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绿色的草坪上男生们正在分发颜色闪亮的训练背心。有几个开始慢跑,其中落在最后的一个男生,短而黑亮的头发在微风中拂动,一边和身边同伴说笑。十分英俊的侧脸,下巴的弧度恰到好的有些坚毅,又微微扬起,露出几分骄傲。其实悠悠差不多把之前的事忘了,于是扬起手冲他笑:“师兄!”

靳知远有些意外,看台上的小女生离自己有十几米,可笑容却仿佛近在咫尺,于是冲她挥手,大声打了招呼。一旁的同伴笑了笑:“挺可爱的。”于是他又抬起头,重新看了一眼。少女已经把目光移开,兴高采烈的冲曾天洋喊了句什么。他忍不住笑,对同伴说:“是啊,是个师妹。”

训练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曾天洋兴奋的问:“看见我那个点球训练没有?”

其实她一直在看小说,于是心虚的点点头,勉为其难的夸他:“有进步。”

曾天洋很是得意的样子,拍她肩膀:“一起去吃饭。”

悠悠看着男生们纷纷打着电话,都是在招呼自己的女朋友过来,皱了皱眉:“算了,人家一对对的,我才不要和你凑对。”身后传来轻笑,有人也拍了拍她肩膀:“一起吃个饭吧。”

靳知远轻松如常,看着小女生的脸慢慢变成酡红,微笑道:“都是熟人。”

最后还是被拉了过去,曾天洋甩甩头,大声冲靳知远喊:“靳知远,你面子还真大。”

她就随着曾天洋喊他靳知远,至于之前的师兄什么的,都抛在脑后了。来的十几个人很是识趣,孤家寡人的都坐在一堆,悠悠的左手就坐了靳知远,一桌的男生好几个长得膀大腰圆,曾天洋叹气说:“你看,像我这种身板,带球的时候还真撞不过别人。”

同桌的还有几个悠悠还认识,大多是上一届的师姐,也算外院的知名人物。一群男生起哄,光喝酒没意思,说是要玩游戏。悠悠坐立不安起来,酒桌上的游戏就那么几样,她通通不擅长,瞥过去狠狠的瞪着曾天洋。

最后决定玩数七,曾天洋正被一边的男生灌酒,悠悠只能对靳知远说:“什么是数七?”

她很有些紧张,眉头就轻轻皱起来,连着嘴唇都抿紧了,泛着珍珠白。

靳知远忽然很想用手指摁下那个小小的川字,于是忍住笑意给她解释,说白了就是逢七就跳过,喊过,别的依次念数字就可以;喊错或者卡壳都要受罚。说完了只是一愣,觉得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灯光是橘色的,她眸子的颜色就近似成了玛瑙色,温泽可人。他忍不住安慰她:“没事,很简单。”

悠悠只当作没听见,一脸绝望:“你不知道,我对数字超级没感觉的。”

第一轮到悠悠的时候,靳知远另一边的第一个男生卡壳了,众人起哄后灌了一大杯啤酒下去。悠悠松一口气,至少从靳知远开始重新数一,不用心惊胆战也知道自己该说二.

有些晦暗的灯光下,悠悠清楚的看见靳知远看了自己一眼,嘴角的弧度很温和,可是分明带着促狭的笑意,她一心等着轮到自己报数,也没在意,就听见有人说:“靳知远,从你这里开始。”

他低声问她:“准备好了?”

悠悠点头。

于是很分明的一声:“零”。

悠悠想说二,可是又觉得不对,一分神的功夫就卡壳了。一桌人都开始大笑,有几个男生边起哄说:“靳知远,你欺负小师妹啊。”

曾天洋更是乐不可支,一边给悠悠倒酒:“快喝快喝。”

也有女生在对面说:“女生就算了,这么一大杯,干脆就额头上弹三个暴栗吧。”

悠悠乖乖的拨开额前的刘海,对着靳知远说:“我认了。”

她微阖了眼睛,脸轻轻的皱到了一起,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滑。靳知远刚才见她表情可爱,忍不住作弄她,现在倒有些心软,只能说:“我弹了。”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很轻的三下,一旁还有男生起哄:“今天有人玩游戏很投入啊。”

