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在厢房里,都能隐隐听见祖孙两人的笑语声,忍不住向身边的丫鬟道:“这三姑娘也真有本事,竟能引得老太爷这样高兴。”

小丫鬟红花是这两年才进来贴身伺候的,对蒋锡一房全然不知,也不敢乱接话。银花年纪大些,知道的也多,顺着朱姨娘道:“三姑娘看性情是个大胆的,听说那日四姑娘落水,五姑娘吓得远远站着,三姑娘一见就能上前去帮着老太爷救人呢。”

朱姨娘点头道:“也是。老太爷素来喜欢这样的孩子。这三姑娘哪,长得像她死去的娘,这脾气也跟她娘活像。”

银花奇道:“奴婢听说前头的三太太性子软,跟三姑娘并不像哪。”

朱姨娘嗤笑道:“性子软那都是面上的。三太太只因身子不好,所以不爱多说话罢了,其实内里硬着呢。当初他们一家子为什么回无锡去了?那会儿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都去了,无锡老家也没人,倒是留在京城,老太爷却必定会照顾他们的。可是三太太——就因着五丫头当时把三丫头推倒,摔坏了头——大太太推三推四的只说是小孩子闹着玩儿,三太太一声没吭,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跟三老爷走了。”

“三姑娘当年还摔坏过?”银花还真没听过这等秘事,睁大了眼睛,“瞧着三姑娘伶俐得很…”

“这也是运气好。你们年纪小,哪里知道当年的事。”朱姨娘回想起来,也不禁摇头,“当时三姑娘昏了一天才醒过来,连爹娘都不认得,话都不大会说了。老太爷不但自己诊治,还请了同行过来,都说三姑娘怕是摔傻了,将来也就是个痴儿。”

红花倒抽一口气,急忙又捂住嘴。连银花都吓了一跳:“这,竟摔得这样——可三姑娘现在…”

“所以说是运气好啊。当时老太爷连太医院的太医令都请来了,太医令说,三姑娘是那个什么——头里有淤积的血块,若将来这血块能渐渐散了,或许会好,若是不散,就会一直这么痴着。可那是脑袋里头,又不是身上有什么淤血,还能揉散了它。大家都觉得,三姑娘怕是就会这么痴一辈子了——可怜哪,三姑娘小时候玉雪可爱,老太爷是极喜欢的。”

“那后来呢?”银花等不及地追问,“后来怎么又好了?”

朱姨娘一摊手:“说是三太太死的那天,三姑娘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把头撞破,就好了。”

银花和红花同时发出啊的一声,两张嘴都张得大大的。朱姨娘看着好笑,道:“啊什么!这啊,就是三太太疼闺女,宁愿拿自己的寿数去换三姑娘。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三太太这里咽了气,三姑娘那边就跌了跤,醒来就好了?”

红花年纪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这也能换的吗?”

朱姨娘正色道:“怎么不能?不过是要心极诚,肯舍了自己的命,一点都不得犹豫的。这心至诚了,才能感动菩萨神佛,才肯答应了你。你们想想,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吗?说三太太软,三老爷那性情,不是个会管家理事的,一家子到了无锡,什么都是三太太打理,若说她软弱,那可是瞎了眼。”

银花和红花一起点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朱姨娘侧耳听了听正房里的动静,叹道:“听说三太太去了之后,三姑娘就当家,这样小小年纪,我看他们带来的下人都听她的,这样能干,可不是活脱活像三太太么。”

银花到底年纪大了一点,想得也多,道:“那现在的三太太…”

朱姨娘轻笑了一声:“现在的三太太啊,看着才真是个软弱的呢。何况她也是二嫁,又带了个女儿,要说自家底气也不足。罢了,横竖三老爷是个厚道人,将来也少不了她那个闺女的一份嫁妆。再说她自家也生了儿子,等三姑娘嫁出去,不就是她当家了?好日子也尽有呢。说起来,她也是运气不错,二嫁还能嫁到这等人家…”

说到嫁人的事,两个丫鬟就有些脸红。朱姨娘见她们这样,不由得一笑:“羞什么,难不成你们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如今听听,知道些事也好。得了,我也不说了,这会儿三姑娘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去瞧瞧老太爷。”

当天晚上自然又是团圆宴。有景氏在,气氛就有种很微妙的透着压抑的轻松。景氏妙语连珠,虽不聒噪,却也绝不让席间冷场。可是她越是这样说得四座生春,于氏和小于氏婆媳就越透出一种想要冷场的感觉来,使得桃华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像看戏。

