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老实不客气道,“应该是我。”特地加了“应该”两个字,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了。

百里流觞听了这话,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笑意,“不比比看怎么知道?”

贪欢叹道,“那内力比试算是第二场比赛?”

百里流觞摇头,“不算,我不过想知道你们之间谁的内力更胜一筹。”

洛宜冷静地抬头,淡淡道,“怎么比?”

百里流觞漫不经心地扫视台下五个令主,看得他们胆颤心惊。“于业,宋涟还有钟鼎,把你们的武器拿出来。欢儿,你和洛宜把内力往这些武器上输入,只能用内力。”顿了顿,“看这些武器多久断掉,就能看出你们谁的内力更好。”

贪欢半垂着脑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这招狠,她会输掉第一场比试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毁掉两个人令主武器的关系,师父这么一开口,嘿嘿,大快人心。

江涉宓“啧啧”赞叹两声,媚眼一瞟,“宫主,大手笔啊,你为了选一个少宫主,今日正阳宫损失少说就有万两白银。”

百里流觞哼也不哼一声,甚至搭理都不屑,只对贪欢和洛宜说道,“开始吧。”

贪欢之前能这么轻易砍断两个令主的利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占了孤尘剑的光,在孤尘剑这种神兵利器之下,什么武器都难以夺其锋芒。所以,如果只能内力去震断这些数一数二的武器,难度相当之大。

一刻钟,两刻钟,连续输出内力这么久,愣是贪欢也不禁冷汗直流,可手上的武器不过才出现裂缝,贪欢很想在输出内力的同时再加点手劲或者掌风什么的,可偷偷看一眼百里流觞专注的目光,贪欢泄气,在师父面前想蒙混过关,那是不可能的。

洛宜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可相比贪欢那么厚道实心实意输出内力相比,洛宜并未使出全力,所以手下的武器半点损伤还没有。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贪欢手下的武器终于被震断,贪欢忍不住低低欢呼一声,抬眸亮晶晶地凝视百里流觞,“师父,怎么样?”

“是我技不如人。”洛宜淡淡道。

百里流觞微笑,“果然是欢儿更胜一筹。”然后若有所思地望洛宜一眼,“洛宜,你这么想赢吗?”

洛宜紫眸一闪,诚实点头。

百里流觞哈哈笑道,“好,我成全你。”他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第二场比试,是比试你们的轻功。”他伸手向上一指,“悬崖戈壁上有几株七仙草,你们谁先摘回来就算谁赢。”

贪欢嘴唇蠕动,不是吧,轻功这玩意是最耗内力的,居然在她内力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出这种题目?师父,如果你想让师兄赢,早说便是,何苦为难她呢?

百里流觞慢悠悠站起来,嘴角一挑,“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应该会很有趣。

正阳宫的山崖异常陡峭,站在崖顶往下一看,只能看到云雾缭绕。贪欢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但愿自己可以平安归来。左脚仍在一抽一抽隐隐作疼,她在云雾里张望了老半天,可惜怎么也看不到师父所说的七仙草,她不识药理,压根不知道七仙草长什么样子,几不可见地叹一口气,“师父……”我弃权行不行?

百里流觞只听她叫一声师父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于是鼻子里出气,“嗯?”声音之中满含危险。

贪欢脑子的小九九立刻被打压下去,垂头丧气道,“没什么。”她就站在百里流觞身旁,方才站得远还觉得是自己多想,等到站得近了才发现他真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脸色苍白了点?师父一直都挺白的;头发凌乱了一点?应该是刚才被风吹的。贪欢凝视他,轻声疑问道,“师父,你身体不舒服吗?”

百里流觞目光深邃,回视好半晌,嘴角勾起一抹笑,“你觉得呢?”

贪欢很受不了他这种笑容,压低视线,“你看上去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要不你先回自己房里运功休息一下?”