悠悠低头喝了口水,脸上晕开一点粉色,毕竟一桌的人都不大认识。就听见靳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会我提醒你。”他明显压着声音说的,双眼都没看着她。

悠悠疑惑的看他,左手修长的手指在一次性桌布上轻轻敲击。

该轮到悠悠喊“过”的时候他自然的会轻轻叩一下,悠悠觉得放松很多,其余时候只要顺着靳知远报的数字往后喊就行了。就这样玩了好几轮,一次都没错。

到底吊着心思,一个晚上几乎没动饭菜,出饭店的时候,悠悠才觉得饿,一抬头,曾天洋已经飞奔开去:“女朋友回来了,你自己回去吧施悠悠。”

她冲那个背影吐舌头,于是放慢脚步落在最后,寻思着去哪里觅食。

学校的后门口开着一家蛋糕店,装修得很别致,店面虽小,却很花了心思,色调是明快的鹅黄色:各色的漂亮蛋糕整齐的放在玻璃柜里,明明很普通的字眼,“薰衣草乳酪”,或者“香槟芒果”,却莫名叫人心里生出甜意。

她坐在窗口一口口的吃抹茶蛋糕,难得小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服务员围了很田园的碎花围裙,站在柜台后,音乐若有若无。她看见靳知远背着包走过的时候,忍不住摸出手机:“靳知远,我请你吃蛋糕。”

隔着玻璃和一条马路冲他扬扬手,兴高采烈的样子。

靳知远坐下的时候,面前已经放了一份奶绿色的慕斯,点缀着一块芒果,一副淡雅的颜色。其实他不爱吃甜食,悠悠的蛋糕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你刚才帮我。”还真是忘了最开始敲她的三个暴栗了,光记着帮自己作弊了。

吃抹茶蛋糕会让人觉得幸福,因为就连打嗝的味道都是清新的茶香。难得有这样的东西,打嗝也能让人唇齿留香,她就会一直的喜欢。她吃得一脸满足和幸福,靳知远反倒搁下了叉子,微笑问她:“够吃么?”悠悠嘴角还沾着一小块奶油,抬头冲他笑:“够了啊。”他的手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帮她擦去,最后不过笑了笑。

还没开口说话,悠悠就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她的家乡话是典型的吴侬软语。靳知远听不懂,他只看见她微皱着眉,语气有些可爱的不耐烦,可是吐出的字还是一个个的软绵剔透。

于是忽然记起有一次陪母亲去看评弹,那场演出真是一票难求,他坐在母亲身边安静的听,后来母亲对自己说:“人家说话可真好听。”他倒是问了句:“你能听懂?”母亲怔了怔,偌大的剧院里三弦和琵琶乐声琮铮,倒似有人袅然点燃了檀香,微笑说:“要是女孩子能软软得说一口这样的话,能不惹人疼爱么?”

他终于有点明白了,这样的话语,可不像水晶一颗颗落在琉璃盘的叮冬声么?似乎半夜微雨,落在枝头新花上,柔柔的流淌出一整个春天。

快十二月的天气,悠悠很怕冷,早早的围上围巾。那是一条乳白色的大围巾,将半个脑袋都包了进去,不知道是什么毛线织的,软茸茸的让人觉得身处云端。

她复诊出门就拐进了一边的大商场,过两天是周夏阳的生日,寝室的三个人背着她凑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一起买一块手表当礼物。悠悠提了手表那个细细长长的包装盒,颜色鲜丽,头一点一点在车子里打瞌睡,暖和得像摇篮一样。瞌睡醒来,却猛地记起来,今天居然是校园歌手的比赛。其实大学里最多的就是演出,似乎只要有个名义,哪怕三四个人组个破烂乐队,也有足够的资本去小礼堂开场个唱。

而周夏阳一路冲杀,代表外语学院进到决赛,昨晚寝室四个人还凑在一起琢磨演出服装。

晚会七点开始,六点半不到,偌大的礼堂位子已经被七七八八的占完了。二十五个选手,每个人身后都是声势浩大的亲友团,甚至有不惜出动整个年级的,悠悠从旁门挤进去,东张西望了半天,这才看到杨秋敏跑来向自己招手,于是乐颠颠的跟着她跑去后台。

后台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学生会的大都带了工作证,杨秋敏抓住了一个师弟,把人家的工作证抢了过来,这才安心的舒口气:“你去化妆间找周夏阳吧,我还得去忙。”

周夏阳正在对着镜子画眼影,参赛曲目是《城里的月光》,她便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清新得像是沾满新雪的绿松,婀娜生姿。悠悠啧啧夸了她几句,话还没说完……一个中文系女生主动过来找悠悠说话,悠悠一下子想起来,就是之前和足球队的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主动帮自己说话的女生。周夏阳认得她,问了一句:“悠悠,你和师姐也认识么?”

