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突变

于向东,镶银级的潜力股,长相文雅,最重要的——很有朝气,章雅瑞早年在哥伦比亚工程学院认识的,年纪介于二十五到三十之间,算得上年轻有为,当然,他比不得李家这些第三代子孙,所以俗话改得好,望子成龙不如望父成龙,因为生下来就是龙子龙孙的尊崇。

作为刚起步的小公司,一下子搭上如此的大集团,怎能不让人惊喜的忘乎所以!整顿饭吃下来,桌上的饭菜几乎毫发无损,根本没人在意桌上那几盘冷掉的牛排是否天价的该被天诛地灭。

李若玫看一眼旁边的章雅瑞,借着用餐巾拭嘴角的当儿,以手语示意一起去趟洗手间。

章雅瑞微微点头,转眼看于向东,他似乎有些紧张,手指微微磨蹭着餐具,不过还是很绅士的起立送两位女士。

“这个男人不错。”李若玫对着镜子补了点口红,如此评论刚刚一直在卖力推销自己公司的“年轻潜力股”。

“你是真得打算跟他合作?”一身素白的套装让章雅瑞换了种感觉,但仍没有李若玫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许天生就不是职业女性的料。

“看情况。”补完妆,把口红收进手袋,“大哥这几天跟你联系没?”

三天前,章雅瑞独自回到纽约,而他也并没有阻拦。

“没。”因为她的电话都关机。

李若玫挑挑眉,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今晚有个聚会,庆祝小弗的品牌创立,大半是你认识的,要不要一起去?”

除了特别应酬,这种场合章雅瑞一向少去,因为不知道去干什么,“你记得不要喝多了。”她不想去。

“去吧,是正经的聚会,正好带上外面那个小男人。”李若玫笑得很灿烂。

“向东说晚上要搭飞机去东京。”打拼事业的人自然没空花天酒地。

“是吗?”李若玫不置可否。

等两人回到餐桌后,但见于向东正在吃那些冷掉的牛排。

见她们俩看着自己,于向东笑笑,“有点饿了。”事实上从早上起就没来得及吃饭。

李若玫顺手叫来了侍者,打算再叫一份,却被于向东给制止,“我喜欢吃冷的。”其实是觉得这些东西丢掉比较可惜。

李若玫的眉角微微上挑,随即摆手让示意侍者可以离开,“于先生晚上有时间吗?关于注资的事,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细节。”

章雅瑞怔愣,这女人怎么了?不是告诉她他晚上要搭飞机吗?

李若玫却对章雅瑞的瞪视毫无所觉,只一味地望着那个在吃冷牛排的男人。

于向东用餐巾擦一擦嘴角,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点头。

一顿饭吃完,出了餐厅,外面的天色早已黯淡下来,不是天黑,是糟糕的坏天气,自南北卡罗来纳登陆的飓风似乎已经对纽约造成了影响。

“听说明天起会有暴雨。”李若玫望着天空喜不胜收,也许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态,但是对她来说,糟糕的坏天气却代表着不必上班,可以一直睡到自然醒。

“我送你们回去吧。”于向东指了指停车位上租来的车,心里并不认为她们愿意搭。

“好啊,顺便送我去第五大道可以吧?”午饭过后,李若玫还是要接着上班,自己家的生意,累死累活都得认了。

“雅瑞,你去哪儿?”既然要送,当然两个都要送。

“她还有约。”李若玫用下巴示意了下餐厅门口,那里正站着个男人,卓尔不凡的男人。

于向东吃惊不已,他自然认得他是谁,李氏年轻总裁的照片可不止一次登上风云版面,只是——雅瑞跟他也认识?

“我也是刚刚出门时才发现的,完全没有串通。”她确实刚刚才知道大哥回来了,上车前,李若玫低声替自己撇清。

在李若玫的催促之下,于向东悄悄向章雅瑞伸了伸大拇指,那意思是说她很厉害,认识这么多高人。

章雅瑞苦笑,并为自己欺骗朋友感到不安。

他的车停在了离餐厅不远的一处地下车库,因为回纽约是临时起意,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只能自己开车,今天纯粹只是在这里约见一位朋友,谁想到这么巧,真得就碰上了她。

车稳稳地驶上车道,他从观后镜里看了她一眼,“住在哪儿?”

