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梁池。”厉苏辽放下筷子,那边钟静竹往嘴里扒饭的动作也慢了,只从鼻子里出了一个音:“恩。”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开头那样的沉默,钟静竹觉得很压抑,与厉苏辽相处几乎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梁池和我是邻居,很多年没见面了,他刚从国外回来,就一起吃个饭。”钟静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主动给坦白出来了。

厉苏辽抬头,面孔不像方才板得那么厉害,反倒是有了笑意:“只是邻居?”钟静竹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梁池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贯是特别的,比任何人都特别。

“他…本来和我姐姐是一对。后来姐姐死了,他就离开这儿了。”看着钟静竹垂下的眼睑,厉苏辽终于有了几分诧异,目光怔怔的,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去挖她的伤疤。

正当他要说什么,钟静竹忽然抬头:“厉苏辽,我问到焦味了!”厉苏辽恍然,因为钟静竹昨天嚷嚷着要吃玉米,他今天还真弄来几个,原本是煮在锅子上,现在看来,已经焦了。

厉苏辽手忙脚乱地推开凳子直奔厨房,钟静竹心情忽然好了,慢悠悠地盛了一碗汤喝。

一直憋着没有打探厉苏辽的身体情况,终于在帮忙收碗筷的时候,一面斟酌一面开口:“厉苏辽,你的手最近…”一句完整的话还没陈述完,厉苏辽手里的饭砰地掉在地上,薄瓷瞬间四分五裂地溅开。

钟静竹吓得愣在原地,厉苏辽迅速蹲□去捡盘子,只是手抖得很厉害,一块碎片没捡起来,食指却被刮开一道口子,鲜血奔流。

厉苏辽刚刚开始厨神事业,傲娇的菜刀经常舔过他的手指,于是家里各个角落都放着创可贴以备不时之需。钟静竹替他包裹伤口的动作也已相当娴熟。

他的手还在颤抖,仿佛使不上力气。“你没事吧。”捏捏厉苏辽的手背,好像真的无知无觉。“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状似随意的一句话,叫钟静竹的心咯噔停了一下。

“明天,去医院做个复查吧?”钟静竹征询他的意见,厉苏辽抬眼望她,那种眼神,让她有点心软,“我陪你去。”

“好。”他点头,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有点像如释重负。

依旧是上次那位黑框眼镜的医生,对厉苏辽新拍的颅内X光片反复看了半天:“恢复得还不错,我给你开一点药,两个月以后再来复查一次。”医生对钟静竹挤眉弄眼的,她看了半天才有所领会,这是要私下和她谈谈。跟厉苏辽去取药的半途谎称上厕所,又溜回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指着黑洞洞的片子,又是一阵乱戳,总结而言就是…厉苏辽根本没啥恢复,方才医生那番话既是鼓励说到底其实是善意的谎言。

钟静竹不太清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失落是有的,可为什么好像还掺了点欣喜,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她几乎被自己吓到。

厉苏辽见她一直在出神,险些往马路中间走,一把拉住她,钟静竹回身,就有一辆车风驰电掣般地从她面前驶过去,带起一阵风。

“在想什么?”厉苏辽蹙眉。“晚上吃猪蹄吧?吃形补形。”钟静竹有些讪讪地笑,胡诌了一句,满肚子的货却不能言说,秘密这东西真是不能有,不然能把人憋死喽。

厉苏辽有些无奈地笑:“下次过马路的时候不要想吃的。”钟静竹的脸越加红,又听他一本正经地开口,“那我们去买猪蹄?听说还分猪前腿猪后退,你喜欢吃哪一种?”

