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微微一笑,望向台下。

“献丑了。”

梅非猛地站起身,叫了一声:“好!”便鼓起掌来。

立刻,掌声如潮水来袭,一发而不可收拾。

笑语站起身来,走向微醺,盈盈一拜。

“公子绝艺,小女子受教了。”

“妙啊,妙。”那灰衣老者抚着胡须,亦是赞不绝口。“此等妙音唯有当年名动平阳的凤篌娘子所奏之音可与之媲美,未曾想在这里又一次听到了,实乃老夫之福。”

微醺垂下眼。

“过誉。”

笑语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妖娆妩媚的容颜,引得底下一阵吸气声。

她对着微醺一笑。“公子实在让笑语心服口服。请。”

她和微醺一起走下台来,台下大半的眼光都粘在她身上,她却似浑然不觉。

虽然生得妖娆,却偏偏神情淡雅,叫人生不出邪念。

梅非在她说话的时候便皱了皱眉,在她摘下了面纱之后更是呆了一呆。

两人一道向这边走来,微醺请她坐下,自己便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依然沉静无比,仿佛之前那个引得全场轰动的人不是他一般。

“看来这一桌实在藏龙卧虎。”笑语举杯,“笑语敬各位一杯。”

虽然说得是敬各位,她的视线却在陶无辛身上停留得最久。

梅非别了别嘴。这人就是只黑夜里的萤火虫,到哪儿都引人注意。

酒过三杯,笑语朝众人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不多做停留。

“这位笑语姑娘倒是挺特别。”陶无辛轻笑一声。“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小梅子,你得多学学人家。”

梅非正要朝他瞪去,却见薛幼桃杏目一转,颇有深意地看了陶无辛一眼。

于是她咳了咳,敛眉静气。

“大公子说得没错,奴婢是该好好学学。薛姑娘的程度小梅子就不指望了,只希望能跟这笑语姑娘缩短点距离。”

薛幼桃笑了一声。

“梅姑娘真会说笑。其实你有你的好处,何必跟人家比较?”

的确会说话。

梅非抬眼,做感激状看了她一下子。

“大公子,属下有些不舒服。”微醺突然开口。

“好,你先回房间吧。”

梅非咳了咳。“大公子,奴婢也有些不舒服。”

陶无辛朝她一瞪。意思是干嘛,你也想溜?

梅非笑意盈盈地回望一眼。意思是没错,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

“去吧去吧。”陶无辛无奈地摆了摆手。

梅非在楼梯口追上了微醺,朝他肩上猛地拍了拍。

“微醺,你怎么什么都会?又会上妆,又会弹箜篌?”她满眼赞叹。“真是叫人佩服。”

微醺勉强地勾了勾唇。

“这算不得什么。”

“刚刚你也看到了罢?那个笑语,果然长得跟桃色一模一样。”梅非压低了声音。“除了声音不同,气质不同,光看容貌完全就一样。她们两人之间一定有关联。”

“不错。”微醺点了点头。“这件事,大公子一定会让人去查的。”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语调也显得低落。

“怎么了?”她终于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微醺,你真的不舒服?”

“不是。”微醺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了我娘。”

梅非愣了愣。

“这箜篌是娘亲教给我的,还有上妆的方法。”他微微一笑。“那个当年名动平阳的凤篌娘子就是我娘。”

梅非恍然大悟。“难怪刚刚你——”

“小非,我先回房了。”他朝梅非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梅非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转到了楼下,找到了正在收拾准备离开的那位灰衣老者。

“老先生,你之前说的那位凤篌娘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灰衣老者放下手里的物事,抚着胡须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平阳的凤篌娘子,是二十多年前响当当的传奇人物。

她出身平阳最大的妓馆沁云楼,是整个平阳当之无愧的花中之魁,色艺双绝,尤其以那一手箜篌闻名大夏,世人送了个雅号,名为“凤篌娘子”。

她十五岁登台献艺,十六岁成了沁云楼的头牌,也是在那时凭着一曲阳春白雪在平阳的烟花之地稳稳地立了足,唯有达官显贵方有机会成为其入幕之宾,盛极一时。

“我还记得那时我偶尔有机会,听得她的一次登台献艺。”灰衣老者眯了眼,沉浸在回忆中。“余音绕梁,袅袅三日。此话一点不假。”

梅非不得不打断他的回忆。

“那——后来呢?”

“这位箜篌娘子在十八岁那年忽然销声匿迹。有人说她是自己赎了身,去过平凡人的日子了。也有人说她是跟了某位达官显贵,从此身处高墙院内。谁又说得清楚?”老者叹了一声,似有惋惜。“只可惜这一泓妙音,再难闻得;一代佳人,芳踪无处。”

第三十章 媚毒来袭

梅非回到自己的房间,点上油灯,坐在桌前双手支撑着下巴对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原来微醺竟然有一位这样传奇的娘亲。只是——看他的神情,他娘亲后来的遭遇怕是不算顺畅。不知道他的爹爹又是何方的人物?

更奇怪的是,这凤篌娘子本在平阳,怎么后来却到了西蜀?

