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让她们把嘴闭严实。”凌老夫人下令。

曲婆子连声应是,凌老夫人又让人打赏了她一袋金瓜子,喜得曲婆子眉开眼笑。

打发走曲婆子,凌老夫人喃喃自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像是阿渊会做的事。”可他想抱人家姑娘总是真的,挨打也假不了,曲婆子没这扯谎的胆。

“您要是奇怪,不如传大少奶奶过来问问。”翠芮细声细气地建议。

“倒是我糊涂了,忘了她。”凌老夫人沉吟了下道:“眼下她怕是在安慰她那妹子,稍晚些再问便是。”复又笑起来:“可怜见的丫头,怕是被吓坏了!”

洛婉妤也觉得堂妹被吓坏了,一路都是神不守舍,回来后捧着热茶也不喝。不由愧疚,才说完在大姐家安全,就被打了脸。偏那人还是凌渊,自己也不能给她做主,要是凌渊生气,还得拉着她去道歉,越想洛婉妤越是无地自容。

“大姐对不住你!”洛婉妤羞惭满面。

洛婉兮颤了颤睫毛,摇头道:“这关大姐何事!”那样的情况下,洛婉妤明明也怕得很,还不忘把她护在身后,已经极好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

她这么说,洛婉妤更是愧疚:“请你过来是为散心,却是出了这样的事!”洛婉妤满心懊恼:“今儿六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他并非如此孟浪之人。”说是认错了人,可人长的又不像,何况当时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了洛婉兮。但要说他故意轻薄,一来不像凌渊会做的事,二来凌渊后面的反应也不像故意。

洛婉妤百思不解其解,想的头都疼了,她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大姐别再想这事了,当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洛婉兮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不禁担心:“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这种事也只能这么冷处理,难道还要凌渊给自己一个说法,他没追究自己那一巴掌就够她烧高香的了。只手遮天的阁老大人,她可惹不起,但她躲得起:“大姐,我想先回去了。”刚来一会儿就走有些不好,但是她真的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

洛婉妤能理解,遂道:“去给老夫人辞个行,”看了看洛婉兮苍白的脸色:“就说你身子不舒服。”

洛婉兮嗯了一声,姐妹俩便前往慈心堂。

闭目养神的凌老夫人听说她俩过来,愣了愣,马上就猜到她们来意,暗忖都把人吓得要跑了。

“请进来。”凌老夫人温声道。

见洛婉兮脸上透着淡淡的苍白羸弱,秀眉轻轻蹙着,娇娇柔柔惹人怜,凌老夫人顿生怜惜,在心里把凌渊又是好一通埋怨。

而洛婉兮完全不知道为了让人相信自己身子不适的伪装,让凌老夫人从另一个角度深信无疑,只觉得凌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比之前更深的善意。

从慈心堂出来,洛婉妤一直送洛婉兮到了垂花门才折回。

洛婉兮直到上了马车,才觉压在心口上的那块巨石移开了,她脱力一般靠在软枕上,耳边忽然响起他含情脉脉的声音,‘兮子’。

温柔缱眷中夹杂着惶恐,洛婉兮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当年背叛了她还见死不救,如今又何必作出这一幅情深意重的模样,莫不是失去了才觉她好,可真叫人恶心!

洛婉兮只恨自己当时没多甩他两个巴掌。

第七十一章

顶着鲜红巴掌印的凌渊让花甲之年的老府医叹为观止,尤其是比了比发现该是个姑娘家的手印之后,窦府医顿时表示喜闻乐见。

德坤一脸黑线的看着比划着手掌的窦府医,嘴角抽了又抽。老人家是先太夫人一个表侄,自幼在凌府长大,后来弃文从医,便屈居在府上做了府医,一手歧黄之术比太医院里的院正都不遑多让。

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像个老小孩,这府里头也就他敢和凌渊玩笑几句,这会儿就在肆无忌惮的幸灾乐祸:“你这是调戏了哪家闺秀?”

凌渊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可惜眼下他烧的七晕八素,眼神完全没了平日的锐利。窦府医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敢做还不敢说了,”扭头问德坤:“谁家的?”

德坤低头,假装自己只是个花瓶。

窦府医嘁了一声,不甚温柔地按了下凌渊的脸:“问题不大,擦点药养个三五天就看不出来了。”

凌渊眉头一皱。

窦府医拉下脸:“怎么,嫌长,你要不怕被满朝文武嘲笑,明儿就能去上朝。”十分高兴的加了一句:“谁让你不规矩的,活该!话说回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这力道可不小,你没把人姑娘怎么着吧!”