钟静竹汗颜,她哪懂,方女士几乎不做肉食,又或者都是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做肉食,所以她还能有如此丰腴的身段堪称奇迹。

于是,俩不自量力的吃货前腿后退各买了一段,炖起来的时候好大一锅,香气蔓延在客厅里,厉苏辽还像模像样地不时去翻一翻。

钟静竹的电话响了,此时她正在阳台上收衣服。她恐高,一副不敢往外眺望的样子,叉子对半天也对不准衣架子,铃声一响,正好叉中一件衣服,蒙头砸下来,将她整个人盖住,摸了摸,是厉苏辽的睡衣。

屏幕上跃动着两个字,她想不起来这个号码是什么时候存进去的,她自然不会知道,其实是她昨天将手机遗失在梁池的车上,梁池存进去的。

手有点控制不住地接起来,放在耳边。“盼盼。”倒是那边先开了口。“梁池…”除了喊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今晚有空吗?”见这段沉默了,梁池又继续说,“昨天晚上没能好好地吃完,有点遗憾。”

“今天…”她回头,视线越过客厅,能看到厉苏辽忙碌的身影,“可能没有空。”“那明天呢?”梁池便是这样的个性,不达目的便不罢休的执着。

“盼盼,我不知道熟没熟,你要不要出来尝尝?”厉苏辽站在门边上,手里还拿着锅铲,正对着钟静竹笑。

钟静竹有点慌乱,把手机往身后藏,完全是掩耳盗铃之举:“我收完衣服就去。”他目光在钟静竹身上扫了一圈,笑了笑就转身走开去。

低头发现电话忘记挂断,竟然还在通话中。举起来试探地喊:“梁池?”“今天晚上没空,是因为他?”梁池像是笑了,有点冷,“厉苏辽的伤好了吗?”

“没呢,今天刚刚做了复查。”钟静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在他完全恢复之前,我不能离开。”

“盼盼,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梁池有点恼火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是我把他打伤的!”钟静竹也不退让,两人的对话有点剑拔弩张。

僵持了片刻,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声响,钟静竹看着上面结束通话的字样,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算是她第一次与梁池争执,就算是在她最叛逆的时候,梁池的话,她也总是会听的。

“我来收吧,你去尝尝猪蹄熟透了没有。”厉苏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晾衣杆,把她从露台上推进去。

小碗里盛了一块猪蹄,真的很丑,黑黝黝的,应该是酱油放多了,味道一如既往的奇葩,却就是熟悉的厉苏辽的味道。抬头去打量厉苏辽,他个子已经很高,可是收衣服的时候还是需要仰起头。

厉苏辽是个很好的男人,真正意义上的居家旅行必备,想到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心口那种缠绵不舍的感觉,让她透不过气。

“我那么好看?”厉苏辽凑近了脸,几乎鼻尖蹭着鼻尖,眉眼都带着笑,仿佛在嘲弄她的出神。钟静竹脸颊一瞬间红透了,火辣辣的灼烧感,连忙撇开头。他几乎笑出声,胸腔一震一震的,钟静竹敢怒而不敢言。

钟静竹辗转间好不容易进入梦想,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来。警察这个职业,就是24小时随时待命的,钟静竹在警校也已经习惯了,蹭地翻身坐起,却是梁池的电话。

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接,到底还是在熄灭之前接起来。“盼盼,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他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还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职业判断,钟静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急忙问:“出什么事了?”“汽车抛锚在陌生的地方,我也受了点伤,你能不能过来?”他那么商量的口气,越加叫钟静竹着急。

“是不是出车祸了?你在哪儿?”一连丢过去两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手也随之颤抖。“不是车祸,事情比较复杂。”梁池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打量环境,“这里好像是赛舟西路。”

“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钟静竹急匆匆地换下睡衣,一面穿袜子一面单着脚往外跳,嘴里还叼着背包的带子。

“你要出去?”两人的房间对门对面,厉苏辽耳力过人,况且钟静竹整出这么大的动静,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我有点事,必须要出去一趟。”她随口解释一句,厉苏辽拦住她:“这么晚了,我送你。”“不用不用!来不及了!”她推开厉苏辽的手,小跑着出了门。

厉苏辽一愣,房子里已没了钟静竹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有点瓶脖子了,唉...

