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开始用其他的方式对他好。比如,让他升职;比如,让他在工作中得到极大认可;比如,让他的事业顺风顺水……

这是一段不短的过程。谢灵自己都为自己的坚持不懈感动,她却没能感动顾准。

他放弃了这样的“顺利”,转而去了美国。

谢灵后来发现,顾准骨子里绝不像他外表那样谦逊。她认为自己的失败在于伤害了他的自尊。

很多人说谢灵对顾准的爱只是因为得不到,就连她父亲也这样说。其实不然。如果只是得不到,她为什么还要等,一等就是那么几年——她有更好的选择——虽然对于她来说并不是更好的。

顾准回国后,谢灵换了种矜持的方式,制造许多机会让自己和他见面,生活中也因为这些机会有了交集。知道他尚且单身,谢灵心里还是欣喜的,直觉觉得自己和顾准以后还会有发展,还会有看得见的未来。

包括莫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谢灵还是想着,自己是不同的。因为她陪伴了他从青涩到蜕变,再到现在的成功。

顾准还和莫宁交往的时候,谢灵曾在一次酒会过后借机搭顾准的车,她问他:“你追的那位莫小姐?”

顾准当时想了想,谢灵一直看着他的表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他说:“想不起来了。”

谢灵笑:“你们才在一起多久?这都记不起来,是在恋爱吗?”

顾准也笑:“和谢董有关?”

他总是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撇清他和她的关系,并告诉她,自己只是“谢董”。谢灵当下有些不忿,道:“我听说是莫小姐追的你。”

顾准没再说话,只是将车开快了些。

“我当初也是那么追你,论外貌、个性、再加上家世……我是说,如果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你更好的选择应该是我。所以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选择她?”为了确保顾准不会再错开话题,谢灵补了句,“我是个凡事喜欢问出答案的人,我很较真,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有其他方法知道,当事人不止你一个。”

大概是后面这句不顾及颜面的话起了作用,顾准倒真没逃避问题,只是答案听起来那么令人心寒:“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对我来说更好的选择是什么。不过,你要的答案很简单,人人都知道选择自己喜欢的,我也不例外。”

谢灵抱了抱臂,转过头,摇上了车窗,却总觉得哪里有风,直往心里吹。到家的时候,她忍不住说了句:“希望你不要为你的选择后悔。”

谢灵一直是个很敏锐很犀利的女人。她接触过的人很多,可以很快的辨别人的要害在哪儿。例如莫宁,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那是个骄傲的女人,只是她的骄傲多多少少带了些自负的成分,因为她没有足够的背景支撑她的骄傲。一旦遭到致命性的打击,那些叫做骄傲的东西就会反噬她,成为最让她自卑的包袱。

谢灵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她不是个坏心肠的女人,她也不想做第三者。她只是想知道,莫宁对顾准的信心有多少,顾准对莫宁的信心又有多少。

她等到了。

莫宁惹上的事其实并不大,但有人有心要整她,这事情也就可大可小了。谢灵那时候还在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后来她又想,莫宁没有她的资本,她一个外地人在G市,凭什么不善罢甘休?

意料之中的是,莫宁倒没有去找顾准。在她出事的时候,还在W市参加活动的顾准愣是提前赶回了G市。后来从别人口中她知道,为了这件事,从来不喜欢托关系的顾准去找了省委的某位领导——这也是莫宁没有牵扯上官司问题的缘由。

几天后谢灵终于用事实证明,这对男女的感情并非坚不可摧。双方如果都太骄傲,又没有一方愿意退让,那么,两人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

那天,谢灵并没有走,她就站在那颗树下,听见他问莫宁,“是不是非你不可”,她很想冲上去告诉他,他绝不是非莫宁不可;看见莫宁那么决然的离开,顾准那样受伤的脸,她很想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如果是她,她绝不会质疑他的感情,她绝不会这样伤害他,她绝不会这样不识好歹……

就这么看着顾准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的样子,谢灵只觉得一阵风沙吹过,心中酸涩,连带着眼睛也有些干,伸手去揉,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对老天说,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一个身份,她要成为莫宁……如果可以,她会用自己的一辈子去好好珍惜他。

后来的时间里,顾准完全销声匿迹。

他换了一切联系方式,花很少的时间呆在公司,谢灵去找过他几次,他是真的不在。范濛很诚恳的说:“顾老先生最近身体不好,顾总在陪他。”