德坤见凌渊嘴唇抿成一条薄线,知道他心情已是不悦,赶紧打岔:“窦叔,大人的风寒似乎严重了。”

窦府医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老头子眼没花,看的清清楚楚。”十分不高兴的抱怨:“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好生养病,你不听,真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别小瞧风寒这病,一个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

德坤赔着笑,时不时点个头,总算是把老人家哄高兴了,下去抓药去了。

老府医一走,屋内霎时安静,连凌渊的眉头都微微舒展开一些。德坤无奈摇头,老爷子越发爱唠叨了。虽然折磨耳朵,不过有时候还是得请他老人家畅所欲言一下,自己到底是下人有些话不方便说,窦府医总是长辈,又看着凌渊长大,一些话只有他能说一说。

“大人,这就把您告病的条子递上去,五天如何?”德坤试探的问,不管是风寒还是脸上的伤,五天总能好的差不多了。

凌渊淡淡的一点头。

“这都快晌午了,您可要用点什么,让人熬点粥可好?”德坤又问。

凌渊可有可无的一点头。

见状,便有丫鬟自去安排。

德坤见凌渊已经阖上眼,脸上泛着浓浓的疲惫,遂不再说话,精立在一旁。

“她们像吗?”凌渊喑哑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德坤愣了下,见躺在床上的凌渊依旧闭着眼,斟字酌句后方缓缓道:“模样虽不大像,顾盼之间却有几分神似。”德坤这话说的是满满的私心,他非凌渊,去世十一年的陆婉兮早在他这变得模糊不清,洛婉兮更是正儿八经都没见过几次,像什么?哪里像?他看得出来才是有鬼了,不过是为了迎合凌渊罢了。凌渊既然能将她错认,总是有理由的,他由衷希望凌渊能将错就错。

“可她都这般大了。”凌渊低低一叹。

听得莫名其妙的德坤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先夫人去了十一年,若是洛婉兮十一岁,或是再小点,说不得就是夫人转世投胎了。

德坤眼角发酸:“大人,您别想了,您好好休息。”

凌渊牵了牵嘴角,脸上渐渐被荒凉笼罩。屋内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透着丝丝凉意。

觉冷的德坤低声命人加一个无烟银骨炭盆在屋里,又伺候他喝了粥和药材退下。

一出屋就见凌老夫人跟前的翠芮立在廊庑下。

翠芮前趋几步,屈膝一福:“坤总管,这会儿您若是不忙,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老夫人有请,就是再忙也是要过去的。”德坤玩笑了一句,腹内琢磨无缘无故凌老夫人绝不会传他,这是为了什么?当下心念电转,走出几步后,恍然大悟。

凌老夫人传德坤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凌渊那点事,她已经问过洛婉妤。

面对凌老夫人,洛婉妤便是有心隐瞒也没这个胆,只能一五一十说了。

听到凌渊唤‘兮子’,凌老夫人幽幽一叹,竟是认错人。虽然她觉两个孩子并不像,但当时凌渊病的稀里糊涂,而洛婉兮在逗猫,还是只小黑猫。陆婉兮也养过一只黑猫,那是她的心头宝,当孩子养的。触景移情也说得过去。可那么些年,也没听说他错认过谁,就是陆婉清都没这荣幸,茫茫人海,偏偏是她,未必不是冥冥中注定。

遂她派人去请德坤,便是想确认下,凌渊对洛婉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也好决定要不要撮合,免得剃头担子一头热,耽搁了人家姑娘。

对着德坤,凌老夫人开门见山:“你家大人与那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德坤深深作了一个揖:“回老夫人,我家大人与洛姑娘颇为有缘,在临安时便见过。”德坤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凌老夫人一脸的果然如此。

德坤继续道:“月前洛姑娘的马车受惊失控,还是我家大人救的。”

凌老夫人吃了一惊:“还有这么一桩!”

德坤点头:“老奴瞧着,大人对那洛姑娘是有些不同的,可因为先夫人的缘故,大人对男女之情心如死灰。”说着他一撩衣摆跪在凌老夫人面前,请求:“可难得有个人能令大人另眼相看,不如老夫人出面将人纳进来,人进了府,总有一天能将大人捂热了的。”

届时木已成舟,朝夕相处,未必不能日久生情,想起洛婉兮那张容色清绝的脸,德坤凭添信心。

却不防凌老夫人重重冷哼一声:“纳?你这是要结亲还是要结仇?让人家的姑娘做妾,我要是敢开这个口,洛家就能把我扫地出门。人姑娘是身世单薄了点,但年轻又漂亮,嫁个举人进士也不难,犯得着自甘下贱当个一辈子抬不头来的姨娘吗?”