☆、21哎哟,骗人的

赛舟西路并不算很偏僻的路段,是通往城南住宅区新扩建的一条路。钟静竹跳下公交车,就能看见梁池的车子停在路灯下。

拎着包一路跑过去,车里亮着灯,梁池闭着眼靠在车座上,唇色苍白。钟静竹急忙敲打车窗,半天里头才有了动静。

降下车窗,钟静竹的鼻子很灵,即使一星半点的血腥味她都能嗅得出来。“你受伤了?”窗户降下来,钟静竹立刻闻到了味道。

“没事。”他抬起左手,钟静竹掰过他的左手,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手臂上有一条寸长的伤口,不深不浅,还在兹兹地冒着血。就钟静竹的专业素质来判断,应该是用刀砍伤的。

“你都不知道止血吗?”她心头一跳,忍不住责问,立刻抽过纸巾按在伤口上,“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受伤的。”

“是上次抓住的那两个人,大概是报复,尾随我来这里,趁我离开弄爆了车胎,争抢钱包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砍了我一刀。幸好手机没有被抢走,我躲进车里等他们离开才给你打了电话。”看见钟静竹面上的焦急,梁池觉得伤口的疼痛都已经缓和了。

“那你有没有叫救护车?”她焦急地询问,见梁池摇头,有点哭笑不得,一面拨了120,一面埋怨:“你记得给我打电话,怎么不记得叫救护车。”

“受伤的时候,有点紧张,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他低笑,钟静竹手一抖,按疼了他的伤口。

救护车很快就驶达,钟静竹扶着他上车,有护士已经开始着手替她处理伤口。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握着手钟静竹的小手,就好像能缓解上药的疼痛。

伤口需要缝合,梁池被送进急症室,医生走进来,一面脱口罩一面询问:“病人在哪儿?”这个声音钟静竹觉得很熟悉。

四目相触的一瞬间,医生狼狈得想要逃开,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推着车子进来的护士,玻璃的药瓶散了一地,一时间,急症室门口一片狼藉。

“姜…姜医生,你没事吧?”这位急诊的姜医生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小护士诚惶诚恐。医生摆摆手,来不及交流,想要踏着一地玻璃的尸体离开,白色的大褂被钟静竹拉住。

“你要去哪儿?病人在那边。”她面色晦暗,眼睛微微眯起,应该是气到了极点。医生不好再推脱,只得转身朝梁池走过去。

“你还没打麻药!”医生用镊子夹着针要往梁池的胳膊上戳,被一旁的钟静竹喝住。他显然是心慌意乱了,尴尬地放下针线,取出麻醉剂。

缝合的时候,医生的手抖得很厉害,一旁的小护士纳罕,姜医生是医院出了名的好针法,就当下的表现,还真担得起徒有虚名这四个字。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取药。”钟静竹扶着梁池坐在急诊室外的排椅上,拿着单子去窗口前腰。

医生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干脆和值班的同事调了位置,躲去住院部,才刚走出去几步,迎面就撞上了钟静竹。

眼看着走廊里没人,医生不顾形象地掉头就跑,钟静竹本来就是来找他的,哪能轻易放他离开,最后干脆将塑料袋里的药丢过去,正中目标。

见医生摔倒,钟静竹也不急了,一盒一盒地将药捡起来,医生坐在地上揉着不幸中枪的脸颊,盒子尖尖的角正好划过,留下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只这一句话就能判定这一位极是爱美,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面明明应该比口袋大了不少的镜子,“这么长一道?你让我怎么见人?”

钟静竹不理睬他的自怨自艾,走到他面前,弯下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左右端详了许久,才冷冷地笑起来。

“姜青粤?外科主治医生?”看了一眼他的胸牌,还记得陪同厉苏辽去脑科的时候,他身上挂的牌子可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并没有戴眼镜。

“现在医院改制度了?各科的一声都可以随意走动了是吗?”声音藏不住的严厉,质问道,“外科医生可以客串脑科医生了是吗?”医生挠着头发,显然也有点暴躁。

“为什么要假扮脑科医生?你是不是和厉苏辽串通起来框我?”每一个字都让她嘴唇发抖。

“是三哥逼我这么做的,这关系到我职业操守,我也不愿意。”他急忙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确实是厉苏辽要求的,不过也不算逼迫,同流合污而已。

