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铄急匆匆赶到这里时,便看到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发呆。

拿起那张地契仔细瞧了瞧,景铄肯定地说:“这个不会是假,上面的手印官印都很齐全,只不过这宅子是前朝的时候建的,算算约莫有三十多年了。”

曲宁兴奋地说:“真的就好!小恣去把它卖了,这宅子,最起码能卖两千两。”

“卖你个鬼啊!”晏恣瞪了他一眼,“这又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他给你当赌资了那就是你的,”曲宁拍着桌子信誓旦旦地道,“洛镇这么多人都可以当你的见证。”

景铄笑着问:“你想卖吗?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买家,卖个好价钱。”

“当然卖啊,”曲宁毫不犹豫地说,“那里都荒废多久了,是个空架子,没法住人,拿了现银去买个小点的宅子,一应俱全,剩下的银子零花足够逍遥好几年了。”

晏恣断然摇了摇头:“不卖,就算这宅子是赢来的,也是我们五个人的,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曲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卖了分他们银子就好,谁会来住那破宅子啊!你要是去住,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去打理,你有银子吗?”

晏恣轻哼了一声:“你这是瞧不起我是不是?宅子再破,最起码我还有地方住,你呢?现在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曲宁被噎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索性不说话了,冷笑了一声,捧着茶碗喝起茶来。

“她没银子,这不还有我嘛。”景铄在一旁慢悠悠地开口,“照小恣这么说,宅子我也有份,整修的银子我出就是。”

曲宁狐疑地看着他:“表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那座宅子背阴潮湿,显然不是个好地方,银子就是白白地打水漂,明知道要赔本还硬要做,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儿啊。”

“千金难买心头好,小恣喜欢就好。”景铄神情自若地说,“走,一起去瞧瞧。”

第二次来到洛安山庄,晏恣镇定了好多,那个老头还坐在大门口张望,居然收拾过了,换了件新衣服,剃了胡子,看上去还蛮精神的。

一见到晏恣,那老头十分开心,却再也没有做什么骇人的动作,只是小心翼翼地比划着让她到里面去。

一踏入大门,便是一个很大的园子,看得出来,原来这里是个大户人家,假山游廊一应俱全,而房屋一进连着一进,宽敞舒适,从窗棂、柱子上依稀还能看出原来雕梁画栋的富贵模样。

人工湖已经干涸,假山倒了好几座,花草树木还活着的没有多少,好些门窗已经破败,只是用木条钉住巩固,穿堂风从门窗的破败处嗖嗖而过,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居然感到一股寒意。

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徒增凄凉。

晏恣看着看着便唏嘘了起来,这要是原来的主人见了,一定肝肠寸断吧?怪不得这么轻易就把这张地契送了出来。

曲宁一直在旁边念念叨叨算着账,一个门窗多少,一张桌椅多少,得配上多少仆人…这宅子还没看到一半,最后的结果就出来了,整修这宅子的就是个傻子,赶紧卖了换银子。

旁边陪着的那个老头听得脸色越来越差,忽然站住不走了,冲着他们怒目而视,从嘴里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来:“不卖!”

曲宁吓了一跳,那老头的脸色铁青,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揍他一顿。

“你不是聋哑的啊…”他讪讪地说。

晏恣赶紧打圆场:“老人家,他就是嘴欠,我们不卖。”

老头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下来,看向晏恣的眼神重新热切了起来。

身后传来“哐啷”一声,晏恣回头一看,只见景铄站在一个柜子前拉开了一个抽屉,又抹了一下柜面的灰尘,柜子露出了黄绿的底色,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玄妙。

晏恣凑了过来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景铄紧走几步,把这破屋子里的梳妆台、桌椅一一摸了过来,忽然笑了:“小恣,这间家什都是金丝楠木打的,随便一件,便值个几百两银子。”

“还有这门窗,都是上好的榉木,别看破败了,擦一擦上个油,便又会光亮如新。”