百里流觞还是笑望着她。

贪欢头皮发麻,继续说下去,“崖顶的风很大,师父若是不舒服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百里流觞终于敛起笑容,一语戳破她的意图,“你想趁着我不在就给洛宜放水?”

贪欢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师兄哪里用得着我放水,我不都输了一局嘛,再输就真的输定了。”

百里流觞笑眯眯,“为师身体很好,不劳费心。”

贪欢抬眸偷偷瞥他一眼,很想说一句“师父你是嘴硬吧?”可她哪里敢这么说话,话到喉咙口又咽下去了。他们两人谈话间,洛宜已经做好准备,拱手道,“师父,师妹,那我先下去了。”说罢,翻身一跃就消失在悬崖的云雾之中。

贪欢站在崖顶吹风,神情复杂地向下望去。

百里流觞斜睨她一眼,“还不下去?”

左脚抽痛得越发厉害,贪欢支吾道,“我还没跳过崖,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再不下去你师兄就要把七仙草采上来了。”百里流觞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就心里起火,走火入魔造成的影响让他每一分每一秒地感受清楚,不自觉就急切起来。正阳宫需要一个新主人,在他功力还未散尽的时候需要找出一个有足够实力带领正阳宫的新主人。百里流觞的目光从上看到下,没好气地把贪欢一脚踹下去,“即使腿疼也给我下去!”

贪欢“啊”的尖叫一声,便随着洛宜一起消失在悬崖的云雾之间。等到两个徒弟都不见人影了,百里流觞才敢重重喘气,盘腿坐在地上行功运气。他在江湖上不可一世贯了,难不成现在得要尝尝没有武功的滋味吗?没有武功的百里流觞还是百里流觞吗?他的目光显现出几分悲凉来,如果欢儿最后赢了,他就把自己的功力都传给她,权当为正阳宫坐最后一件事,也当做给欢儿的一件礼物,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百里流觞那一脚踹得干净利落,贪欢整个人歪歪地倒下悬崖,拿出吃奶的力气在半空中翻个身,最后艰难地攀在悬崖峭壁上。她在四周望来望去搜寻洛宜的身影,本想看看洛宜采的是什么,然后她照样画葫芦采一个就是了,可惜她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唉~”贪欢像壁虎一样挂在峭壁上,手上很酸,脚上也越来越疼,刚才被师父踢得地方也感到酸痛。她深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到更深的地方,越往下走越感到崖底传来的阴寒之气,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一颗一颗蹦出来了。贪欢左看右看,还是没看到洛宜,找不到就继续往下走,这样接连跳了好几次,她终于看到洛宜手上拿着一株绿色的小草站在崖壁上。

贪欢微笑道,“看师兄的样子应该是采到了。”说着,她又深深看一眼洛宜手上那株草,仔细辨别后就把七仙草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师兄先走一步,我随后就赶上。”

洛宜不言不语,一只手还挂在悬崖峭壁的一棵粗大树枝上。这个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她,格外安静的情况下就会记起很多很多只有在黑暗深夜才敢回忆才敢想像的事情。洛宜的紫眸色彩愈发加深,瑰丽地近乎夺目,不知不觉中,杀气就也渐渐冒出来了。

贪欢感觉到杀气了,干笑两声,不是吧,这种情况难道再打一架?“师兄,你还不上去吗?不抓紧时间的话会被我赶上哦。”

杀了她,她也许察觉到秘密了,杀了她就一了百了。洛宜诡异的目光盯在贪欢脸上,杀气也开始加浓,那双紫色的眼睛更深更暗。

贪欢连胃都在抽痛了,她不想跟洛宜决一生死啊,于是不再多说话,翻身就想往悬崖更深处跳去,反正已经知道七仙草的样子了,一模一样地再去找一株就是了。

“你不用去找了。”洛宜压低声线,“除了我手上的这一株,其他的都已经被我毁了。”

脑门上“嗡”的一声,贪欢呆呆站一会儿,然后转头去看洛宜,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开口,“师兄这么想赢吗?”