蒋铸一家带来的下人多,蒋府里好像一下子就热闹了好些似的。接下来几日这夫妻俩就双双出门去拜客,你出我入的,没个闲时。

蒋家长房虽则未分家,但其实大家肚里都明白,只不过蒋老太爷尚在,所谓父母在不分家,因此并不曾明说出来罢了。蒋铸夫妇自回来,所有开支都在自家私房里出,除了平日大厨房送的饮食之外,公账上并未有什么支出。因此虽然这人进进出出乱哄哄的,小于氏也只得忍着。

“太太,二太太要车,说要出去探病。”

“知道了,安排就是。”小于氏揉了揉额头,不耐烦地挥手让来回事的丫鬟下去,“告诉外头的人,二老爷和二太太要去哪里,他们只管听着安排就是。”这都几天了,还跑来回她,这管事娘子也是糊涂。

“太太——”小丫鬟出去还没有一刻就又回来了,眼见小于氏脸色不大好看,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来,“三太太娘家人来了…”

“曹家人?”小于氏想起前些日子曹氏曾叫门上人往外送了封信,顿时冷笑了一声,“这上门拜访,既不打招呼又不递帖子,说来就来,可真是懂规矩。行了,就说老太太不大自在,也不用他们过来,带去三太太房里就是!”

曹氏把信送出去就盼着曹五太太的回信,这眼巴巴等了好几日,总算把人盼来,连忙叫丫鬟上茶,口中忍不住埋怨道:“嫂子怎的今日才来?若不方便,回封信也好。”

曹五太太才坐下就举手捶了捶自己的背,叹道:“哪里得空。这些日子萝姐儿都在陪着太夫人,一步也走不开。”

曹氏转眼去看曹萝,见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不比从前,不禁道:“萝姐儿越发的出挑了,难怪太夫人喜欢。”

曹五太太略有些得意地道:“可不是。这些日子侯府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给姑娘们教规矩,太夫人让萝姐儿也去学学,这可是极难得的。”

曹氏脸上果然露出艳羡之色。大户人家常有请来教规矩的嬷嬷,但宫里出来的嬷嬷,却不是谁都能请得到的。

曹五太太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别说,人家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我瞧着萝姐儿跟着学了没几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曹氏跟着附和了几句,便道:“说起来我都来了几天了,就等着嫂子替我引个路,去给太夫人请安。”

曹五太太咳嗽了一声,道:“妹子,我方才还说呢,这些日子哪里得空。你该不会不知道三月里就要选秀吧?侯府里正忙着这事忙得人仰马翻的,太夫人哪有心思见人呢。”

曹氏无话可说,蒋燕华在一边忍不住道:“选秀也是太夫人操持准备么?”

曹五太太拿帕子掩嘴笑了一声道:“燕丫头,这些事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可不知道。今年这是大选,七品以上的官儿家,满了十四岁的女儿都要参选。”

曹氏疑惑道:“大选小选的,似侯府这样人家,不都要送女儿去选么?”

曹五太太被噎了一下,索性放出一个秘密道:“太夫人是忙着跟宫里递话,让家里姑娘回来自己婚配呢。”

自己婚配,意思就是要落选。这可是曹氏万万理解不了的,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为何?难道不愿进宫去做娘娘?”

在曹氏心中,富贵莫过于天家,即如蒋梅华,就算被人害得小产,小于氏言语之中又表示她如今在宫中并不得意,曹氏仍旧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高贵,如同在云端里过日子一般。以靖海侯的门第,女儿只要容貌规矩过得去,要入选那是轻而易举,却竟然想要落选,真是让曹氏难以理解。

曹五太太有点不屑地瞥了一眼这个小姑,拖长了声音道:“做娘娘是好,可也要看是做哪个位子上的娘娘。妹妹,别人你不知道,你们家那位蒋婕妤是怎么小产的,你难道也不知道?若进了宫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倒不如自己婚嫁呢。横竖靖海侯府的门第,蕙大姑娘又是极好的人品,想要什么样的好姻缘不成?娘家有权有势,夫家也要看她的脸色呢。倒是庶出的几个女孩儿,去宫里博博前程也罢。”

她所说的蕙大姑娘,指的是现靖海侯的嫡长女曹蕙,也算是京城里有名的贵女。靖海侯还有几个庶女,年纪大多也都在参选的范围之内,正因人不少,所以曹家才能从中运作一下,把自家的嫡长女留下来。

曹氏忧心忡忡地道:“难怪太夫人费心,这事不好办吧?”

曹五太太险些笑出来,连一旁端坐的曹萝唇角也微微扬了扬。这事有什么不好办的?皇后巴不得后宫不要进这些高门贵第的女孩儿呢,这样的女孩儿,有娘家做靠山,进宫就能得封高位妃嫔,岂不是她的劲敌?

蒋燕华虽然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曹萝那一丝笑意,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插口道:“这么说,还要等选秀之后,舅母才能带我们去向太夫人请安了?”