越说凌老夫人越是糟心,怒气冲冲道:“这事我不管了,没得糟践人。”小姑娘眼神正派,绝不是那种为了攀高枝自甘为妾的,她老婆子活了一甲子,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德坤懵了,听凌老夫人要撒手,立马急了,解释:“可娶妻大人不会答应啊!”纳妾不比娶妻,洛老夫人出面就能决定,明媒正娶就不同了,凌老夫人到底只是婶娘,做不了这个主。最重要的是,德坤觉得凌渊不可能同意娶妻。

“不答应说明情分未到,既然情分未到,何必把人姑娘弄进来害人。我算是明白了,你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可你是否想过,就算人进来了,阿渊迁怒她冷落她,不是害了人姑娘一辈子!”凌老夫人怒瞪一眼德坤:“我知道你心疼你家主子,可也不能把人家姑娘当草芥,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做人得讲良心!”

德坤面红耳赤,忙不迭赔罪:“老夫人息怒,老奴这是脂油蒙了心,才出了这等馊主意,您老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德坤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把自己臭骂一顿,才算是让凌老夫人气愤略减,容色稍霁。

觑着凌老夫人的脸,说的口干舌燥的德坤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那您看这事怎么着?”

凌老夫人瞟他一眼:“姻缘之事讲究水到渠成,情分到了不用我们催,他自己就能办了,可若是没情分,咱们就是硬把人凑成对,也是害人。”

德坤巴巴望着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看他倒有些可怜,虽然动了歪心思,到底也是一心为主,遂语气略有放缓:“情分都是处出来的,面都见不上哪有什么情分,少不得老婆子得请洛四姑娘常来玩耍,你家大人也多来给老婆子请几次安。若是命中注定了有缘,自然而然便成了,若是几次三番还是没进展,那我们也好歇了心思,别耽搁了人家。”说着瞪一眼德坤:“你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看我饶得了你。”

德坤满赔笑,连声道不敢。

凌老夫人这才放过了他。

“回去找几样女儿家的玩意再添点上好的药材,洛家老夫人身子不好,派人给洛四姑娘送去。”凌老夫人道:“阿渊冒犯了人家,总得让人压压惊。”

德坤忙道:“派我们府上的人送过去有些打眼,不如借了煜大奶奶的人前往。”东西备重一点,想来那洛四姑娘能明白怎么回事。

凌老夫人点头:“这样也好!你下去吧。”

德坤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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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兮完全不知道有人在为她的婚事如此‘煞费苦心’,她正在深切体会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洛婉如终于回来了,比预定的早了两天。

一年不见,她身量高了一些,也更瘦了,也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还是去年那一次重伤的元气还没有恢复,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憔悴病弱,似乎一阵风来就能吹走。把何氏心疼的眼泪直流,心肝肉似的搂着女儿哭,洛大老爷的几房姨娘和庶女便跟着抹眼泪。

回到屋里后,洛婉兮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

桃枝几个忧心忡忡,本来姑娘在凌府就受了大委屈,心情不佳。如今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撞见回来的洛婉如,简直雪上加霜。

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哪能冰释前嫌,便是各自放下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尴尬,尤其她们家姑娘,寄人篱下。

第七十二章

何氏打发走凌府来人,望着眼前这几大盒东西愣神,人参雪莲血燕窝,样样皆是极品。长女对她祖母倒是孝顺,这样的好东西都偏着她祖母,连她这个当娘都没份。何氏不可自抑的酸了下。

洛婉如拨弄着那张一丝杂色都没有的雪狐皮,柔软温暖,垂着眼意味不明道:“大姐对洛婉兮倒挺好!”

何氏心里顿时咯噔一响,收敛心神若无其事的对洛婉如道:“你大姐不是不知道你回来了吗?你才是她亲妹妹,老四还能越得过你去。”洛婉妤送这些好东西过来说不得就是为了弥补,这次洛婉如能顺利离开家庙回京,她央着长女去老爷和洛老夫人跟前求情了,两人素来重视长女。

洛婉如笑了笑,收回手。

何氏见她神情郁郁,这心便跟着往下沉,令人将东西送到荣安堂去,拉着洛婉如的手道:“如儿,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了,莫要再跟洛婉兮闹气了,你父亲放了话的,要是你再惹事就…”何氏语音一颤说不下去了。

“就怎么样,掐死我还是打死我!”洛婉如冷笑。

何氏心头一跳,扣住她的肩头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能心平气和?你这样除了折磨自己折磨我们又有什么意义?”

