才。也让他考上了,但那又如何,他知道,那一次也只能是一次任性的淘气罢了。最终,他没有为难自己,乖乖的回到家里,跟随父亲接掌家业。等着对这个弟弟时,他早早的拿自己做例子,让他别跟自己一般,做那些无谓的梦。好好的在京里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只要不学坏了,其它的,他都是自由的。现在看弟弟那满脸的泪痕,也知道,弟弟的委曲。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

沙大宝他们也没想到曾凡知道卢家南的身份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竟然想到的是,学生之苦,然后自责自己对他的不公,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为何卢家南对自己的老师为何那般了。若是自己,只怕也愿为他肝脑涂地吧!当然,他们三个没有卢家兄弟的感受,只觉得果然都是读书读傻了。

“先吃饭,菜不好,不过我夫人手艺不错,都挺下饭的。”曾凡托起了自己的学生,也拿出帕子按了一下自己红的眼,请他们一块坐下吃饭。他让卢家南坐自己边上,一个劲的给他夹菜。

大家只好坐下跟着曾凡一块再吃,不过除了曾凡,也没人吃得出饭菜啥味,都是满脑子的心思,谁能安下心来吃饭。当然,他们吃了些菜后,倒是有了味口。这些日子,因为国孝,而曾凡的家孝未满,于是家里的菜也就是更加朴素了。李萍也知道曾凡的心脏不好,除了补药之外,也会尽量把菜的味道调得重一点,让他能多吃一点饭。

这样倒是暗合了这些土匪重口的口味,吃了几口,胃口开了,倒是一人都扒了几碗饭,把桌上的菜都吃了一个精光。等着吃完了,还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各自不说富可敌国,但还真没到别人家里这么吃过饭。

“够吗?让夫人再做些!”曾凡只是怕不够,忙问道。

“不用不用,我们在家里吃过了。”卢家南对于那四人鄙视了一下,赶忙制止了曾凡。虽说他也吃了一碗饭,他觉得他面前这个黑豆子炒的香干,真是太好吃了。

“是,大人,小的们放肆了。”卢旭东也有些不好意思。

“都吃了才好,不会浪费。”曾凡点头,扒下自己碗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大家看到他的碗里连一颗余米都没。

下人收了桌子,沏了茶后,全都退下。让他们放心说话,李萍也没有到前头来,她回到书房,开始专心的练起字来。她不是不担心曾凡,只是现在她宁可安静的等待,等着曾凡回来跟她说。

第88章 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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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都想好了吗?”曾凡也不废话,漱了口,换了茶,轻抿了一口,才说道。

“大人,纵是我们兄弟有心为朝廷效力,只怕也力不从心。”卢旭东起身沉声说道。

曾凡则侧头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倒是有些了然,摇摇头,“家南是不是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是,这些年大人可有想出应对之法。”油滑的朱存忙笑着起身问道。他驻江南,说起来,唇亡齿寒,他最为害怕,现在他觉得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基业,他也得派人去跟去福建了。但是,总得有点章程,总不能让自己的人全去白白送死吧。

“先说说你们的想法,觉得自己不成吗?”曾凡想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茶,但刚刚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代替的是严肃。

“是,原本小的想用小船以灵活机动取胜,再说我们有水鬼,真的趴上他们的大船,凿开几个大洞,也能让对方喝一壶。现在看,小的们果是井底之蛙。”卢旭东有些汗颜的说道。

“是,这些对付军舰是不成,不过,可以试试他们的商船。”曾凡笑了一下,“我的想法是,为何我们用已之短攻对方之长?田忌赛马,还知道以已之长呢。”

“大人的意思是?”下面四人一怔,但马上有所领悟,他们是匪啊,他们平日做的就是抢来往的商船啊。真的官船,就算上面没几个人,他们也不敢抢,为什么,怕官家失了脸面,回头找他们的晦气。结果他们被曾凡一说,却误入了歧途了。曾凡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他要他们去当海盗的。可没说让他们去当水师。

“就是字面的上意思。先做那边最大的海盗。船先用你们旧的,我们去抢别人的大船来用。”曾凡笑了。

而卢家南一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崇拜的老师,这个,这个是自己老师亲口说的?他要大哥他们去抢商船,用人家的大船来武装自己。这个行吗?

