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兮一眼就认出那胖嘟嘟的小娃娃就是自己七月半在天水河畔救起的陆毓宁,几个月不见,小家伙又胖了一圈,都有双下巴了。

洛婉兮嘴角一翘正要笑,却在中途猛然僵住,一个婆子走动了几步,露出了身旁的碧玺。洛婉兮震惊的看着她半白的鬓角和眼角深深的纹路,碧玺不过三十一,怎么会如此苍老!

凌风对她不好?不对,洛婉兮眼神一变,碧玺梳的并非妇人发髻。

“宁哥儿?”凌婵奇怪的问:“你在干嘛?”

陆毓宁指了指树上的猫,含含糊糊道:“猫猫下不来!洛姐姐!”宁哥儿眼前一亮,连猫猫也不顾了,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洛婉兮的腿控诉:“你不是说要来看我的?”大抵是洛婉兮把他从鬼门关后拉了回来,陆毓宁格外亲近洛婉兮,哪怕几个月没见也依旧热情如火。

被他这一扑,洛婉兮恍然回神,她收了收心神,歉然的对他道:“我身子不舒服。”

“那你现在好了吗?”宁哥儿圆圆的脸蛋上全是担心。

洛婉兮心头泛柔,摸了摸他的脸:“都好了。”

“那你要来找我玩哦!”宁哥儿欢快道。

洛婉兮顿了下,笑着点了点头。

宁哥儿当下便笑的见牙不见眼,笑完了,拉着洛婉兮去看树上的猫:“猫猫调皮下不来。”

碧玺在宁哥儿和洛婉兮说话的那会儿功夫已经从宁哥儿身边的丫鬟那得知,洛婉兮曾经救过宁哥儿,眼下见她过来且看着自己,便对她客气一笑。

这一笑,碧玺脸上的纹路就更明显了,洛婉兮心头一刺,强忍下心头酸涩回以微笑。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凌婵佯装不悦的轻轻一戳宁哥儿脑袋:“见了你洛姐姐,就看不见蝉姐姐,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叫都不叫我一声。”

宁哥儿捂着脑袋嘿嘿笑,脆生生道:“蝉姐姐!”

凌婵哼了一声:“晚了!我已经生气了!”说着扭过身去。

宁哥儿不知所措地看看凌婵,可怜极了,扭头求救似的看向洛婉兮。

洛婉兮故作沉吟:“你去抱抱她,亲亲她,说最喜欢她了,也许她就不生气了。”

宁哥儿立马听说的小跑过去,张开手:“抱抱!”

凌婵溜她一眼,一脸勉为其难的抱起小胖墩,宁哥儿嘟着嘴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甜滋滋道:“我最喜欢蝉姐姐了。”

凌婵绷不住失笑,掐了掐他的脸:“油嘴滑舌的小东西。”

这档口前去搬梯子的婆子也带着梯子回来了,爬的上去下不来的小家伙终于得救了。

洛婉兮也认出这就是前一阵她从爬山虎藤蔓里发现的小黑猫,不由好笑,这小家伙看来十分擅长坑自己。

安全着地的小黑猫跑到洛婉兮脚边,一边蹭腿一边发生喵喵的小奶音,水汪汪的绿眼睛软糯糯的望着她。

洛婉兮不禁低下头,一手顺毛一手挠下巴,小家伙舒服的喵了一声,啪叽一下躺倒在地,露出小肚皮,示意洛婉兮挠挠。

见状宁哥儿大为惊奇,伸着小胖手就要去摸它。摸了两下,宁哥儿摸得高兴,小黑猫就不乐意了,利落的翻过身,不高兴的喵了一声躲开。

宁哥儿委屈:“摸摸,让我再摸摸。”跟着它跑。一猫一团子就绕着洛婉兮转起圈来,转的众人忍俊不禁。

被转的头晕的洛婉兮一把拉住宁哥儿,又将小黑猫招过来,对着宁哥儿眨巴眨巴的圆眼睛,柔声道:“猫咪喜欢被人抚摸脸颊两侧,就是头部和下巴那一块,等它相信你了,才能摸摸肚子。动作要轻一些,你看它那么小,稍微重一些它就要疼了。”

宁哥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洛婉兮便牵着他的手教他:“就这样,你看它是不是不跑了。”

