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春吃的饱饱的,她心里头兀自挂着阿秀说过的话,吃完后便出到外面,沿路匆匆地往书房里去,不料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阿秀还没有回来,幼春哈欠连天的,不敢乱翻阿秀的东西,又不知自己睡到哪里,又怕阿秀回来,想了想,便爬上椅子,只趴在浅眠。

阿秀自外头回来之时,便见幼春伏在桌上,本是想小憩片刻,不料却睡得沉了,竟未发觉阿秀靠前。

烛光摇曳,映着幼春睡得安稳的脸。阿秀看了片刻,回头到门口,便低声问道:“他一直都在?”侍卫说道:“到了吃饭时候,还在呢,是我说了一会,才去了。后来便一直都呆在里头。”阿秀点头,便重回去,将些册子收拾了放好,轻轻咳了一声,本是要叫醒幼春的,望着她熟睡之态,殊为静美,忽地有些于心不忍。

阿秀将幼春抱了,出了门,便叫侍卫们散去,自有其他侍卫在周遭巡逻。他抱了幼春顺路而行,走了片刻,便听得前头有人哼着曲儿,听来醉醺醺的,阿秀抱着幼春走了两步,却见有一丫鬟打着灯笼,旁边一个扶着的,正是司空。

丫鬟们见了阿秀,便行礼,口称公子。司空醉眼一抬亦看到阿秀,忍不住笑道:“秀之,方才你跑的倒快,果然奸猾。”

阿秀说道:“嘘,小声些。”便低头看怀中幼春,见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把脸蹭在自个儿怀中,并无醒来。

司空噤声,住脚凝眸,略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声,却又知觉,便伸手捂住嘴,才又小声说道:“阿秀,你抱着他做什么?”

阿秀望着司空饶有兴趣双眼,便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司空捂着嘴,吃吃而笑,却不说话,只一挥手,两边侍女便行了礼,双双退了,司空才上前来,伸手揽住阿秀肩膀,将身子靠在他肩上,说道:“你不会真是被我说中了罢?

阿秀不理会他,司空想了想,又捂嘴低低笑了几声,才又道:“晚间宴席上那些个不长眼的,合该找死!弄什么来助兴不好,偏偏弄了些千娇百媚的美娇娘来,那帮子莺莺燕燕的,我看了都替你难过,又做出诸多姿态来,是个人都心动,你心里必然忍得苦罢,哈哈……”

阿秀抱着幼春,无法动手,便以眼杀人,只说道:“说够了没呢?”

司空说道:“我只是觉得好笑嘛,呃,又替那些娇娘们怪可怜的,都纷纷地往你身边儿蹭,可惜连个袖子也摸不着,多少美人儿郁闷着呢,——我说,你不会是,呃……因为傍晚这一场,有些儿春-心动了罢?”

阿秀淡淡说道:“是啊,你回去把自个儿洗剥好了,等我将人放下,便去找你。”

司空再度打了个酒嗝,整个人却有些愣怔,片刻说道:“你……休又往我身上绕,你、你只说,好端端地,抱着这孩子作甚?”

阿秀说道:“你那脑中,除了些儿龌龊事还有什么?这孩子等我等的睡了,我自抱他去歇着,改日里你休在他跟前胡言乱语,人家面皮儿薄,不似你脸皮子城墙厚,且他虽然年小,却是个极敏感又有志气的,若是给他知道,闹出点儿什么来,有的你好看!”

司空咽了口唾沫,冷风吹来,竟有些酒醒,看着阿秀沁凉如水的眼色,便说道:“不过是玩笑而已,做什么如此认真,我不说了便罢了。”

阿秀说道:“哼,我是叫你别在他跟前说,你同我……纵然不是玩笑,也可呀……”说着,眼中便又透出那股似笑非笑之色来。

司空倒退一步,说道:“每回都扯到我身上来,我招你了……算是招你了!罢了,我回去了……”他便转身,又哼了段小调儿,忽地回头看阿秀,静静说道:“秀之,总觉得你对待这孩子跟对待别人,有些不同,你……要知道分寸呀,我这话可不是玩笑的。”

阿秀对上他双眼,便说道:“罢了,我明白了,我自会留心就是,再说,他不过是个孩子,难道你真当我是禽兽不成,速去睡你的便是!”

