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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雯掰开她的手,压低声音,满脸惊讶地说:“他们莫非要抢劫?”

“这我哪儿知道?”殷漓说,“小雯,我们这次出来是旅游的。你可千万不能去招惹他们,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放心,只要不被我撞见他们行凶,我是不会去搭理他们的。”秦雯拍着胸脯保证。殷漓不禁又翻了个白眼:“就算撞见了你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打得过那五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不成。”

“好了,去洗个澡休息下吧,明天我们去千佛洞。”殷漓拍了拍好友的肩,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冒着热气的水汩汩而下,洒在殷漓的脸上,顺着她的脖子,胸部,以及纤细的腰一直流下来,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溪流,清洁着她的身体。热水所滑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感觉非常舒服,仿佛连所有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呼吸着清澈的热气。

坐了一天的车之后能够有热水沐浴,对殷漓来说无疑是最惬意的享受,身体里面所积累的疲劳在这时完全释放了出来。身子软软的,真希望就这样睡过去,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她转过身子,浴室的墙上安放着一面硕大的镜子,几乎占去了半堵墙。她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姣好的面容,玲珑有致的身材。因为热气蒸腾的缘故,白皙的脸颊上呈现一种苹果花般的红色,更添了一分妩媚。她对自己的容貌颇为得意,从旁边的衣钩上取下毛巾,正要擦身体,却突然眼前一花,那面镜子里的景色竟然模糊起来。然后开始扭曲、变形,到最后整面镜子就好像打翻了的颜料盒,数种颜料混合在了一起。也不知道画了些什么,只是一片艺术感极强的混沌。

殷漓满心的惊异与疑问,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向那面镜子走去,伸出手,在镜面上轻轻一碰。

一圈涟漪从她碰过的地方荡漾开来,一层一层,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池子里,直到蔓延过整面镜子。涟漪漫过的地方,画面竟然又清晰起来。

她看到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脸上化着不符合现代审美观念的白妆,那样的妆容,在中国汉唐时代非常盛行。

那个女人就像是殷漓的倒影,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身上穿着一件汉代红底黑色云纹的曲裾。外面罩着一件罩衫,是黑色的纱。那纱织得非常细致,穿在她的身上,透明得连里面曲裾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殷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用悲伤的眼神望着自己,漆黑如夜空般的眸子里,满是深沉的忧伤。她的身后,是一望无垠的沙漠,黄沙漫天,太阳巨大而鲜红。

一只出嫁的队伍停在沙漠之上,精致的马车,浩大的仪仗,侍女侍从们古朴的衣裳,令殷漓想到汉朝公主远赴西域和亲的场面。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和这位身披嫁衣的女子交谈。她突然很想知道,她要去哪里,要嫁给谁。

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东西,胸口胀胀的,像堵着一团棉花。镜子里的女子深深地望着她,望了很久。终于转过身去,登上那顶着华盖的马车,队伍又开始动起来,井然有序地朝太阳落下的地方行去,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沙漠里。

不要走!不要走!殷漓在心里呼唤着,眼泪仿佛就要夺眶而出。可是镜子里,仍然只剩下一片惨黄的沙漠,荒凉得让人心惊胆战。

五、千佛棋盘洞

秦雯坐在床上,一边吃着随身带的巧克力一边看电视。巧克力是她的最爱,每天不吃个五六块心里就像有只爪子在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吃,似乎永远都长不胖。

电视剧结束了,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将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巴,穿着拖鞋走到浴室门外。重重地敲了敲门,道:“小漓,你都进去一个钟头啦。再洗皮肤就要起褶子了,快出来!”

没有人回答,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秦雯一惊,觉得有些不对,连忙使劲捶打那扇漆着黄漆的木门,大声叫起来:“小漓!小漓!你怎么了?小漓?”

还是没有人回答。

秦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管不得许多了,抬起脚就往门上踢去。她是黑带六段,这一脚的分量可想而知。门应声而开,她冲进浴室,见殷漓背靠着镜子,跌坐在地上,莲蓬头里喷出的水洒在她的脸上、胸口上,肌肤微微起了红晕,竟然如此漂亮。

这个时候秦雯显然是没心情去欣赏她的容貌的,从旁边拿过浴巾,往她身上一裹,抱出屋来。

“小漓!小漓,你没事吧?”秦雯猛掐她的人中。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艰难地挣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模糊:“小雯?我…我这是怎么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秦雯松了一口气,在她头上用力拍了一记,说,“你呀,肯定是水温开太高了,缺氧,才会晕倒!”

