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王府离月华公主府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往常也就算了,我用轻功扑腾几下也就到了,根本不用这么心酸地求着这混球捎我一程。可现下,我中了毒浑身软绵,脚步虚浮无力,这要这么打着两条腿干巴巴地走回王府……

必定累去半条小命!

于是,我抱着封阙的大腿嚎得更凄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人间惨剧发生!

“……起开!”封阙嘴角抽搐地瞪着我,脸色漆黑,“像什么样子!”

“不!”我抱得更紧,十分坚定,“就不!除非你带我一同回去!”

“……别逼本王踹你。”封阙揉揉眉心。

“你要是敢踹我我就坐地大哭不起,说你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很不要脸。

“……你能要点脸吗!”封阙额上青筋一跳。

“反正本来也没有多少。”我无耻地冲他一笑,然后抱得更紧。

“……”

就当我俩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一个醇厚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见过安清王。”

呃,有围观者?

我和封阙都是一僵,而后缓缓转过了头。

却见一个健壮高大,面容粗犷、五官英挺,一身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对着我们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爽朗。

“是伍将军啊,免礼吧。”封阙瞬间恢复优雅高贵,淡淡寒暄一声,而后低头瞪我,轻斥,“还不放开本王,像什么样子!”

我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伍将军发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只因这伍将军的长相恰恰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平日里虽喜欢看美男子,也时常面对美色流下可耻的口水,但我心底最喜欢最欣赏的,却是市井话本中常说的,那种或粗犷高壮、豪放爽朗、潇洒不羁、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就比如眼前的伍将军!

我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我最喜欢的那种男子活生生地从话本中走了出来,站到了我眼前。

一时间,我心情激荡无法自理,只恨不得就此将他绑了回家,日看夜也看。

因为封阙的低斥,伍将军的视线看向了我。

我回神,连忙扭头。老脸隐隐发红,有种无法言喻的尴尬。

若是吓到了人家可怎么办!我如是想着,然后忍不住又在心里狠狠虐打了苏骥一顿。

可这伍将军却只是微微惊讶地挑了一下眉,而后便朝我和煦一笑,朗声道:“这位是?”

什么叫做礼貌!什么叫涵养!

我心尖尖一颤,终于完全回过神来,连忙放开封阙的大腿,冲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在下苏……”

还未说完,便被封阙打断:“他是我府上新来的小厮,名唤苦瓜。”

我顿时大怒。

方才在公主府的时候还知道说人话唤我神医呢,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又说起了兽语!简直不能再可恶!

“苦瓜?哈哈,好有趣的名字。”伍将军爽朗一笑,我却辛酸不已,只得强忍着狠狠拧一把封阙大腿肉的冲动,朝他凄然一笑。

非若还指望着封阙带我回去,这会儿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同这个伍将军解释清楚的。要知道好的第一印象可是日后和谐发展的坚硬基础啊!

我捂着胸口辛酸洒泪。

“伍将军对本王的小厮很有兴趣?”封阙扫他一眼,突然似笑非笑道。

伍将军顿时一愣,似乎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只好笑着摆摆手:“王爷说笑了。对了,王爷是来看大嫂的吗?”

大嫂?

我一怔,莫非这位伍将军就是已逝驸马伍云的弟弟,右相伍德的二子,征北将军伍照?

封阙“嗯”了一声:“苦瓜会点医术,本王就带他来看看公主。宫里的那些庸医们无能,本王总不能让她一直就这么躺着。”

伍照脸上闪过一抹复杂,而后一叹:“王爷说的是。那苦瓜兄弟可有看出点什么吗?大嫂身上这毒……”

“没有。他到底只是个江湖半吊子,本王也就只想试试。”封阙有些淡淡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我却无语了,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儿简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不过我也知道他这么一说定有他的打算,是以当下,也只好默默站在一旁对着伍照发花痴,心里琢磨要不要在查清楚何清的事情之后,顺手把他给绑回桃花谷供我日夜欣赏什么的……

