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那起抢劫案发生时,郁烟也正好十五岁。

那天她的一个同学来家里找她,还带了一块抹茶蛋糕,据说是贝丽卡的新品。

贝丽卡是当时a市新开的一家蛋糕店,在高中女生里相当有人气。

郁烟在厨房里把蛋糕切好,还特意招呼她妈妈过来尝了一口。郁意正好从楼上下来,郁烟看着他,便笑着道:“我同学带了一块蛋糕来,你要尝尝吗?”

郁意的眼光瞟向餐桌上的那块蛋糕,看上去味道还不错。他动了动嘴角还未说话,郁母就理所当然地道:“郁意怎么可能喜欢吃这个?”

郁烟看着郁意,不赞同地道:“他那个眼神明明就是在说想吃嘛。”

郁母敲了敲郁烟的额头:“别闹烟儿,你弟弟才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在郁母看来,只有最精致优雅的西餐,才是郁意会喜欢的。

郁烟鼓了鼓腮,仍是看着郁意:“真的不吃吗?”

“嗯。”郁意淡淡地了应一声,眸光从那块抹茶蛋糕上扫过,又转身回了楼上。

讲述到这里,郁心的嘴角上挂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他其实非常想吃吧,毕竟他对甜食充满了爱,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他转头看向唐蜜,唇角溢出一声轻笑,“甚至还弄出一个美食王国来,该说他爱得深沉吗?”

唐蜜:“…”

她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问道:“然后呢?”

郁心微微眯了眯眼:“郁烟从小很就很疼郁意这个弟弟,小时候父母很忙,郁意基本上都是她在照顾。她认定郁意是想吃蛋糕的,于是特意跑去贝丽卡又买了一块。”郁心说到这里吸了口气,“贝丽卡的旁边是一家珠宝首饰店,那天那里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案。”

唐蜜的眼睛微微张大,虽然之前已经在网上了解了这件事,但此时听到这里,心里仍旧是满满的震惊。

“如果那个时候郁意能够察觉自己的心意,或者能更加坦率一点,之后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警方通知家属去认领尸体时,郁意执意跟了过去,他看到郁烟的尸体时似乎受到了很大打击,回家就高烧不断,病好以后,我就出现了。”

郁心勾了勾唇,眼里的笑有些飘忽不定:“用他主治医生的话来说,我代替了他姐姐。我比任何人都能更敏锐地感受到他的内心,然后去帮他做他想要做的事情。不过这个结果的产生不是出于他对姐姐的思念,而是对姐姐的负罪感。”

他缓缓凑近唐蜜,故意压低的声线带着一丝平时不曾有的魅惑:“用这具身体去做的话,承担后果的也是自己,这样就不用担心连累别人,比如…当时死的就不会是郁烟,而是他。”

唐蜜的心猛地一颤,郁意…想死吗?

郁心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笑了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在高烧的那几天,他偷偷自杀过,不过佣人发现了。啊,一直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壳子活下去也很累吧?还因为这样害死了自己姐姐。”

唐蜜的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她看着郁意,捏紧拳头道:“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他只是在感知情感上有障碍而已。要是他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又怎么会出现你?”

这个世上一定还是有东西是他想要的,哪怕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而这就是郁心存在的意义。

郁心的睫毛动了两下,拉开和唐蜜的距离:“你好像对他的印象很好。”

“我只是…”唐蜜抿了抿嘴角,也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你讲了这么多你的事给我听,作为回礼,我也给你讲讲我的事吧。”

郁心看着她饮下一大口酒,从她手里夺过酒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唐蜜做了一个深呼吸,对着郁心笑了一下:“我小时候一直住在乡下,跟爷爷奶奶在一起。我爸爸是一个摄影师,常年都在外面跑,我妈妈是学珠宝设计的,她嫁给我爸爸的时候,事业才刚起步,两个人都很忙,没有时间照顾我。”

“我记忆里,是在上小学的时候,他们才把我接回了家。当时我非常开心,终于可以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唐蜜偏了偏脑袋,顿了一下,“两个艺术家的婚姻,就是一场灾难。”