“缺氧?”殷漓坐了起来,头还有些隐隐生疼,“小雯,我,我刚刚好像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镜子里的女人不就是你自己了?”秦雯又作势要打,被殷漓闪身躲过,“知道你漂亮,不用一醒过来就跟我炫耀吧?”

“不是的,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汉代的曲裾呢。我还看到一支很庞大的送亲队伍。”殷漓努力回忆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景象,却被秦雯一巴掌打断:“一定是你做梦了。镜子又不是电视机,怎么会有那些东西?”说着,拿起自己的衣物向浴室走去,“你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别又晕倒了,知道吗?”

“知道了。”殷漓抓着自己的头发,眉头皱成了千沟万壑,刚刚的是做梦吗?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这么真实?真实得,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越想越乱,她索性躺下来。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那出嫁女子哀伤的神情,那样的神情,令人肝肠寸断。

她愤怒地擂了一下床,床垫软软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来,她今晚是注定要失眠了。

“兹啦——”

秦雯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体的轮廓有些迷离,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融着浓浓的暖意。

她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惬意地说道:“清晨的阳光真舒服,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我倒希望是阴天。”殷漓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收拾两人的随身背包,几乎把一切贵重物品都放了进去:“就这太阳,毒得能把人晒成肉干!我还是多带点防暑药吧。”

“不用带那种东西,以我们这健康的体质、壮硕的身材,绝对不会中暑!”说着,她举起右手,做了个健美小姐的动作,向好友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殷漓翻了白眼,不去理她。要是她的身材真的到了壮硕的地步,她非闹翻天不可,上次只不过长了一斤肉,她就吃了半瓶泻药。要是真“壮硕”了,她不得绝食而死啊。

收拾好东西,两人背着背包走下了大厅,前台接待的服务生还是昨天那位。殷漓朝楼梯口望了望,凑上去小声地问:“先生,我问问,昨天那五个人走了吗?”

一提到那五人,服务生全身就不禁一抖,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四处看了看,低声说:“今天早上一早就走了。”

秦雯对他的表情十分不满,说:“喂,你怎么那么怕他们啊?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几个混混而已。”

服务生脸上的恐惧更盛,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其中有一个男的眼睛是绿色。”

“绿色有什么稀奇?我连红色眼睛的人都见过呢。”秦雯不以为意,不屑地说。

“绿色是不稀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奇怪,像有魔力一样,简直要把人的灵魂给吸进去。”说到这里,他吞了一口唾沫,双手开始颤抖,说话也结巴起来,“魔鬼,他是魔鬼,他一定是魔鬼!”

“魔鬼?”秦雯一惊,不知所措地望了殷漓一眼。殷漓自然而然想到昨天晚上那双绿色的眸子,不禁也打了个冷战,却发现秦雯的目光,连忙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魔鬼,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巴士了。”说完,便拖着秦雯出了旅馆,坐上开往千佛洞的客车。

千佛洞位于市郊西南一处绝壁之上,两人下了车,便看见一面陡峭得仿佛用刀削成的崖壁。因为天长日久、风雨侵蚀的缘故,崖壁上呈现出一片青色,远远看过去,像长着一层薄薄的苔藓植物。

在峭壁的下端,凿有几个漆黑的大洞。来旅游观光的人很多,两人买了门票,跟随着人流走进了崖洞。这里的崖洞都是单室,构造很简单,呈长方形或是方形。洞内四壁平整,顶部为拱状或覆斗状,里面的古物已经不多了,墙壁上绘着宏大的壁画,都是佛经故事。只可惜历史太过悠久,即使经过了修复,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当年的影象。

“小漓,关于千佛洞,有一个传说。”秦雯对西域文化和历史都颇有研究,拉着殷漓一边看一边炫耀,“传说古代有一个王后,生了个公主。祭司说公主红颜薄命,必须到山洞里才能避灾。于是国王在棋盘河谷的砂崖上开凿了十来个洞子,让姑娘住在洞里生活,所以这里又叫‘姑娘洞’。不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这些洞窟是佛教遗址。你看,墙上都绘制着佛经上的故事呢。”

殷漓的眼睛在众多的壁画中划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幅画上。画中绘着一只鹿,鹿身五彩缤纷,它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在画面的下方,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战战兢兢地跪着,望着那只鹿。她拍了拍秦雯的肩膀,说:“这壁画,画的好像是九色鹿的故事吧?”