“觉得先生行的不是圣人之道?”曾凡看到了卢家南的一脸懵懂,不禁笑了起来,想想自己也挺失败的,教的这些学生除了自己的家的小猴子,其它的都有些傻,包括自己的女婿安海,或者说,他们都有些单纯。可是自己明明已经不断的把外面的世界给他们看了,但他们还是单纯了。

“学生不敢。”

“若有业报,报在为师一人身上就是了。”曾凡却没有解释,笑着摆了一下手,看向了下面的四人,“你们若是答应了,我就跟皇上辞行了。”

“先生真的这么信任我等?”卢旭东有点感动了,曾凡什么保证都没要他们的,却已经要去福建给他们打前站了,这份信任,都让卢旭东觉得自己愿为他舍身忘死了。

“我只有你们可信,不然,我这小身板,真的驾船出海,想一头撞死人家,人家都嫌我个头小,当我傻子呢。”曾凡笑了起来。

“其实纵是小人们,也不见得真的能帮到大人。”卢旭东还是决定丑话说前头,他们之间的实力实在相差得太远了,就凭着他们几个小船,想与洋人的舰队为敌,那本身就是以卵击石。

“我带夫人去,我们的孩子都飞了,我们俩说好了,哪怕死在那边,也要好歹做点想做的事。”曾凡笑了,笑得很平静,但那话语之中,却也表明他的决心。他的孩子们都飞走了,他们无牵无挂,他们也可以舍生忘死一回。

“成了,有大人这句话,我老沙干了。”沙大宝点头,心里也下决心,反正自己的儿子也大了,能在寨子里帮忙了,自己也学学曾大人,做回汉子。

四人一时间都热血上涌,久违的那种激情一下子溢满了全身,他们知道也许真的等着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不过这会子,他们竟然一点也不怕了。昨天在曾家门口的疑虑,这回子全都没有了。

“先生,我能去吗?”卢家南也是热血上涌。

“不能,你想不想去读书,日本那里有士官学校,他们是肯招咱们的学生的。你去学学怎么带兵打仗也挺好。哪怕是学学人家怎么教士兵也是好的。”曾凡看着卢家南,心念一动,儿子送去了英吉利,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倭人竟然已经通过他们的维新,让国力为之一振。虽说变法在此不一定有用,但是,曾凡总相信,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总要一点点的做。

他现在是能做多少做多,能多去学习一个,就算一个。学成回来了,就算他那时也许不在了,至少这些人还是能光热。

“是,你去看看倭人怎么带兵的,咱们可是从前朝起,就被倭人的海盗害得不轻,就算现在,那些日本浪人也没少去福建,江南那边若事生非。你带几个人一块去,哪怕是学学造船的技术也好。”卢旭东明白曾凡的意思,自己已经出来了,卢家不能再拿一个儿子出来损失。他也觉得自己出来拼一下算了,自己可是答应过老爹的,不让卢家南参与到这些危险的事中来的。

“带谁?”卢家南看着大哥。

“把你大侄子带上,还有这些长辈家的兄弟一家带上一个,将来说不定,家里还能指着你们回来支持家业呢。”卢旭东拍了弟弟一下。

卢家南只是单纯,又不是傻,看着大哥,还是点了一下头,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些重了。

“恩师,这可以吗?”