“因为爸爸常年不在家,他们两个一年见不到几次面,如果要联系对方,都是通过电话,然而每次通话,都是无止境的争吵。嗯…珠宝设计听上去就很浪漫吧,我妈妈真的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她根本无法忍受这种常年分居的生活。刚开始我很讨厌我爸爸,为什么他老是不在家呢?妈妈一个人很可怜。后来我在杂志上看到了爸爸拍摄的照片,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能理解他的坚持了,那些照片,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唐蜜说到这里眼眶有些发红,她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但是我也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走不下去了,我高考结束的当天,他们就对我宣布了离婚的消息。我当时一点都不意外,不如说,反倒是替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离婚后把房子留给了我,妈妈半年后就再婚了,爸爸依然常年在外面跑,只是定期会给我汇生活费,偶尔也会寄些明信片给我。大学毕业的那天,我从学校搬回了家,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温度。”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乡下,院子里的葡萄架已经挂满了葡萄,爷爷一边拿着剪子把葡萄剪下来,一边跟我讲狐狸和葡萄的故事。这个梦非常真实,我甚至能闻到夏天午后的微风里,淡淡的葡萄香气。”

唐蜜仰了仰头,好似不这样的话眼泪就会从眼睛里掉出来一般:“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我哭了很久,因为那个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八年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即使她固执地留在这里,也挽不回任何东西。

她侧过头,看着郁心,眼里浅浅的雾气却掩饰不住里面的光,“我卖掉了房子,一个人去了法国学习糕点,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但是我知道,我不得不继续成长。”

因为生活不可能永远停滞不前。

郁心坐在一边看着她,黑曜石般的两颗眸子润润的。他动了动手指,想将唐蜜拥入怀里,唐蜜却继续说道:“像我这样的人都可以成长,郁意也一定可以的。”

郁心的睫毛扇了两下,他的眸色沉了沉,将唐蜜抵在了沙发上:“如果他成长了,我就会消失,你想让我消失吗?”

唐蜜愣了愣,迟迟没有说话。郁心的心缓缓下沉,看着唐蜜的眸光带着一丝失望,还有一丝祈求:“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温热的双唇已经贴在了唐蜜的唇瓣上。唐蜜整个人都是一僵,然后才察觉对方竟然悄悄撬开了她的牙齿。

他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在她的唇齿间试探,就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宠物,在用最后的机会祈求主人的收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述说着别不要我。

唐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根本没办法把他推开。鼻尖传来的淡淡薄荷水气味,竟然是让她渐渐放松了神经,缓缓阖上眼。

对面的人眼睫颤动了几下,然后睁了开来,看到近在尺咫的唐蜜后,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唐蜜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水汽,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晶莹可爱。

他看了她一阵,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唐蜜虽然一直很乖顺地被吻着,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断气了,她终于挣扎了两下,推了推对面人的肩。

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稍稍松开她的双唇,唐蜜正想趁此机会抽身,对方却缓缓倒在了她的肩上。

唐蜜:“…”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愣了三秒,然后摇了摇身上的人:“郁先生?”

没有反应。

她不甘心地又摇了摇:“郁先生?”

依旧没有反应。

唐蜜囧了。

这是跟她接吻接睡着了吗!

…跟她接吻有这么无聊吗!

她气呼呼地想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动作在碰到对方的身体后却下意识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看了看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唐蜜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她走到卧室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后拨通了罗浩的电话。

罗浩接到她的电话似乎十分意外,唐蜜倒十分坦然,开门见山地道:“罗先生,不好意思,郁总在我这里睡着了,你能来接下他吗?”

罗浩:“…”

总觉得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啊!郁总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唐蜜继续道:“嗯,他喝了酒,所以也不能开车了。”

罗浩极力平缓自己澎湃的心情,用沉着冷静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麻烦你了。”唐蜜挂掉电话,却不知道客厅的人微微睁开眼睛,朝她房间的方向看了两下,又很快闭上。

第22章 .