秦雯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就是九色鹿。它救了那个男人,要求男人不要把它的住处告诉别人。可是那个男人为了荣华富贵还是背叛了它,把它出卖给了国王。九色鹿在国王面前痛斥男人的背信弃义,国王幡然悔悟,不再与九色鹿为难。那个男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全身生疮而死。”她越说越高兴,继续炫耀自己的博学多才,“其实在佛经中,九色鹿是如来佛祖的前世。”

“前世?”殷漓一惊,诧异地看着她。脑子里又出现昨天晚上在镜子中所见到的那些画面,那真的只是梦境吗?可是她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小雯,”殷漓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说,昨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会不会就是我的前世?”

六、佛洞初遇

秦雯愣了两秒,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直笑得地动山摇。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还以为她是从哪个医院的精神科里逃出来的。

“小漓,你奇幻小说看多了吧?什么转世不转世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秦雯笑得直不起腰来,学着她以前教训自己的口气,说,“你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白受了?”

殷漓被她笑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转身就往外走去。秦雯连忙道:“你去哪儿啊?”

“闷得慌,出去走走!”殷漓没好气地答了一声,走出洞来。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毒辣辣地照着面前的戈壁滩。游客已经很少了,大多都已进了洞窟,只有几辆较大的旅游车还停在不远处,偶尔可以看到在检查客车性能的司机。

她靠在峭壁上,肚子非常不客气地叫起来。看了看四周,连卖纪念品的小贩都进洞去避暑了,只得从背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暂时充饥。

就在她消灭掉第三块巧克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竟是昨天晚上那个态度嚣张、出言不逊像熊一样的男人,好像叫什么老四。

他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名叫老四的男人手中拿着一个铁铲和一些食物,绕过峭壁,消失了踪影。殷漓奇怪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将吃剩下的巧克力塞进背包,跟了过去。

俗话说,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殷漓,并不相信。

那面峭壁绵延起伏,不知蔓延了几千米。所谓的转角,不过是一处凸起的岩壁,就在那岩壁的后面,赫然出现一个约两米高的洞窟来。和其他十数个洞窟不同的是,这个洞口竟然有一道铁门,似乎并不向外开放。殷漓凑过去朝里面张望,洞很深,看不到尽头。她推了推门,铁门居然虚掩着,她望着面前幽深的洞穴,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有一种名叫好奇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快速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她怀着忐忑不安却兴奋异常的心情溜了进去,轻轻掩上铁门。阳光透过铁门的缝隙照进来,照着平坦的岩石地板。墙壁上的壁画很少,只能看见一些斑驳的碎片。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在那洞壁上,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个佛龛,里面雕刻着一个石菩萨,身上的衣物似乎曾经有过颜色,只是在长久的年月中渐渐脱落了。

突然,她神色一变,在一个佛龛前停了下来,惊讶地望着里面那尊菩萨——它竟然没有头!

不,不是没有头。殷漓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去看那尊雕像,才发现那竟是被人用凿子之类的工具凿去了头颅。断面还很新,似乎刚凿下不久。

她悚然一惊,倒抽了口冷气,难道那些人,是?

倏的,一只强壮的手臂从她的背后伸出来。她吓得脸色巨变,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被一把勒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小姑娘,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殷漓转动眼睛,赫然望见一双冰绿色的眸子。心里猛地一颤,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千年不化的冰窟。

她拼命挣扎着,但那只手臂就像是一只铁枷子,越挣扎越紧,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小姑娘,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年轻男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语调冰冷。然后把她往前一推,殷漓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得她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却不敢发出一个音调。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喘着粗气,抬起头用恐惧的眼神望着那英俊的男子,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冰冷。

男子冷冷地望着她,压低声音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殷漓一呆,她没有听错吧?他让她走?她可是撞见了他们偷盗国家文物啊,而且还看见了他们的模样,他居然让她走?难道他有什么阴谋不成?