景铄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房间中央,指着屋顶道:“你看着屋顶,檩木顺搭,檩木上挂椽子,又钉了各种板子足足好几层,屋顶转角的工艺更是考究,所以虽然外面看起来瓦片都掀开了,里面却一点都没坏,修起来用不了几个钱。”

“这不…不可能吧?”曲宁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像梦游似的东摸西摸,在家具上留下一个个爪子。

晏恣挠挠头,长舒了一口气,她对银两没什么概念,不过,值钱总是好事:“怪不得这些家具都那么漂亮,凑近了还有一股好闻的味儿——”

她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靠北的一面窗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呆住了。

北面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大圆子,圆洞门塌了半边,露出了一整片的粉红色,一株株桃树修剪得十分整齐,争妍斗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清香。

晏恣的双手在窗台上一撑,直接越窗而出,飞奔着步入桃林,惊起几只蹁跹的蝴蝶。

她咯咯笑着转了个圈,伸出双手,接下几片飘落的桃花瓣:“快看,好美!我喜欢这里…”

今日晏恣穿的是一身吴婶特意为她缝制的粉绿色衣袄,上裙下裤,窄袖束腰,既有少女的柔美,又带着少年的爽利,腰身轻盈,曲线隐约可见。轻扬的发丝中,那笑意率真动人,眉目如诗如画,仿如从桃花中幻化而至的仙子。

景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抹身影。

“景铄,我要在这里支个榻子,一边赏花一边睡觉,”晏恣兴致勃勃地指着桃林中的一小块空地,“弄点桃花酒、桃花糕做点心。”

“支两个,我也来,”曲宁不梦游了,神气地说,“再来两个陪酒的美人。”

“那里整个小校场,”晏恣走到一个破亭子处,登高朝后望了望,“我们以后在那里蹴鞠玩。”

“校场弄大点,听说打马球也很好玩。”曲宁来了劲了,跟着指指点点。

“马球怎么可能在宅子里玩,不如弄个高台,”晏恣眼珠一转,冒出一个主意,“我要登高望星,夜观星象。”

景铄大步走了过来,不着痕迹地往两个人中间一插,顺便侧身瞪了曲宁一眼,“没问题,你想弄成什么样儿的就什么样儿。”

这一眼甚是奇怪,好像莫名冒着酸气,曲宁的脑子打了个结,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合着他这表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晏恣挠了挠头,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这么一想,那些家具也不能卖,还是没银子。”

“有我表哥呢,他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曲宁殷勤地道。

景铄好一会儿没有应声,脸上的表情又古怪了起来。

“小恣,不用愁银子,你发财了。”

第15章

离桃花林不远的角落里有一株古树,树身上不知道是被雷劈了还是刀砍了,半边歪斜,半边抽着绿芽,而那足以一人合抱的树干上坑坑洼洼的,有几个地方还结着大大的几个癍疤,甚是难看。

可这株丑到家的树,就是传说中的女儿香,那些癍疤就是千金难求的沉水香。

沉水香的产地在遥远的永昌、暹罗、天竺一带,路途险阻,除了景家、秦家这样的大商家请得起护卫和镖队,旁的人根本无法前行。

而这沉水香遇水便沉,即是珍稀的药材,又是最上好的香料。上等的沉水香看上去黑沉沉的,什么味儿都没有,放在路边被人当成一块烂石头,非得识货的人才能辨别。

用沉水香制成的手串,贴身佩戴,能益寿延年,更奇妙的是,戴得久了,手串和肌肤的热度交融,便会有暗香传出,经久不散。因此,上好的沉香手串在贵族圈中几乎是有市无价。

这座破宅子里居然有这么一株女儿香,三大块凝脂的沉水香,还有好几处小的,说句价值千金,一点都不为过。

这突如其来的大馅饼砸得晏恣昏头转向,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景铄已经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先取下一块沉水香去做鉴定,整修宅子的银两就算是这沉水香的定金,从明日开始,便会有工匠入驻,曲宁和家里闹翻了,正好可以住在这里当整修的监工。至于晏恣嘛…

