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觞的视线到处游移,一会儿仰望天际,一会儿看看洛宜。他叹一口气,目光轻轻瞟到裴锦脸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正好看到唐微雨不怀好意的目光。百里流觞淡淡一笺,对贪欢道:“好啊,我们趁现在走。”

唐明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可看到百里流觞吐血的模样,心中又有了希望,“不准走!”百里流觞雄霸武林多年,唐门若是可以拿下他,那对唐门的名声将是大大有盗。

百里流觞斜眼一瞟就猜透唐明的想法,冷笑道:“唐老头,我提醒你一声,刚才我那掌你们只关心蛇毒,其实你们真正该关心的应该是我的掌力吧?驱除蛇毒是小事,但被我的掌力伤到导致功力毁掉一大半可就不是小事了。”他难得善心大发提醒他们,因为实在是不想再浪费内力在这群人身上,“你们继续追击我是可以,我也的确内伤严重,可在我倒下之前毁掉你们大半个唐门野是没问题的。”

唐明顿时止住动作,不敢再让人上前。

百里流觞的态度仍然一如既往的嚣张,嘴角勾起,“要深思熟虑啊,唐长老。”

贪欢在一旁无奈地扶住他,师父,你稍微有点伤者的样子好不好?

百里流觞转头吩咐道:“洛宜,你先带唐微雨往桥上走,我和贪炊在后,小心点,别把我送给你师妹的玩具弄坏了。”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深处的精光,“欢儿,你扶着我慢慢走。”

洛宜押着唐微雨走在最前面,裴锦走中间,贪欢和百里流觞在最后,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唐门。经过吊桥的时候,百里流觞的目光始终关注着唐微雨的举动,唐微雨的举动不是很明显,可百里流觞看得清清楚楚。他诡异地微笑着,仿佛一只耐心等待猎物的猛兽。

洛宜讨厌唐家人,自然懒得去看唐微雨。裴锦一心放在贪欢身上,也无暇去关注唐微雨。至于贪欢,她只担心师父的伤势,更不会将一个身受重伤的唐微雨放在眼里。所以,只有百里流觞一个人注意到了唐微雨的小动作。

唐微雨走到桥中央的时候,百里流觞也非常配合地引着贪欢走到靠近中央处。

当吊桥断掉的时候,这个地方是最难逃脱的。

百里流觞默默等待,嘴角带笺,眼一闭,好了,时机到了。惊变只在一瞬间,众人只感到脚下一空。洛宜敏锐地回头,看到唐微雨身上不断滴出腐蚀液体,这种绿色液体腐蚀速度极快,吊桥立刻断裂。洛宜愤怒地举剑砍去,手落下时,唐微雨的脑袋也随之掉入万丈深渊。

脑袋虽然掉下了,可唐微雨“哈哈哈哈哈”的狂笺声却久久不停。活了这一辈子虽然不能像百里流觞那样为所欲为,不过,也算不错了。以前想过很多次他会怎么死,却没想到是这样死的,呵呵,也不算亏。唐微雨脑袋上的眼睛缓缓闭上,云瑶,这样你就满意了,我死了你会很高兴的,是不是……

洛宜是最靠近吊桥另一边的人,因此顺着断裂的吊桥借力,施展轻功便登上悬崖。一边断掉了还有另一边,贪欢他们本可以爬上悬崖的另一边,虽然深陷唐门,可也比落入万丈探渊要好。但是,百里流觞的动作稍稍停滞了那么一下,他们便失去了这个机会,另一边的吊桥被唐明眼疾手陕地斩断,抬头向上望去,是唐明杀气汹涌居高临下的眼神。

裴锦身上有伤,师父身上的伤恐怕更严重,只有贪欢还有战斗力。贪欢若想一个人上去,很简单。可她若想再救一个人上去,会费点力;若她想把两个人一起救上去,那根本不可能。

时间没有给她迟疑的机会,百里流觞定定地望着她,毫不挣扎地任身体坠落,贪欢深深看他一眼,咬牙,浑蛋。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脚尖在空中借力,流泻的真气几乎可用肉眼看见。贪欢狠狠一脚将裴锦踢上去,很快地又翻身跃下,扑向百里流觞。

“贫欢——”裴锦大喊,可惜什么也抓不住。

什么叫苦肉计?百里流觞,休觉得我在使心机?跟你相比,我简直是在班门弄斧。

脸旁的空气几乎要刮破皮肉,耳朵嗡嗡作响。贪欢皱紧眉头,紧紧抓住百里流觞的衣服。百里流觞睁跟看着她,面露微笺,白衣飘飘,然后忽然伸手一扯将贪欢拉入怀抱,“乖徒儿。”他全身都在散发热力,整个人仿佛团火焰,柔声道,“别怕。”

贪欢忽然觉得下坠的速度减慢了,她听着百里流觞低沉的声音,身体真的不可思议地放松了。她落地的时候只觉得身下有个软软的垫背,恍恍惚惚仿若不在人间。

好软,好暖。贪欢猛然睁开眼睛,低头果然看到百里流觞闭着眼睛陷入昏迷,“师父!”