悠悠“嗯”了一声,这么久的事情了,她还真的差点记不起来。

倒是好几次在教学楼遇到靳知远。男生不像女生一样,很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的,悠悠挤在女生群中阳光灿烂的对他打招呼,他会停下脚步,目光很准确地看着她说“嗨”。

两三次之后,身边的同学都开始艳羡:“施悠悠,你什么时候和靳知远那么熟啊?”这才知道靳知远多少也算是学校颇受关注的男生,她一脸坏笑,很有些得意:“你看,戴了牙套还能认识帅哥……”

杨秋敏一句话戳中了要害:“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带了牙套,这才豁出去了呢?”

悠悠仔细的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应该随时提醒自己,不要丑人多做怪。

外面晚会似乎开始了,几个女生围在一起,也没心情聊天,就静静的听着前台传来的歌声。

忽然一声嘶声竭力的“死了都要爱”,到后来破了音,音箱都快被撕裂了。悠悠忍不住想笑,眼神充满怀疑:“进决赛的就这个水准?”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个选手上去,又再下来:周夏阳是第十四个,悠悠坐立不安,倒比她还紧张,不停的在报数:“还有三个了……”,“还有两个……”

悠悠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默不作声的站起来替她理头发。恰好一个高个子男生走过来,俯身在周夏阳耳边说了句:“加油。”

悠悠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又正好对着镜子,忽然就觉得周夏阳的腮红浓了一些,越发好看了。

整个礼堂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围起来,好多学生拿了相机蹲在第一排前面,闪光灯炫得还真有明星出场的架势,学生会还在门口免费发放荧光棒,这样看来,就更加得有气氛。万人体育馆的演唱会的热情也不过如此了。靳知远的位置处于前三排的右侧,清楚地可以看见舞台一侧,他本是有些百无聊赖了,可好歹是捧同学的场,主持人说了一个“有请外语学院的……”他忍不住扬眉看了一眼,其实也知道施悠悠不在演出名单上,可是这一眼望去,台的一侧还真站着一个穿白色毛衣的小丫头,一脸紧张的拉着周夏阳的手,好像自己要上台一样。

舞台的灯光给了白色,周夏阳的嗓音清冷,真是有水银泻地的流畅委婉。悠悠随着台下的叫好声一起吹口哨,转身就看见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小男生捧着一大束鲜花,于是笑眯眯的对男生说:“同学,你要去献花吗?”

那个男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把一大束鲜花往怀里搂了楼:“下一个唱的是我师姐,我要献花的。”

“这样好不好?你的花借我一下,我献了之后就还给你,反正也是循环利用。江湖救急啊!”悠悠循循善诱,摆出最明媚的笑容。

小男生是大一的新鲜人,面对着师姐,经不住三言两劝的,犹豫着就把手里的花递出去了。

靳知远看见悠悠捧了一大束鲜花,蹦蹦跳跳的从角落里出来,塞在周夏阳手里,又用力抱了抱,这才有些满足的往回跑。

地上不知道是堆积了电线还是有什么,还差几步就是幕后安全地带了,施悠悠有些兴奋,跑得昏头昏脑,就被结结实实的绊了一下。摔得全场都看见了!哄堂大笑,又夹杂着叫好声和加油声,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

靳知远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嘴角的笑意再也难以忍住,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小丫头躲到幕后。旁坐的男生也在笑,拍了拍靳知远的肩膀:“是上次跟着我们一起吃饭的施悠悠?”靳知远不答,忍不住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心思忽然有些旖旎。

主持人留住了周夏阳,显然也在忍俊不禁:“周夏阳同学,看得出很多人为你倾倒啊……”