曹五太太咳嗽了一声:“大约吧。不过侯府事多,若是得空,我自然会给太夫人递话,看太夫人何时愿意见人…妹妹你不知道,这京城里头看着什么都好,可这开销也大,来往应酬也多,就是太夫人,也是难得有闲。我从前也不知道,只以为这高门大户里的太太夫人们,每日只要闲着赏花喝茶就行了,谁知道自己来京城几个月就知道了,每日这事啊是流水一样的过来,这钱呢,却是流水一样的出去…眼看着又快到靖海侯寿辰了,这寿礼该送点什么,我还一点没数呢…”

她说到这里,见曹氏呆呆的根本不知道接话,不得不打住话头向门口看了一眼:“桃华丫头怎么还没过来?这是连我这个舅母也不来见礼了?”

白果侍立一旁,闻言便道:“姑娘一早就去老太爷院子里伺候了,走不开,让奴婢传话请舅太太的安,还请舅太太见谅。”

曹五太太立刻竖起眉毛:“这是怎么了?如今我这舅母,已经都不值得来见见了?我说妹妹,你家里这也太没规矩了。就算是在亲家老太爷院子里,也不至于一步都走不开吧?还是你这丫头根本就没去传话?”

白果垂手立着,虽不反驳却也不答话。事实上曹五太太一进门,薄荷就跑去告诉桃华了,桃华的回话就是:替我向舅太太问好,我就不过去了。

曹五太太见白果不为所动,不由得当真气恼起来:“青果,你去给我传这话——青果呢?妹妹你没带她来?和宋妈妈都留在无锡了?”

曹氏一脸尴尬向白果道:“去换杯茶来。”

白果知道这是要支开她,转身便出去了。曹氏这才低声道:“青果和宋妈妈,都被桃姐儿卖了。”

“卖了?”曹五太太眉毛几乎要挑到额角上去,“她怎么就敢卖你的奶娘和陪嫁丫鬟?这简直——我说妹妹,这家里到底是谁当家啊?你也太软——”

蒋燕华早就忍耐不住,这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还不是因为玉雕水仙。”

一句话把曹五太太堵得张口结舌,半晌才强自镇定地道:“玉、玉雕水仙,怎么就把青果和宋妈妈都…”

蒋燕华冷笑着不说话,曹氏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曹五太太尴尬了片刻,只能色厉内荏地道:“这桃丫头也太不把继母放在眼里了,不管怎么说,一样小摆设罢了,怎么就能连你的奶娘也卖了…这,这继母也是娘呢,不管怎么样,她也叫你一声母亲不是?”

曹氏苦笑道:“如今已经都叫太太了,连柏哥儿都放在她院子里,等闲我都见不着…”想起蒋柏华,就不由得抹起眼泪来。

☆、第47章 打算

一捅破玉雕水仙的事,曹五太太顿时如坐针毡,连曹萝都坐不住了,低声道:“娘,今日是向嬷嬷请了假出来的,只给两个时辰,若是回去晚了,怕是要挨手板的…”

曹五太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是是是,娘竟然都忘了,侯府规矩大,可不能晚了。妹妹,我们这就先回去了。你放心,等选秀过了,我一定想着在太夫人面前递话…”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就往外走。

曹氏抹着眼泪要起身去送,被曹五太太硬按住了,自己也觉得这个样子出去不好看相,便道:“燕姐儿替我送送你舅母。”

蒋燕华憋着气将人送到二门,曹五太太携着女儿连忙上了马车,等到车出了蒋府的侧门,曹五太太才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桃华那丫头竟这么厉害!”

曹萝蹙眉道:“这下怎么办?小姑根本就不接我们的话。我看表妹的意思,已经是怪上我们了。”

想起蒋燕华冰冷的眼神,曹五太太不由得嘬了嘬嘴:“唉,那丫头,比她娘厉害…”若是今儿没蒋燕华在那儿,曹氏根本听不出来她在敷衍,说不定就能接了她的话拿出点钱来。

“那怎么办啊?”曹萝两道细细的眉毛拧得死紧,“侯爷的寿礼可不能不送,还得不比那玉雕水仙差的,不然她们非笑话我不可。”

曹五太太也无奈:“娘知道。可是娘也没办法啊。你爹爹如今是进了那什么尚宝司,可是他赚来的银子少说一半都拿去孝敬上官了,不然将来就甭想升官。可这京城里开销又实在是大,要不是侯府还给咱们住处,恐怕——萝儿啊,你也得体谅体谅娘,其实这衣裳,也用不着做那么多…”

曹萝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险些跳起来:“娘,我这还做得多啊!一季才四套衣裳,蕙姐儿一季公中就是八套,侯夫人还有私房补贴的!我就这么几套衣裳,她们已经在笑话我了…”

