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的洛婉兮惨白着一张脸,丁点血色都没有,衬得那双眼漆黑如墨,毫无生气,额上不间断地往下淌冷汗。

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小娃娃,脚边跟着一只黑猫,绿油油的眼睛反射出幽光。

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敲了个响锣,震得她耳畔轰鸣,头晕目眩。碧玺晃了晃身子,再一次睁开眼,双眼因为不敢置信而一点一点瞪大,显得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碧玺倏尔转身飞快的关上了门,似乎是怕阳光伤害了屋内的人。关紧门之后,她猛然跪下,膝行到洛婉兮跟前,又哭又笑:“姑娘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看奴婢了!”

洛婉兮悚然一惊,全身因为紧张而僵硬成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第七十九章

碧玺哆哆嗦嗦地抓了好几下,才抓住洛婉兮冰凉刺骨的手,摸到了一手潮湿,碧玺心中一钝,细细密密的疼起来,霎时泪如雨下:“奴婢就知道姑娘一定会回来看奴婢的,一定会的!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您说,奴婢一定会帮您做到的,您说!”

被握着的手上传来微微的疼痛感,让洛婉兮恍然回神,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似哭非笑的碧玺,一颗心如坠冰窖,她把宁哥儿抱的更紧了一些,遮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小家伙似乎是骇傻了,乖巧极了,然后洛婉兮试探着唤了一声:“碧玺?”她这模样委实有些骇人,似乎魔怔了。

闻言碧玺双眼骤亮,惊喜交加的望着开口的洛婉兮,忽然间注意到了洛婉兮怀里的宁哥儿,双唇阖合半响,激动地语无伦次:“小少爷都这般大了!”突然悲声大哭:“您当年真的有孕了!奴婢告诉他们您有孕只是想让他们不好过,可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您有孕,您那么喜欢孩子,知道小少爷也被害了该有多心疼!”

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走。洛婉兮肩膀一垮,忍不住张嘴呼吸,没有孩子,果然没有孩子的!

落在碧玺眼里就是她伤心欲绝,阴狠怨毒之色瞬间爬满碧玺整张脸庞,她咬牙切齿道:“那些千刀万剐的贱人!姑娘,当年到底是谁害死了您,您告诉碧玺,碧玺给您和小少爷报仇!是不是,是不是姑爷?”

洛婉兮心头一刺,想起了坠楼时看见的那个身影,他们之间就隔了那么一层薄薄的地板,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怎么有脸说您是不慎坠楼的,他怎么有脸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碧玺眼底充斥着愤怒,拽紧了拳头。她知道主子的死不是意外,可她真的以为和凌渊无关,都是嘉阳长公主下的毒手。这些年她折磨凌渊只是因为恨他招惹了嘉阳,恨他没有保护好主子。

“不是他,和他没关系!”洛婉兮看着碧玺的眼睛,语速缓慢语气笃定。

碧玺愣住了。

洛婉兮轻轻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不是他,和他没关系!”说起来,凌渊的确没害她,他只是见死不救罢了!可这些告诉碧玺又有何意义,只会害了碧玺。如今的凌渊位高权重,就是陆家都多有不及,碧玺一个小小的丫鬟又能如何。

“碧玺,害我的人是嘉阳和景泰帝,他们俩都死了,我的仇已经报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洛婉兮伸手摩着碧玺的脸,指尖传来的粗粝感染洛婉兮眼睛发酸,忍不住泪流,碧玺当年也是个十分爱漂亮的小姑娘:“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好了,我也就能安心了,你明白吗?”

洛婉兮看一圈这阴气森森的小佛堂,打扫地纤尘不染,可见碧玺是常来的,这丫头最是死心眼的,长年累月待着这种地方,不疯也得疯了。

“你别在这府里待着了,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给你了,你在外头也有产业,离了这儿,去外面重新开始,别把自己困在这个鬼地方,知道吗?”那些产业和卖身契是她当年给碧玺准备的嫁妆,足够碧玺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含着泪的碧玺犹豫着点了点头。

洛婉兮轻轻一笑:“还有别告诉人我来过,知道吗?”

这回碧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又忐忑不安的看着洛婉兮:“姑娘您还会来看奴婢吗?”

在她期盼的目光里,洛婉兮缓缓摇了摇头:“你好好过日子,别惦记我了,我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好,我真的很好!”