“若玫那儿。”

对话完毕,再次陷入沉默。

车外,风势渐渐大了起来,路上行人的衣服都被吹缠在身体上,看起来走得很辛苦,车窗上星星点点落下了几滴雨珠,被风吹成了放射状,悄悄滑落窗底。

“明天有暴雨,不要随便出门。”转过一道街区时,他这么交代一句,听上去很贴心, 但章雅瑞并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车窗上飞逝的雨珠发呆。

车停到李若玫的居所前时,风势已经大到走路都有些困难——对瘦人来说。

她没有请他进门,车一停,便推门冲进风雨里,好不容易才打开房门,却见屋里一片狼藉——她们忘记了关窗,穿堂风把屋里吹得乱七八糟,乍一看很像被人洗劫过。

他还是不请自来,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看着她来回忙碌着收拾地上的杂物。

风太大,把雨水打进窗户的夹缝中,以她的力气,试了几次也没能把客厅的大落地窗关上,雨水不停地洗刷着她的前额,窗帘也被吹得满天飞。

喀噔——窗扇阖上,他的手越过她的肩膀,停在窗框上,肆虐的风声被阻隔在了一层薄薄的玻璃外,一滴水珠自她的眉心滴落——

两人的手一上一下贴在窗框上,身体一前一后,挨得很近

“你从没有相信过我吧?”这几天他也冷静了下来,想了很多事,其中有一条——她一直没有信任过自己,所以他有了自己的打算。

“你也没给过我这种机会。”

“那好。”手从窗框上拿下,“我不勉强你,如果你真觉得我们不适合做夫妻。”倚到玻璃窗上,一头凌乱的湿发让他看起来有几丝阴险,“我会随你的意,不再继续纠缠让你痛苦。”他大公子说要放手?!

这真是让人措手不及的摊派,在任何误会的真相没有解决前,他竟然提前退场,就好像电影刚刚进入□,陡然一下子黑屏一般,章雅瑞怔愣地看着他,随即升出了怒意——他甚至刚才还表现的一片温情脉脉,跟她说明天有暴雨!

“很好啊。”收拾一下表情,有些泄愤似的笑笑,原来他也就是这种水平的人了。

“你不高兴?”长腿迈过一步,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她现在有点手足无措,因为他的反差太大,她甚至在想,他原本就是个恶劣的男人!

的确,李信毅一直都太完美了,他向她掩饰了太多自己的本性。

这场突变如同即将袭来的飓风一般,把章雅瑞弄得比纽约的天气还缭乱,他竟然成了他们之间矛盾的主导者,他说停便停了?!

好啊,那就到此为止啊。

第二十六章 职业女性 (上)

凌晨三点,李若玫终于打道回府,当然,还带着个累赘,确切点说是两个,或者也可以这么描述,身为哥哥的,把三更半夜还在外面胡闹的妹妹给揪了回来,顺便还逮了个“居心不良的小子”。

李若玫的酒量并不低,说起来要比于向东好很多,起码她还有点清醒。

“还没睡啊?”李若玫跟章雅瑞打了声招呼后,便一头栽进沙发里,而李信毅手一松,任由于向东躺倒地板上,但听咕咚一声,应该摔得不轻,不过当事人依旧毫无所觉。

“大哥,你干什么啊!”李若玫窝在沙发里,向兄长抗议他对于向东的粗暴。

李信毅脱掉西装外套扔到一边,因为上面都是吐酒的秽物,“如果不想继续在纽约待,明天你就去冰岛!”甚至有些咆哮。

还带着醉意的李若玫腾的从沙发上坐正,“我想在哪儿待那是我的事!是啊,我是跟这个人上 床了,怎么样!你有什么权利管我!”

事实上,一个小时前,李信毅在某间酒吧发现他们时,已经狠狠揍了于向东一拳,虽然他醉的已经不知道疼。

“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让我动粗!”任谁看到自己的妹妹在外面乱来,怕也是火气不打一处来。

“在管我之前,最好先管好自己!”说罢发现章雅瑞站在旁边,不免收敛了下面的话。

章雅瑞懒得理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蹲下身拍了拍地上的于向东,“向东。”这小子一直很少沾酒,今天喝这么多还真是少见。

“水。”酒醉的人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自己的愿望,他想喝水。

匆匆转身去厨房拿水。

李信毅的视线随着前妻的身影一直穿到厨房。

“明天我就回公司。”这么告诫堂妹。

“你公平一点,不要什么事都喜欢替人操心,我想怎么活那是我的事,我愿意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也是我的事,请你不要插手。”三十多岁了,出来聚会还要看家人的脸色,这种话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还有——把钥匙还给我。”摊手,“你现在不是跟雅瑞没什么关系了吗?她现在住在我这儿,我得确保她不被人骚扰。”晚上打电话回来才知道他们的事,“既然你明天回公司,我看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公司,不必去什么冰岛,我不干了!”