曹五太太叹道:“那蕙姑娘是侯爷的嫡长女,咱们不能比啊。你这衣裳、首饰,比在家乡的时候多花出三五倍去,你爹现在挣的那些银钱,实在是不够啊。”

曹萝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把头扭开低声道:“娘你自己还不是没少做衣裳打首饰…”

“娘这不也是要应酬那些夫人太太们吗…”曹五太太发现这么说下去就是个无解的死循环,只得暂时打住对这项开支的节约企图,转而发愁起寿礼的事来,“其实按你爹的品级,随着人送一份也就是了…”

“那怎么行!”曹萝急了,“要是按爹的品级,我能进侯府吗?还不是看着咱们是本家的缘故。爹要是照着人家的例送,那侯夫人要是按了例,我哪还能呆在侯府里?”

曹五太太一个头两个大。曹萝呆在侯府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她已经十五了,眼看着就要寻摸亲事,因为整日跟着曹蕙,有些场合也得出面,已经有人悄悄打听她了。虽说还没个成的,但照这样下去,定然能找到一门凭曹五爷自己攀不上的好亲事。就凭这个,她也舍不得曹萝离开侯府。可是要再办一份与众不同的寿礼,曹五太太又实在想不出办法来。

这母女两个相对发愁的时候,蒋燕华已经冷着脸回了曹氏身边。曹氏刚刚哭完,正让白果打水来洗脸,见女儿沉着脸便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蒋燕华气不打一处来,“娘难道没听出来,舅母根本就不想带我们去靖海侯府!”

“有吗?”曹氏怔了一怔,“你舅母不是说,这马上就要选秀,太夫人忙不过来…”

蒋燕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娘你就没看见,舅母说这事的时候,表姐在偷笑吗?舅母分明是在糊弄我们,欺负我们不懂这些!”

曹氏犹豫起来。一边是嫂子,一边却是亲女儿,她自然倾向女儿一些:“这——怎么会这样…”

“要么是舅母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在侯府得脸,要么就是太夫人很好说话,表姐怕我们去了,会分她的宠!”

“那怎么办呢?”曹氏习惯性地慌乱起来,“你舅母不肯领咱们去见,那,那玉雕水仙岂不——”她险些就要说出玉雕水仙白送了的话来,幸而想到白果还在屋里,又咽回去了。

“舅母只会问咱们要好处,哪里会给咱们什么好处!”蒋燕华气得脸都通红。在无锡看到曹五太太寄来的信时,她还想过舅舅家终于能提携她们了,谁知道来了京城才知道,都是假的!

曹氏毫无办法地看着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蒋燕华强压下怒气思索了一会儿,断然道:“舅母不领咱们去,咱们自己去!”

“自己去?”曹氏忍不住往后缩了缩,“那是侯府,咱们怎么进得去?”

“侯府怕什么!姐姐不还去陪伴过郡主吗?”不得不说南华郡主的几次赏赐给了蒋燕华相当的信心,“再说了,舅舅为什么能进靖海侯府,不是因为老侯爷是外祖父的兄弟吗?娘你也姓曹,你也是外祖父的女儿,那就一样是侯府的亲戚,凭什么我们就得有人领着才能去见呢?”

曹氏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慢慢生出一点勇气:“这,这能成吗?”

蒋燕华冷笑道:“怎么不成?本家的侄女进了京城,来给伯母请安,这不是应当的礼数吗?我们递帖子进去,谁能说什么不成?”

“这倒也好,可,可若是太夫人不见呢?再说,我听说这些人家的门上都难进得很,说不定送了帖子去,门上不往里传…”

这的确是个问题。蒋燕华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我们用大伯父的名义去送帖子!大伯父刚升了官,大姐姐还在宫里,蒋家的帖子递过去,门上不敢不往里送!”

曹氏转忧为喜:“不错。那我去向你大伯母要张帖子——”

“不能去问大伯母!”蒋燕华被母亲闹得半点没了脾气,“打从咱们进门,大伯母对我们是什么样,娘你难道就没觉得?给我和姐姐的镯子,一个轻一个重。就连二伯母给的头面,也是我的最差。娘,我终究——也不是爹爹亲生的,这个家,没谁把咱们母女两个放在眼里的,去找大伯母,可不是自取其辱。”

景氏送的头面确实是给蒋燕华的最次些,份量虽相等,但上头镶的蓝宝石颗粒既小又少,几颗珍珠也是如此,最大的一颗也只有黄豆大小,跟蒋丹华的那份一比,高下立判。

其实这还真不是景氏刻意给曹氏母女难堪,只因相隔太远消息不通,到快进京城的时候才知道蒋锡把继女也带回来了,原本备的三副头面不够,只得现找了银铺拼凑了一副,才不致失礼。拼起来的东西,自然不如精心准备的好。

蒋燕华倒也不是为了那头面不平。来到京城之后,她算是比在无锡更深刻地认识到了现实——她再改姓,也不是蒋家人,要想有好前程,只能靠自己!