宁哥儿见小猫咪在他手瘫软成一团,露出十分惬意的模样,当下心花怒放。

碧玺嘴唇轻颤,很快颤抖蔓延到全身,她低头看着蹲在地上逗猫的洛婉兮和陆毓宁,在她这个角度她看不清两人的脸,只能听见洛婉兮温柔耐心到极致的声音和宁哥儿兴奋的欢呼声。

画面熟悉的触目惊心,当年姑娘就是怎么教几位小主子逗猫的。碧玺双眼因为不敢置信而睁大,她踉踉跄跄的靠近。

“碧玺嬷嬷?”旁边的丫鬟疑惑不解的看着失态的碧玺。

洛婉兮倏尔扭头。

虚幻的梦境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崩塌,只残留下梦碎的无措和痛苦,碧玺脸上的失望太过浓烈,浓烈的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就揪了揪心。

碧玺闭了闭眼,再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嬷嬷?”几个小丫鬟赶紧跟上。

宁哥儿仰头问洛婉兮:“嬷嬷怎么了?”

洛婉兮怎么知道,她也很想知道碧玺这是为何?不由去看凌婵。

凌婵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她摸了摸宁哥儿脑袋问:“这猫是碧玺嬷嬷的?”

宁哥儿点点头。

“那让人送回去吧!”凌婵道,她是知道的,嬷嬷对凡是和她六婶有些关联的东西都当成命根子,这猫看着还怪像小黑的。

小黑?凌婵看一眼洛婉兮,隐隐对嬷嬷的失态有了猜测。说来她对洛婉兮亲近,一则是因为她委实长得美,二便是她的闺名。幼时,六婶待她是极好极好的,可惜了红颜薄命,遇到一个与她同名之人,难免觉亲近。

“真不能再耽搁了,咱们走吧。”凌婵摇了摇头,摇走怅然。

洛婉兮应了一声。

宁哥儿恋恋不舍的看一眼小黑猫,凌婵失笑:“用过膳,再去找它玩便是。”

宁哥儿方转悲为喜,一手牵着洛婉兮,一手拉住凌婵:“快走,吃完了去看猫猫!”

洛婉兮心神微松。

一行人便快步离开了梅花林。

可惜用过膳,宁哥儿就把小黑猫抛在了脑后,洛婉兮不动声色提了两句,这小没良心的也没反应过来,洛婉兮也只好作罢,只难免心事重重,眼前不断萦绕着碧玺苍老的面容,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直到了戌时半,洛府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何氏心神不宁,洛婉兮和许清玫的事她是事后听说,听说之后她眼皮子就跳的不停,这心总是不踏实。她忍不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洛婉如,只觉得嘴里发苦。回来的路上她试探的问了两句,就被洛婉如冷言冷语呛了回来。

廊庑下的灯笼透出红色的光晕,打在洛婉兮脸上,显出一种莫名的晦暗:“伯父,我有事要和您说。”

洛婉如豁然抬头,瞳孔剧烈一缩。

何氏心头狂跳:“这么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事关重大,我想今晚就禀报伯父。”洛婉兮坚持。

洛大老爷看一眼神情僵硬的何氏,眸色一深,对洛婉兮点了点头:“去偏厅。”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萧氏奇怪的很,什么事能让乖巧温顺的堂妹驳了婆母的面子,并且一定要告诉公公,女眷之事不是应该首先告诉婆母吗?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了丈夫洛郅。

洛郅却问:“你们后头今儿有发生什么事吗?”其实他想问洛婉如是不是又欺负洛婉兮了。只临到嘴边又换了个问法。

“倒是有一桩,许家三姑娘因为四妹解除婚约一事刁难四妹,想打四妹,反而被四妹打了回去。却不想她厚颜无耻的在人前说是四妹先刁难她。幸好当时洛老爷子就在附近,派了丫鬟下来说明情况,还了妹妹清白,否则四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洛郅眼皮乱颤,许清玫和洛婉如最是要好,二妹和许清扬能往来的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她‘功不可没’!许清玫发难洛婉兮,到底是她个人行为,还是…

想起洛婉兮的反应,洛郅一颗心直往下沉。

偏厅里,洛大老爷和何氏坐在上首,一个神色端凝,另一个如坐针毡。

站在二人面前的洛婉兮语气平静的陈述着白天发生的事:“…许清玫说她知道我早就知道二妹和许清扬之事,她还说是我为此把二姐逼得进了家庙,更是说我为了光明正大的退婚所以陷害许清扬养外室。我不知道那些隐秘之事,她许清玫从何得知?又是如何得出如此荒谬的猜测。更担心除了她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知道,会不会有人把这些事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洛大老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铁青。