“第一轮我虽然赢了,可半点赢的感觉都没有。”洛宜缓缓道,“如果你想赢这一场,那么就打败我然后把七仙草拿去。”

“打败你?还是杀了你?”贪欢歪着脑袋,目光深不可测,“师兄想要的是宫主之位?还是我的小命?”

洛宜突然止住声音不说话,霎那间陷入沉思,刚才混沌地充满杀气的脑子也渐渐清醒。他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想赢。”

“呵呵,师兄把七仙草都毁去了,当然是想赢。”贪欢站在崖壁突起的一块石子上面,舒展一下筋骨,抬眸间淡淡一瞥,身影已如惊鸿般向洛宜掠去,五指如爪,刚刚触碰到七仙草的边缘,洛宜便机敏地躲开。转瞬间,两人就在这万丈悬崖中展开争夺,云雾缭绕,身影苍茫,两道人影动作翩翩,衣衫上都沾湿了露水,指尖冰凉。

贪欢的左脚很疼,可她打着打着就忘记了疼痛,动作也是愈发敏捷。猝不及防,洛宜手上的七仙草就被贪欢抓去了一片叶子。遇此情形,洛宜也是心中惹火,出手一招比一招不留情面。在武学方面,毕竟是贪欢更胜一筹,洛宜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急急往下坠,连忙伸手抓住头顶上的一棵树枝。

底下是苍茫的云雾的深不见底的悬崖,洛宜一手拿着七仙草,一手拽住树枝,颀长的身躯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贪欢微笑,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块上,甚至有闲情逸致蹲下身,“师兄,我推你一下你就死定了。”

洛宜没说话,淡淡望着她。

其实贪欢觉得自己跟洛宜感情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洛宜心里是怎么想的。想到这里,她心里有几分悲哀,师兄竟然想杀她?只为了一个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说到底,还是孤尘剑的缘故。她扳开洛宜的手指,硬生生抢下七仙草,然后不再看他绝尘而去,“你自己上来吧,不过七仙草是我的了。”

望着眼前越走越远的身影,洛宜屏息遥望,倏然间,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有点苦涩有点无奈,在这两场比试中,她已经救了他两次。师父常说贪欢骨子里是个恶人,他倒不觉得,她明知道他想杀她却还是救了他,贪欢在江湖上时常被人误解被人冤枉被人栽赃,她来不及表现自己的美好就已经被烙上恶徒的烙印了。

等贪欢到达崖顶上,百里流觞正靠坐在一棵大树上,斜眼一望就看见贪欢手上的七仙草,怪笑道,“居然是你先上来?我以为你连七仙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知道。”贪欢老实承认,“不过洛宜知道,所以我抢过来了。”

“哈哈……你抢洛宜?”百里流觞大笑,“欢儿越来越能干了,连抢劫都会了,自学成才。”

贪欢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撇开脑袋,“师父是希望我赢吧?”

百里流觞骤然止住笑声,沉沉地望着她,目光将人压得透不过气,“你觉得我是这样想的?”

贪欢悄悄移过视线,刚对上百里流觞的目光又立即移开,仰头望天状,“徒儿不敢妄测师父的想法,不过随口说说。”

说话间,洛宜已经跃上崖顶,坦然向前走来,拱手道,“师父,这一局是我输了,请出第三道题。”

“现在你们都是一胜一负,第三关就能定成败了。”百里流觞低笑,他瞅着贪欢看许久,“第三道题么……”刻意拉长尾音,“看你们谁能先取到裴锦的性命。”

贪欢倏然瞪大眼,许久,许久,“师父,您出这题是为了磨练我还是为难我?”

“如果你登上正阳宫宫主之位,那么我就绝对不允许你有任何弱点,你说说,我是为了什么?”百里流觞正色道。

“我和裴锦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贪欢固执道,“师父你不相信我?”

