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知道尚训帝死于太子之手后,当天下午朝廷众臣就开始上书,请瑞王登基。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阻碍的尚训,按照惯例推辞了几次之后,便在奉先殿上书谒告祖先,诏书当然冠冕堂皇,说什么‘先帝英年龙驭,膝下无人继承大统’云云,名正言顺地黄袍加身。

他一上台便开始着手整肃朝廷事,君中书已死,那一派旧人自然被连根拔除,太皇太后在西宫忧病去世。但是如今局势动荡,也没有太多人关注,礼部照例将她送往崇德帝的山陵下葬。

等到朝廷局势基本安稳下来,所有人都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盛德妃。不仅是朝廷,连宫中的人都这样偷偷议论,只是谁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君容绯带着宫中一群人出发去云澄宫的时候,抱着盛颜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周围的人也都知道这是生离死别了,无一不是泪如雨下,一时间宫门口哭哭啼啼,甚至惊动了离这里不远的垂咨殿。

当初尚训一直都是在垂咨殿看折子的,但是现在尚诫却一般是在清和殿上朝,所以垂咨殿内寂寞无事的值班大学士聂菊山也出来看了看。第二天,他率先上书尚诫,认为盛颜牝鸡司晨,惑乱朝纲,今上天命所归,她却螳臂挡车,不但之前挑唆先皇,让今上陷于囹圄,后又与君兰桎狼狈为奸,勾结作乱,实属后宫余孽,应当从重处罚,不可姑息。

尚诫看完聂菊山这份奏折,微微笑出来,说:“你不提我还没发现,原来盛德妃这么可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作对,实在是罪无可恕。”

“盛德妃多次对皇上图谋不轨,实属大逆不道,不杀不足以服人心。”聂菊山赶紧说,“圣上为天下安定,不但解了京城之围,而且还亲自率军南下平定叛乱,谁知她竟在后方作乱,企图谋害圣上。幸好吾皇上承天命,逢凶化吉。但臣以为盛德妃其心可诛,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尚诫不动声色,又将奏折看了一遍,然后说:“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聂菊山欢欣鼓舞地怀揣着连升三级的梦想退下后,尚诫看着那份折子,若有所思地考虑良久,才忽然抬头叫白昼:“召刑部尚书赵缅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不多久赵缅到来,尚诫注视着站在下面的他,问:“赵卿家年纪多少?”

赵缅答道:“臣虚度四十有七。”

尚诫点头:“你帮助朕逃离险境的时候,虽然安置好了妻儿,但据说嫁出去的女儿却因为怕连累夫家而自尽了,每每想到,朕真是心里不安。”

赵缅以为尚诫是要加封他的女儿,便说:“死者已矣,多谢皇上挂念。”

“朕今日给你一个女儿如何?”尚诫问。

赵缅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讷讷不敢应。

尚诫说道:“朕要立一个女子为皇后,但她出身来历不称,恐怕朝臣议论,所以朕想将她赐给你做女儿,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一来,不但那女子有了依靠,赵缅也就成了太师皇亲,在朝廷上的地位定然难以动摇。赵缅喜不自禁,立即跪下谢恩:“多谢皇上成全,臣又得一女,实乃天降恩德!”

“至于她的身份,你就说是自小托付在远亲家长大,近日刚刚接回京就好,她的户籍,朕会让户部的人补上。”

“是…”他赶紧叩头,再次谢恩,心里想,不宜让人知道的,莫非是在南方平乱的时候遇见的蛮夷女子?又或者,是籍没入宫的宫女?

但他也只是暗暗思忖,根本不敢询问。

当天下午,内宫下诏送先皇的盛德妃到云澄宫与其他妃嫔一起生活。

送盛德妃的车子刚刚从白虎门离开,青龙偏门那边也有一辆不起眼的雕漆马车离开宫城,那辆车一般都是宫中学士公事所坐,也并没人注意。

这辆车直往宫城以南而去,一路行经大理寺,过了六部,出承天门,绕到中书令赵缅府第后门,才停了下来。

赵缅一身家常袍服,早已等在那里,四周无人,他看见内侍将车帘打起,伸手进去扶那人,里面一双女子的手伸了出来,搭在他的腕上。

那双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但对于女子来说,却稍显粗大,看来她以前生活辛劳,也许还常常操持家务。

赵缅心想,难怪皇上说她出身不好,大约是出身卑贱的女子,偶尔运气好被皇上看上吧。

她下了车,赵缅见她一头青丝只挽了松松一个小鬟,脸上蒙了薄薄黑纱,身上青衣在风中微微晃动,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但一身清气,腰线纤细,肯定是个美丽女子。