见不到他的次数多了以后,谢灵也不再执着去找他了。那晚他的样子已经很分明的告诉她,他有多么在意那个女人。在意才会失望,在意才会受伤,在意才会一直无法放下。

谢灵还是耐心的等着,因为她也没办法放下他,因为其他人都不再入得了她的眼。哪怕眼见着沉寂了半年的他去北京,哪怕听到他们和好的消息,哪怕知道他们的婚讯……

她还是想等等,也许是等着他们分手,也许……是等着自己放弃。

番外六

色彩学的知识告诉我们,黑色和黑色相混,生成的还是黑色。这一概念运用到基因和遗传学中也是一样的。

顾予小朋友从出生到成长都和其他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是个很受其他孩子欢迎的小朋友。

受欢迎这个特点在顾予上小学后更加突出。

某个放学后的下午,几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生站在顾予面前,有一个大胆的孩子拉着顾予的胳膊道:“顾予顾予,我们想去你家写作业,可以吗?”

顾予从小就被妈妈教育说要广交朋友,要和同学互助友爱。只不过,他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至少,不是个只听妈妈话的孩子,在为人处世上,顾爸爸潜移默化的影响似乎更大。

比如,周末有人约顾准吃饭喝酒,顾准一般不去,但也不会直接拒绝,一般会用其他并不存在的理由。顾予本人就是常常用来挡酒的好帮手。他最佩服爸爸的一点是,每次提到自己时,顾准编的原因都不带重样的。

“我要陪儿子打羽毛球。”

“他的作业没写完。”

“我儿子约我看电影。”

“……”

后来,顾予学会了一件事,每次爸爸说出一个新理由时,他都能让那些理由变成事实。

这种能力,顾予也用来应付他的同学。

面对着那些女生期盼的眼神,他的表情也很认真,看着那些女同学说:“我妈妈不喜欢陌生人进我家,很抱歉。”

那女生并不气馁:“我们会很乖的!”

顾予的眼神更诚恳:“我妈妈很凶。”

女生有些迟疑:“很凶?”

顾予点头:“比王老师还凶。”

众女生:“啊?”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同学表示想去顾予家了。

转眼到学期末家长会。莫宁再忙也绝不会在孩子的学习上马虎,因为顾予一直很优秀,很少令她和顾准操心,她对孩子很放心,不会像周一诺对她儿子那么严格,却也不会像苏也宜对她女儿那样放纵。

当然,这只是这次家长会之前她的想法。家长会之后,莫宁重新端正了对顾予的认识。

这天晚上,顾准斜靠在沙发上翻报纸,顾予也在看一本画册,莫宁端了一盘水果走进两人之间,目光逡巡片刻之后,她状似无意的道:“今天的家长会……”

余光看到顾予翻画册的手一停,莫宁眼睛眯了眯,继续说,“……顾予,你妈妈很凶?”

顾予表情很快变化,飞快朝正看报纸的顾准投递求救信号。后者把报纸整个版面展开,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脸。

莫宁把一片苹果送进顾予嘴里,温和的说:“喜欢骗人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顾予嚼了嚼苹果:“妈妈……”

“唔,你想解释?”莫宁的表情瞬间严肃,“说说你在同学面前诋毁妈妈的原因。”

“诋毁”两个字很重,顾予低下头:“不是诋毁……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她们跟我来家里。”

“为什么?”

“她们都是女生,很吵。”

莫宁黑线:“你可以用直接的方式、礼貌的拒绝。找这样的借口会让妈妈很难做人,知道吗?今天你同桌的妈妈还对我说,让我别对你太严格,我很尴尬……我请问你,妈妈对你严格吗?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无端的借口?”

顾予:“爸爸。”

看报纸企图隐形的人咳了咳。

莫宁眼神一厉:“喊爸爸没用。”

顾予:“是爸爸教我的。”

莫宁凌厉的眼神转向顾准,后者朝她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夜黑,风高。

莫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孩子的教育问题一直是她十分重视的,她并不要求自己的孩子成为人中龙凤,国家栋梁什么的,但她希望孩子从小能正直、诚实、善良……

“你把你的社会和世界都带到孩子面前,是打算从小锻炼他吗?”

顾准道:“唔,提前打预防针是不错的,现实的社会已经给不了孩子们天真纯洁了。”

“太早熟的孩子真的不好。你不知道我今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多生气,今天顾予可以说‘妈妈很凶’,明天他的借口也许就是‘我爸妈离婚了’,或者更离谱的。”莫宁抱怨,“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

顾准安慰她:“我们都有工作,孩子就在我们身边,没有影响是不现实的。”

大概也知道顾准说的是事实,莫宁无法反驳,只得瞪他:“都怪你!”