“我的好朋友,比我都紧张。”周夏阳对着舞台一侧说,亦是笑意融融。

施悠悠躲在后面,真是觉得丢脸透了。可是评委的分数打出来,周夏阳的成绩出奇的高,她又忍不住得意洋洋:“我摔一跤,那些评委心情一好,你的分数就好了。”

也就一分神的功夫,主持人就把所有选手都喊到台上去了。悠悠不敢再往台侧站着,就站在后面仔细的听结果:周夏阳最后拿了第二名。她捂着嘴偷笑,台前就陆续有人回来了。人流一波一波的,现在解了禁,亲友团们立刻将大片大片的将后台占据起来,悠悠拿了周夏阳的外套和包,踮起脚尖四处找人。

化妆间人越来越多,她在外面转了小半圈,恰好走到一块巨大的宣传板后面,倒还真看到了周夏阳,半抬着头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悠悠使劲的看那个男生,个子很高,后台灯光很好,男生的侧脸清晰得就像站在自己面前,就是之前化妆间遇到的那个。再看周夏阳的时候,她微微张圆了嘴巴,她还真没见过神经也有些大条的周夏阳,居然可以这样看着一个男生,目光还真像歌里唱的那样,像流洒的月光——虽然这种歌词想想就觉得牙齿发酸。

悠悠左看右看,就是听不见人家讲什么,心里有些痒痒的难受,就偷偷摸出了手机。

按下快门的一刻,身后忽然有人在喊了一声:“孙治!”

孙治和周夏阳于是循声转过头,悠悠的快门按的正好,拍下了两人的正面。悠悠不敢看对面两个人带着诧然的目光,干笑了几声,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施悠悠,你在干吗?”

悠悠觉得自己一脸假笑,脸都绷得酸了,语气却很是愤愤然:“靳知远,你躲我后面干吗?”靳知远走上几步,站在悠悠身边,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算是打了招呼,漫不经心的对孙治说:“明天下午的会帮我请假,我的课不能逃。”

那一刻悠悠的全副精力是在打量孙治,她简单的在心里描述了一下,男生的眼镜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黑框,式样简单的棕色大衣,英挺俊秀,气质有些斯文,又干净。

靳知远指了指孙治:“孙治,大三化学院的。”悠悠跑过去乖乖的自我介绍:“师兄好,我叫施悠悠。”一旁周夏阳亦在微笑:“是啊,悠悠,我们寝室的小美女。”

孙治看了她一眼,极有礼貌:“你好。”其实谁都看得出,他嘴角轻抿着笑意,大概对舞台上摔跤那一幕记忆犹新。

她只来得及将大衣和包塞回周夏阳手里,靳知远就适时的插话,语气里有些慵懒:“师兄叫那么勤快?”悠悠愕然,嘿嘿笑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其实并没有在等她回答,像是专心致志的等她的目光,眼角微挑:“你走不走?”

悠悠还没来得及回答,斜里钻出了一个女声,甜美的味道像是枝头刚摘下的苹果:“咦?都在么?”

悠悠倒不怕见到苏漾,不过微微的尴尬总是有的。幸好靳知远身材高大,这样站着,倒替她挡了大半个身子。她就悄悄的挪动步子,反正那一群人她本就不熟,偶尔听周夏阳提起,也不过都是些学生会的事,自己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靳知远斜睨着自己身后的丫头,此刻颇不在意的耸耸肩,转身就溜。他忽然轻轻咳嗽一声:“施悠悠,一起走吧。他们还有事,不用等了。”

悠悠生生的止住步子,好像无数的聚光灯一下子打在了自己身上,而最耀眼的,自然是对面的女生,明眸之中似乎还掺杂着别的东西,不自主的微微抬高下巴,似笑非笑。

她答得老老实实:“好吧。”也没看到孙治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毛,目光和靳知远轻轻一触,像是有些了然。

两人走到在礼堂门口,观众走得差不多了。她站在台阶上,包里拿出的围巾很大很保暖,也就显得极厚。靳知远看她有些笨拙的想将自己的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忍不住微笑,伸手过去:“我帮你。”

因为他站在下一级台阶上,视线几乎是平行的,悠悠却不敢去看他,只能盯着他深蓝色夹克的领子。直到靳知远极妥帖的替她打了个结,悠悠忽然开始后悔围上围巾,只觉得热气一点点的氤氲上来。不小心看了他的眼睛,却恍然觉得,大概是天上的一颗星子不小心落在了这人眼中吧,亮晶晶的全是笑意。

一下子觉得轻松而温暖,连糗事也不会再避讳,一五一十的对着靳知远承认,刚才的人的确丢大了。她的声音从软软的毛线中钻出来,有些急切:“我在台上摔跤的时候,你们在下面都能认得出来?”