碧玺不禁泪流满面。

泪水浸湿了洛婉兮的双眼,放在碧玺脸上的手挪到她后颈,洛婉兮用力一捏。碧玺便觉眼前一黑,身子发软。

洛婉兮接住晕倒的碧玺把她放在地上,低头看了看她凹陷的脸颊,沧桑憔悴,忍不住落下泪来。

洛婉兮抹了一把泪,抱紧宁哥儿站了起来,靠在门上听了听动静,又悄悄打开门缝往外瞧,空无一人。

瑶华院因为碧玺的缘故,拢共就没几个人,后来碧玺又有些魔怔了,更是人少,等闲不敢靠近后院,比如这会儿哪怕隐隐听见了哭声,也没人敢靠近,惟恐惹怒碧玺。

这就方便了洛婉兮,她抱着宁哥儿出了屋,被外头暖洋洋的太阳一照,缩在她怀里的宁哥儿动了动,怯生生的喊:“洛姐姐?”

洛婉兮摩挲着他的脸蛋,柔声道:“下次不能乱进别人的地方了,你看这不就惹人生气了。”

宁哥儿伸手摸了摸她发红的眼,摇着头哽咽:“不进了不进了,嬷嬷?”

“嬷嬷睡着了,睡醒了就好!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否则姐姐就要被人抓起来,以后你就见不着我了。”洛婉兮不得不恐吓小娃娃,宁哥儿当时吓懵了又被她遮住了眼鼻,知道的也有限,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宁哥儿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恐的看着洛婉兮,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不说,我不说。”

洛婉兮低头蹭了蹭他软嫩嫩的脸:“宁哥儿真乖!”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叮嘱完抱着他打算离开瑶华院。刚一抬脚,就见那只小黑猫不知何时也出来了,静静的蹲坐在墙角下,见她看过来软软地‘喵呜’一声。

望着它绿油油的眼睛,洛婉兮不觉瘆了下。

小黑猫突然站起来,叫了两声,一溜烟窜出了门。

洛婉兮定了定神,抱着宁哥儿也出了门。

院外是等的心急如焚的一众人,赶紧迎上来,见一大一小俱是眼眶发红哭过的模样,不约而同的认为她们是被碧玺训了。对着洛婉兮十分不好意思,明明应该是她们进去找小主子的。

“实在是麻烦洛姑娘了。”领头的大丫鬟红螺羞愧难言的看着洛婉兮。

洛婉兮笑了笑,只这笑带着几分勉强,看得诸人更是羞惭:“没什么,我们赶紧走吧!”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这事能不能麻烦各位不要说出去,我怕…”

“姑娘放心,我们绝不会多嘴的。”洛婉兮怕人觉得她没礼貌,她们也怕上头怪罪他们没照顾好主子啊!

洛婉兮便朝她们感激一笑,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内心却没面上这般轻松,万一碧玺醒来后怀疑,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她身上。方才合了天时地利,碧玺以为看见了她的鬼魂。可在清醒的状态下,碧玺是相信她还是把她当妖孽,还有那些可能引发的后续。

她轻轻一摇头,不敢深想下去。她也知道自己冲动行事了,可碧玺那模样,她完全狠不下心撂手不管,但愿碧玺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姑娘要不要先去洗把脸?”红螺提出建议。

洛婉兮忙点头,红螺便带着她去了一处小院子收拾,洛婉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松了一口气,稍微收拾下就看不出来,倒是宁哥儿哭的眼都肿了,不过他就是个人尽皆知的小哭包,完全不需要掩饰。

收拾妥当,洛婉兮便带着宁哥儿返回靶场,在门口遇见了正要来寻她们的凌婵,她戳了戳宁哥儿的胖脸:“爱哭鬼掉了多少金豆子?”

宁哥儿扭了扭身子躲,仰头找了一圈:“叔叔呢?”

凌婵黑了脸:“输不起跑了!”

洛婉兮狐疑看过去。

凌婵脸一红,心虚的撇开眼。

洛婉兮心下好笑,想来是凌婵输了找茬,把陆钊气跑了,论口舌,陆钊可不是她的对手,何况便是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凌婵果断转移话题,问洛婉兮:“你会不会射箭?”

以前自然是会的,可这十年却是碰都没碰过弓了,遂洛婉兮道:“不会!”

凌婵自告奋勇:“我教你!”