“你就负责吃吃喝喝睡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这银子养你一个人这辈子都不愁了。”景铄如是说。

回到镇上,晏恣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找那几个朋友。霍言祁那日留下了一张小笺后便行踪皆无,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笺来,这张小笺她已经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上面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和霍言祁一样,冷肃骄矜,字如其人。

“先行一步,容后再聚。”

寥寥八个字,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家在何方?还有没有为那两个黑鸟在生气?

晏恣盯着小笺看了好一会儿,恨恨地自语道:“找不到人正好,你的那份就我拿了,到时候别哀求我要回去。”

随手把小笺塞进怀里,晏恣兴冲冲地便一头扎进辛子洛的铺子里,铺子里空荡荡的,里屋则有人在说话。她一边叫着一边掀开了里间的门帘:“子洛,我们发财了发财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辛叔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怎么随便乱闯进来?”

晏恣顿时停下了脚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在说要紧的事情吗?”

辛子洛立刻站了起来:“没事。什么事这么高兴?”

晏恣喜滋滋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子洛,我打算把那个山庄好好整修一遍,到时候大家一人一个院子,叫一声便能听到,你说好不好?”

辛子洛犹豫了片刻,闷声说:“人太多了…”

晏恣呆了呆:“不多啊,那宅子很大,住个五六户人家都没问题,就算你们家里人都来也住得下。”

“那个沉水…香真的这么珍贵?”辛叔在一旁听了半天,脸色和缓了起来,忍不住插嘴问。

辛叔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她有点受宠若惊:“景铄说的,他见多识广,一定不会有假。”

辛叔看向辛子洛,建议道:“少爷,不如把那沉香木拿回去…你也好…”

“辛叔!”辛子洛沉下脸来,语声严厉,“你去外头照应着。”

辛叔的表情一滞,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晏恣满心的欢喜一下子落了空:“你…你缺银子吗?沉香木你要的话给你也无妨…”

辛子洛断然摇了摇头:“不用。”

晏恣认真地看着他:“好朋友两肋插刀,别说是区区几块沉香木了,你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辛子洛的眼神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我知道。不过,比起沉香木,我更想你能陪我一起回北方老家…做客。”

“好啊,”晏恣满口应承,“不是本来就说好了一起去北边玩嘛,那里就是你老家?”

辛子洛点了点头,耳根微微泛红,说话都吞吞吐吐了起来:“我和我娘说起你过了,她很好奇也很想见你…还有…”

四周安静了下来,晏恣仰起脸,面带疑惑地看着他,她的眼神清澈,秀气的脸庞近在咫尺。

辛子洛的心怦怦乱跳,张了张嘴,那句话就在嘴边,只是能不能说出口他却没有把握。

“少爷,点货入库了。”铺里另一个伙计在外面叫道。

外面嘈杂了起来,满室的旖旎顿时一扫而空。

辛子洛有些失落,又有些懊恼,好一会儿才道:“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再过一阵子行不?”晏恣想起那座大宅子,心痒痒的,“景铄说,那宅子差不多一个月就能整修完,到时候我们看了再走,省得我心里一直惦记。”

-

告别辛子洛,晏恣便直奔洛安书院。洛安书院在洛镇的东南角,说起来,洛镇在京畿地区颇有名气,除了这座洛安山,更是因为这洛安书院。

这书院是前朝大儒闵晋书所创,曾出过几任状元,历经战火后于元和二年重建,闵家后人一直秉承先祖遗志,拒绝入朝为官,潜心于治学,算得上桃李满天下,分别在元和六年、十年、十七年出了三名状元,蜚声大梁。