靳知远笑了笑,似乎在想该怎样回答。然而曾天洋骑着自行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大笑着说:“施悠悠,收到短信没有?今天我真要笑死了……”

悠悠一下子觉得恼火,很果断的对着曾天洋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快点走!”只差喊他“快滚”了。

说完才记得身边还有别人,就觉得不好意思。以往是和曾天洋在一起胡说八道惯了,思维就收不住,于是收敛了表情:“师兄,我平常还是很淑女的。”到底还是泄露了心里小小的顽意,忍不住撇了撇嘴,笑得很灿烂。

而靳知远则配合的点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的拍她肩膀,远远望去,像是不经意间搂住了她的肩膀。

十点之后,路上很有些喧闹,两个人就走在刚下自习的人流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悠悠奔波了一天,又因为晚会心潮起伏,其实很有些困了,到后来就慢慢的安静下来。

直到走到宿舍楼下,她先站住脚步,想要对靳知远告别,却蓦然听到男生懒懒的声音:

“施悠悠,周末我生日,一起吃饭,嗯?”

悠悠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句:“生日?”

“我到时候给你电话。”他看着那张素颜的笑脸,淡淡地说,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

一回到寝室,悠悠被六只手拖进寝室,只来得及骇然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

寝室的大灯关着,只有电脑的荧幕在荧荧闪着。

杨秋敏拉着她到自己电脑前,变戏法似的的说:“坐着,看图片!”

她双击了鼠标,悠悠一下子有些发懵,呆呆地看着那张显示器上极清晰的照片。

就是礼堂前的台阶:一个男生留给镜头修长的背影,正动作轻柔的在给站在高处的女生整理围巾。两人的衣服都是深色调的,就唯有那条乳白色的围巾,似乎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纽带,成了照片中的一抹清新亮色,映出了女孩子略带羞涩的眉眼。小礼堂的灯影是明暖的橙色,洒在两人的肩头,温柔的心境像是在鹅毛大雪纷飞的冬夜,倚着小屋中燃着的壁炉。

悠悠楞了十秒钟后,喃喃的说:“这是谁拍的?这么偶像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悠悠翻了翻白眼,起身把大灯打开,轻描淡写:“坦白什么?人家说我笨手笨脚,就帮了个小忙。”

连曹立萍的嗤之以鼻了:“拜托你,他怎么不帮我这个小忙?”

悠悠耸耸肩:“是真的没什么啊。要是有什么,我也不会瞒你们。”她转过头对周夏阳笑嘻嘻的说:“我还没问你呢——孙治是谁?”

杨秋敏一脸悲哀:“悠悠,这样重量级的消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你居然不知道?”

施悠悠张口结舌,她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准备口译证书的考试,回到寝室就倒头大睡,连做梦都是各种速记符号,连着错过了好几场卧谈大会。

周夏阳脸上的妆已经洗掉,可是分明浮上了淡淡粉霞,笑意盈盈:“我生日的时候一起吃饭吧。”她的语调这样轻快,真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话题开始慢慢脱离了具体的人,而偏向了爱情。周夏阳最有发言权,却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吃吃的笑,不愿意开口。年轻的女生,难免都是有些憧憬的,语气再矜持,心里再高傲,到底还是希望一个人,即使你淹没在人潮汹涌之中,却独独将目光毫无保留的送到你的眸子深处。

悠悠的被子微微掀开一角,靠着墙发短信给靳知远,“师兄,你喜欢什么礼物啊?”其实已经凌晨,连杨秋敏都不再说话,寝室里只剩下了轻柔而悠长的呼吸声。她想不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连忙将被子盖在头上,几乎用唇语说话,似乎只有轻轻的气流在冲击电话。