“不过一张帖子罢了,咱们自己写就是了。悄悄送出去,大伯母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咱们现在住在这里,用大伯父的帖子也不算错。”

曹氏睁着眼睛看着女儿:“这,这行吗?要不然,跟你爹爹商量一下?”

蒋燕华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能跟爹爹说。我看,爹爹未必愿意我们去靖海侯府。毕竟那玉雕水仙…”她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蒋锡似乎并不愿意让她跟那些贵人们多有接触,比如说南华郡主和江二公子。

也不知道江二公子现在在哪里…蒋燕华脑海里模糊地一个念头,随即被她按了下去。江二公子遥不可及,但靖海侯府却是现在能进得去的。

曹氏犹犹豫豫,半晌才道:“那,那就这么办?什么时候递帖子呢?”

这下蒋燕华也犹豫了:“按说咱们到了京城就该递帖子,免得人家说失礼。可是现在侯府可能真的在忙着…”

母女两个大眼对着小眼,也发起愁来。

桃华在百草斋整理了大半天的医案,听着薄荷来说曹五太太已经走了半天了,这才收拾纸笔慢悠悠往东偏院走。

“奴婢听白果姐姐说,五太太这次来,恐怕还想跟太太要银子。”曹氏糊里糊涂地没有听出来,白果却是一直伺候她的,每次曹五太太来都在旁边,早就看透了曹五太太的心思,只从一句寿礼里头就揣摸出了关窍。

“太太给了?”曹氏手里银钱应该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无非就是首饰。

“没有。白果姐姐说太太应该没听出来五太太的意思。”薄荷如今连舅太太都不愿意喊了,“后来五太太挑姑娘的刺儿,太太把白果姐姐打发出去不知说了什么,五太太走的时候好像有点灰溜溜的。”

桃华嗤地一笑:“我看啊,多半是太太把玉雕水仙的事捅开了。”

“哦,对呀!白果姐姐说,五太太先问青果哪里去了,然后太太才把她支开的。”

“所以说了,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张得开嘴问太太要钱了。”桃华冷笑了一声,“随她去吧。总归是亲戚,又不能断了。横竖太太手里也没东西了,若是情愿当了首饰都往外赔——嗯,我看纵然太太愿意,燕华也不会愿意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就见前头景氏带着蒋莲华,一群丫鬟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桃华只得停下脚步,含笑道:“二伯母,二姐姐。”

“桃姐儿,这又是刚替老太爷抄完书?”景氏亲亲热热地过来拉起桃华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指,“哎哟,这都有写字磨出的茧子了,平日一定没少练字吧?”

桃华笑笑:“在家的时候也替我爹抄抄书,要说练字就不好意思了…”

景氏笑道:“这也太谦虚了。你呀,定然跟你二姐姐一样,拿起笔来就放不下。不过啊,这姑娘家的手可不好这样,平日无事的时候,用牛乳泡一泡手,睡觉之前呢就擦上润肤的脂膏,再叫丫鬟们给你缝个布手笼,晚上把手包起来睡。我一直叫丫鬟给你二姐姐就这样做,要不然她又是练琴又是书画,那手就毁了。”

这是这个时代普遍的观点——女子的一双手要仔细保养,应该“十指纤纤如春葱”,若是有了茧子就不免大煞风景。景氏也是一片好心,桃华也就含笑点头:“多谢二伯母教我这法子。”只不过她家里可用不起牛乳洗手。

景氏笑道:“那脂膏你二姐姐处还有,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几瓶过去。”

“又要偏二姐姐的好东西了。”桃华笑着接受了,“二伯母这是去了哪里?”

“唉,去崔府探望崔大姑娘。”

“是福州知府的女儿?”桃华忽然想起了九江口码头附近对顶的两艘大船,其中一艘上挂的就崔字灯笼,听说是福州知府的家眷。

“对。你二伯父在福州那边做生意,多承崔知府照拂,这次崔大姑娘来京城成亲,我和你二姐姐去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哦,听说崔家大姑娘是要嫁给皇子?”

“对,就是四皇子。当初先帝驾崩之前,亲口给四皇子定的亲事。原本钦天监选了四月的好日子,不过现在看来,怕是要延后了。”景氏是个健谈的,一边携了桃华的手往前走,一边絮絮地说话。

“为何要延后?”