洛婉如一把撩起自己眼前厚重的刘海,露出额角那道狰狞的疤痕,她又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骨瘦如柴的胳膊以及胳膊上的伤疤,气急败坏的质问:“毁容的不是你,身子垮了的也不是你,你自然能心平气和。”她声音发抖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怨毒:“可你让我怎么心平气和,我现在每天都要喝那该死的汤药,我不敢照镜子,我怕见人,娘,你觉得我现在还像个人吗?”

何氏五内俱焚,悲伤之至,不禁泪流满面:“江翎月母女已经遭报应了,你可以放下了。”

“洛婉兮呢!”洛婉如直勾勾的盯着何氏:“她的报应呢!”

望着魔障一般的女儿,何氏骇得呆愣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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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送过来的东西,洛婉兮也为之一愣,须臾间又明白过来,若真是洛婉妤送的,之前怎么会一句都没提。不是她,便是凌家其他人,可好端端送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为了那件事,要么最终被凌家长辈知道了,遂送礼安抚她,要么就是那边送的,若真是,可真难为他堂堂阁老大人不计较她以下犯上之罪,还记得赔礼。

“收进库房吧!”洛婉兮淡淡道,她倒是想扔了,可东西过了明路,她若擅自处理了,后脚何氏就该找她谈话了。

桃枝应了一声,吩咐小丫鬟们搬走,见屋内没了旁人,忍不住担忧:“二姑娘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当初说得好听终身不得出家庙,可这才多久,两年都没到,人就出来了。出来就出来把,可桃枝想起方才洛婉如对着她家姑娘那笑,就觉说不出的瘆人。比起这样阴森森的洛婉如,她宁愿面对以前那个张牙舞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二姑娘。

洛婉兮心里一紧:“除了小心些,还能如何。”洛老夫人那情况又不得离京,连躲都躲不起。

桃枝:“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去年她们还不是中计了,谁能想到面慈心善的吴氏竟然已经倒戈,帮着洛婉如坑害她家姑娘,这种事根本防不胜防。眼下她们住在这府里头,要是洛婉如想做什么,只有更方便的。

洛婉兮往后一靠,把自己陷在绵软的大引枕里,意兴阑珊道:“那你想怎样?”

桃枝登时哑然。

“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洛婉兮揉了揉额头,神情中是掩不住的疲色。

看得几个丫鬟俱是心头发涩,她家姑娘过得太不容易了,屈身一福,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因着洛婉如的归来,荣安堂气氛有些凝滞,饶是洛老夫人对着洛婉兮都有些愧疚不安。可洛大老爷亲自开了口求情,也在她跟前做了保证。而临安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洛婉如性子沉静了,且身子一直不大好,遂洛老夫人才松了口,派秋妈妈代表她去族里说明情况,把洛婉如接回来调理。

洛婉兮少不得宽解洛老夫人,劝她放宽心。洛老夫人再看洛婉如乖巧安静,渐渐也放了心。

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这期间白奚妍出嫁了,施氏和洛鄂也走了,他们此次进京一是为了吃洛郅喜酒,二是为了洛鄂婚事,眼下两桩事都了了,再不好耽搁,洛四叔那也需要人。

施氏一走,洛婉兮越发寂寞了,一大半时间都待在书房里看杂书,对于请帖一概婉拒。其实也就凌府那边的帖子,一回是菊花宴,她寻了身子不好的借口。第二回则是凌老夫人请林家女眷过去听戏,洛婉兮依旧推了。然而十八那天的周岁宴却不好再推了,主人翁是洛婉妤长子凌阳。

周岁宴当天,洛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凌府,甚少出门的洛婉如也在其中。

凌府张灯结彩,彩旗飘扬,哪怕只是个小辈过周岁,门口依旧车如流水马如龙,宾客盈门。声势之显可见一斑。

洛婉兮等进客厅时,里面已经颇为热闹了,珠光熠熠,香气袅袅。因为有新客到,说笑声不由低了些,不少人纷纷看过来,几个城府浅的情不自禁露出惊讶之色。

微垂着首的洛婉如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跟针扎似的,这是她回京之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她知道这些人肯定在惊讶,惊讶她洛婉如怎么成了这幅可怜相,她知道自己这幅身子哪怕仔细保养了一个月,也恢复不了当初的明艳。