章雅瑞从厨房出来时,正见他们兄妹俩静默对峙,李若玫因酒醉还显得有些晃悠。

李信毅盯视了堂妹好一会儿,最终放下钥匙,外套也没捡,转身出去,路过章雅瑞时,映着灯光,可见到他嘴角的淤青,似乎刚跟人打完架。

外面风大雨大,他就那么只身钻进了大雨中,没一会儿便传来汽车启动的声响,车灯在屋内划过一道亮,随即远去。

李若玫深呼一口气,坐回沙发,双手插在乱发里揉搓两下。

“喝水吗?”将杯子递到她的脸前。

李若玫抬眼看看她,“大哥下手很重,不知道他有没有事。”用下巴示意了地上的于向东。

“你没事吧?”看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摆手,但额头却靠在了章雅瑞的肩上,“我高兴而已。”

有人高兴会比哭更难看吗?

“有两个男人愿意为我打架,我怎么会不高兴。”笑着,却像在哭,“雅瑞,我终于解脱了,这次是真的。”抱着章雅瑞的肩膀呜呜哭个不停

在那个聚会上,她又遇到了那个男人,所以她喝多了,然后遇到了几个无赖,他们不停地“邀”她跳舞,然后占便宜,然而那个男人却对她的遭遇无动于衷,是于向东上前揍了那些人,那些据说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们”,当然,于向东自己被揍得更狠,从宴会厅一直被拖到外面,她帮不上忙,唯有护着他的头,然后周围都是镁光灯闪烁,那些衣衫鲜亮的贵族们就那么观赏着她的落魄,观赏着这个李氏长女衣衫不整抱着个男人。

这之后便撞上了正跟友人下楼的李信毅,他所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堂妹抱着一个男人被一群人围观,然后他就动手了,打了所有能打的人,也打了堂妹怀里的男人,下手很重,随后便一路将两人拖回家中,甚至都没跟友人交代一句。

“我有点鄙视自己。”哭完了,雨过天晴,一边吃着白粥,一边愉快地叙说自己的解脱,“为那种男人苦楚了这么久,我都在想什么?!”他甚至都没有开口帮忙解围,反而是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男人为自己打架。

章雅瑞将冰块放到她额头的淤青上,默不作声。

从一份感情里解脱是一种机遇,也许就是一刹那,你会发现天宽地阔,往事根本一文不值。然而难就难在,那一刹那的来临,李若玫终于从她的围城里走了出来,然而章雅瑞却仍在城内徘徊。

“放心,会过去的。”拽了拽章雅瑞的手腕,笑笑,像阳光一样明媚,她并不打算为堂兄说什么好话,因为说多少都已不必要。

半躺在沙发上的于向东微微有了些意识,也许是因为额上的那些冰块,没多会儿竟然坐了起来,还冲她们俩笑笑,“卫生间在哪儿?”

李若玫拿勺子的手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然后这位老兄很稳重地走了进去,接着便听到“欧欧啊啊”的呕吐声,随后是水声,再下面便再没有动静,因为他老兄再次倒在了卫生间里。

两个女人无奈地对看一眼,实在是力气太小,不想再把他拖回去。

“有没有打算认真做份事业?”一边拖着于向东,一边略喘着粗气询问章雅瑞,“李氏已经决定向你们公司注资,要不我过来帮你们?”反正大哥回了公司,她也没了用处。

“李氏会向我们公司注资?”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只是会不会决定的太快了,她跟向东今天才认识。

“对。”事实上在两年前李氏就已经开始向国内大量输入资金,向东立科技股(章雅瑞投资的公司)注资的方案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建成了项目组在研讨,不管现今它在国内的发展如何,但未来的前景上佳。

“我需要从头学起。”她上学时读了环境工程,在哥伦比亚旁听的是土木工程——很让人匪夷所思的选择,但却从来不曾考虑过读什么工商管理。

李若玫笑得诡异,“我帮你介绍位老师怎么样?”

李若玫所说的老师便是她在大学时代的学长,一位镶金的金融高管——长相不错,却被臭脸给毁了的男人,见过此人后,章雅瑞终于是理解了“跩的二五八万”是什么样子。

在听过李若玫的介绍后,这位名讳唤作方力嗔的男人只开口问了一句:“她要来做什么?”