“崔大姑娘一路赶到京城,水土不服,身子不适,正调养着呢。这可是皇子大婚,礼仪繁多,身子不好可撑不下来。不过延后也好,四皇子虽已成年,但之前一直在西北,此次回到京城,该先拟封王的封号才对。等有了封号再大婚,就更体面了。”

桃华知道,这位四皇子,就是当年那位让蒋方回获罪的贤妃所生的儿子。因他母妃早逝,先帝生前就将他送去了西北贤妃的娘家抚养,对外宣称是不忍睹子忆母,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时颇有些人称贤妃之子出身最高,应立为太子,先帝这是怕他招了皇后的忌,才把他送得远远的,虽然断绝了他继位的可能,但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四皇子这些年一直没回过京城?”

“没有。”景氏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女儿在拉她的袖子,稍稍一怔才想起来四皇子跟蒋家二房的关系,连忙咳嗽了一声道,“京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天气有些干,出门就觉得喉咙难受,要多喝几杯茶才好。”

桃华顺水推舟地道:“那二伯母快些回去歇着吧。”景氏看来这些年在外头过得颇为顺溜,早忘记了蒋家还曾被问过罪,以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不该在家里提起四皇子。

与景氏分道扬镳之后,桃华慢悠悠回到自己房里,蒋柏华立刻扑了上来:“姐姐!”

“柏哥儿今天跟着爹爹念书了没有?”桃华要替蒋老太爷整理手稿,带蒋柏华的时间就少了,这些日子一直是蒋锡带着他,教他认字。

蒋柏华噘着小嘴不说话。桔梗在一边笑道:“老爷性子急,教得太快,哥儿记不得那许多…”而且蒋锡教字也不注重趣味性,难怪蒋柏华不爱学。

这个时代父教子就是这样,哪还管什么趣味性呢?蒋锡没有“抱孙不抱子”,已经是个挺开明的爹了。无奈他不是教孩子的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桃华笑着刮了刮蒋柏华的小鼻子:“爹爹太性急了,是想着柏哥儿快点学会认字呢。柏哥儿有没有哭鼻子?”

蒋柏华自小被曹氏养得娇,虽然脾气很好,但的确有点爱掉金豆子,此时听桃华一说,就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往桃华怀里钻。桃华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叫桔梗拿了识字卡片来,问道:“柏哥儿还记不记得今天学了什么字?”

柏哥儿噘着小嘴在识字卡片里扒拉,桔梗则拿了一封信过来:“这是刚刚门上送进来的。”

“陆盈的信?”桃华连忙拆开,看完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陆盈到京城了,约我去见见。薄荷,你替我去大伯母处说一声,明日我要出门,麻烦门上给安排一下。”

薄荷有些奇怪:“谁送信来的,怎么不叫进来?”

“门上说是个小厮。”外来的陌生男子,可不能随便进内院,“不是陆姑娘的丫鬟。”

“陆家在京城里租了个院子,陆盈和她的一个庶出堂妹一起来的,家人里看得严,不让出门。”待选的秀女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选得上,但名义上已经暂时划归皇帝名下,可不能随意外出。

说是去告知小于氏,其实不过是跟小于氏身边的大丫鬟荷素说一声罢了,荷素自会安排门上备车,并连其余琐事一起,上报小于氏。

小于氏正倚在罗汉床上,看着团素收拾东西。前几日她递了牌子想进宫去见蒋梅华,却迟迟没有动静,看来宫里都忙着准备选秀之事,根本无暇顾及蒋梅华这小小的婕妤了。小于氏心里越发忧虑,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让团素收拾些药材和零碎银子,去宫门口托个相识的内监带进去。

内监本就是身残之人,有些身居高位的还能争一争内宫的权势,像这些只在宫门内外跑腿的,就只有对财物的追求了。因此若无违禁的东西,他们也是肯代为传递的,只是必定要给些好处才行。蒋梅华毕竟怀过龙种,如今也还没有明显失宠的迹象,内监不会刮得太狠。可纵然如此,至少也要二十两银子以上。

团素收拾好了包袱,就去拿钱匣子,打开锁看了看,捡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太太——”

小于氏就着她的手往匣子里看了一眼,里头银票只剩薄薄几张,最大的面额不过一百两,另有些散碎银子和铜钱,瞧着实在可怜。自从蒋梅华入宫,家里的钱就没少填。因是嫁入天家,反而省了一笔嫁妆,因此初时小于氏并没觉得什么,反而觉得女儿委屈,单是入宫时带进去的银子就有两千两,首饰不计,后头零零碎碎的,也有这个数送进去。

可是这次小产,单上好的药材就花了上千两银子,再加上送进去给蒋梅华打点太医院和药房的…小于氏算了一算,蒋梅华入宫,前后合计竟有八九千两银子进去,足够给蒋梅华置办两份体面的嫁妆了!而且这笔钱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花够,还要继续往里填的样子。