他的第一句话偏偏是:“怎么还不睡?”语气很轻,带着理所当然。

悠悠那时候完全不知道,深夜埋头打电话从来是情侣间的特权。

悠悠“嗯”了一声,只得再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礼物?”片刻,又解释说:“主要是和你不熟,以后我一定不问你。”

她说了“以后”,靳知远唇角微弯,才安静的回她:“不用了。你来就好。”也不等她回答:“悠悠,早点睡吧。晚安。”

周夏阳很喜欢室友送的礼物,小小的表盘,表带倒像是一条银色的链子。价格说不上奢侈,可是对学生来说,却少不得要三人凑起了再买了。五个人的生日宴是第一次,就有一点闷。其实悠悠一直看着蛋糕,想起上一年四个人的生日,每次都互相抹奶油,回去都抢着洗澡。孙治坐在周夏阳旁边,极贴心的给四个人倒饮料,两人还时不时的低头说笑。余下的三人就眉来眼去,似乎在强忍笑意。

悠悠听完杨秋敏添油加醋的八卦后,觉得周夏阳真是有些傻,孙治这么好,偏偏追了夏阳一年,她都无动于衷。周夏阳一直很无辜的笑:“我以为他对所有的人都这样啊。”

孙治看着周夏阳在切蛋糕,忽然说一句:“周末也是靳知远生日,几个兄弟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吃个饭。”

悠悠心虚的低了低头,更加努力的吃蛋糕。

“悠悠,你去不去?”周夏阳随口问了句。

“啊?”悠悠放下叉子,“关我什么事?”

孙治就带着微笑,看着小女生:“你们不是挺熟的么?”

悠悠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师兄,你这是污蔑。我和谁不熟?!”

后来孙治亲自去找靳知远了,一字不差的把对话向他复述一遍,忍不住嘲笑他:“人小师妹说了,和你熟就是污蔑她……啧啧,你这人品啊!”

靳知远有些意外,笑得眉峰都皱在一起:“她是对我不熟。”这句话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不过孙治也没深究:“周六不是你生日么?我们几个说好了,一起请你吃个饭。”

靳知远头都没抬:“周五吧。”

“行,我去找地方。”孙治点点头,又回过神来,“周六打算留给谁呢?”其实他知道靳知远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倒也不期待他能回答自己。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迟钝到分不清别人对自己的感觉。”靳知远慢慢的说,似乎在深思熟虑,又似乎漫不经心。

孙治简直太有同感了,痛心疾首:“我女朋友就是……”

其实靳知远心里清楚,对这样的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早就直截挑明,什么余地都不要留下。

周六,悠悠站在校门口的蛋糕工坊,百无聊赖的给靳知远打电话:“你爱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靳知远的声音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又匆匆说,“那你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没多久,悠悠就看到了靳知远的身影,浅色大衣看上去不厚,款式最简单的仔裤,快步走来的时候,似乎能感觉到气流翻起的动静,而视线直接的投向那家精致的蛋糕小店。双桃花眼真是摄人心魂,在萧索的暮秋竟然带出一室的花意盎然。偏偏这样的好看,却又不能用精致来形容,明明轮廓又是英气逼人的。

他远远的冲她扬起一个微笑,那幅画面就愈加柔和。

他心情极好的问她:“女生是不是都爱吃甜食?”

“呃……师兄,本来要送你礼物啊,你又不肯说自己喜欢什么。那就将就下吧,请你吃个蛋糕!”

他们进了蛋糕店,悠悠低头看现成的蛋糕:“买多大的啊?”

靳知远站在她的身后,随便指了一个:“就这个芝士吧?还是你喜欢吃抹茶慕斯?”

悠悠还半弯着腰,忽然回头看他一眼,小小的脸上满是惊讶:“这么小?”

他一点都不急,似乎还在选蛋糕:“你吃得了么?那我们选一个大一些的也行。”

“几个人?”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她:“两个人。”

悠悠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又安慰自己:镇静……大一的时候曾天洋的生日还不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过的么?于是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对着店员指了指:“喏,就要这个。”

店员则笑容可掬:“同学,你们刚才选的是芝士的吧?这个是蓝莓的,到底是要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