百里流觞知道自己坚持不到正阳宫了,其实他想活下去很简单,只要不断用真气在身体内游走就行,反正他的内力多得是,支撑他再活个几十年并不难。可是,他觉得那样浪费,那样没意义。

正阳宫需要一个新主人,那个新主人绝对不会是他。只要他愿意把全身内力输给贪欢,那等他死后,正刚宫的下一任官主仍然可以独霸江湖,依然没人敢招惹正阳宫,也没人敢招惹贪欢。

是的,百里流觞属意贪欢接任宫主之位,可在他传位给贪欢之前,要搞清楚裴锦在贪欢心里的地位。等他一命归西,世上再无人可管制贪欢时,如若她把裴锦看得很重,那对正阳宫是大大不利的,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

所以最后他才会试一试,想到这里,百里流觞微徽勾起嘴角,很好……

“师父!师父!师父!”

百里流觞睁开眼就看见贪欢焦急的神色,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别叫了,我睡得再熟都被你吵醒了。”

贪欢松一口气,“我以为你死了。”

“笨小孩,说话别这么直接,我听了这种话一点都不感动。”百里流觞淡淡地道,“扶我一下,我骨头吱嘎吱嘎乱响。”

贪欢伸手一碰,发现他身上骨头断了好多根,不禁苦着脸道:“师父,我不会医术,不会接骨头。”碰到他的时候才知道他身上有多烫,贪欢稍稍输入一点内力,立马感受到百里流觞体内几乎脱缰的真气,她脸色更加难看,“师父……”

“死不了。”百里流觞没好气地道,“你给我好好坐着,我有话跟你说。”

贪欢立即坐直了身子,直视他,“师父,你想交代遗言吗?”

百里流觞似笑非笑,“你可以当成遗言来听。”

贪欢表情僵硬,“我……我不要听。”她伸手搭在百里流觞脉搏上,不断输入真气,“没事,洛宜会来找我们的,他一定可以治好师父。”

百里流觞眉眼一挑,他的五官看上去清冷无情,可对着贪欢微笑时却连江雪都能融化,“现在不听以后可就没机会听了,你真的不听?”

贪欢沉默,嘴唇颤抖,她有多久没有想哭的感觉了?她咬唇忍住,在师父面前流泪太丢脸了。

百里流觞轻笺,一把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接,掌掌相对,不由分说就将自己的内力传到贪欢身上。汩汩流淌的,仿若鲜血一般沸腾的内力长驱直人,激起无数涟漪。

贪欢震惊,反射性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师父,不要……你这样会没救的。”

百里流觞怎么可能让她抽回自己的手,越贴越紧密,目光炯炯,“贪欢,我死后你就是正阳宫下一任官主。”

这些灼热的又像液体又像固体一样的内力不断流淌到她的身体内。贪欢忽然之间明白了,靠着这些内力,师父是可以支撑很久很久的,可是,他没有这样选择,“师父。”贪欢盯住他,“你想死吗?”

百里流觞笑道:“我只是物尽其用。”他凑近贪欢的脑袋,用额头抵住她,“以后我的功力就是你的功力,我的功力就存在于你内,你每一次发力时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这样不好吗?”

贪欢低下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强压抑着哭腔,“太肉麻了,不好,我不喜欢。”

百里流觞轻笑,“你还真敢说,算了,趁我还能听的时候你就多说说,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伍家的四条人命,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现在,连眼前这个也要没了。

贪欢猛然抬眸,眼角还有泪,狠狠地盯住他,“你死了我会恨你的。”

百里流觞道:“反正你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没关系。”

“谁说的?”贪欢激动地嚷,“如果讨厌你我还会陪你一起掉下来,”说完,贪欢一怔。

百里流觞也怔了怔,笑道:“这么说,你是喜欢我了?”

贪欢憎恨地道:“我很快就会恨你了!”他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还偏偏要死在她面前!甚至要让她成为间接害死他的凶手!他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程度!她才不要他的内力!