“希望在这段时间内在你这儿磨练一下。”李若玫这么回答。

章雅瑞几乎能看出他嘴角的不屑。

他并没有及时回答,因为被一旁的助理叫了出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若玫,还是算了吧。”这么严肃的地方甚至让她有点心怵,何况还有那么跩的男人,就算留下来,未来也是百般坎坷。

“说实话,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什么叫现实严酷,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许对你有益。”想当初她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大概三分钟后,那个方力嗔推门进来,“若玫,我还有个会。”很显然,没时间继续跟她们闲扯。

“我可是第一次来找你。”李若玫起身,窄裙把身段修饰的异常性感。

视线掠过章雅瑞的脸,“你的面子我能不给?”那眼神让章雅瑞觉得自己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旧垃圾,“我明天要去东京,下周一过来吧。”

章雅瑞可没打算下周过来这里受虐,事业,哪里都可以学,难道不是?何况最主要——她并不缺钱!

第二十七章 职业女性 (下)

章雅瑞没有再见过方力嗔,在她上班后的一周内,她的工作仅仅只是拆信——乱七八糟的信,在一间三坪不到的类似杂物室的地方,每天看着玻璃窗外的人影憧憧、忙忙碌碌,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来用的人们。

而她,很闲。

当然,她也清楚自己闲的原因——没有实力,甚至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人,在觉得不平之前,一定要先审视好自己,到底自己有没有这个权利不平,了解自己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因为方力嗔的华裔身份,所以他的特别办公室里多的是华裔面孔,当然,工作机器与肤色之间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

他的特别助理一共是三位,两名男性,一名女性,三个面容并不很出色的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卓越才能。

邱朗是三位特别助理中的领军人物,一直跟着方力嗔东征西讨,是他手下的特别悍将,很少见的,在周五下下班前他竟来到了杂物室——

“章小姐,晚上有事吗?”

章雅瑞吃惊不已,手指从电脑键盘上拿下,来这里上班两周,除了公司的打杂小弟,没有人跟她主动说过话,突然来了位这么高端的领导,不惊讶还真难。

“方先生想请你一起吃饭。”

请她吃饭?那位一直臭脸的方力嗔?

“听说章小姐在国内长大,今晚方先生约见几位客户,其中有一位是国内的,希望章小姐帮忙做些语言方面的协助。”毕竟这些打小没回过国的ABC在汉语方面的造诣实在不怎么样,尤其再涉及到那成千上百的区域性方言。

她能不答应吗?好不容易有一次被“重用”的机会,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点欣喜的。

“可以。”

这是第二次见到方力嗔,而且是与他同坐一部车。

不知道是不是他爱臭脸的原因,她对他有点莫名的惧意。

对于不同场合的衣着装扮,她其实挺在行,但他却并不怎么满意,而是直接让车拐去了第五大道,亲自带她挑选衣服,这让章雅瑞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见客户有必要穿得这么亮丽吗?

事实上是有必要的,因为她要扮演一只花瓶,在进到一间豪华包厢后,她明白了为什么今天要特别挑选她过来,不是因为她的母语说的好,而是因为她长得不错,恰好符合对方客户的口味,美丽女人的工作能力如何姑且不论,她第一件能做的事情就是当花瓶——被吃豆腐的花瓶。

在那个该死的白人先生第三次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时,她起身站了起来,坐在远处角落里正跟客户聊的意兴盎然的方力嗔转眼看着她,嘴依然在跟旁边的人聊着,眼睛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混蛋,拿我当交际花用是吧?她用嗔视告诉他,她拒绝做这种服务。

但,她并没有做什么歇斯底里的反应,而是有礼貌的退出了包厢,

四英寸的高跟鞋加上华丽的晚装长裙,让她走起路来有些费劲,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小心下楼。

没想到打算做曼哈顿职业女性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到这种地方陪男人喝酒,真是讽刺啊。

她下到一楼大厅时,楼梯口的电梯也停在了“1”字上,门打开,方力嗔单手插着口袋站在其中,与李信毅一样,他也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这种优势让他们自然地生出一种俯视人的不良习惯。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请便,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再上去。”退后一步,不让自己离这人太近。

“也许我会考虑升你做我的第四位特别助理。”他在笑,但是笑意达不到眼睛,看来是不大高兴她的临阵脱逃。

“方先生是觉得我在故作清高?”他的眼睛告诉她,他就是这意思。

“难道不是?”这种用来争取加筹码的小动作,他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这些没有丝毫生存才能的女人,靠的不就是脸蛋这一向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