“那厉苏辽的病呢?所谓的肢体失控的那些后遗症,也是骗我的?”钟静竹觉得忽然被人抽走了勇气,一丝一毫也没有剩下。

“三哥其实就是颅骨外创伤,缝了几针,连轻微脑震荡都没有,那个肢体失控之类的确实有这个毛病,不过三哥没有,他很健康。”他实话实说,让钟静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原来厉苏辽的病都是骗她的,难怪她几乎没有看见他吃过医院开来的药,难怪他一样开车一样做饭,难怪他和正常人半点都不差。

“哎,我不知道三哥为什么骗你,不过…”姜青粤试图拦住她离开,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后面的话都不再说下去。

看着人走远,立刻掏出电话打给厉苏辽。那头一听是他,似乎很嫌弃。“老四,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想了想,又觉得不仗义,“会被钟静竹发现的。”

“已经发现了!”他心里憋了口气,他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把妹了,他竟然连接个电话都这么不耐烦。

“你说什么?”那头的声音一凌,姜青粤立刻收起了不痛快的情绪,讪讪道:“她今天陪朋友急诊,正好撞上我值班。”

“她认出来了?”厉苏辽不确定地问。“当然认出来了,像我这种辨识度这么高的帅哥,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语气,听上去像是懊恼,细细琢磨倒不如说是露骨的吹嘘。

“我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她全都知道了,包括你那些坑蒙拐骗。小姑娘不高兴了,很不高兴!”就他这种推卸责任的态度,想必厉苏辽将来是要找他算账的。

正当他唾沫横飞地将情况越描越黑,那边早就心急如焚,哪有空听他废话,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姜青粤摸摸脸,不仅疼还有点肿,忍不住抱怨。完全忘记了城门失火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在没有半点威逼利诱的情况下就全部都招供了,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池看见钟静竹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连撞上排椅都毫不知觉。“盼盼,当心!”他轻喝一声,即使阻止了她前进的脚步。

“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困了?”梁池吃力地弯起手臂,打了麻药,有点使不上力气,手表上正好显示十二点,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不困,我送你回去。”钟静竹努力地挤了个笑,将梁池扶起来,他伤的明明是手,可她周到的服务却好像他伤了腿似的。

医院的位置平静,这个点出租车并不多,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夜风微凉,梁池吃力地想要将臂弯里的外套披到钟静竹的身上,奈何只有一只手,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幸好钟静竹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冷。”话音方落,就是一连串的喷嚏声,梁池笑起来,将衣服举在手里,一副你不拿走我就不放下的模样,钟静竹颇为尴尬,终于还是将外套搭在肩膀上。

远远的灯光照射过来,钟静竹兴奋地以为是出租车,忙不迭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挥了挥手,那辆车还真的缓缓驶到两人面前,却并不是蓝色的出租车,来人是厉苏辽。

三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钟静竹下意识地推了两步,几乎是躲在了梁池的身后,而梁池也很享受钟静竹将自己作为依靠的举动,两人一进一退的默契动作让厉苏辽有些不痛快。

“盼盼,这么晚了,该回家了。”厉苏辽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悦,面上表情依旧很淡然,微微笑着。

梁池侧头看了一眼,就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可眼底的得意仿佛笃定了钟静竹不会同他离开。

“我要先送梁池回去,他受伤了。”果然,无论是出于善良还是别的缘故,她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远远的又有车子驶来,这一次车顶显示着空车的字样,的确是一辆出租车。钟静竹迫不及待地拦下来,拉开车门,扶着梁池坐进去,动作细微而小心翼翼,看在厉苏辽眼里,有些伤人。

“盼盼!”在她坐进车里的刹那,厉苏辽一把拉住她,唯恐他从自己的世界里逃走。“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走。”她将手抽出来,用力地关上门,将两人隔在不同的空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刷不粗来...~~~~~!!!!J哥哥是不是又抽了!心情不好中,我会动粗哦,真的哦!!!!!!