“既然什么都不是,那就干脆地杀了他。”

“非得用杀戮来证明我的清白?”贪欢觉得不可思议。

百里流觞静静望着她,因练武不慎而走火入魔,他体内的功力正在快速枯竭,他等不到了,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你和洛宜一同出发,我会在后面看着你们。”

无所不能终归只是一个神话,他不希望自己枯竭的模样被人看到,被贪欢看到。

他期待她的成长,也害怕自己的期待落空。

第一次有这种心情,原来是这么的,这么的,令人惶恐不安。

***接书版***

第二十一章宫主继承人

武林盟主裴家的家门口向来是门庭若市,访客接连不断,而且基本上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墙黑瓦、庄严肃穆的院落,很符合裴孤漠的行事作风。近来唐门和幽冥谷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糟糕,即使双方突然动武硬拼也不是没有可能,裴孤漠为此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这两家若是打起来,整个武林都会动荡不安,几日来他不断和各方势力商议讨论,可惜一直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人知道,在同一个城镇的城郊一处小别院里正住着百里流觞师徒三人。从离开正阳宫向裴家进发的那一天起,贪欢和百里流殇就陷人冷战中,骑马不同行,用膳不同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进进出出都板着一张脸。

从贪欢成为百里流殇的徒弟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如果百里流觞让她一辈子不和裴锦联系,贪欢一定会接受。师父和裴锦之间,对贪欢来说当然是师父对她的恩情更大,可他偏偏是让她下手去杀裴锦。他就随口那么一说,甚至都没有拿出足够的理由,仅仅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贪欢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百里流殇的身体很不舒服。若是在平时,看到贪欢如此不识相的表现,他早就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了,可现在的他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功力。

贪欢不想杀裴锦,不代表洛宜也不会动手。贪欢几次想拦住洛宜,可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说什么话。师父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她最后所能做的不过是当洛宜出门凋查裴锦时就紧随其后。每当这个时候,那扇灰漆漆的大门被打开,贪欢出门时回眸的刹那,总能看见百里流殇嘴角微微露出的讥嘲。

洛宜最后还是决定动手了,经过一连十来日的观察,他终于找到一个暗算裴锦的最佳时机。这段日子以来,贪欢一直跟着洛宜,自然也看出他的打算,于是在他出门的时候紧紧跟在后头。这一回,始终赖在宅院里不出门的百里流殇发话了,“你们两个要动手了?”顿了顿,他笑道,“哦,不是,是只有洛宜你打算动手吧?”

贪欢没说话,侧身而立,半垂的长发遮住她的神情。

洛宜应道:“师父英明。”

百里流殇斜睨了一眼贪欢,“欢儿,我会出这个题目为你打算的,你和裴锦相熟已久,如果是你开口相邀,定能把裴锦叫出来,到时候埋下天罗地网不怕要不了他的命。现在倒好,这题目反倒把你推得远离宫主之位,你说你傻不傻?”

贪欢静静地道:“相比师兄,莫非师父更加属意我?"

百里流殇没有正面回答她,继续道:“我以为你经过那么多的事情会变聪明,会更加清楚实力的重要性,相比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会优先选择自己,结果你还是不吸取教训!"

贪欢道:“我当然重视实力,只是我不明白实力和裴锦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想要继承宫主之位,想要让自己变强,就得抹杀掉所有弱点。”百里流殇讥嘲道,“欢儿,裴锦即使不是你的弱点,在你心中也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是吗?"

“师父在我心中也是特殊的存在,难道我也必须杀了您吗?"

百里流殇哈哈大笑,“欢儿,你以前哪敢这么和我顶嘴,看来你现在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觉得可以和为师斗一斗了?"