罗浩二十分钟便站在了唐蜜家的客厅里,他看着沙发上睡得正熟男人,陷入了沉默。

唐蜜轻咳了一声,瞟了郁意一眼:“嗯,可能得把他叫醒。”她实在不认为罗浩一个人能把郁意扛下去。

罗浩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走上去轻轻摇了摇郁意:“郁总?”

唐蜜正想说这么温柔地叫法他不会醒,毕竟她刚才亲自试过,没想到罗浩叫了一声后,郁意就悠悠转醒了。

唐蜜:“…”

这是只有真爱才能唤醒沉睡中的公主…不国王吗?

郁意睁开眼睛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似乎有些疑惑:“这是哪里?”

罗浩道:“是唐蜜的家。”

郁意从沙发上坐起来,抬眸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唐蜜。唐蜜又咳了一声,解释道:“那个,是郁心,他突然跑过来…”

郁意的眸子动了动,了然地开口道:“不好意思,又给你舔麻烦了。”

“哪里哪里,呵呵。”唐蜜掩饰般地笑了两声。

“那我们先告辞了。”郁意把衬衫的扣子扣上,领带也重新严谨地系了一次,最后把西装外套也扣上,又恢复了往日一丝不苟的样子。

唐蜜目送他们离开,郁意跨出房门的前一刻,又回过头来对唐蜜道:“单身女性不应该随便放成年男人进自己的家门。”

唐蜜:“…”

她勾着嘴角,对郁意露出一个笑:“谨遵郁总教诲,下次他把门敲出个洞来我也绝对不开门。”

郁意又看了她一眼,回过身去准备离开,只是这次正要抬脚,一个人影毫无征兆地扑了过来,郁意出于本能,闪到了一边。

傅辛以一个极其惨烈的姿势摔在了地板上。

唐蜜猛然睁大了双眼,一边按住地上的傅辛,一边使劲朝郁意和罗浩摆手:“快走快走,你们快走!”

傅辛还在地上挣扎,郁意看了她一眼,对唐蜜问道:“你的朋友没事吗?”

“没事没事,应该是喝醉了,你快走吧,千万别让她看见你!”

寓意的眉头动一下,带着罗浩离开了。

郁意走远以后,唐蜜拉上门,呼地吐出一口气。

傅辛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脸颊还泛着两团酡红,看样子确实是喝醉了。她抬手捶了唐蜜一下,不满地问道:“你推我做什么!”

唐蜜翻了个白眼:“我哪有推你,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

傅辛不信地撇了撇嘴:“我还听到你和别人说话了!”

“你喝醉了吧。”唐蜜把她扶起来,扔回了卧室。她去厨房榨了杯橙汁,送过去让傅辛醒酒。

傅辛趴在床上,抓着她嘀嘀咕咕道:“糖糖,我今天把何思琪灌倒在桌子底下了!”

“…哦。”

“我还给顾开然表白了,他又拒绝了我!你知道被同一个男人拒绝两次是什么感觉吗!”

“你要是再给他表白一次,还可以体会被同一个男人拒绝三次的感觉。”

傅辛:“…”

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顿时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唐蜜赶紧安慰:“顾开然上大学的时候宅成那样,你能遇到他已经是个奇迹了!”

傅辛:“…”

她一口气把橙汁喝完,一头栽倒在床上。

楼下,郁意打电话叫司机来把兰博基尼开回去,自己则坐上了罗浩的车。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罗浩很想问问在唐蜜的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出于职业准则,只能把自己的好奇心活生生地压下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郁意一眼,试探地问道:“郁总,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从上车开始,他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郁意沉默了一阵,问道:“为什么唐蜜不想让她的朋友看到我?”

罗浩有些意外,显然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这种问题烦恼了一路。

“呃…”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那套房子是她们两个合租的,被她朋友发现她带了个男人回家,大概不太好吧。”

“是这样吗?”郁意的眉峰微动,他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她是觉得被她朋友看到我会很丢脸吗?”