司空才一笑,耸了耸肩,便说道:“行啦,我知道了……只是怕你一时忘了,今日小三朝你发脾气,并不算是无缘故的,你要知道,他夏家……可是将注压在你身上,一荣共荣,若休同休,非同小可,是以小三才格外谨慎,你明白的罢。”

阿秀说道:“放心,我自知道,你去睡罢。”说到此刻,声儿才略柔和了些。淡淡夜色里,两人隔空一望,司空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自己去了。

阿秀抱着幼春,站在原地默想片刻,终于叹了一声,自语说道:“我又怎会不知呢,难道我竟会为了……”声儿里带着淡淡涩意,还未说完,怀中幼春含糊又说道:“我不要走,别扔下我……”阿秀一惊,而后才又知道她不过是在说梦话,便一笑,叹道:“小呆子。”

次日幼春醒来,却发觉自己睡在一张小小床上,屋内空无一人,幼春爬起来,摸不着头脑,只记得自己曾歇在阿秀书房内,怎不知不觉竟到此处?正发呆之时,听到外头有人咳嗽一声,幼春急忙跳下地,向外跑去。

幼春循声而去,原来她所在竟是间隔间小房,此刻出到外头,才发现大房在此,而自己左手边的床上,有个人正懒懒爬起来,此刻手撑在床上,胸前衣裳若隐若现,满头长发倾泻而下,自他肩头劈披落,垂在床上,竟见妖娆之姿。

幼春一怔,脱口叫道:“大人?”那边儿上阿秀抬眸,看了幼春,微微一笑,说道:“小家伙,醒了么?”幼春的目光自他身上扫过,便低了头,呐呐答应一声。便想退出去,脚下微动,就听得阿秀说道:“既然醒了,那正好儿,过来帮我更衣罢。”

幼春吃惊抬头,眨了会儿眼,说道:“大人,我不会。”迟疑又说,“不然我叫姐姐们来帮大人更衣。”说着,左顾右盼看看门在何处,就要出去叫人。

阿秀说道:“我叫你,你只托别人,难道我给你银子的时候,你也叫别人来取?”幼春闻言,就说道:“休说银子了,昨儿大人你还欠着我的呢。”阿秀愕然,而后哈哈而笑,说道:“你果然是记性很好啊。”

幼春就看阿秀,阿秀说道:“快过来,今儿我跟人讨了债,就给你!”幼春这才过来床边儿上,一打量,原来阿秀的衣裳在屏风上搭着,她就跑过去,将袍子外衫等尽数扯下来,冷不防那腰带啪地滑落下来,打在额头上,幼春叫了声,身后阿秀一惊探头出来,见她捂着额头,地上落着玉带,就笑道:“毛手毛脚的,打碎了腰带,却要你赔。”

幼春正揉着额头,闻言吓一跳,急忙低头把腰带捡起来,见上面玉佩完好,这才松一口气,赶紧连拖带拉把阿秀的衣物给他抱过去,她人生的矮小,阿秀的外袍折成两截还垂在地上,幼春走了几步便发觉,怕阿秀说什么,便急急又拉起来,心虚之下便转头看他,幸喜阿秀正在下床,一时没留心,幼春暗松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儿赌气,就到了床边,把衣物一扔,说道:“大人快穿。”

阿秀抬头,笑吟吟看她把自己衣裳扔在床上,也不恼,自己跳下地,穿了靴子,就拎了衣裳自行穿上,对镜照照,说道:“昨儿你在哪吃的饭?”幼春说道:“跟姐姐们一起吃的。”阿秀说道:“你这小家伙偏生很受那些人待见,怎么,是不是有人张罗要给你说亲了?”幼春吓一跳,急忙说道:“大人说什么,才没呢……怎会。”阿秀镜子里看她十分局促之态,便笑。

阿秀整理完毕,便净了面,青盐漱了口,就拉着幼春出来外头吃饭。幼春见他竟叫自己跟他一起,就推辞。阿秀说道:“哪里来的恁般多规矩,快些安静了吃,吃过之后,还有事要叫你做呢。”幼春推让不过,这才埋头吃起。