☆、22哎哟,要离开

梁池住在城南,路不算太远,车厢里沉默异常,倒是司机先开口:“后面那辆车…跟一路了,你们是认识的吧?”

钟静竹霍地扭头,从后面的玻璃望出去,车子打着灯并看不清楚,但她认得厉苏辽的车,他竟然跟来了,心砰砰地跳得厉害。

“不认识,不用管它。”她用力吸一口气,司机原本还想调侃两句,见钟静竹这样的态度,也觉得自讨没趣,闭了嘴不再说话。

钟静竹扶着梁池下车,梁池原本还思忖着用什么借口骗钟静竹上楼,她却主动开口:“我送你上去。”话虽然这么说,可眼睛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停在几步外的跑车。

梁池的房子布置简单,一如他的风格,不像厉苏辽,看着是很简洁的装璜,其实处处都透着玄机,最后才发现每一处都精致得要命,就是赵师兄嘴上常常挂着的低调的奢华。

钟静竹将药放进柜子里,梁池就在后面看着,记忆里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都可以照顾别人了。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了,面对两个人的静谧空间,钟静竹有点不自主地想要逃离。

“盼盼,我没吃晚饭,现在…有点饿了。”梁池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短短的一句话拖拉了好一会。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钟静竹摸摸鼻子,她可不敢说我给你做吃的这样的大话。

“家里有方便面,就煮面吧。”梁池想了想。钟静竹煮方便面的技术是从小练成的,梁池再清楚不过,因为她从前想吃夜宵,钟宁兰为了保持身材,从来不会吃,只有他被拉着一起分担,明明不喜欢,却要在两姐妹的注视下吃干抹净,从前他恨地要命,现在却有点想念了。

“那行,我给你煮面,你等一会儿,很快的。”她走进厨房,到了陌生的地方,难免畏手畏脚,这里的放置与厉苏辽家的一点也不一样,她只觉得不习惯。

拍了拍脑门,为什么总要拿来和厉苏辽家比较一番,就好像小时候到了同学家里去玩儿,时不时就会把同学家的东西和自己家的拿来比较。

“你喜欢吃硬的,所以我没煮太久,趁热吃吧。”钟静竹将碗筷放心,手指你这耳垂,像是烫到了。

“不知道你还爱不爱喝。”梁池递给她一罐橙汁。“你在哪里买的?我找了很多超市都没有找到!”钟静竹诧异,她年少的时候最喜欢就是这个牌子的橙汁,只是这些年市面上越来越少,现在几乎是买不到了。

“前几天去逛了逛中学,发现门口的小卖部还有的卖。”梁池笑起来,这是他们共同的回忆,而他,总想用这些回忆让钟静竹更快地接受自己。

“太怀念了!”钟静竹迫不及待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整一张脸都皱起来了,多少年了,真是记忆中的味道。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子上,幸好伤得不是吃饭的那只手。梁池吃东西也斯斯文文,一口一口,对面咬着吸管的钟静竹就有点瞌睡了,揉着迷离的双眼。

“如果你很困的话,去客房休息吧?”梁池建议道。“不用不用,我不困。”这话明显是口是心非,她还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洗了碗刷了锅,钟静竹将一切料理妥当,才和梁池告别。“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她目光频频往大门瞟去,梁池也不再强求。

在她出门的一刻,梁池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盼盼,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找我。”话里有话,钟静竹原本就迟钝,又睡意朦胧,胡乱地点头。

走出楼道的刹那,午夜的风迎面吹来,钟静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子也清醒了一半,花坛边上,厉苏辽的车停在那里,他本人靠着副驾驶的车门,指尖忽明忽暗的光点,应该是烟。

一瞬间,剩下的一半睡意也褪得干干净净,钟静竹想要绕过他,可是厉苏辽很聪明,车子堵在唯一的一条路上,无论如何钟静竹总是要进过他身边的。

低着头想要假装看不见,厉苏辽当然不可能任由她走过去,抬脚整个人挡在她面前,她刹车不及,竟然撞了上去,揉着额头,怨恨地瞪他一眼。

“上车吧,该回家了。”厉苏辽皱了皱眉,眸子依旧是晶亮的,一点倦意都没有,在楼下站了一个小时,于他来说,真是煎熬,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钟静竹会不会下来,如果她不下来,他大约会因为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而冲上去。