“……徒儿不敢。”

百里流殇缓缓站起身,出尘白衣将他衬得更加温润如玉,“你变强了,我知道现在即使是裴孤漠跟你动手,他也得三思。欢儿,这一点你不用谦虚。”能同时和正阳宫五个令主对决,此等实力本就是一等一的,百里流殇自然明白贪欢的实力所在,“既然你们今天会动手,那我就跟在后面去看看,我要亲眼看看你们究竟是谁会赢第三局。”

时间已近傍晚,街上的百姓都回家吃饭去了,路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很多小贩也都收摊了。夕阳朦胧,洛宜走在最前面,贪欢紧跟在两步之后,百里流殇则和他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就像是在慢悠悠地闲逛。

“你跟过来是想阻止我吗?”洛宜扭头对贪欢道。

真的可以阻止吗?贪欢沉默不语,难道要让她为了裴锦杀了洛宜吗?只要洛宜还活着,他就会想赢,就会想要杀了裴锦。而如果要阻止的话,与其待会儿再阻止,那还不如现在动手。洛宜刻意挑选一天在裴锦出门的时候动手,相比潜伏在裴家刺杀,离开裴家下手的成功率会高很多。就在贪欢踌躇间,他们已经七转八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两年不见,裴锦风采依旧。面如绝世美玉一般无瑕,身姿挺拔俊朗,眼眸轻轻一转便能摄人心魄,嘴角微微一勾更是让人神魂颠倒,武林第一贵公子的名号他真是当之无愧。这一日,他跟踪舒云瑶,一直尾随到城郊,暗中监视她与唐门的人接洽。

蝗螂捕蝉,黄雀在后,裴锦身后也跟踪着贪欢一行三人。他躲在暗处看了多久,贪欢他们就潜伏了多久。和舒云瑶接头的人是唐微雨,两人姿态亲密,可惜舒云瑶是一脸冷淡,唐微雨则顶着他那张好人脸对佳人笑意盈盈。

许久,唐微雨和舒云瑶终于离去。贪欢的目光盯在裴锦身上,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未变过,她松了一口气。等到那两人走远了,裴锦仍然一动未动,他没动,洛宜却是动了。洛宜二话不说悄无声息地举剑刺去,剑势平平,速度极快,这一剑非常适合暗杀。

裴锦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躲得极为惊险,身上也挂了点彩,可还是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他身体翩然从半空中落下,瞟了洛宜一眼,“是你?"

洛宜不屑与他废话,再次主动出击。洛宜的名声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在他咄咄逼人的攻击下,裴锦的情况并不轻松。贪欢还是躲在暗处,看这两人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便不急着插手,更重要的是百里流殇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万不得已,贪欢实在不想公然违逆师父的意思。

“呵。”百里流殇在贪欢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紧张吗?"

贪欢咬紧牙关不说话。

“欢儿,你很想去帮裴锦?”百里流殇继续挑衅,“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着他们缠斗时去杀了裴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正阳宫宫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师父,我不在意自己能否获胜。”贪欢终于出声,将声线压得极低极低,“如果是在你手下办事,即使做一辈子听命行事的人我也无所谓。师兄若是赢了,想让我帮他,我也不会拒绝。所以,怎样都好,对师父你来说,裴锦并不是非杀不可的,放他一马,我会感激您一辈子。”

百里流殇没好气地道:“你这种听命办事的人有跟没有一个样,连让你杀个人都不杀。”

贪欢沉吟道:“裴锦是例外。”

“例外这东西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百里流殇道,“欢儿,你说得没错,相比洛宜,我更加属意由你来继承我的位子,正阳宫的宫主必须是天下第一,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来招惹。洛宜做不到天下第一,可是你做得到。”或许她现在还不够强,但他若把自己的毕生功力都传给她,再过个几年,天下间又有谁能赢过贪欢?

贪欢默然不语,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百里流殇,想看看他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欢儿,你不是想要天下第一吗?”百里流殇脸上的线条分外柔和,爱惜地抚摸她的面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给你天下第一,你给我杀了裴锦。”

贪欢心头一颤,咬牙撇开脑袋,“不用你给,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天下第一。”

“呵呵,我可以把我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你,这个你也不要?”百里流殇邪恶地诱惑她,想在她脸上看到挣扎的表情,“这样可以抵过你多少年的苦练?"