洛婉兮颠了颠怀里的胖娃娃:“今天怕是没力气了。”

“你不会抱了他一路吧!”凌婵表示不可思议,宁哥儿份量可不轻。

洛婉兮岂不懂她言下之意,可受了惊吓的宁哥儿粘人黏得紧,洛婉兮只能抱着他哄。

“瞧着你柔柔弱弱的,体力倒不错。”凌婵由衷称赞,说话间强行把宁哥儿从洛婉兮怀里挖了出来,宁哥儿抗议,被她捏了一把脸:“没看你洛姐姐手都在抖了,先让你蝉姐姐抱一会儿。”颠了颠手,嫌弃:“你可真重喂!”

宁哥儿:“娘说重一点有福气!”

凌婵瞅瞅他的包子脸,双下巴,喷笑:“那是,谁比你有福气。”

宁哥儿煞有介事的一点头。

逗得洛婉兮忍俊不禁,盘旋在头顶的乌云都少了几片:“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凌婵自然不舍,可人也来了一会了,遂只能放行,再三道:“过几天我再找你玩啊!”

洛婉兮含笑点头。

宁哥儿也凑热闹。说笑了几句,一行人便上了软轿,回到隔壁后,与凌家长辈辞了行。凌婵便带着宁哥儿一直送洛婉兮到了垂花门处方折回。

此时,小佛堂内的碧玺悠悠转醒,她茫然的看着屋顶,猛然间坐了起来,心急如焚地环顾一圈,顿时心也空了,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直流:“走了,都走了!”

突然间哭声一顿,她抬起手,盯着刚刚无意间摸到的荷包,那是一个天青色圆形蝠纹荷包,针脚细密还散发着浅浅的薄荷香。

这荷包绝不是她的!

那是谁的?

骤然间,碧玺脸色巨变!

第八十章

热闹非凡的朱雀街突然安静下来,一金饰银螭绣带青缦官轿不疾不徐地自东向西而来。

轿内的凌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翡翠扳指,今日本是休沐日,他被急召入宫盖因太子骑马时不慎坠马摔断了胳膊,伤倒是不重,养上几个月便是。这当然不是个意外,御马监赵凿供出是受王保指使,王保乃关雎宫大总管,关雎宫里住着郑贵妃。

皇帝自然是不肯信的,然证据确凿,且赵凿一路都是王保提拔起来,又亲口指认了王保。皇帝也束手无策,遂只好采用拖字诀,将赵凿和王保一并关押,让锦衣卫、刑部和大理寺再次调查取证,择日再审。

凌渊嘴角微勾,看来皇帝还真是铁了心要保爱妃稚子,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侧过脸看着沿途街道上百姓那一张张或淳朴,或敬畏,或羡慕的脸。就是不知道这满城百姓知道皇帝如此‘情深意重’之时,会作何感想。

停在路边避让的洛婉兮不经意间一抬头,正与凌渊四目相对,她扇了扇睫毛,垂下眼帘,偏过了头。

隔着一层薄纱,表情并不能看得十分分明,不过凌渊确定那必然不是愉悦。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并不将小姑娘的冷淡放在眼里,比起因为那件事黏上来,他更喜欢这么的避讳着。

气派威严的官轿渐行渐远,消失在街口,朱雀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喧嚣,马夫轻轻一抖缰绳,吆喝一声,马车便再一次动起来,辚辚车响伴随着嘚嘚马蹄声响起。

洛婉兮靠在柔软的引枕之中,望着沿途浮光掠影的烟火气想,合该如此的!上辈子她死皮赖脸的追着他,放弃了女儿家的骄矜,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这辈子就这样吧!

回到侍郎府,洛婉兮先去了老夫人那请安,洛老夫人对她出门访友一事十分赞同,她生怕洛婉兮关在家里闷坏了。

祖孙俩慢腾腾地说了话,主要是洛婉兮在说,说了好一会儿她才回了西厢房。

留守在屋里的柳枝迎了上来,端上茶杯后开始汇报今儿下午的事:“奴婢娘已经到了,姑娘要不要见一见?”

洛婉兮大喜:“赶紧让她老人家过来。”柳妈妈是她母亲的陪房,一直照顾她到十岁才出府和她丈夫柳老爹一起替她打理外头的事,临走还把女儿送了进来伺候。柳妈妈是因为柳枝在信里说了洛婉如的事。住在别人的地盘上,柳妈妈到底不放心,遂把手头上的事理了理,进京亲自照顾洛婉兮。

柳枝便派人去请自己娘,趁着空挡又将另一回事说了:“表姑娘刚命人传了话过来,明天上午来向老夫人请安。”

洛婉兮一惊:“这么急,可有说是什么事?”一般请安都是提前个三四天打招呼,也好做准备。

柳枝摇头:“并未说。”

洛婉兮沉吟:“那就等明天吧!”又道:“说来也有半个月没见她了。”不比婚前方便,白奚妍逢一遇五就能过来一趟。她出嫁一个月,只来了一回,当时瞧着气色倒还好!