罗浩:“…”

郁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他抿了抿下唇,坚定地道:“郁总,相信我,你绝对是女人炫耀的资本。”

郁意看着窗外没有再说什么,罗浩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的侧脸,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果然,无论什么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都没什么两样。

傅辛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她揉了揉有点发疼的脑袋,套上拖鞋走了出去。

唐蜜正坐在客厅里看综艺节目,桌上还摆着一盘甜点。金灿灿的派皮像是层层树叶重叠在一起,夹层的切半草莓如同钻石一般镶嵌在香浓的奶油馅之中,最上面是一层细腻的可可粉,面上用雪白的糖粉装饰出了一道条纹。

傅辛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飞快地凑了上去:“糖糖,你又做了什么?”

“草莓拿破仑酥,之前做的奶油馅没有用完,要快点把它吃了。”

“嗷嗷嗷,太棒!”傅辛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块,送进嘴里,酥脆作响的声音比电视里的音乐还要动听,“妈蛋好吃哭了,这个季节还能吃到草莓,我简直就是土豪!”

唐蜜淡淡地道:“哦,草莓是昨天去白筱家教她做蛋糕的时候,她顺便给我的。”

“嗷嗷嗷,这个酱汁是什么?配上酱汁之后口感更赞了!”

“就是普通的莓果酱,我加了点樱桃酒。”唐蜜说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做了这个,我就没做晚饭了。”

傅辛一口气吃完盘子里的拿破仑酥,幸福地倒在了沙发上:“没关系,我还可以解决十块。”

唐蜜:“…”

她没再理傅辛,傅辛又给自己切了一块拿破仑酥后,一边吃一边问唐蜜:“对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家里有什么人吗?”

唐蜜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没有啊。”

“没有?”傅辛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怎么总觉得我看到郁意了?”虽然郁意的照片只曾经刊登在一本杂志上,但她不会认错自己的男神。

“哈哈哈!”唐蜜大笑了三声,“这个笑话真好笑。”

傅辛:“…”

她眯着眼睛,凑到唐蜜的跟前:“真的没有人?”

唐蜜朝她翻了个白眼:“好吧,你给我一个郁意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嗯…”傅辛苦思冥想了起来,然后对唐蜜娇羞地挤了下眼,“难道是和我之间的万有引力?”

唐蜜扯了下嘴角:“这个比刚才的笑话还好笑。”

傅辛:“…”

她叉起一块拿破仑酥,没再说什么。

休息了一天后,唐蜜又投入到了餐厅的工作中。营业之前,一个捧着鲜花的小帅哥推门走了进来。

于领班迎上去,对他笑着道:“不好意思,餐厅十一点半才开始营业。”

小帅哥对她笑了笑,从衣服兜里掏出名片:“恋恋鲜花店,我是来送花的。”

于领班顿时张大了眼睛,害羞地勾起嘴角,左右扭了两下:“收花的人是于潇潇吗?”

“不是,是唐蜜。”

于领班:“…”

她瞬间收起脸上的笑,随手指了指烘焙室的方向:“哦,她在那边。”

“谢谢。”送花小哥对她露齿一笑,朝烘焙室的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请问是唐蜜小姐吗?”

唐蜜正在装饰蛋糕,听到声音后愣愣地抬起头:“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恋恋鲜花店的,这里有送给你的鲜花,请签收。”

唐蜜飞快地眨了眨眼:“送给我?”

“是的,请签一下收。”

“哦、好的。”唐蜜收下那束火红的玫瑰,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小哥收回签单就走了,唐蜜疑惑地看了看手上的花,在里面发现一张小卡片。

“你比鲜花更动人,林澈。”

唐蜜:“…”

她现在真想把林澈的脑子敲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谁送的花?”于领班幽幽地飘了过来,唐蜜动作迅猛地把卡片塞进自己的包包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于领班打量她两眼,嘁了一声,又幽幽地飘走了。

唐蜜本来以为这只是林澈脑子一时抽风,没想到他一抽就抽了一个星期。每天都有不同品种的花送到店里来,一时之间餐厅里面流言四起。

女同事们都表里羡慕暗里嫉妒,纷纷猜测那个神秘的追求者是谁,最离谱的是,连郁意都在他们的备选名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