窗外夜已深沉,薛幼桃却还没有回来。她摇了摇头,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灯芯。

油灯里突然窜出一股极淡的青烟,伴随着青烟的蔓延淡淡的香味弥漫了全屋。梅非面色一凝,立刻吹灯,解下床帐又翻身躲在床侧的角落里。

虽然她动作极快,却也立刻感觉到了全身上下的酥软,昏昏欲睡。很明显是有人在油灯里做了手脚。

她的眉一蹙,从衣内翻出那只玉貔貅,放在鼻间轻嗅。

这只貔貅内藏了些甘草香,能解得一些迷毒,只不知道对这种香味有没有效果。

她嗅了一会儿,晕眩的感觉果然散去了一些。

正在这时,听得窗户处悉悉索索,咯哒一声,木窗栓已被人拨开,有人推窗而入。

梅非警惕地看向窗边。她这时筋骨还未曾恢复,手脚都没有力道,怕是难以抵挡。

该不会被那只死桃子说中了,真的碰上了采花贼?

梅非恨恨地咬牙。采花贼?居然敢采到她头上来了?这药下在油灯里,想来是早就有所预谋。

有人影从窗户那边纵身而入,居然还是两个人。

这两人身着黑衣,蒙住了脸。其中一人悄声对另一人说:“曼陀香已经起了作用。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注意分寸。得了她的功力就行,别取了她的性命。”

梅非瞪大了眼。这个声音——不正是那个笑语?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另一人点了点头。

“是。师姐请放心。”

是个男子,这个声音似乎也在哪儿听过。

听他们这样的对话,难道还真是天水门的人?

梅非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得先前说话的那人身形一动,又跃出了窗户。

另一个身影则朝床边走来。

梅非躲在阴影下,看着那人渐渐走近,一把掀开了床帐,身形一凝,似在意外床上竟然没有人。她的身体仍然没有恢复过来,只好双眼紧盯着这黑衣人,希望他在床上寻不见人,会就此离开。

但显然这个黑衣人相当地执着。

他放下床帐,就着依稀的月光四下寻找。很快便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梅非。

黑衣人笑了一声,缓缓朝她走来,然后蹲下身。

“倒是够机警,可惜中了这曼陀香,是插翅也难飞。”

梅非却勾了勾唇。

“这位公子深夜前来,似乎有点儿不礼貌。”药物作用下,她的声音也有些轻飘飘。

黑衣人眼一眯,把她全身梭巡了一遍。“小生前来,正是为了行这等无礼之事。”

他手臂一伸,将梅非抱了起来。

“佳人在怀,实在叫人心旷神怡。”

他把梅非放在床上,俯身便凑了上去。“果然不虚此行。”

“等等!”

梅非别开脸去。

“公子既然要与小女子春风一度,至少也让我看看你的容貌。”

那黑衣人笑得极欢快。

“实在是抱歉了。这怕是不能让姑娘如愿。不过不能看容貌,看身体也是一样的。”

他不知怎地一剥,便露出了上半身。紧接着,便急吼吼地朝梅非伸手过来。

“如何,小生的身体还算入得姑娘的眼罢?”

“的确不错。”梅非微微一笑,突然侧身躲开他的手,下一秒绿岫剑便架上了他的脖颈。“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黑衣人身形一滞。

“怎么可能——你没有中迷香?”

“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人是不会被迷香所迷的么?”梅非冷哼一声。“天水门?”

黑衣人眼珠一转。“姑娘倒是好眼力。”

“用不着好眼力。”梅非瞟了一眼他肚脐上方的水纹。“没想到天水门还真有男弟子。身材的确不错。把面罩摘了。要是长得好看,本女侠就念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留你一命。”

她手上的剑往前轻轻一送,黑衣人哆嗦了一下子。

“女侠手下留情。”

黑衣人伸手摘下了面罩,居然是之前那个店小二。

梅非此刻其实并未完全解除药性,只是假作强悍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她扯了扯唇角。“你师姐去做什么了?”

黑衣人愣了愣。

“说!”梅非黛眉一竖,绿岫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

黑衣人有些惊慌失措。

“我说我说!师姐她去了隔壁,采那位好看的公子了。”

隔壁?那不正是陶无辛住的房间?梅非心一急,气息乱了几分。

黑衣人趁机往后一闪,躲过绿岫,闪到她身后。

梅非反应迟缓了几分,已被他制住双臂。

“小美人,你不是没有中迷药,只是在逞强罢?啧啧,叫小生流了血,你也得多多补偿才是。”

他的双手已朝她的腰带解去。

梅非拼尽全力,大吼了一声。“陶无辛你死到哪里去了啊啊啊——有人要采你——”

黑衣人动作缓了缓,似被惊到。

“小美人,你这举动可真叫人吃惊…不过你放心,你家公子此刻当时正沉浸在温柔乡里,快活得不得了哪…”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相当浪荡。

梅非鄙弃地看了他一眼。

“看你眼光不错,说话却忒不入流。”

黑衣人嘿嘿一笑。“不管入不入得流,小美人你都逃不掉了。不若我们也——”

话音未落,他翻了个白眼,就这么倒了下去。

梅非一愣,却见房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还不离开么?这房里迷香未散,不离开这儿,便不能完全解开。”

那人缓缓走近,现身在月光下。

梅非睁大了眼。

“穆——二师兄?!”

梅非勉强走出了门,深呼吸几口,果然清醒了许多,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力道。

“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穆澈一身青衣,面色保持一贯的冷凝。

“我只是路过这里,碰巧救了你。”

路过?梅非皱了皱鼻尖。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她脸色一变。

“差点儿忘了!二师兄,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