“记住,不要报警。”男人始终把音量压到最低,蹲下身来,眼神寒冷:“我知道你叫殷漓。如果你敢报警,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明白吗?”

殷漓恐惧地看着面前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面所透出的森冷的气息让她在这样的三伏天,都不住地打着冷战。她终于开始相信那个服务生的话了,他的确是魔鬼!

“明白了吗?”男人加重了语气,眼神更加冷冽。殷漓连忙不住地点头。

他站起身来,沉声说:“走吧!”

殷漓不敢再想,爬起来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直到消失在铁门的另一边。

“翔哥,什么声音啊?”殷漓刚刚出了铁门,老四和另一个嘴角有痣的男人就从一条岔道走了出来,四处望了望,道。

“没什么,一只野猫而已。”司徒翔冷冷地说,“走吧,别误了事。”

“好。”两人似乎都对他很是信服,跟着他一起朝洞窟深处走去。

殷漓一阵飞奔,跑到原先的洞窟时已经气喘吁吁,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靠着崖臂缓缓地坐下来。太阳依旧毒辣无比,面前的戈壁滩蒸腾起袅袅的雾气,都能看见往上翻滚的热浪,将眼前的景色蒸得有些扭曲。殷漓的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直到将她的后背湿了一片。这一辈子她恐怕都忘不了今天了,忘不了那双冰绿色的可怕眸子,忘不了那冰冷的语调。今天所遇到的一切已经足够她做整整一个月的噩梦了。

“小漓!”熟悉的女声响起,殷漓像吃了兴奋剂一般跳了起来,扑向一脸惊讶的小雯,将她紧紧地抱住。

“小漓?”秦雯奇怪地看着这个最好的朋友,她知道她在哭。虽然她的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可是她就是知道她在哭。她的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无助,无助到让人心疼:“小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殷漓没有回答,就这样抱着她,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她终于将她放开。她脸色苍白,头发被冷汗湿透,贴在额头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雯皱起眉头,“谁欺负你了,我去替你教训他!”

“已经没事了。”殷漓露出一道笑容,伸手将额前的发捋到耳后。她的眼睛里已没有了惊慌和恐惧,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刚毅。

她望向远处,淡淡地说:“也许人这一生,要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能变得坚强。”

秦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摸了摸殷漓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小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们今天就别回去!”

殷漓对好友的固执哭笑不得,只得撒谎:“也没什么,只是被人非礼了。”

“什么?哪个混蛋!”秦雯尖声大叫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殷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连忙将她按住:“人家都走了。”

“哼!”秦雯怒哼一声,厉声说,“最好不要再让我遇到他,否则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是,是。”殷漓答应着,回忆起那年轻男子的身手,他要是和秦雯打起来…她不敢再想下去,不是她信不过自己的好朋友。只是就气势而言,那男人就已经在秦雯之上了。

“对了,这位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秦雯的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似乎有些脏了。他的脸也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脸上带着温和笑容,望着两个女孩。

“他叫陈羌,是S大历史系的研究生,跟随他的导师在前面的沙漠里实习。”说到这个男子,秦雯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实习?”殷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羌笑着说:“我是主修考古学的,我的导师组织了一个考古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面发掘古墓。”

“古墓?”殷漓望向秦雯,说,“沙漠里有古墓吗?”