何氏一直分神留意着女儿的神情,见她虽有些不自在却没有失态,不动声色的吁出一口气,这一步总算是走出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凌老夫人拉过行完礼的洛婉如,颇为心疼的拍着她的手,洛婉如的遭遇也不是什么秘密,江家那对母女委实欺人太甚,果然做人不能太绝了,否则老天也要看不下去的。

“你这丫头也没良心,回来这么久都不过来看看老婆子。”

洛婉如笑:“刚回来身子还不好,不敢传了病气给您。”

凌老夫人摇头:“说什么胡话呢!哪有这么娇弱了。”端详她一番,并不敢多看她的脸,怕触及她伤心事,只道:“这人还是得多出来走走,身体才能好,以后有空多过来玩耍,多陪陪你大姐也是好的,她怀着身孕,正是最需要娘家人陪伴的时候。”

洛婉如乖巧一点头。

凌老夫人便放开她,对后面的洛婉兮招手:“你们姐妹俩啊都是不爱动弹的,喜欢整日待在家里,可不好,小姑娘家还是得出来走走,热闹热闹才好!”

洛婉兮抿唇一笑。

“你的风寒好全了。”两次洛婉兮都是以风寒做借口。

“劳您惦记都好了。”洛婉兮轻声道,她确实染了风寒,不过症状轻微,否则也不敢一而再用这个借口。

凌老夫人十分欣慰的模样:“好了就好,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姑娘面生的紧,以前倒没见过?”有人看凌老夫人待洛婉兮不同寻常,遂好奇出声询问。

凌老夫人笑呵呵一指何氏:“她们家三房的姑娘,半年前来的,一直在家伺候祖母,故不怎么出门,所以你们没见过。”

“是个孝顺的!”

“倒是个齐整的孩子。”

“别是怕人抢了去,所以不放心带出来。”与何氏熟的夫人开始玩笑。

何氏微笑:“这孩子怕生。”

凌老夫人轻啐一口:“你们悠着点,别吓着人小姑娘了。”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看凌老夫人对洛婉兮的维护,不由想这姑娘怕是老夫人替儿孙相中的。

“好了,菊园那的菊花还开着,你们小姑娘去赏赏花,说说话,省得在这拘谨了。”凌老夫人发话。

凌家二姑娘凌婵便站了起来,带着一众闺秀告辞。

凌婵对洛婉兮颇为好奇,上次洛婉兮来时,她去了外家,故没有见着,回来就听几个妹妹说家里来了个顶好看的姑娘。今日一见,冰肌玉骨,顾盼生姿,凌婵顿时欣喜。凌家大姑娘好美人,不论男女,如这家里她最喜欢她六叔,自然是因为她六叔最好看!

众人见凌婵已经挽着洛婉兮胳膊了,俱是好笑,她那点子毛病,她们岂不知道,这会儿就喊上婉妹妹了。

被她挽着的洛婉兮心情十分复杂,凌婵这‘肤浅’的毛病,小时候就已经有迹象了,比方说她只吃好看的点心,不管好不好吃,自己当年挖空心思琢磨吃食,一半是为了这小祖宗。犹记得当年为了争夺最后一块牡丹花样的糕点,凌婵把陆钊按在地上揍,陆钊比她小一岁,女孩儿小时候比男孩早熟,故陆钊只有挨打的份,也是因此为了报仇的陆钊才开始认真学武。

眼下,被曾经抱着她腿讨过点心的凌婵一口一个婉妹妹叫着,洛婉兮觉得十分滑稽。

“婉妹妹,你平日都在家做什么?”

“…闲时便看些书?”

“你都看什么类型的书?”

“最近在看山水游记一类的、”

“哎呀,我也喜欢看这类型的书,那下回咱们一块看书,还能互相交流,这书啊还是得一起看才有意思。”语气里的轻快几乎要飘出来。说完了觉得自己可能吓到人了,于是意义不大的补了一句:“可以吗?”

“…可以。”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就去找你。”凌婵雷厉风行。

“…好!”

凌婵笑眯了眼,心满意足的握了握的她手:“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以后可以一起玩。”

角落里的许清玫望着不远处被凌婵带着在人群中游走的洛婉兮,轻嗤了一声:“以为攀上了凌婵就能翻身,她这样的丧门星还退过亲,哪户好人家看得上她,白费心机!”去年和洛婉兮退婚之后,他们家着实有一阵子不敢出去做客。弄得她那门说的差不多的婚事也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