赵缅的夫人杨氏在门内跪迎,那女子忙扶起她说:“夫人不必多礼…”她声音喑哑,竟似长久哭泣过。

可即使她声音沙哑,赵缅依然觉得她的声音无比熟悉,他以前必定听过这个声音,而且恐怕还不止一次。

他微微疑惑,但也不敢多揣测,赶紧引着她进院子。她安身的院落早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花园中的一座轩榭,一面临水,三面全是花木,开阔疏朗,此时正是秋日,前面丛菊盛开,金黄一片花海,空气中尽是沁人心脾的菊花药香。

那女子虽然看起来精神恍惚,但还是向他们致谢。赵缅与夫人告退之后,夫人在路上悄悄问:“这个姑娘是谁?”

“不知道,不过既然皇上费这么大周折,一心要让她登上皇后的位置,想必是万岁心尖上的人…”赵缅说到这里,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子已经进了内堂,阳光映着水波从后面照进来,她的身影映在隔开内外的一扇碧纱屏风上,她将自己脸上的面纱取下,默然站在那里发呆,看起来孤寂清冷。

赵缅心中一震,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身影,他曾经见过。

当时瑞王下狱,他前去探望,正好遇上盛德妃也来狱中,下令赐死瑞王。那时盛德妃站在天牢门口,她身后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身影纤细瘦弱,在阳光中几乎要消失一般。

那条身影他原本已经遗忘,但此时忽然再次见到,心头震惊已极,居然愣在当场。

良久,他吓得拉上夫人,几乎是逃跑一样地离开。

天机烧破鸳鸯锦(中)

过了几日,是九九重阳节。如今战乱已定,宫中照例请京城中百岁以上和朝中花甲以上的老人入宫饮酒。其中有一个老人年纪已经一百零三,皇帝赐的寿饼只吃一半就小心包好藏在怀里,尚诫问他为何,他请罪说:“老朽家中娘子年已九十九岁,从未吃过宫中食物,草民想要带回去给她尝尝。”原来他们是年少青梅竹马的原配夫妻,成婚已经八十多年,不幸子女都已夭折,靠朝廷救济过活,但两人相濡以沫走到现在,一直不离不弃。

众人感叹良久,尚诫命人送了一桌宴席到他家给他妻子,另外多加赏赐。

散席之时,尚诫看似漫不经心地对大臣们说了一声:“民间夫妻情深,真是让朕都羡慕。”

善解人意的众位大臣马上就忙活开了,第二天,推荐自己女儿的、举荐名门闺秀的人挤满了礼部尚书的府第。在这么多的姑娘中,礼部尚书选中了赵缅新近刚接回身边的小女儿赵嫣,定于这年十一月初六进宫册封。

对于这个选择,众人都认为是顺理成章的,毕竟赵缅是当初与铁霏相助皇上逃脱回北方的第一大功臣。一时间到赵缅府上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赵缅表面上笑容满面,实则心中忐忑不安,几乎夜夜噩梦。

幸好转眼已经是十月底,眼看也就要成亲了,离烫手山芋丢出去的时间也没几天了,赵缅才稍微松了口气。

为了赶上女儿进宫的大日子,赵府大事修缮,家里佣人忙不过,不得不临时找了数十个帮工进来修葺花园,日夜开工,一时间连盛颜这边都吵到了,她本就睡不好,这下更是夜夜辗转难眠。

雕菰已经被送到云澄宫去了,赵府临时派来服侍盛颜的小丫头对她的压抑十分不解,常常羡慕地说:“小姐,你多幸福啊,不但可以进宫,而且可以做皇后,这是天下所有姑娘家的梦想啊!”

盛颜转头去看荷塘中的枯荷,说:“宫里有什么好的,那里是天底下最残酷最冷清的地方了。”

“怎么会呢!”她立即跳起来反驳,“小姐,你进宫了就知道啦,据说当今皇上是人中龙凤,年纪又轻,长相又好,现下连江南塞北都已经平定,以后天下升平,各地安稳,你做了皇后,该有多好啊!”

她虽然早已料到,但还是问了一句:“江南已经平定了?”