何氏脸都白了,看向洛婉兮的目光中染上不自知的愤怒和怨恨。

洛婉兮波澜不惊地迎着何氏的目光。她清楚自己这一番话说出来会得罪何氏,可不得罪何氏的代价就是换来洛婉如的得寸进尺,而何氏便是发现了洛婉如的小动作,也只会帮她遮掩,说不得又会像去年那样助女儿一臂之力。何氏管不住洛婉如,那么不得罪何氏又有什么意义!

洛婉兮看向洛大老爷,这个家是他做主。她想知道洛大老爷的态度,若是洛大老爷也一味偏袒洛婉如,那么这侍郎府与她而言就是龙潭虎穴。在这儿,洛婉如天时地利人和,她便是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也总有一天会中计。

不想被洛婉如整死,她少不得要带着祖母弟弟搬出去,哪怕是撕破脸了也得离开,比起性命,脸面算什么。

第七十六章

乌云飘散,露出皎洁的圆月,淡淡的月光如水倾泻,在庭院内的花草树木之上笼罩了一层薄纱。洛婉兮望着墙角的几株梅花,轻轻吁出一口气。她能说的能做的都说了做了,接下来如何?便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她手里有一座位于西郊的小庄子,是父母生前留下的产业。在被通知洛婉如要回来时,她便命人去悄悄收拾了。

洛婉兮觉得自己跟洛婉如不可能和平相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洛婉如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她那种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自己最无辜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改了。

事实果然如此,这才多久,洛婉如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还学会了借刀杀人。这次不成下次又该耍什么新招?她不想日日活在防备中。

倘若大伯父无法主持公道,那么她只能带着祖母和洛邺搬走,在自己的地盘上总比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安全。

守在院里的桃枝几个见她出来,立时迎上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洛婉兮打了眼色,示意她们有什么回去再说。

桃枝等会意,给她披上锦镶银鼠皮披风披风,簇拥着她离开。

厅里气氛在洛婉兮离开之后,降到了冰点。

洛大老爷的脸色如同泼了墨一般,黑不见底,冷声吩咐:“把今天跟着二姑娘去了凌府的丫鬟婆子带来。”

何氏放在袖子里的手倏尔握紧:“老爷这是怀疑婉如了?”

洛大老爷冷冷的看着她:“那你说我该怀疑谁,这些事咱们捂的严严实实,许家那个丫头从哪得知?”

何氏嘴唇一颤,勉强道:“说不得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别人猜不出,她毕竟知道点内情,猜出点也…”在洛大老爷寒沁沁的目光中,何氏不由自主的消了音。

洛大老爷指了指何氏,气极反笑:“不早不晚,就这档口猜着了,还猜的这么准,猜的和婉如一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出事那会儿,婉如就认定许清扬养外室那事是婉兮派人做的。”

何氏抖了抖,一张脸面无人色。

“把她的丫鬟拉来问一遍。”洛大老爷眼神一利,一把扣紧扶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到底是亲女儿,洛大老爷也盼着自己错怪了她,哪怕希望渺茫,也要确认一下。然他又不想和洛婉如掰扯,他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拍死那孽障。

他厚着脸皮在洛老夫人面前求情把女儿接了回来,可她才回来多久就忍不住生事。洛大老爷只觉得面皮火烧火燎的疼。

眼见何氏还要说什么,洛大老爷厉声一喝:“你给我闭嘴,当初你发现那个孽障和许清扬丑事时没说出来,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洛大老爷指着面如血色的何氏:“婉如就是被你活生生惯坏的。”若是在事情只是萌芽阶段时发现,及早遏制,哪会发生之后那么多事。

何氏如遭电击,肩头一跨,整个人都瘫在了圈椅内,一张脸上纵横交错着后悔与难堪。

不一会儿今日跟着洛婉如去凌府赴宴的丫鬟婆子都来了,领头的郑婆子和黄芪并另一个大丫鬟芍药被带了进来,其他人则被在另一处审问。

一看这阵仗,郑婆子几个就知道纸是包不住火,遂低着头避开何氏的视线实话实说:“姑娘拉许家二姑娘去了无人的角落,不许我们跟着,奴婢们听不清两位姑娘说了什么。”

洛大老爷脸色一阴:“说话时,许清玫是何表情你们总看见了吧!”