“哎。”伍照也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样子。

“倒不知伍将军那儿可有什么发现?公主是从你伍家回来之后才中的毒,父皇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缉凶,这会儿也过去j□j日了,若是再拖下去,可是对伍家不利啊。本王相信你伍家是清白的,父皇暂时也是相信的,否则就不会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可得好好把握才是,否则届时父皇发起怒来,本王也少不得也要被牵连。你们……可别叫本王后悔保了你们。”封阙突然看伍照一眼,道。语气中倒是没有施压的意味,只是有些意味深长,仿佛所有所指。

“是,下官知道了。”伍照一愣,而后连忙点点头,凝重而感激地一笑,“多谢王爷提醒。”

但我却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

第十五章 遇袭被困

第十五章遇袭被困

但我却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

我心下一惊,却并未说话。

这朝堂上的事情素来微妙复杂,变幻无常,虽然很多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但对于我这等闲散懒人来说,却堪比洪水猛兽,我是真真一点儿也不想沾染。是以我虽然有些好奇伍照和封阙之间的渊源,但却并没有深究的欲望。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规矩搁在哪儿都是真理。所以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得好。

“嗯。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封阙说完,突然低头看我,“还不滚上来?”

我一愣,而后大喜,大呼一声“王爷最好了”然后就朝他伸出了双臂。

“……干嘛?”他一愣。

“拽我上去啊!”我自己又爬不上去!

“……”封阙脸一黑,瞪着我半晌,终是不甘不愿地摇摇头,弯腰勾住我的腰,将我丢上了马背。

“嘿嘿,伍将军再见啊!”我坐稳以后,没忘扭头冲身后的伍照挥挥手。

彼时伍照似乎在发愣沉思,听见我与他打招呼告辞,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以我爽朗的一笑:“苦瓜兄弟再见。下官恭送王爷!”

封阙淡淡点点头,而后一拉缰绳,走了。

我抱紧他的腰,在他“不许勒本王那么紧”的森冷警告中,一边哆嗦着点头一边抱得更紧……

封阙的脸越来越黑,我却只能无耻装瞎。

虽然骑马比走路省力气也快得多,可是对于我这种从小心里有阴影的苦命娃子来说,也是不小的折腾。

我趴在封阙背上,一边叹气一边祈祷,希望能快点回府,躺平休息。

可我万万没想到,老天爷比我还能装瞎,无视我的祈祷也便罢了,竟反倒在半路上给我和封阙洒了好多颗麻烦的挡路石,还将我们本该顺顺利利的回府之路生生变成了可要人命的绝命荆棘丛……

我死死地拽着封阙的衣裳,听着身后传来的重重马蹄声,忍不住迎风洒了一地辛酸愤怒的泪。

没错,我和封阙半路遇袭了。

***

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我无比惆怅地仰天一声长叹。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会被人包围在悬崖边上,落得这么个不是跳崖就是被射成马蜂窝的悲催境地。

“苦瓜,前面好像没路了。”身旁,封阙看了看前方的悬崖,然后扭头对我感叹道。

“……谢谢你啊我看得见!”我扶额怒道,“你说你好好的一个皇家王爷,怎么会惹上染月楼?这是得做了什么样的大孽,人家才能下如此血本非要了你的命不可啊?!”

染月楼,江湖上最赫赫有名最神秘也最昂贵的杀手组织。他们走的是极为高端大气狂霸酷拽的路线:搞神秘扩大声势;亦正亦邪引人好奇;从无败绩打响名号;走文艺范特立独行,限量任务天价报酬。

然后,他们就成功地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代传说。

据说,要请动染月楼出手,没有贵者,唯有富者——特别特别炫酷霸拽!