“当然,这是好主意。”曾凡点头,这是卢家在留种的行为,让他们出来帮忙,结果还不让他们把子嗣送出去,这就不近人情了。他坦然的答应了。

其它三家本想说家里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可是想想,还是一块点了头。他们深知就算他们没有被洋人弄死,弄不好,他们得被朝廷弄死。想想他们的前辈那位著名的海盗张保仔,明明已经投降朝廷,在水师里也干得挺好,结果那位了不起的林大人一句‘勿忘台湾郑氏’这一句话,绝了张保仔上进之路,在任上闲散致死。这就是二臣的结果,现在他们并不是接受朝廷的招安,只是私人帮忙,但谁知道朝廷哪天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把孩子送走一个,不管成不成才,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朝廷控制不了的。

第89章 安老爷子的心痛

第二更

安家安老爷子和安元相对无言,最近曾凡做的事,他们都看不懂了。就是看不懂,他们觉得曾凡是个会做官的人。而曾凡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一做出来,就是非同凡响。处处都显出了他人一等的能力。当初与他同年的进士,包括他的好友,当年的状元现如今也不过在外任的五品上苦熬着。

而现在,他却要去福建做学政,自己降品阶。就算他从一品的协办大学士还是给他的,但是明明已经可以入阁了,却非要去海边装什么海盗。

“现在劝已经不可能了,不过父亲还是要跟子诚谈谈,这样什么事都不跟咱们商议,让我们真的有些被动。”安元跟父亲说的就是这个。好歹两家也是儿女亲家,多少年同坐一艘船的,现在你自作主张,让船上的其它人怎么办?是支持你还是不支持你?有想过后果吗?

安老爷子只是捧着个紫砂茶壶在手上摩挲着,这是他的爱物,多少年,就这么捧在手里,那面上的包浆油亮肥厚,若是那懂行的,一看便知,这茶壶至少在老爷子手上盘了几十年。就算不是那名家名品,就这品相,也算是价值连城了。更何况,这是前朝名家所制的,送到老爷子手上后,老爷子没跟前几任的拥有者一样,把壶放在架上让人欣赏。他就真的拿出来用,天天泡上一壶喜欢的普洱,对着嘴那么小口咂嗼着。几十年下来,用他的话说,这壶让他养出了品性。

老爷子习惯想事时,就这么摩挲茶壶,当然,好几次,他盛怒之下,差点把茶壶给扔出去,不过最后也就泼人一身茶水。连壶盖他都没舍得碰掉了。老爷子常说的是,这把壶就是他的制怒,因为有这壶在,他才没那么容易生气。

此时他不生气,他是真的在思索。这些年,他其实跟曾凡的时间比跟儿子多。就算这五六年,他去与儿子同住了。但他那是去养老的,儿子白天去衙门,在家里也就晨昏定省,他们之间能交谈的时间并不多。而在京城里,他是想什么时候把曾凡拎过去骂,就什么时候骂,曾凡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密切关注之下。他们的感情,其实也是那时建立的。

此时儿子意思他很明白,曾凡此时去福建比去两广还糟。去两广,带上三五愣头青,曾凡狠起来比陈阁老要杀伐果断多了,陈阁老去,应该走中平路线,而曾凡更不好就是把两广事平了,然后让他干出一片天来。

去了福建,真的让他把海盗的力量训练出来了,把洋人给打了,那么…安元不敢想后果。是,真的能让他把新水师给建起来,那也是比平两广更大功劳。

“现在又拦不住,皇上一块定计,六王爷也亲自参与,我们能怎么办?”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父亲要不找子诚谈谈,这回就算了,但是以后,遇事还是商议一下。”安元也知道,这会子说了都白说,只是总要有个态度。

“他会听吗?”安老爷子举起茶壶吸了一口甘香的茶水,笑着摇摇头。

“总不会忘恩负义吧?”安元有点不奈了。

“啪!”一声巨响,把安元吓了一跳,直接从自己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再看,老爷子握茶壶的手已经有血渗出。而那个他宝贝了半辈子的茶壶看在老爷子那大理石的台面上,粉身碎骨了。

“快来人,请大夫。”安元总算分得清主次,忙大叫了一声。自己冲到老爷子的身边,去看他的手。

“唉哟,我的壶!”老爷子扒开了儿子,此时看着他的壶,眼泪都下来了,此时手痛算什么,他真是心痛啊。太心痛了!

老爷子的手被包成了包子,然后他的宝贝壶就被小心的收拢,安元答应去找能工巧匠修复,但老爷子还是不搭理他,自己气呼呼的回屋去了。老太太看那壶的碎片,也知道老爷子动了真火,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但还是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