顾准笑:“我会找个时间和孩子好好谈谈,下面……做我们自己的事。”

某天,顾准真找了顾予。

一对父子坐在家里露天的阳台上,顾准目光放在远方的大树上,不时从桌上端起咖啡,慢慢的喝,也不说话。

顾予无事可做,又不爱喝咖啡,等了许久,终于破功,忍不住说:“爸爸,你要为妈妈报仇吗?”

顾准轻笑:“报什么仇?”

“妈妈好像很丢脸,为此很生气。”

“不,你妈妈不会为这个而生气,相比于丢脸来说,她大冬天疼了几个小时生出来的儿子更重要。”顾准的表情突然就由闲适变得肃然。

顾予知道,爸爸轻易不会对他和妈妈这样严肃的。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

顾准很合时机的说了一句:“这个借口,你用得很不高明。”

顾予歪着脑袋,一副疑惑的样子。

“第一,你妈妈不凶,这是谎话,迟早会被戳穿。第二,你不该拿你妈妈来做借口。”

顾予郁闷的说:“可你经常拿我做借口。”

顾准又笑了:“唔,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很大。”

顾予低下头绞着手指,半天才闷闷的问:“妈妈很伤心吗?”

顾准:“你觉得呢?”

顾予:“或者我以后不再随便拒绝别人了。”

顾准拍了拍他的脑袋:“傻儿子,爸爸没有教你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顾予仰头:“那是?”

顾准:“你该学会找更高明、不容易被识破、也不会伤害其他人的借口。”

顾予用了一段小小的时间消化顾准的这段话,之后,他扬眉一笑,一副融会贯通的样子。

当天晚上,顾予就诚恳的和莫宁道了歉,保证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顾予的保证很有效,至少,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他再也没有在借口这种问题上困扰过。只是,自此之后,一个新的高端腹黑——就这样诞生了。

番外七

周一诺终于如愿的奉子成婚。成为三个死党中最早结婚的一位。莫宁和顾准双双出席这场婚礼。一同出席的还有苏也宜和易绪。

四人共坐一桌。期间内,苏也宜和莫宁俩就周一诺和周翀今天即将登场的妆扮发表了一系列的议论——

“她不会真戴那朵奇怪的头饰吧?那头饰配婚纱很不伦不类的好吧!”

“结婚的时候穿什么戴什么都不会不伦不类,另外,那朵头饰好像是周翀妈妈给的。”

“哎哟,周劳斯今天会很帅吧?”

“……”

苏也宜陷入幻想:“等周一诺生了小宝宝,我是二妈,你是大妈……”

莫宁黑线:“你是‘二’妈没错,我不是大妈。”

苏也宜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大妈”是个不好的称谓,随即转口:“那我是二姨妈,你是大姨妈。”

莫宁瞪她:“你才大姨妈!”

苏也宜“哈哈”笑:“谁叫你年纪比我大!”

莫宁:“2死你得了。”

因为两位女士相谈甚欢,易绪和顾准这两位男人就不免显得无聊了一些,本来,他们之间就隔着两个女人,想要交谈也实非易事。偏偏苏也宜还很不知趣的对易绪说了句:“啊喂,哥哥,你和顾总多聊聊呗,干坐着多无聊。”

苏也宜说完,还献宝似的看了眼莫宁,好似在炫耀她多照顾她的男人。莫宁看着易绪那种黑脸,心里想笑,没有表示。还是很体谅的说:“跟你说话我得让自己先变二,别再跟我说话了。”她如果再霸占着苏也宜,她充分相信易绪那张脸会冻死她。

而且,她自己旁边还有个同样难对付的人。

转首望,顾准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处,莫宁撑着脑袋看他的侧脸,直到他发现她的注视,这才转过头,道:“八卦完了?”

莫宁眯着眼笑:“没有。”

“不继续?”

莫宁存心挑逗:“八卦没你有意思。”

顾准端起茶杯,茶送入嘴里之前,他垂眸淡淡的说:“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这句话是对付莫宁的绝佳办法,每当莫宁胆大包天想对顾准做些言语上的调戏之时,顾准就会使用这句话。

当然,可怕的不是这句话,而是这句话之后顾准的行动。

莫宁一下子就脸红了,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道:“刚才发呆在想什么?”

顾准缓缓放下茶杯:“没什么。”在想你穿着婚纱的样子,顾准脸上泛起神秘的笑容。

莫宁还想问,这时周翀和周一诺已经走出来了。

周翀平时喜欢穿得很休闲,这回穿身西装,倒让莫宁惊艳了一把,禁不住凑过去和苏也宜说:“周劳斯西装比较帅。”

苏也宜掩嘴笑:“是啊。”

莫宁逗她:“比易绪好看。”

苏也宜拧眉:“不可能!”

莫宁笑:“可能。”

苏也宜:“那他也比顾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