但尽管如此,染月楼的生意却不见差只见好。人,尤其是那些有权有钱的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越难得到的,他们就越来劲儿。

我老娘曾感叹,这染月楼楼主如此深谙人之贱性,必定是贱者中的翘楚。

我深以为然,却又不得不佩服那人——能贱得像他那么成功的,放眼天下,也不过他一人。

可我却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素来好人缘的自己,竟也会成为这帮贱人们不弄死不罢休的对象……

“你知道染月楼?”罪魁祸首歪着头问我。

彼时我因无故受他牵连遇险,心里有气,又因手脚发软,身子发虚,满脑袋只想着如何逃命,本不想回答他的。

可……

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却瞥见了他脚下的一小滩血迹,我一呆,而后一惊。

他的手臂在先前的围殴中受了伤,此刻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血。

我原以为那只是轻伤,没想却如此严重,顿时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又想起自己如今浑身无力施展不出武功,他会受伤,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我拖了他的后腿……

我顿了一下,心中的气儿一下子就散了。

也罢也罢……被人当成靶子满大街的追杀,也并非他所愿。

“我也是江湖中人啊,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江湖中除了他们,也没人会像个娘们似的在自己的手腕上缠条红绫再出来杀人了好吗……明明就是群刀口舔血的粗鲁汉子,却非要把自己伪装成斯文尔雅的软书生,穿白衣,戴红绫,蒙丝巾,还说些什么杀人也是一场人生修行之类的屁话。”我答道,而后抬头扫了那群杀手一眼,轻声凑近封阙,“简直不能再矫情!对吧?”

封阙似乎怔了很久,而后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看向我的目光,竟不知道为何,突然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柔软:“嗯,苦瓜说的有理。”

“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笑!”我瞪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扯过他的手,快速将那伤口包了起来,

封阙低头看着我的动作,又愣了一下。

“你要是失血过多死掉,我没法和景嬷嬷交待……”不知为何,我有点尴尬,摸了一下鼻子解释道。

封阙好像恍惚了一下,然后半晌,轻轻“嗯”了一声,微带戏谑道:“看在苦瓜忠心护主的份上,倒半个月夜香的那个惩罚便免了吧。”

我顿时很没出息地雀跃了一下:“你说的,不许反悔!”

封阙勾唇,目光深深地看着我:“本王从来一言九鼎。”

我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想说什么,却被那群终于不耐烦了的染月楼杀手给打断了。

“那什么,你俩还有什么话就留着到下面说吧,啊!安清王,还有那个……嗯,蛤蟆兄弟,请吧!”那领头人故作文雅实则不耐地冲着我们喊道。

蛤蟆兄弟……这是在叫我吗?是吗?!

我忍不住勃然大怒:“你才是蛤蟆!你全家都是癞蛤蟆!”

“呃,那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再说你这脸……确实没比蛤蟆好看啊!”那大汉竟也愣了一下,而后甚是无辜道。

……

我顿时一口血呕上心头,恨不得撩了袖子就冲上去和他拼命。

封阙忍笑安慰我:“别听他胡说,你比蛤蟆还是稍稍好看些的!”

“……”额角狠狠抽了抽,我恨恨转头,重重地往他的伤口戳了下去。你这是安慰么?你这分明是进一步的人身攻击!混球!

“……”封阙痛得倒抽一口气,黑了脸。

“墨迹死了!”那领头人彻底没耐心了,于是一挥手大吼道,“儿郎们,准备送两位兄弟上路!”

儿郎们……

我想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因为,他话音未落,便听“刷”的一声,几十只冷森森的箭头就对准了我们。

“慢着!”心下猛地一跳,我闭着眼狂吼一声,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要死了啊你还有什么招儿快点使出来啊!”趁此空档,我连忙低着头扯了扯封阙的衣裳,急道。

“你怎么知道本王还有招儿?”封阙却不紧不慢地挑了挑眉。

“你要是这么容易死你就不会活到现在还活得那么滋润了!”他要是没有后招,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那么气定神闲啊。认识他那么多天,我对他的奸诈深沉早就有深刻了解了。

一般人想弄死他,太难了。能弄死他的,绝非一般人。

而在我看来,染月楼的人虽然厉害,但身在皇宫,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却还能安然无恙的封阙,也绝非软蛋。

“苦瓜,太聪明的人……死得早。”封阙深深看我一眼,然后惆怅望天,深深叹了口气,显然也很是郁闷,“本王是留了后招没错,可他们到现在也没出现,想来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我呆住,然后不敢置信地抬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下死定了?!”