贪欢神情一怔,黑色的眸子格外认真,“那你呢?"

百里流殇顿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了她一眼,颇不自在地撇开脑袋,然后就沉默不语。

贪欢心中疑窦骤生,“师父,你从出关以后就有些不对劲,生病了吗?还是练武过程中出了岔子?"

百里流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像是会出岔子的人吗?欢儿,你关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你是在变相地责怪为师对你布置任务太少吗?"

这回轮到贪欢不说话了。

百里流殇又轻笑一声,笑声极为短暂,然后,身影如鬼魅一般掠出去,瞄准裴锦的空隙不顾江湖道义、不顾前辈身份就辣手偷袭。贪欢眼睛尖,动作快,不等脑子作出足够的思考就用孤尘剑拦下他的攻击。

吮当一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百里流殇侧着面颊,眼眸微微抬起,好像在看贪欢,又好像没在看她,喉结动了动,白衣随风飞扬,然后他抬头望天,笑了笑。

贪欢心中五味杂陈,嘴后嚅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可以点住她的穴道再偷袭的,可是,他没有。也许他就是想看看她究竞会不会出手拦他,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贪欢。”裴锦叫了她的名字,“其实不用。”

贪欢拦在他身前挡下这一击是背对着他的,她没有回头,而是紧紧盯着百里流殇,“师父,裴锦于我有大恩,所以我希望您放过他;但是,您对我的恩情更大,如果是您的性命和他之间产生了冲突,我一定不会拦您,即使要我亲自手刃裴锦我也愿……”话未说完,洛宜兀自出手攻击裴锦,直取对方要害。贪欢目不斜视,孤尘剑再次格手一挡拦下洛宜的攻击,“师父,如今你会出这么一个题目给我和师兄,明显就是想看看裴锦在我心中的位置,想看我为难的样子。我已经很多次、一也在很多人面前明确表示过,我和裴锦不可能,我是您的弟子,是正阳宫的人。”

“想看你为难?你把我想得太无聊了……”百里流殇摇头笑笑,目光已经变得极冷极冷,“我只不过是想考验一下你适不适合做正阳宫的下一任宫主。”

四个人都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百里流殇后来总算看了贪欢一眼,神情严肃,“贪欢,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如果裴锦不死在这里,等他回去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消息,立刻就会有大批人马赶来围剿,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贪欢固执地摇头,“我们可以有其他的解决……”话音未落,百里流殇再次发动攻击,他聚集内力于掌心,重重一掌对准裴锦胸口而去。贪欢也弃剑击掌,正面迎击百里流殇。贪欢心中有很卑劣的想法,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一来也算给师父消消气,二来她若真的因受伤而无法保护裴锦,那心里多少也会好受一些。

结果,一掌之下,她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惊愕立即写在脸上,“师父......”

百里流殇冷笑,“叫我干什么?"

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掌风中的真气会后继无力?你是不是真的在闭关的时候出岔子了?贪欢心中满是疑问,她茫然地望着百里流殇,最后只难受地说了句,“既然这样,您何必还要跟我和师兄一起出来?"

百里流殇目光复杂,并不接她的话,“贪欢,你今天是决计不让我动裴锦了?"