主仆几个说了一会儿闲话,柳妈妈就到了,柳妈妈高高瘦瘦,瞧着就是个精明的。她身边还跟了一个身量高挑匀称的姑娘,面容憨厚。

柳妈妈请过安后便向洛婉兮介绍:“这丫头很有一把子力气,又跟着人学了点拳脚,老奴想着姑娘这也许用得着,就把这丫头带来了,姑娘可唤她柳叶儿。”

“有力气是怎么个有法?”桃枝便好奇了。

柳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微笑不语的洛婉兮,憨憨一笑,忽然走向门口。

猜出她用意的洛婉兮几个饶有兴致的跟上去,柳妈妈摇头失笑,也抬脚跟上。

到了院子里,就见柳叶左右一看,走向紫藤架,那下面安着一张石桌并四张石凳。

“你不会想抬起这个吧?”桃枝话音未落,柳叶已经把那个大约百来斤重的石凳举过肩膀,且一脸的举重若轻。

桃枝的嘴不由自主张大了,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洛婉兮噗嗤一声乐了:“好了,放下吧!”

闻言,柳叶放下石凳,憨笑着望向洛婉兮,紧张又期待。

洛婉兮笑:“你便留下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柳叶喜不自胜。

洛婉兮笑了笑问柳妈妈:“妈妈哪儿找来的高手?”

柳妈妈叹了一声:“她爹是走镖的,后来她爹没了,她后娘容不下。这丫头胃口大得很,一顿吃的比得过三个成年男子,狠心要卖了她,偶然间被老奴撞上了,便带了回去。老奴见这丫头手脚灵活,人也憨厚,便想着给姑娘带来,若遇上个事,也能顶点用。”

“妈妈费心了!”洛婉兮动容。

柳妈妈忙道:“姑娘这话可不是折煞奴婢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主仆久别重逢,又有新人来,自有说不尽的热闹,洛婉兮的心情也因为柳妈妈的到来,好转了许多。

第二天却没等来白奚妍,而是等来了郑贵妃戕害太子,皇帝徇私枉法的消息。根本不用费心打听,就能把事情打听个七七八八,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个。

朝廷之上更是群臣激奋,尤其是注重礼法的文人士大夫,与此同时又有几位御史联合奏疏谴责郑贵妃之父兄专擅跋扈。一时之间朝野内外俱是哗然,郑贵妃与福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饶是皇帝都是一身腥。

如此吵闹了几日,惊马案以颇为戏剧的方式落幕。太子主动站出来对皇帝说,赵凿疯癫,岂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

皇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斩了赵凿,惊马案就此结案。被参的郑氏也因为重要证据似是而非被略作薄惩,降级的降级,罚俸的罚俸,并没有伤及根本。

东宫内,吊着胳膊的太子颇有些郁郁寡欢,似乎不满这结果。

坐在他对面的的凌渊似无所觉,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不高兴吗?”

心思郁绕的太子动了动嘴角,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若是以前,父皇终于松口让他完婚,他怕是要开心的手舞足蹈。

他和陆静怡的婚事在六年前就定下,可如今他都十七了,陆静怡更是十八了。父皇却迟迟不肯让他们完婚,如此不过为了借他未成人的理由阻止他参与朝政。眼下父皇终于定了婚期,大婚后,父皇再不愿也必须让他议政。本该高兴之事,可一想代价却是郑贵妃的命,太子便高兴不起来。

谋害储君,这个罪名落实了,就是皇帝也保不住郑贵妃,郑贵妃必死无疑,没了郑贵妃的福王,算什么!

凌渊抬眸看着掩不住失望与不甘之色的太子,心下一哂,换了个问法:“朝野内外都在传颂殿下纯孝仁义,胸襟宽阔,殿下也不高兴?”

太子顿了下,容色稍霁。之前他被父皇连番斥责愚钝,经此一事,风向立时调转。可想起郑贵妃,他实在不甘心,这些年宠冠后宫的郑贵妃母子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他犹豫了下吐露心声:“太傅,可贵妃逃过了一劫!”这个女人竟想置他于死地,第一次逍遥法外了,难保没有第二次。

凌渊声音平缓:“殿下是嫡长子,既嫡且长,贵妃与福王再得陛下宠爱,只要这满朝文武拥戴殿下,天下百姓认可殿下。他们也威胁不到殿下,太子明白吗?”