“过几天去跟铺子上说一声,把账上的银子先支五百两来。”小于氏揉着眉心,“老太爷的寿诞就在四月,这不能马虎了。”说完自己叹了口气,“这竟成了寅吃卯粮了…”

团素安慰她道:“总是因着娘娘忽然被人暗算才有这笔开销,等娘娘好了,自然就无事了。上回太太进宫,不是瞧着娘娘气色已经好许多了吗?三老爷弄来的药材都是上好的,娘娘定会养好的。”

小于氏叹了口气。她一个低品命妇,入宫时连个丫鬟都不能带,因此荷素也好团素也好,都还没有见过小产后的蒋梅华。蒋梅华现在虽然不像刚小产时那样苍白了,但身形却总有些浮肿。须知她原是个婀娜纤细的身姿,大约也就是这样才入了皇帝的眼,现在身材走了形,又如何能再去博皇帝的宠爱呢?

这些话都不好说出口来,小于氏越发觉得心里焦躁,正要叫团素倒杯凉些的茶来压一压,便见荷素进来,将桃华明日要出门的事讲了,顿时皱起眉头:“桃丫头独个儿出去?哪有这个规矩!”未出阁的女孩儿,没有长辈带着怎能出门?

荷素低声道:“说是去看一个要选秀的朋友。太太,奴婢听说三姑娘在无锡时也是出门惯了的,三老爷都不管,您也别操这份心了。奴婢大胆说一句,三姑娘瞧着有分寸,您就由她去吧,还省一省心。二太太回来,您这烦心的事只怕还有呢。”

小于氏被她这么一说,方才鼓起来的劲顿时泄了,苦笑道:“你说得对。横竖过几个月她们就回去了。你去门上吩咐备车就是了,我有这精力,还不如好好想想梅姐儿的事呢——唉,若是老爷子能去太医院疏通疏通,派个好太医去给梅姐儿调理调理,那就好了…”

☆、第48章 上巳

陆家租的院子位置不错,但地方狭小,且是合租,陆盈只能与她的那位庶出堂妹陆恬挤在一间屋子里。

不过巧得很,那一家也是送女儿来京城参加选秀的,于是三个女孩儿平日还能在一起说说话,倒也不算寂寞。

桃华过去的时候,那家的女孩儿正在陆盈屋里,研究她手帕子上花朵的绣法,见了桃华进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连忙站了起来。

陆盈看起来消瘦了些,眼睛里多了一丝从前没有的东西,不过一笑起来还是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桃华,这是吴家姐姐,闺名叫悦兰。吴姐姐,这是我的好友,蒋桃华。”

吴悦兰屈膝福了一福,便柔声笑道:“那我不打扰陆妹妹你们说话了,先回去了。”她年纪比陆盈略大一些,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却娇小。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上,肤色微黑,却生了一双水杏般的大眼,说话更是柔声细气,明明是陕西一带的口音,整个人瞧着却是江南女子的模样。

“吴家姐姐祖籍也是金陵,论起来还是老乡。不过她父亲一直外放在陕西为官,她也生在陕西,所以说话都是那边的口音了。”陆盈也不用丫鬟动手,亲自给桃华倒茶,“还以为没机会再见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接了你的信,我自然马上就来。”桃华观察着她,“你现在——”

陆盈微微一笑:“我吗?好得很呢。你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回家之后,大伯母嫌我晒黑了,天天给我洗药浴,你看我是不是白了好些?”

旁边的陆恬低下头,暗暗撇了撇嘴,显然有几分妒意。不过桃华没心思去管她,只是上下打量陆盈。

陆盈本来其实生得就白净,一张略圆的小脸儿如月亮一般,配上一对杏子眼,笑起来永远都像含着蜜似的。现在她肌肤比从前更加细腻,看上去如同新雪,似乎呵口气就要融化一般,只是眼睛里旧有的那点笑意不见了,以至于笑容虽然仍旧甜蜜,在熟悉她的人眼里却像是水面上浮着的一层蜜糖,只是流于表面,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了。

桃华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然而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废话,陆盈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只有这一个选择,与其说些什么来动摇她的信心,倒不如问问她还有什么需要。

“你身上带的——够吗?”虽说陆家想送女进宫,但未必会给陆盈多少银钱,可是进了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可太多了。桃华虽然没选过秀,可类似的电视看太多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在这点上恐怕比陆盈要知道得多多了。

陆盈稍稍怔了一下,才笑了笑:“大伯母给了我和五妹每人十五两碎银子。”

选秀据说要持续半月之久,在宫里十五两够个屁用!桃华险些骂出来,转头对薄荷道:“把荷包拿出来。”

薄荷连忙掏出两个荷包,看起来都是一样大小,将水绿色的那个先拿给了陆恬:“里头有些碎银子和两对银耳环,姑娘拿着赏人。”