贪欢沉默不语。

裴锦长叹一声,“贪欢,真的不用这样,我不需要你保护。”他跨前一步凑近她的耳朵,肉肉的耳垂透出粉色,很可爱,“你明明就说过回不去了,说过我们不可能,而且你心里明明就把百里流殇看得比我重要,那么,就不要再说令人误会的话,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

贪欢回眸,眼神清澈如水,她那纯洁的眸子仍然一如初见般不染尘埃。

“你这样只会让我的期待一次次落空,不要在给我希望之后再亲手粉碎它。”裴锦道,“如果你无心,那就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也不想来见你的。”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出了这样的题目,她一定还在正阳宫认认真真地练武,“如果打扰到你了,那么我道歉。”

裴锦苦笑,该放下的就放下,贪欢比他想象中的更放得开,“贪欢,就当报答你刚才替我挡下的那两剑,如果今天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不会把你们的消息透露出去。”

百里流殇不怀好意地笑道:“本来我出这道题就是不想为难你们,难道你们希望我说谁先取下裴孤漠的人头才算赢吗?"

裴锦散着淡淡苦涩的神情立即收敛,目露精光,一眨不眨地瞪着百里流殇。

贪欢竟然点点头,“裴孤漠于我无恩,杀他比杀裴锦简单得多,不过,现在的我应该还不是裴孤漠的对手。”

裴锦唇角渲染出一股淡淡的无奈,他喜欢的女子竟然在谈论杀他爹是简单还是困难。他拍拍贪欢的肩膀,淡淡地说了句,“贪欢,别动我的父亲。”

百里流殇大笑,“欢儿,你整天说裴锦对你有恩,他对你究竟有什么大恩?救命之恩?还是那点儿男女情爱?"

贪欢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意,而是认真地道:“他帮我疗伤,给我饭吃,送我礼物,我受伤的时候还照顾我,我家人对我不好的时候替我打抱不平。”百里流殇听了嘴角挂着嗤笑,连裴锦都忍不住苦笑,这些小小的恩惠竟然值得她记这么久?

贪欢仍是细细数道:“我耍赖向他要孤尘剑的时候,他为了满足我的心愿竟然真的将这柄宝剑送给我;他父母不喜欢我,可他仍然执意照顾我;他知道我失去武功很伤心,那时候还想过要单枪匹马来找您恢复我的武功;他知道我失去武功以后没有安全感,就在灵峰论剑时当众送我金蝉甲安慰我....”一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贪欢是个直肠子,很想一样一样都说出来,突然感到裴锦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颤了一颤,哑声道:“别说了。”

百里流殇望着她,“就这些小事值得你记这么久?"

“对师父你来说是小事,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小事,但是对那个时候的伍贪欢来说却是所有了。”贪欢定定地望着他,“而且,裴锦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百里流殇凝视她无畏的眸子,突然感觉自己被这个徒弟给打败了,感到力不从心,“随你,你不想杀裴锦就不杀,我担心杀了他你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了。”顿了顿,“好,我把第三题改一改,你们两人谁能单打独斗赢过江湖上的五大高手,那么,谁就是下一任正阳宫宫主。”他看一眼洛宜,再看一眼贪欢,“不一定要现在完成,再过个儿年我也等得起。”最后他旁若无人地道,“裴锦,你走吧,我饶你一命。”

裴锦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轻道:“百里流殇,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更不喜欢欠你人情。既然你放我离开,那我就提醒你一件事权当回报。”

百里流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小心唐门,孤尘剑里的秘密似乎和……”说到这里,他的日光徐徐转向洛宜,“正阳宫里的人有关,所以,唐门近期应该会出手。”说完,他深深望了贪欢一眼,抱拳道,“言尽于此,告辞。”

裴锦果真信守承诺,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的行踪,尽管百里流殇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遵守承诺。那天过后,他们师徒三人仍在这座城镇住了好一段时间。贪欢回想她接下的那一掌,一直在想师父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在百里流殇门前徘徊来徘徊去。她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洛宜也坐在树上,两只眼睛透过百里流殇的窗户向里面看。

从洛宜毫不留情地狙杀裴锦开始,贪欢就没跟他说话了,倒不是说她有多恨他,只是心里不开心,还有点别扭。

洛宜坐在树上也看到她了,向她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继续盯住百里流殇的房间看。

百里流殇在房间里低低咳嗽一声,淡淡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要做我房问的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