幸好钟静竹下来了,他原本决定抽完这一支烟,就要上楼了。他不太抽烟,觉得那是没有克制力的人寻找缓解的懦弱表现,可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只有抽烟一样而已,一地的烟头,这么多年加起来抽的还不如这一个小时多。

钟静竹还想和他僵持一会儿,结果哈欠又找上她,厉苏辽绷着的面孔有点松动,嘴角微翘,轻轻推了推她:“回去睡觉吧。”

尽管不情愿,钟静竹还是上了车,才刚坐稳,忍不住用鼻子嗅了嗅:“开窗开窗,抽了多少烟,这么重的味道。”厉苏辽笑起来,愿意同他说话,总是好的,连忙将顶棚也一起线掉了。

大概是瞌睡劲过去了,回到家里,钟静竹反而不困了,同厉苏辽一人坐在沙发一头,平时两人这么坐着,多是收看同一个电视,各据一角,其实是很亲昵的距离,可是当下,气氛凝重得像是要谈判。

“厉苏辽,你为什么要骗我?”钟静竹为人直白,找不到什么婉转的开场,加之心里也不痛快,觉得不立刻得到个答案就难受得要命,“就是想找个免费的保姆?”

话说出口钟静竹就觉得错了,厉苏辽哪里是找个免费的保姆,简直就是他自己想做免费保姆,要不是她,厉苏辽也犯不着下厨做饭。

“你对于我来说,不算保姆。”厉苏辽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满满的要涌出来似的,只是这话听在钟静竹这个木鱼脑袋的耳朵里,就像是嘲讽了…她确实是全世界最不称职的保姆。

“那为什么?”她有点想不明白了,忽然眸子一闪,“是不是因为我把你打伤了,你想报复我?”

思来想去,大概就这一个原因了,可是厉苏辽一点也不像这么无聊的人,他做事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连切菜的时候,都是大块的,当然也和他差劲的刀功有关系,这是旁话。

“当然不是。”厉苏辽矢口否认,回答地很痛快,却又吸了一口气,好像不知后面该怎么说。

“算了…”钟静竹叹了一口气,既然这么难以启齿,就不用再说了,“既然你没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不用再住在这里。”她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进去。

“盼盼…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厉苏辽拉住她,他平时巧舌如簧,钟静竹从来说不过他,不过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舌头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利索不起来。

钟静竹能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心,那么重又那么快,一下一下的,他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下意识地问,这个时候,总忍不住刨根问底。厉苏辽动了动嘴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睡觉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她轻轻一下,就挥开了厉苏辽的手,心底的大起大落让她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厉苏辽没有再拦她,只是看着她走进去,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钟静竹躺在床铺上,刚刚她心里又几分期待,期待什么?她自己也有点搞不清楚,就是想要听到厉苏辽接下去的话,她甚至自恋地以为猜到了,想把她留在身边,因为喜欢她?

双手捂住脸,微微发烫,厉苏辽怎么可能会喜欢她…真是厚颜无耻的妄想。原本她就不太瞧得懂厉苏辽这个人,看上去温柔无害,其实心思很重,藏得很深,旁人喜欢用腹黑来形容这样的人,可真的自己遇上了,却多少有点害怕,不知道他的微笑里有的算计。

而当下,他又在算计什么?钟静竹这里有什么是他想要的?越想越觉得害怕,忍不住将人缩成一团,最后困倦地睡过去。

厉苏辽也是一夜未免,到了天亮的时候,终于捋清思路,怎么和钟静竹叙说才温和而不显突兀,心满意足地睡过去,可是一觉醒来,等他的,不过是茶几上的一张便条。很简单的几个字——我走了,钟静竹。

急忙跑进她的房间,少得可怜的衣物已经没有了,停在一旁的拉杆箱也不见了,来的时候那样轻装简行,走的时候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