“是呀,兵马已经归顺,占据城池顽抗的那几个逆贼也都处决了,小姐还不知道吗?”她嘴巴倒是快得很。

盛颜淡淡地说:“我只是个女人,哪里懂朝廷的事。”

那小丫头还要说什么,站在盛颜身后的铁霏终于忍不住,说:“太阳已经西斜了,你还是先准备下晚饭,叫人送过来吧。”

小丫头不满地撅起嘴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转身出去了。

晚饭后天还亮着,小丫头便说:“外面花园里桂花开得真好,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铁霏皱眉,问:“桂花有什么好看的?白天都看不到那小小一点,何况现在天色都快昏暗了。”

“你们男人当然不明白什么好看的了,什么花啊香啊,全都不解风情!”小丫头牙尖嘴利地抢白。

其实盛颜对于赏桂花并无兴趣,但是看见她这样说,便也站起来,跟着她一起到花园去走了几步,铁霏无奈,只好跟在她们身后,一脸郁闷地出去了。

在花园中走了几步,他们听到旁边传来敲打椽梁的声音,是正在赶工的那些帮佣还在忙碌。

盛颜不经意地抬头看去,突然看到了爬在花园亭榭屋顶上的一个人,她微微怔愣了一下,皱起眉。

而屋顶上的那人目光与她对上,手中的椽梁顿时松落,幸好他眼疾手快,马上就抢手抓住了,没有砸破屋顶。

不过,在这一刹那的目光相接之后,盛颜和他都立即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别处了,两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各自转身。

看她闷声不响地转身走上回头的路,小丫头还以为她嫌这边太吵,赶紧说:“院子里有些屋子陈旧了,老爷要赶在小姐出嫁之前修好,所以要日夜开工,是有点吵,小姐再忍几天就好了。”

她点头,见君容与在身边,微微有点警觉地回头看那些人,她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按着胸口说,说:“看那些人爬这么高,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心悸…难道他们不怕吗?”

小丫头咯咯笑出来:“小姐啊,他们是修屋顶的,怎么能惧高呢?”

“说的也是。”她也微微笑了出来。

身旁的桂花吐露着浓郁的香气,弥漫在他们周身,盛颜伸手折了一枝,拈在手中,沉默不语地抬头看天。

细细一痕上弦月已经升起,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躲在厚厚的碧沉叶片下,全看不清,只是月光下闻着花香,几个人都感觉到心情舒畅。

回去时她略有点疲倦,坐在灯下看了半本书,已经快要三更了。她觉得自己困乏了,便让丫头替她准备洗澡水。

丫头打水让她在内间洗澡,铁霏自然守在外间。

她将丫头打发出去,自己泡在桶中慢慢清洗。铁霏在外面守着,听着里面偶尔传出来的水声,毕竟已经夜深,他也有点倦怠,烦恼地支起下巴望着月亮,想,今天是初三,三日后初六,自己终于可以回去了,到时候,就可以看见雕菰了。

想着雕菰,他不由得微笑起来,也没有留意倾听里面的水声了。

直到那个丫头从外面抱着衣服进去,绕过屏风,然后看到空空如也的澡桶,这才尖叫出来。

铁霏立即跳起来,冲了进去。外面是细细的新月,里面是摇曳的一点小烛光,虽然是在阴暗中,但也可以发现,盛颜已经不见了。

窗外是荷塘,门外铁霏把守着,可是她却不见了。

“小姐…小姐不会跳进荷塘了吧?”小丫头结结巴巴地问。

铁霏立即说道:“不可能,我没听到这么大的水声。”但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未免向荷塘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差点跳起来,原来水面上横七竖八地漂浮着好几块修房子时拆下来的旧木板,延伸向荷塘的而另一边,显然她是从这座临时搭建的简易浮桥上逃出去了。

午夜刚过,凌晨未到,深秋的殿内,夜凉似水。

尚诫寝宫中,今晚轮值守夜的是白昼,他看见铁霏一脸郁闷地急冲冲进来,便问:“出什么事了?”

“盛德妃不见了。”他无奈地说。

白昼挑挑眉,笑道:“是吗?你可真不小心。”

话音未落,里面已经有了声响,尚诫从内殿出来,问:“她怎么不见的?”