等幼春喝了半碗粥,一个小豆包子,用了些小菜,阿秀又推她多吃了个包子,幼春撑得伸手抚摸肚子,阿秀看她那样,便道:“对了,春儿,改日你有了空闲,记得给我做几个金玉包来吃。”

幼春一怔,刚要问何为金玉包,猛地回味过来,当初自己弄那些夹人虫包子的时候,就是起了这样俗不可耐的名字来唬人的,没想到他记得倒是牢,幼春想起,一时便有些不自在。且她又不会做,只记得李大娘教自己的法子,可还没实践过呢,因此更为心虚,幸好阿秀并没令她今日就做的意思,因此才又松口气。

见幼春吃饱,阿秀才起身,便又领着她往书房去,进了书房,阿秀便把昨日那些账簿都搬了出来,说道:“过来过来。”幼春站在桌子边儿上,问道:“大人,你要叫我做什么?”阿秀笑眯眯地说道:“宝贝儿,你算计东西恁般快,今日就帮我把那些烂账给算一算,好么?”

幼春脸热,就说道:“大人,你怎么口没遮拦的……那些东西,我不太懂呢,你昨日说三少爷会,为何不叫他做呢?”阿秀说道:“不懂不要紧,我教你便是了……你说小三啊,他懒得很,昨儿又得罪了他,他巴不得看我笑话呢,哪里肯帮手,宝贝儿,我现在只你一个了。”说着,就眨着眼看幼春。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挨个咬一口……(╯3╰)

44正文 两小儿竹马青梅

幼春虽不懂这些,幸喜阿秀从旁指点。她又聪明,片刻就知该怎么着手。阿秀哄道:“你帮我做完这个,先头欠你的银子也一并还了。”幼春说道:“是么?”阿秀看她语带狐疑,就说道:“这次绝不叫你空欢喜。”幼春就哼了声。

阿秀把账本搬了来,摆在旁边,幼春便低头一一翻看,阿秀坐在边儿上,不时指点。自早上快到晌午,阿秀见幼春没起身之意,自己出门,便叫人将饭菜送过来。

侍卫领命,片刻饭菜送来,只摆在旁边桌上。人依旧静静退了出去,阿秀回头看,却见幼春恍然不觉,连头也没抬。

阿秀便道:“春儿,先吃饭罢?”幼春说道:“唔,你先吃。”阿秀哪有心思,过去站着看了会儿,见幼春手不停,眼睛只望着簿子,便又到桌子边儿上,拿了碗饭,放眼看了看各色菜,便又挨样夹了点,最终端着到了桌子边上。

幼春仍旧不动,阿秀笑了笑,却又停住,看她那认真模样,也不愿出声打扰,便用勺子舀了米饭,缓缓送到幼春嘴边去。

幼春正细看本子,见状竟没反应,阿秀轻声说道:“张口。”幼春“啊”了声,果然张开嘴,阿秀把勺子一送,幼春察觉米香,自动便吃了口。

阿秀低笑,见她慢慢吃了,便重用筷子夹了菜,又送过去,却是鸡蛋煎的海米,阿秀吹了吹热气,复送过去,轻轻在幼春唇上一碰,她便又张开嘴,将菜也吃了。

阿秀见她乖觉,也便不笑,只一勺米饭一筷子菜的“伺候”着,大概吃了一碗米,加起来半盘子菜,幼春说道:“饱了。”阿秀便停了手,见她嘴边上有些儿油光,便自掏了帕子出来,在她嘴上轻轻擦了擦。

阿秀见幼春坐着不动,就出去叫上茶来,亲倒了杯茶,放在旁边,好助消化之意。

阿秀自到了桌子边,随意捡了点东西吃了吃,就叫人撤了。自也倒了杯茶端着,仍旧过去桌边上看,却见幼春身边那杯茶连动也未动,都冷了……阿秀一怔,便说道:“春儿,喝口茶。”幼春这才“唔”了声,阿秀见她伸手要去拿那冷茶,就拦了,把自己那杯递过去,笑吟吟说道:“来,喝这个。”幼春便也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便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