“爱到极致便是恨了。”百里流觞舒口气,“你连殉情都做了,我非常理解你的感情。”

贪欢真想一巴掌挥过去,可想到他身上的伤又下不了手。她忍不住大喊,“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好不容易以为有个家人了!好不容易才接受你这么恶劣的人!好不容易以为有人陪了!你居然敢去死!”她一边恨恨地说着一边泪水流淌,“百里流觞,你这种人比唐微雨更可恶!”

百里流觞止住笑,伸出另一只手想去给她擦眼泪,却被贪欢转头避开,冷冰冰地回他一句,“别碰我!”

百里流觞静静看着她,“欢儿,你害怕寂寞吗?”

贪欢不接他的话。

“你不过才寂寞了十多年,而我已经……”他骤然止住声音,苦笑,怎么连他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你不想要我的功力?”

“不要!”回答得很坚决。

“唉,当初不是你说的吗?”百里流觞无奈地看着她,“你不是说最想要天下第一吗?”

贪欢呆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住他看。

“你想要天下第一,所以我就给你,这样不好吗?”百里流觞道,“我难得送你一样东西,总得送你最喜欢的,不是吗?”

贪欢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下来,“我不要了……好不好?”

“不行,我送的东西你不能不收。”功力渐渐输入完毕,百里流觞只觉得自己体内空荡荡的,脑子里也空荡荡的,眼前一片模糊,连贪欢的模样都看不清楚了。他索性闭上眼,手里还抓着软绵绵的东西,那是什么?哦,应该是欢儿的手,“欢儿。”他笑了下,突然想起几天前的事情,“我问你……”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贪欢将耳朵凑近他嘴巴,认真聆听。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是不是?”百里流觞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告诉你,其实……”

贪欢没听到,赶紧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了,可惜,连呼吸都听不到了。她泪水哗哗地流,不敢抬头去看百里流觞的样子,全身颤抖地埋在他怀里,“百里流觞,天底下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百里流觞闭着眼,面带微笑,好像睡着了。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贪欢哭了一会儿,脑子清醒许多。扑通,扑通,极度微弱的声青。她忽然身体一滞,她抱着的这具身体虽然没有呼吸,可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是不是还有救?贪欢赶紧将真气输入,一直输,不停地输。她累得满头大汗,但百里流觞的面色依旧苍白。

贪欢憋红着一张脸,捏开百里流觞的双唇,轻轻低下脑袋,双唇柔软地覆上去,一片冰凉,她一口一口向内吹气。贪欢抬眸看看他闭上的双眸,深深吸一口气,再吻上他的唇畔。她的温度渐渐传到他身上,不久,百里流觞的嘴唇也变得温热,终于又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

想到他也许还有救,贪欢顿时来了精神,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把他带上去。没事的,只要她能带师父出去,肯定就有人能救他,说不定洛宜的血就能救!

百里流觞,你这个浑蛋,等你醒了别再指望我会对你恭恭敬敬的!

以后我的武功比你高,地位比你高,贪欢用力背起他,咬着牙擦干眼泪,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第二十五章正阳宫

等到贪欢自己亲身使用,她终于知道百里流觞的功力有多高。如此陡峭且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攀上去,脚上不过一个使力就像在天上飞一样。怪不得师父以前不屑对付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只要他愿意,搞得整个江湖生灵涂炭也不是难事。

贪欢翻身跃上,轻盈地落在地而。此时,距她和百里流觞掉下悬崖,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洛宜和裴锦都还在,地上有好几具尸体是唐门的人。唐家诸位长老面色凝重,唐家的高手有盘坐在地运功疗伤的,也有目露凶光盯住洛宜和裴锦的。

贪欢跳上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她背上还背着一个百里流觞。

“师妹”洛宜瞠目结舌,“你和师父……”

裴锦更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眸中闪过惊喜之色。

竟然没死?竟然没死!这个死丫头竟然还能活着上来?唐门长老唐明牙齿都快咬碎了。不过,看样子百里流觞是不行了,不幸中的大幸,没有百里流觞就不足为惧。这里是唐家的地盘,就算洛宜和贪欢武功再高,但他们毕竟年轻,抵抗不了多久。

贪欢扫视一圈,“师兄,我记得江湖上最有名的大夫是在唐门,对不对?”

洛宜担忧地望了贪欢背着的百里流觞一眼,点头道:“不错,唐家怪医唐孤子,他的医术在江湖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贪欢垂眸轻笑,“嗯,不错。”

“哪里不错,百里流觞已死,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唐明瞪住贪欢,眼角余光瞟了裴锦一眼。百里流觞死了他敢得罪正阳官,可裴孤漠还活着,那最多放裴锦安然离开。裴孤漠那人他了解,不像百里流觞那样不按常理出牌,还是可以沟通协商的。

贪欢眼中冷光一闪,孤尘剑划破空气,剑气直逼得唐明倒退三步,霎时间众人变色。她面色冷漠,颇有点煞星的气势,“我最讨厌别人把死字和师父连在一起,记住这一点。”

唐明伸手摸摸自己的前额,凉丝丝的疼痛感.浅浅的血痕,仅仅只是剑气就划出血来。他脸色大变,看看百里流觞再看看贪欢,望向她的眼神杀气愈浓,“百里流觞教你什么了?”