“必定是有内应,不然,她也逃不出去。”铁霏赶紧说。

尚诫转头去看外面的夜色,皱起眉头。虽然他并没说什么,两人却清楚感觉到他的恼怒。

“把外殿右边第二个架子上的青色琉璃瓶拿上,去御马监带一只狗。”

白昼答应了,到外面拿上那只瓶子。即使瓶子紧盖着,他也可以闻到里面的香味,清新出尘的兰花香,如烟云一样氤氲袅袅地溢出来。

他带上瓶子到御马监去,这里养着出猎的马匹、鹰、猎犬。他调了一只正当盛年的大狗,回来时尚诫已经收拾好等在宫门口,三人纵马出宫,马蹄急促,踏碎京城凌晨的宁静。

新月斜挂,天色昏暗,放眼看去,城郊茫茫一片,近处是金黄的稻田,远处是雾气一样朦胧的桃林,云澄宫在紫觳山上,静静铺陈。

盛颜与君容与直到此时才敢停下歇一口气。他们靠在云澄霞蔚的牌坊下,觉得大汗湿透了衣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赵缅的府上?”她问。

君容与苦笑道:“我从江南逃回来之后,听说你也被送往云澄宫了,但是我偷偷潜进去看皇后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我们还以为你暗地被处决了…直到雕菰进来后,她才吞吞吐吐说出了瑞王可能对你所有企图,我们又听说他要娶赵缅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所以我就装成帮工,混进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虽然帮工与赵缅相遇的可能性不高,可他以前在朝廷毕竟与你是见过的,你这样贸然行事也未免太冒险了,要是被人认出可怎么办?”盛颜低声道。

“那也顾不得了,幸好顺利地救出你了…”他看着她,说道。

盛颜低头不语,又问:“我们要去哪里?”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在云澄宫,而现在你不见了,我想那里一定没有人搜寻。”他看着她,说,“而且那里的人变动很大,对宫中来的一大群人还没熟悉,我妹妹会帮着掩饰你的。或许你可以假装是一个普通宫女,现在里面躲一段时间。”

盛颜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她目前确实走投无路,也不知道天地茫茫,到底能去何方,可要是去云澄宫,又怕连累君容绯和元妃。

犹豫良久,她才点了点头,低声说:“我先住几日,马上就走。”

天机烧破鸳鸯锦(下)

知道君容与要带着盛颜过来,君容绯身边的珊瑚早已候在云澄宫偏门,行宫冷落,巡逻也很松懈,如今天色还未亮,君容与带着她翻墙进来,自然也没人顾得着着这边。

他们跟着珊瑚,往君皇后居住的地方走去,那里与她住得较近的正是贵妃和吴昭慎,应该不用担心。

沿着台阶而上,前面水声哗哗作响,扑面而来。盛颜抬头一看,这里正是紫觳山瀑布前的凌虚阁。

真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水流倒悬,倾泻而下,在这个秋日清晨,水雾弥漫在山间,一片潮湿的寒意向她逼来。

她正在往上走,君容与在她身后,忽然低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季节。”

她微微一愣,回头看他,他却将头转向旁边去了,叫道:“妹妹。”

君容绯正站在瀑布之前的小亭中,看见他们来了,顿时飞奔下来,紧紧握住盛颜的手,又哭又笑:“德妃,你还好没事,你还活着,真的…”

她以前在宫中,对盛颜一直客气,如今陡然之间遭逢大变,居然亲切起来了,似乎对方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盛颜与她拉着手,想要说些什么,可四周水声哗哗,她一张口就被水声淹没了,只好作罢,只是看着她。

君容绯与她这几月都是心惊胆战,颠沛流离,一时间相看彼此的憔悴容颜,一边笑着,一边竟然流下泪来。

天色大亮,太阳初升,照在流泻而下的瀑布上,每一颗水珠都是五彩斑斓,晶莹剔透。看似离她们很远,水雾却不知不觉已经侵湿了她们的裙裾,冰凉地渗进来。

“不要在这里了,等一下会有人看见的。”君容绯低声说,与她携手要进阁的时候,下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喧哗,只是瀑布的声音太响,他们一时听不分明,只能转头向下看去。

就在她们还不明白的时候,君容与忽然脸色大变,说:“是马蹄声。”

君容绯却微微诧异,不太相信:“行宫中处处都是台阶,怎么会有人骑马?你肯定是听错了吧?”

君容绯摇头,急促地说:“你快带德妃去后山避暑的山洞,我来拦住那些人。”

话音未落,忽然下面传来一阵狗吠,有一条猎犬如离弦之箭,从台阶下面直冲而上,猛扑向盛颜,张口就咬住她的裙角,不肯放开。

盛颜在大惊失色中,转身想要逃离,只听“哧”的一声,她的裙角已经被扯下一块,而那只狗凶猛无比,不肯罢休地还要再扑上来咬她。

君容与一脚踢飞那只狗,挡在盛颜的面前,此时下面有人一声唿哨,那只狗立即跃到旁边,只是瞪大眼睛,凶狠地看着她,呼呼喘气。

盛颜抬头仰望,一匹马从旁横跃而出,正拦在她面前,马上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高声音说:“盛颜,跟我回去。”

正是尚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