七、美女枯骨

“当然有。”一说到西域历史,秦雯又神采飞扬起来,“古代西域某些国家,有将墓建在远离城市的沙漠里的习惯。他们在修建坟墓时挖出一条运河,将河流的水引到运河里,通过这条运河运输物资。等坟墓建成之后再截断水源,让运河荒芜,从此与人世隔断联系。他们希望死者能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得到永远的安息。”

陈羌赞赏地点了点头,说:“秦小姐不愧是记者,真是博闻强记。”

“记者?”殷漓睁大了眼睛,却看见秦雯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只得道,“是啊,她对西域各国的历史挺了解。这次的旅行我也受益匪浅。”她一边说一边为秦雯脸红,不知道她撒这个谎到底有什么用意。

秦雯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朝她挤了挤眼睛,说:“我已经说服陈先生了,他愿意让我们去采访拍照。”

“叫陈先生太见外了,就叫我小陈吧。”陈羌有些不好意思。

殷漓却张大了嘴,几乎可以塞进去一只鸡。

看来好奇心旺盛的人不止她一个,她们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小漓,小陈他是来买日用品和补充食物水源的,也住在西夜旅馆。他有车,说载我们同去。”秦雯拉住她的手,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我们走吧。”

“小雯,你是不是疯了?”一回到旅馆,殷漓劈头就问,“我们这次是来旅游的。不是来考古的,不要因为这个误了我们的行程!”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时间很多。”秦雯钻进浴室,殷漓跟到门外,隔着门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陈羌不过是个学员,又不是考古队的队长,他答应的能作数吗?说不定我们一到那儿就会被赶回来。”

“这个你尽管放心。”秦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外公也算是考古界的泰山北斗了,只要让他给小陈的导师打个电话,准成。反正只要我们不添乱,人家也没有赶我们的理由。小漓,你不是也对考古很感兴趣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被她这么一说,殷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两人一起生活了四年,对彼此都很了解。秦雯一语中的,说到了她的心事,让她无法反驳。面对这既成的事实,她也只好苦笑一声,认命地叹了口气。

“小漓,我肚子饿了。到楼下餐厅去帮我买点吃的吧,我要吃馄饨。”浴室里的秦雯一边享受热水一边说,“记得要多放辣椒。”

殷漓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拿起钱包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餐厅十分拥挤,外出旅游的旅客几乎都回来了,餐厅里坐满了人。秦雯叫了两碗馄饨带走,没有座位,只得站在一旁傻等。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总算听到柜台叫唤馄饨的声音,连忙急匆匆地向前冲去。谁知没走出两步,就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胸口上。她刚要道歉,一抬头,却看见一双冰绿色的眼睛,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直直地望着他,连逃跑都忘记了。那双冰绿色的双眼冷冷地斜了她一眼,一副并不认识她的模样。她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动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说不清到底是害怕还是什么。正发呆,就听见柜台的服务生用极不耐烦的口气大声喊道:“喂,你的馄饨!到底还要不要啊?”

夜已经很深了,屋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发出淡淡的黄光。

殷漓坐在床上,手中书又翻过一页。秦雯睡得正熟,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放下书,将秦雯的毯子掖了掖,下了床,打算上趟厕所就睡了。就在她将脚伸入拖鞋中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猛地抬头,看到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赫然出现在对面的墙上。她疑惑地望着那面镜子,心下奇怪。她怎么不记得这里有面镜子啊?

她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面镜子。镜子中有一个身穿大红色锦袍的女子,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凤凰。她背对着她,头发披散下来,如瀑布一般柔顺美丽。

“你是谁?”殷漓疑惑地问。她有直觉,这个女子应该就是昨天晚上那位新嫁娘。

红衣女子没有答话,殷漓向前走了两步,看见那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块玉佩。青翠的玉石雕刻成昆虫的模样,似蝶非蝶,似蛾非蛾,竟然与她们在尼雅古城得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殷漓再次问道,“你是我的前世吗?”

红衣女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身来。风将她的长发拂起,那如瀑的青丝下,竟然是一张干尸的面容,一片干枯的焦黄。

“啊——”殷漓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睡在她身旁的秦雯被她一吓,也跟着醒了过来,大惊小怪地叫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失火了?”

殷漓望了望四周,天似乎快要亮了,窗外泛起一片宝石般的蓝色。

原来是场梦。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身上的真丝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秦雯发现并不是失火,发出一个抱怨的音符,又钻回毯子里,说:“大姐,求求你。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天都亮了还睡什么。”殷漓换下睡衣,穿戴整齐,道,“快起床,小陈不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吗?”