洛宜也很吃晾,但凭着他对师父的了解,很容易就想到师父做了什么。

贪欢担心师父的安危,对唐明的问语不理不睬,只望着眼前一干唐门中人,大声道:“唐孤子是哪个?站出来!”

久久没有人回应。

贪欢叹气,就猜到会这样。她把百里流觞交给洛宜,“师兄,你先照顾师父,我尽快解决问题。”她拔剑道,“唐孤子如果站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好看点,如果他不站出来,那从今天以后,武林中再不会有唐门二字。”

依旧没人回答她。唐明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你想让唐孤子替百里流觞医治是不是,有求于我们还敢大放厥词。好!你要唐孤子我可以借你,不过,你要学狗在地上爬两圈,还要学狗叫!”

贪欢脸皮比较厚,倒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侮辱。倒是站在一旁的裴锦听不下去面色严肃,伸手指道:“贪欢,那个就是唐孤子。”

瘦得像是只剩下骨头一样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最后面。贪欢眼尖,扫了他一眼,翻身跃去,只在转瞬之间就已将他擒拿在手。时间就是生命,此时此刻贪欢无意与唐门纠缠,甚至来不及和裴锦作解释,“我改日再来唐门拜访,各位长老只管洗好脖子等看。”

贪欢在洛宜身边稍作停顿,“师兄,我们马上回正阳官,师父情况不妙。”

洛宜点头,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贪欢的动作简直就像鬼魅一样,唐明看着她不禁想起当年的百里流觞,那个初出江湖便名震武林的百里流觞。

难道,经此一劫正阳官还是不倒吗?去了一个百里流觞却又有一个伍贪欢?

事关师父的性命,为了让唐孤子出手相救,贪欢都做好威逼利诱或者软硬兼施的各种准备了,可不想唐孤子的态度异常合作,不等贪欢多说就开始动手医治百里流觞。

一般来说,有人若武功走火人魔必须找一个比自己武功更高的人来疗伤,可像百里流觞这种独孤求败的人自然找不出比他更强的人,尤其他还把自己全身内力都传给了贪欢,更是半点退路也没留。

唐孤子之所以会同意救百里流觞是存了私心的。首先他很渴望试验洛宜的血液作用,其次他还想暗中给百里流筋下个药什么的,即使救活了他也能用来威胁正阳宫。

于是,唐孤子日日熬夜诊断配药,洛宜日日用自己的血支撑着,贪欢日日以内力替他疗伤。在他们都疲惫至极的情况下,于日后,百里流觞终于睁开眼睛。百里流觞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便是贪欢,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欢儿,唐门灭了没?"

贪欢本是激动万分,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笑意顿时消下去七分,“你怎么不问自己死了没?"

百里流觞眨眼,一脸无辜地回答:“欢儿,你还记得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吗?有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

贪欢道:“你是师父,我是弟子。”她俯身,近距离盯住他看,“不过,现在我武功比你高,我说了算。”

百里流觞闷笑。

“唐孤子,给我进来看看师父怎么样了。”贪欢高声道。

“看什么看?我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别人来看!”百里流觞有气无力地道,忽然感到贪欢的手掌贴到自己身上,他面色一冷,立即猜到她的意图,“你要干吗?"贪欢面不改色,“自然是把功力还给你。”

“随你。”百里流觞淡淡道,“你还给我,我就把它传给洛宜,反正总得有一个人继承正阳宫,是不是?"

贪欢被他无赖的说法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看着他。

“呵呵,过意不去的话便帮我做件事。”百里流觞道,“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要看你拿到天下第一,这样正阳宫才会安然无事。”

贪欢望着他,静静道:“你要我向裴孤漠挑战?"

百里流觞笑道:“我要你打赢裴孤漠。”挑战和打赢,这两个词是有区别的,他的徒弟只许胜不许败。

贪欢紧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不说话,然后缓缓叹一口气,紧紧握住百里流觞的手,将脑袋无力地靠在被褥上,“师父,不要死。”

“哪天等你做阎王就可以支配生死了。”

贪欢轻轻一颤,马上陷人窒息般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贪欢抱住身上的被褥,也抱住身下那人的躯体,“我马上找裴孤漠下战书。”

裴锦是一个人回到裴家的,他回家后裴孤漠没问什么,他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坐在屋子里,透过窗户!句外望,神思游走,甚至连舒云瑶靠近也无知无觉。

“锦哥哥。”

裴锦轻轻应一声,“嗯。”

“唐门怎么样了?"