第十六章 掉下悬崖

第十六章掉下悬崖

“啊,大概吧。”封阙指了指前方密密麻麻的森冷箭头,“除非咱们能躲过那些玩意儿。”

我顿时迎风洒泪,凄切地望着他:“你都说你是祸害啊,祸害遗千年的!你肯定还有其他招儿对不对?”

“没有了。”封阙叹了口气,似复杂似忧郁地看我一眼,“不过本王居然和要你死在一块儿,真是让人惆怅。”

我顿时额角一抽,怒不可遏:“都要死了你还非要嫌弃我一把!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啊!好歹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啊!”

呸呸呸缺德鬼!

“吵吵什么吵吵!当我们都死了是不是?啊!儿郎们,给老子射!完成这场 修行老子带你们喝酒吃肉……哦不,是作诗赏月去!”我这一吼,让那本就焦躁的领头汉子彻底不耐烦了,眼看他大手一挥就要下杀令。

应该是被封阙气的,这时的我倒没了先前的害怕,只剩下怒火越烧越旺。于是我什么都懒得顾忌了,直接从胸口掏出一物就朝那领头人狠狠砸了过去:“染月令在此,我看谁敢!”

所以人都是一怔,那领头汉子更是手忙脚乱地接过了染月令。

染月令,染月楼楼主的贴身信物,非绝对亲近之人不能有。

“你你你怎么会有我家门主的信物?你到底是谁?!”半晌,领头汉子抬头,无比震惊地望着我,露在丝巾之外的一双虎目因为惊讶,瞪得圆溜溜的,看起来颇为喜感。

“我是谁你回去问你家门主吧。现在,让我们走。”我冷傲地哼了一声,显得特别高深莫测,特别霸气威武。但……

我心里其实特别特别没底。

因为……这个染月令是我偶然中捡到的,我根本不知道其真假!

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有把它拿出来的理由。万一他们一眼就发现东西是假的,然后恼羞成怒怎么办?

我面上淡定,其实心里直打鼓。

好在杀手们被我成功地唬住了,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齐刷刷地看向了那领头汉子。

那领头汉子看看我,又看看那染月令,十分纠结:“这……这……”

封阙也是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微亮,深不见底,似乎有些震惊,有些喜悦,还有些骤然乍起的不知名星芒,闪亮而璀璨。

我有些看不懂他的反应,这是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么?

半晌,封阙突然垂着眸子低低地笑了:“染月令?看来,本王的苦瓜真是不简单啊……”

他似乎有些古怪,但我这会儿却没心思理会,只是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催促道:“别说了快走啊!这东西是我捡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万一要是假的……快走快走!”

封阙怔愣地望着我,半晌有些啼笑皆非地问道:“……捡的?”

“是啊……快走啊!”那些杀手们还在研究手里的染月令,若不趁此机会赶紧走,一会儿他们发现了这染月令是假的……

要知染月令那么贵重的东西,哪儿能随随便便被我捡到啊,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手里这个是假的。

我越想越没底,拽着封阙撒腿就要溜。

没想,老天却大有不整死我们不罢休的意思。

我刚迈出了第一步,小腿却突然蓦地一酸,脚下也猛地一滑,然后整个人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直直地朝着悬崖下方跌了去!

“啊呀——”彼时我吓得肝胆俱裂,只觉得心都蹦到了嗓子口。

好在封阙眼疾手快连忙伸手,险险地抓住了我。

下落的身子猛地一顿,我刚要松口气,却突然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一抬头,便见封阙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掌……

手掌?

手掌!!

“你……”我崩溃地看着似乎同样有些崩溃的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贼老天你个大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