“再让我睡会儿。”秦雯发挥她赖床的高超本领,用毯子盖住脑袋,模糊不清地说。

她话音未落,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是小陈的声音:“秦小姐,殷小姐,你们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真讨厌!”秦雯嘀咕一声,坐了起来。眼睛上却始终如同糊着一层泥巴,一直到上了车都没能完全睁开。殷漓坐在副驾驶座上,细细回想这几天的遭遇,竟仿佛命运将她这一生要遇到的所有怪事都安排在这几天了。她看着窗外的戈壁滩,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即将到来的古墓,将会带来更离奇更恐怖的遭遇。

“殷小姐。”陈羌见她在发呆,不禁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是教师。”殷漓道。她刚刚签了一所学校,九月才开学。现在,算半个教师吧,也不算撒谎。

“教小学还是初中啊?”陈羌一时间找不到其他话题,就继续闲聊。殷漓不满地翻了翻眼睛,心想你查户口呢?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小陈,你们发掘的是哪个时代的古墓啊?”

“大概是两汉时期的吧。”陈羌道,“前段时间有人在沙漠里发现了一块墓地,沙丘上立着几根腐朽的柱子。以前应该建着一座小型的神庙。柱子的下面发现了几块木板,上面是于阗文。那些木板被送到我们学校进行破译,里面记载了一座汉时古墓,据说埋葬的是从汉朝嫁到西夜的公主。”

“从汉朝嫁过来的公主?”殷漓一惊,眼前又出现了那位穿着汉代曲裾的美丽女子以及沙漠之上那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这是怎么回事?她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里的故事却变成了现实,难道?这真的是传说中的前世记忆?

不,不会。她甩了甩脑袋,将那个荒谬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前世今生,她又不是佛教徒。

“小陈,史书上有记载这位公主吗?”坐在车后座上的秦雯听到他们的谈话,来了兴趣。

“史书上关于西夜国的记载很少,似乎…并没有提到汉朝有公主嫁过去。毕竟西夜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国。”陈羌的语气似乎也很疑惑,“一切只能等古墓发掘工作结束后才能下定论了,说不定还下不了定论。”

八、木板哑谜

“传说中的西夜国是丝绸之路南道小国,又名漂沙。”秦雯见殷漓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便又开始炫耀自己的历史知识,“它的位置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叶城县境,一说叶城县城西南的乌夏尔巴什即其国都所在地。西汉时其王在呼犍谷。有四千人,三百五十余户,养兵一千人。人种与羌人相类。经济以游牧为主,地产玉石。语言是于阗语,也使用汉语,在西域三十六国中也算是比较小的国家了。”

她话音未落,包里的手机就开始丁丁东东地响了起来。她有些不满地拿出手机,说:“妈,什么事?什么?你把木板上的佉卢文翻译出来了?”

殷漓一惊,转过头去,见秦雯也是一脸的兴奋:“你等等,我拿纸和笔。嗯,好。下面一句呢?嗯,嗯…”她摇了摇手机,“妈妈?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她拿起手机使劲地摇,里面依然只传来沙沙的声音:“不会吧?这个时候坏了?”

“可能是没信号了。”陈羌对木板两个字十分敏感,用惊讶的语气问道,“怎么了?什么木板?”

“是在尼雅遗址发现的。”秦雯关掉手机,将记录了译文的白纸递给殷漓。殷漓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些字。望得久了,那些文字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没有意义的符号,在她眼前蝌蚪一般跳跃:

“墓门开,凤凰醒,恐惧与灾难俱临,蛏云与汝等同在。”

墓门?为什么木板中会提到墓门?殷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那个老太婆知道她们将会来参加西夜古墓的发掘?可是,来这里不过是她们一时的心血来潮,难道,难道那个老太婆真的是先知?

陈羌不解地看了看她俩,说:“你们怎么了?像见了鬼似的,那木板上写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吧。”殷漓将纸递给他,秦雯这时已经对阿菩尔的预言坚信不疑,连忙去抓那张纸,“你不可以看,真神会把你下到热沙地狱的!”

陈羌脸上的疑惑更盛,因开着车,又不敢和她抢,只得由着她把纸夺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阿菩尔?”

“就是传说中的先知。”秦雯道:“那块木板就是她给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