一听说她是找卫予墨的,管门的小厮看她的眼神颇有些不一样,恭恭敬敬地把她请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说是卫先生正在授课,还请她在偏房里稍候片刻。

她坐了一会儿,耐不住性子便四下走动了起来。

偏房里布置得很简洁,白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副图,正是卫予墨的印鉴,上面的题字一转一折中透着无尽的风流蕴藉,令人浮想联翩。

里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晏恣悄悄挑开帘子,只见屋子里有七八个人,有十二三岁的少年,也有年长的,围着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中间一个人翩然而立,眉宇间坦然自信,正在侃侃而言。

“读书者治学为下,治国为中,治民为上。”

“卫先生,这治学为下犹可解也,可这治民何以大于治国?”

“万般学问,皆为民生。国若不以民为本,何以为国?先儒曾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尚书》)。”

“那照先生这样说,先生现在所为,不就是读书的下策吗?”

屋子里讨论得十分激烈,晏恣听得头晕脑胀,最后只看见那七八个人都冲着卫予墨鞠躬致意,显然被他旁征博引说得口服心服。

看到他们收拾书本,晏恣便轻咳了一声,屋子里的人齐齐看了过来。

“卫夫子,我来求学了。”晏恣的嘴角一翘,神色俏皮,和那身娇嫩的粉绿色相映成趣。

这些学生看了一天的书,不由得精神一振,都不约而同打趣起来:“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有了师妹?”

“先生偏心,这是打算给小师妹开小灶吗?”

卫予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刚才那口若悬河的模样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呐呐地道:“你们别胡说…”

“原来不是小师妹…”好几个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不是…是…”卫予墨的鼻尖都快渗出汗来,索性红着脸不去睬他们,急急地走到晏恣身旁,示意她往偏房走去,“你…怎么来了…”

“你刚才那些话说得真好,”晏恣仰慕地看着他,“要是那些当官的个个都能像你想的那样就好了。”

“你听懂了?”卫予墨很高兴,“民富国强,这是所有有识之士的心愿。”

看着他振奋期待的表情,晏恣的脑子里忽然一阵冲动:“卫夫子,我们发财了,反正银子也没地方用,不如这样吧,我把我那份也给你,你这么厉害,去考个功名,然后花银子捐个大官做,这样你就能把你那些念头和咱们的陛下说了…”

卫予墨愕然,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捐个大官做做?”

晏恣张嘴刚想解释,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阵呼唤由远及近,尖锐且带着颤音,显然激动至极:“予墨大喜!圣旨来了!”

卫予墨一下子僵住了,晏恣纳闷地看向门外,绳子?一条绳子来了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第16章

里面学生的打闹和喧嚣一下子静了下来,还没等晏恣问个清楚,一个长者几步便冲了进来,拽着卫予墨便往外走去。

仓促之下,卫予墨被拽得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冲着晏恣道:“你…你别叫我夫子了…等我回来…”

晏恣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廊,她这是被讨厌了吗?居然连说好的当她老师都不愿意了。

内屋里的人一下子涌了出来,争相往外走去,一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走在最后的那个见她还愣在原地,不由得催促道:“走啊,这可是书院百年难遇的喜事。”

“什么喜事?”晏恣没精打采地问。

“卫先生年少有为,才情横溢,就连陛下也不忍见他在此丁忧磨去大好时光,这次圣旨来了,必定是让他夺情出仕。”

晏恣更听不懂了:“夺情出仕?陛下?”

那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卫先生就是去年钦点的头名状元,入翰林院修撰之位,前途不可限量。要不是因为母亲病逝回乡,我们怎么可能有幸向他求学啊。”

晏恣在那个偏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明白过来,卫予墨临走前的那句“等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满腔的仰慕之情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刚才她说的花银子替他买大官的话,好像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他会怎样看她?会不会觉得她在侮辱他?