郑婆子瑟缩了下,支支吾吾道:“一开始还好,说着说着许三姑娘就生起气来。”

何氏仿若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身子软得像根面条,差点滑下椅子,她惨白着一张脸哀求的看着洛大老爷。

洛大老爷挥手让人退下,空旷的厅内只余下夫妻二人。珊瑚木座桌灯上的烛火突然扭曲,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惊得何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知道洛大老爷已经认定了是洛婉如挑唆许清玫,一味否认下去只会让洛大老爷气上加气。遂她不顾形象地扑到洛大老爷脚边拉着他的衣摆,哀哀求饶:“老爷,如儿遭了那样的大罪,连身子都败了,她只是一时心气难平,您绕过她这一回吧,我保证,她以后再不会…”

“求我接她回来时,你是怎么保证的?”洛大老爷低头,看着珠钗凌乱,狼狈不堪的妻子,神情之中难掩心痛与失望:“可她又是怎么做的,你让我怎么相信她不会再犯!”

洛大老爷目光一变,变得坚定:“京郊有一座温泉庄子,让她去那养身子,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庄子半步。你再给她找户老实本分不在京城的人家,不拘其他,人品为重。”洛大老爷这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女儿到底是亲的,再恨她不争气,还真能掐死不成,只能把她看管起来,省得她再造孽。替她择京城外的人家,则是希望她能在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待她嫁人生子,有了新的寄托,心中怨恨也能随着时间淡却。

“老爷!”何氏凄然一叫:“您不能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样,继续纵着她作恶,等着她哪天把那点丑事闹得人尽皆知,等着咱们洛家因为她被人耻笑。”洛大老爷一把拂开何氏的手:“我是她爹,也是洛氏族长,我不能为了她拿整个洛氏的名誉冒险。如今我已是徇私,若她不是我女儿,你觉得凭她所作所为还能活到今天吗?”

一股阴寒顺着被拂开的那只手侵袭至四肢百骸,何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洛大老爷深深看她一眼:“家事以后交给大媳妇吧!”

“老爷这是怕我刁难四侄女?”何氏颤了颤,露出一个含讥带讽的冷笑:“老爷对这个侄女倒是比亲生女儿还上心。”

洛大老爷定定看她半响:“你扪心自问,孰是孰非?我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对婉如最好?”忽的他语气一变,疲声道:“四侄女是老太太命根子,她若是出个好歹,老太太受不住。阿荷,你便当是替我尽孝了。”

何氏心头一震,眼里突然涌现水花,眨眼间就汇聚成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也不知是在哭自己不能护住女儿不能为她报仇,还是痛惜心性大变的女儿?

呜呜咽咽的哭声透过门缝钻入守在院里的下人耳里,面面相觑一阵,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仿若自己只是园子里的一棵树一株花,什么都听不到。

而此时此刻在凌府,跪得膝盖麻木的德坤觉得自己真快成了一棵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多年的好友凌风同情的看着他,不知他犯了什么错,竟然被凌渊罚跪在书房外,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只他也不敢去求情,倒不是他不仗义,而是凌渊虽然待他们这些下属甚好,然而赏罚分明,若是有人求情,反而会罪上加罪。

顶着凌风怜悯中带着疑惑的目光,德坤苦笑。直到月上中天,跪足了整整两个时辰,德坤肩膀一松,差点栽倒在地。

眼疾手快的凌风扶稳德坤:“没事吧!”

浑身跟有千百只蚂蚁在钻,尤其是膝盖处更是针扎似疼的德坤,哪能没事,他又不是凌风这个大老粗,一身铜皮铁骨:“你跪上十二个时辰,就知道我有没有事了!”

看他还能贫嘴,凌风便知道他没有大碍,于是翻了个白眼,言辞犀利直戳伤口:“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去跪。”

德坤被他噎的差点内伤。

“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凌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再去给大人认个错,回去上药。”说话间把人扶到了书房门口。

德坤瞅瞅他,忽的一笑。

笑得凌风脸色不自在了一瞬。

德坤心情又好了一些,不过立刻收敛,换上肃穆的神情,抬手在门上轻轻一叩。得到准许之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亮如白昼,凌渊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肩上披着一件紫貂绒披风,闻声放下手中公文,抬眸看向德坤。

德坤往地上一跪:“老奴不该假传主子命令,引洛姑娘上楼。老奴知错!”