裴锦终于回眸,淡淡地道:“没怎么样。”

舒云瑶犹豫片刻,又道:“唐微雨呢?"

“死了。”

舒云瑶目光平静,无意义地重复一遍,“死了?"

“嗯。”

舒云瑶还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然后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终于死了。”

裴锦转过脸看她。

舒云瑶笑眯眯的,“这样我和唐门的联系就断了,对你来说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你现在是不是在考虑要怎么赶我走,然后好跟你的贪欢相亲相爱?"

裴锦眉毛微挑,“你觉得我和贪欢还有可能?"

舒云瑶摇头,“你希望我说什么?如果你因为我的鼓励而去找伍贪欢,那我岂不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裴锦皱眉,“云瑶,我不喜欢你,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舒云瑶微笑,她并不多说,转身向外走,“事在人为,我这个人很有耐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她一步一步向自己房间走去。唐微雨死了……这个祸害她一生的人终于死了,这个杀她全家、夺她贞洁的人终于死了。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死,舒云瑶骤然感到一阵无力,软软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望着无穷无极的苍弯,“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可惜,她已经笑不出来。她恨死了他,可他死了以后她就不再有憎恨的对象,突然觉得心底很空很空。

过了几日,裴家很快收到正阳宫的挑战书。

一百里流觞做事向来高调,在裴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武林中的各大门派也都得知此事,万众瞩目下,这回裴孤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阳光很灿烂,天气很晴朗。

百里流觞懒洋洋地坐在轮椅上,贪欢在后面慢慢推着。裴孤漠那一方已经齐齐站在面前,贪欢不喜欢这种阵仗,不过好歹这是师父的愿望,只得勉强应付一下。贪欢年纪轻轻便向武林的泰山北斗裴孤漠挑战,这事本来就很让人震惊,再看到百里流觞这个魔头坐在轮椅上就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四周顿时一阵骚动。贪欢向前三步,一句话就打消众人的疑虑,“师父已经将他全身的功力都传授于我。”

裴孤漠望着她。

贪欢回望,“裴孤漠,你接受挑战吗?”顿了顿,不等裴孤漠回答,她继续道,“我劝你不要接受,你会输得很难看的,到时候可是连里子面子都没了。”

裴孤漠气得笑出来,“好大的口气。”

“有自信才来挑战你,如果我觉得自己会输为什么还来?”贪欢反问。其实是因为师父才来的,不过她想气气裴孤漠,所以说话的神态也就越发嚣张。

裴孤漠的确被气到了,气得说不出话,偏偏还要表现出一副稳重内敛的模样。贪欢轻轻漂了眼站在他身后的裴锦,唉,她叹气,又笑道:“裴孤漠,在比试之前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

头顶飞过一群云雀,扑闪着翅膀,排着整齐的队伍翱翔在蓝天中。

贪欢当着众人的面,问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为什么正阳宫被称为邪魔外道?"

百里流觞眯着眼,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怔。

裴孤漠回神最快,深深看着她,不等他说话,就有人抢先答道:“正阳宫杀人无数,作风不正,所以才为武林同道所不齿。”

贪欢微笑,“你们就没有杀过人?你们就从来没做过坏事?"

裴孤漠道:“每个人都会犯错,有人知错就改,有人死不悔改,这就是区别。我们不会滥杀无辜,可你呢?百里流觞呢?正阳宫呢?"

贪欢道:“知错就改?”伍家不是她杀的,很多人都知道,可是没人为她正名。“算了,我们沟通起来有困难。在我看来,我们的区别在于我们做坏事从来不遮掩,可你们做了坏事却是死不承认,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你们不做坏事,而正阳宫胡作非为。”

“无稽之谈。”

贪欢摇头苦笑,抽出孤尘剑,“虽然我还有其他话想说,不过还是先比武。”她礼貌地道,“请。”

“请。”

天空中白云蜿蜒出一道道奇形怪状的痕迹,青绿色的小草微微摇曳,生机勃勃。明明是大好的天气,可突然下起毛毛雨,细细的沾湿了人们的眼睫毛。裴孤漠连眼睛都不敢眨,可是依然没看清楚这势如破竹的雷霆一剑是怎么来到眼前的,等他注意到时银光已至,他慌忙拿剑抵挡,吮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