状元、翰林、高官。

每一个称号都离她那么遥远,而她居然还想和他做好友。

如果不是那几个轶勒人太过嚣张,只怕卫予墨这样一个清高隽雅之士,在街边遇到,连眼角的余光都不会分她一眼吧?

以后他出将入相,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曾经有那么几个人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

晏恣平生第一次那么沮丧,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一头栽在自己的床上不想动了。

吴婶进来看了好几次,和她说了几句话,晏恣都有气无力地应着。

到了最后,晏若昀进来了,站在门口看着她。

“出什么事了?”

晏恣把整个脸埋在被子里,闷声说:“娘,我今天丢人丢大了。”

晏若昀在床边坐下,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晏恣的头发软而细,摸上去很舒服。

晏若昀的神情有点恍惚,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晏恣憋不住了,一下子翻过身来,气愤地说:“娘,读书多很了不起吗?当大官了很了不起吗?我才不稀罕呢。”

晏若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就算是当了皇帝,只要你没把他放在心上,那就没什么了不起。”

晏恣呆了呆,点头说:“怪不得我这么难过,原来,我把他放在了心上。”

晏若昀眉头轻蹙:“谁?”

“就是那个夫子啊,”晏恣嘟起了嘴,“原来他根本就没想收我这个学生。”

晏若昀哑然失笑,放下心来,拍了拍她的脑袋:“赶紧睡吧,明天起来你就会觉得这事根本不算什么。”

晏恣不开心地说:“娘,你怎么走了…你再和我聊一会儿…”

晏若昀回头瞟了她一眼:“睡吧,这种小事你若是一直耿耿于怀,只怕还没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已经被呕死了。”

晏若昀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的,睡了一觉醒来,晏恣重新又欢蹦乱跳了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吴婶还小心翼翼地问她昨晚到底怎么了,晏恣已经眉飞色舞地吹起牛来:“婶婶,你知道吗?我前夫子是状元呢,你见过状元吗?”

“状元…那又有什么稀奇,”吴婶脱口而出,“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吗?”

晏恣拍手笑道:“对对对,婶婶说得真好。”

吴婶宠溺地看着她:“依我看,那些王爷将军状元才子什么的,都没什么了不起,只有我家小恣,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拿什么来都换不走。”

晏恣一下子抱住了吴婶,在她脸上狠亲了一下:“婶婶真好,对了,我发财了,娘和婶婶可以享福了,有大宅子住了。”

说着,她又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到那些家具和沉香时,抑扬顿挫,简直能媲美那些说书的。

只是两个听者却并不捧场,晏若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吴婶也只是应景地惊呼了两声。

末了,晏若昀缓慢却肯定地为她的话做了总结:“你喜欢那座宅子,就玩一阵子,我和你婶婶还是喜欢这里,而且,再过一阵子,我们要搬家了,这里住得太久了。”

整整一天,晏恣都被“要搬家”这句话弄得闷闷不乐。

自从懂事以来,她已经搬过无数次家了,最让她伤筋动骨的就是上回和景铄的分别,那时候她年纪小,足足哭闹了一个月,也还是没能让晏若昀心软。

而这洛镇她已经住了近四年,这里的街坊邻居都熟了,搬走重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多舍不得啊。

景铄的办事效率很高,洛安山庄已经有工匠进驻了,而曲宁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居然真的咋咋呼呼地在监工,实在大出晏恣的意外。

“围墙粉刷油漆,除草平土估计几日就够了,假山亭台麻烦些,不过不影响住人,被褥帘子可以去采购了,定制也需要时日…”曲宁一五一十地派了起来,居然有那么几分当家的架势。

“你昨日睡在哪里?”晏恣忽然想了起来。

“就这里,都快冻死我了,”曲宁抱怨了起来,“问那老头子,结果给我抱来了一床破被子,压根儿不挡风。”

曲宁又抱怨了片刻,忽然吞吞吐吐地问:“我家里…昨晚有去你家找人吗?”

晏恣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