太子似懂非懂的看着凌渊。

半响也没见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凌渊心下一叹,继续道:“此时想扳倒郑贵妃不难,可福王还在。贵妃一死,陛下所有的愤怒都会冲着殿下来,他会加倍疼爱福王,对殿下越加不满。

可殿下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而选择了原谅郑贵妃,陛下会心怀愧疚,文武百官也会觉得你胸襟宽广,心地纯孝。至于郑贵妃,陛下最恨人对子嗣下手,便是原谅了她,可心中难免有疙瘩。天下皆知她心狠手辣妄想残害储君,福王由这样一个母亲教养,旁人如何想。”

皇帝虽然不满太子,可他拢共就剩下两个儿子了,绝不会希望有人对自己儿子下死手,万一哪天再出个意外,这锦绣江山可不就便宜外人了。

太子如同醍醐灌顶,感激涕零的看着凌渊:“多谢太傅帮我!”

凌渊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陈府中,陈忠贤与陈铉也谈论起惊马案,陈忠贤一声冷笑:“好一招苦肉计,把陛下、贵妃和福王都算计了进去。”

“真不是贵妃动的手?”陈铉狐疑了一句,郑贵妃这女人可不是个善茬,她做梦都盼着太子死,设计暗害太子这种事要不是叔父劝着没有完全把握绝不可下手,她贵妃早就做了,这个女人早已被皇帝宠的目空一切。何况涉事的王保最是会逢迎,一直想借着郑贵妃取代叔父。

“要真是贵妃动的手,我能一无所知!”陈忠贤一脸的阴霾,就怕郑贵妃冲动行事,他在她身边安排了不少人。

觑着陈忠贤的脸,陈铉乖觉的闭上嘴。

陈忠贤凉凉道:“他凌渊可真下得手了,就不怕万一把太子给真摔死了。”

想起凌渊,陈铉便觉胸口一闷,不是很抱希望地恹恹道:“那我们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陛下就没怀疑过?”

“未必没有,但是陛下恐怕更偏向于认定是贵妃所为,只怪贵妃素行不良。”陈忠贤阴沉道。

郑贵妃手底下可没少沾人命,这些年她能屹立不倒,除了摸透了皇帝的心思,很重要的另外一点就是她从不给可能威胁她地位的女人成长起来的机会,刚冒头就被她摁死了。这其中有些皇帝不知道,有些皇帝知道,因为不上心,懒得计较罢了。

白奚妍在院外徘徊了好一会儿,见陈铉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只得对守在门口的小厮道:“大爷若是问起来,便说我回大舅家看望我外祖母去了。”前一阵她就想去,可因为惊马案,府内气氛压抑,外头也是风起云涌,想着两边立场,她觉得不好这档口过去,遂改了行程。

这会儿结案了,白奚妍再是待不住,她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婉兮。

第八十一章

“闫夫人想让你嫁给闫珏!”惨白着一张脸白奚妍握着洛婉兮的手不觉用力,身体轻轻颤抖。

洛婉兮脸色一变,摩着白奚妍的背安抚:“表姐你别着急,你慢慢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的,闫夫人和我娘说话时我听见的。”白奚妍急急道:“她要我娘撮合,我娘拒绝了,她拒绝了!可闫夫人这个人,这个人都说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十分疼闫珏。婉兮,你要小心!”

若非她的缘故,洛婉兮根本遇不上闫珏,也就不会被闫珏惦记上,更不会招惹到溺爱儿子的闫夫人。思及此白奚妍便是不住的落泪。

洛婉兮心头微沉,对白奚妍道:“表姐,你放心,我会小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洛家和闫家的阵营和之前的不愉快,闫夫人显然是想不走寻常路,否则谁愿意嫁给她那傻儿子。

“闫夫人可有具体说要怎么让我嫁过去?”洛婉兮又问,知道了总有个防备的方向。

白奚妍摇了摇头:“我娘拒绝了闫夫人后,闫夫人便不是很高兴,马上就走了。婉兮,你要当心些!”

望着白奚妍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担忧的脸,洛婉兮心头泛暖,再一次道:“嗯,我会小心的。”

姐妹俩说了会体己话,白奚妍婉拒了用饭的邀请便要走了。洛婉兮也不多留她,嫁了人到底不比以前。

“我去给外祖母请个安就走。”白奚妍道。

洛婉兮点头,两人相携出了门,刚走到院子里正遇上过来的柳妈妈。

白奚妍脸色微微一变,赶紧低了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