凌渊依旧声色不动。

德坤:“老奴不该自作主张!”

凌渊往后一靠,淡淡道:“下不为例。”

德坤应声,脸上却浮现一抹果决之色,他咬了咬牙道:“可大人真的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下吗?您都为夫人守了十一年了,足够了,就是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忍心看着您这么清清冷冷过完下半辈子,也是希望您能找个人好生过日子的。”

凌渊却彷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翘了翘嘴角,烛光下俊美如斯的面容上透出几缕温情,语气笃定又带着浅浅的温柔:“她不会希望的!”

她可是抱怨过凭什么女儿家失了丈夫若是要改嫁另觅幸福,就得遭受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男人死了妻子却能光明正大的续弦,便是死了两个,也能坦荡荡娶第三个。

彼时,她一位知天命的族叔娶了第三任妻子,女方仅碧玉年华。

抱怨完了,她又凶巴巴抓着他的肩膀威胁:“我要是比你早走,你可不许娶个小姑娘回来,要不然我得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万不想三年后一语成谶。

凌渊心头一刺,面上温情如潮水般退却,只剩下淡漠:“下去上药!”

德坤觑着他的脸色,到底不敢行忠言逆耳那一套,只腹谤,先夫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药,有本事灌一辈子啊,半途而废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算怎么回事。

心绪万千的德坤勉强起身行礼之后告退,一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影跳过门槛,一溜烟蹿到书桌旁,顺着镂花利落的爬到了书桌上,目标直指桌上那剩下一半的海鲜粥。

德坤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凌渊动作轻柔的顺着那只小黑猫的背,顿觉心塞,只当没看见,出门,关门!

吃饱喝足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小黑猫躺倒在凌渊大掌之下,奶声奶气的喵呜喵呜。

凌渊目光一柔,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就见小家伙浑身都舒展开,不觉笑。忽然间想起了白天在梅花林里失态的碧玺,连碧玺都恍惚了,不只是他。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陆婉清能长得这般像她,有人神似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瘫成一块猫泥的小黑猫突然拍了凌渊一爪子,凌渊眉头一挑,就见小家伙站起来,动作轻灵地跳下书桌。它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两眼,然后高傲的收回视线,挺胸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紧闭的门前,气呼呼的开始挠门。挠了十几下都没在这打磨光滑刷了不知道多少层漆的门上留下一道抓痕,不得不回头看凌渊,可怜兮兮地张嘴:“喵~”

第七十七章

第二天,洛婉如就要离开,同去温泉庄子的还有何氏,她实在是怕女儿一个人被送到温泉庄子胡思乱想,在那条死胡同里越走越深。去年自己和洛郅撇下她回了京城一事,已经是她心中一个疙瘩,何氏不想加深母女之间的隔阂。对于何氏的决定洛大老爷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放行。

当天上午,闻得讯的洛婉妤便匆匆赶来,同她一起来还有凌婵。凌婵是来找洛婉兮看书的,她们昨儿就约好了,且她这趟还身负重任,拿着洛老爷子的《骑驴思归图》来换洛婉兮的《金玉满堂》。

互相在厅里厮见过,碍着凌婵在,何氏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强颜欢笑,又带着她去见洛老夫人。

请过安,闲话几句,何氏便带着洛婉妤离开荣安堂,洛婉兮则带了凌婵回西厢房。

凌婵一看洛婉兮竟然住西厢房而不是独门独院,神色就忍不住变了变,见状洛婉兮便笑:“我祖母身子不好,我不放心便住在这儿,图个方便。”

凌婵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从丫鬟手里拿过《骑驴思归图》递给洛婉兮,又指了指后面那个锦盒:“祖父十分不好意思,遂命我带了一套文房四宝过来。”又俏皮的眨了眨眼:“我看了,里面有一块端砚十分不错!”

洛婉兮失笑:“得了凌老的《骑驴思归图》,我已是十分过意不去,哪好再要凌老的东西。”

“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便是。”凌婵道:“再说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对我祖父来说,那幅《金玉满堂》可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如此洛婉兮便不再多言。

到了洛婉兮的书房,凌婵颇有些好奇,站在书架前问:“你最近在看什么?”

“《大唐西域记》每多读一遍都能有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