陆恬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看那荷包至少也能装下十两银子的模样,连忙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这,这我怎么能——”她虽然有些嫉妒陆盈,但也知道桃华是陆盈的朋友,无论如何也没有给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银子的道理。

“陆五姑娘拿着吧。”桃华笑笑,亲自过去把荷包塞进她手里,“我也没有多少东西,一点心意罢了。宫里规矩大,你和盈姐儿一起进去,相互照顾着吧。”

如果不是这姐妹两个挤在一起住,桃华也不会给陆恬银子。然而既然逃不开陆恬的眼,若是招了她的嫉妒,在宫里自家人下起绊子来,陆盈可是防不胜防。

陆恬拿了银子,只觉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半晌才嗫嚅道:“那我去看看吴家姐姐,四姐姐你跟蒋家姑娘说话吧。”好歹还知道让出地方给两人说说私房话。

看她走了,陆盈才叹了口气:“又让你破费…”接过薄荷手里另一个缃色荷包,才上手一捏,脸色就微微一变,“这个——”她清楚地感觉到,里头有一卷叠起来的纸,这肯定是银票!

桃华压住她的手,低声道:“里头有五张银票,都是十两一张的,有那些有点权势的内监或是姑姑,一两二两的银子只怕不放在他们眼里。还有四对银耳坠,其实份量都很轻,每对也不过几钱重,但样子还算精致,是我刚才在银铺里买的,送给服侍你们的宫女应该合适。你也不必说什么了,既然打定主意走这条路,就得尽力。不说别的,听说宫里的饭食都是要花银子的,不说吃得多好,至少别吃凉饭坏了肚子,毕竟这天儿还凉呢。将来你若进了宫,几十两银子算什么,说不定成了宠妃,到时候随便打赏我一点就有了。”

陆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红了眼圈:“其实我来的时候,娘也给我塞了几样首饰,都是她陪嫁的东西。只是银钱不多。”因为银钱都被她那位嗣兄掌握着,她的母亲也只剩下陪嫁的那几样首饰了。

“你娘的东西先留着。就算你将来中了选,难道宫里就没有开销了?再说选秀应该也还用不着贵重首饰,那些宫女内监们还不值得。”陆母给女儿的,自然是自己最好的首饰,拿来贿赂选秀时伺候的这些人也太大材小用。

陆盈点了点头。桃华犹豫了一下,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陆盈虽则在自己家里过得艰难,但谭太太对她十分宠爱,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接过来住,因此陆盈的性情仍旧还是少女的天真,并没有过早地沾染上一些阴暗。然而这虽是好处,有些时候却也是缺点。

“我明白。”陆盈垂下眼睛,“五妹不必说了,也想入宫。不过她自知相貌不算出色,大概也不会太不安分。倒是对门那位吴家姑娘,这些日子时常来请教我针线上的事,可话里话外的都在打听。我不是很能听得明白,但也知道她不像表面上那样…”

桃华轻轻吁了口气:“你有这个警惕性我就放心了。宫里也是有规矩的,何况还有看着你们的人,想来选秀也不会有人敢太过分。总之你小心些,自己守着规矩就是了。”

陆盈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一声:“你絮絮叨叨的,怎么跟我娘似的…”

桃华心想我上辈子的年纪放到这里来,只怕比你娘年纪还要大点呢。嘴上却道:“又胡说八道,人家还不是关心你,不知好歹…”

两人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在无锡时的时光,可是心里都明白,以后,这样的相聚恐怕不会再有了。

桃华去看过陆盈之后,没几天就到了三月三。

今年的选秀,正是从三月三开始,据说待选秀女入宫点名之后,就全迁入了曲江池畔的行宫里,说是举行什么踏青宴,由太后和皇后带领,欣赏一下行宫风光。

曲江本就是上巳节贵女们游春的好去处,行宫更是建在风光最好之处,虽然一般人不能得进,却也并不影响他们想像行宫内的美景春光。

蒋家一家也同样出门踏青。这不只是游玩,也有除灾辟邪的风俗在内,就连于氏也一起出门了。

八水绕长安,这踏青游玩的地方数不胜数,只是最热闹无过曲江。虽然行宫占了最好的位置,但其余的地方也一样好。

小于氏跟于氏和蒋丹华同乘一辆马车。蒋丹华很是高兴,掀着车帘一直往外看风景,小于氏却有些心神不宁。她今日出门,一则是为了侍奉于氏,更要紧是想替蒋梅华求子。

上巳节最早是要真的下水沐浴的,认为既可祛除邪祟,又可治疗妇人不孕。当然这里头原本还有些祭祀的活动,不过传到而今,已经有相当的变化,主要变成了踏青游春的盛会,真下水的人已经没有了,但在这一天去庙里求子,据说是会特别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