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落音,软剑便跟蛇一样朝他卷了过来。徐燕归大惊,上蹿下跳地躲着,连声道:“你息怒啊,我又没做什么,再说就算想做什么,我也不敢啊!那女人那么厉害,不欺负我都不错了,你还怕我欺负她?”

面色含霜,沈在野下手极狠,一拳打在他心口,软剑瞧着就要卷上他的脸!

“你不是都要杀了她了吗!”徐燕归连忙大喊:“现在算怎么回事啊?为个死人跟我算账?你还敢说你心里没她?!”

手一僵,沈在野停了动作,怔愣地看着他。

徐燕归本来还想揶揄两句的,可对上他这眼神,他竟然觉得心里一震,跟着难受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堂堂沈在野,叱咤风云的丞相,从小到大都是站在人群顶尖上,再难的事放在他手上都能被顺利地解决,从来没有尝过失败滋味儿。这么一个人,现在眼里竟然透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没看错,就是绝望,一片黑色之中,一点亮光都没有。

“你…”

收敛了平时嬉皮笑脸的神色,徐燕归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然而沈在野没给他这个机会,收了软剑便大步往外走了。

日落西山,相府里的灯一盏盏亮了,沈在野穿过回廊,穿过花园,最后停在了争春门口。他觉得自己走得算是很快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爷,您终于来啦?”门打开,有人跟往常一样朝他扑了过来,低垂着脑袋略带委屈地道:“饿死妾身了,菜都凉了,您做什么去了?”

“有点事耽误了。”沈在野没敢看她,带着她一起进去,坐在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旁边。

桃花脸上带着笑,却也没抬眼,只殷勤地给他摆好碗筷,然后道:“多谢爷赐菜,这些菜就算冷了应该也很好吃,看样子厨房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你喜欢吗?”沈在野问。

“嗯,喜欢。”桃花捏着筷子,低笑着问:“爷想先吃哪一盘?”

“你先吃吧。”沈在野抿唇:“我还不是很饿。”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桃花深吸一口气,夹了肘子肉,慢慢放进嘴里,像吃普通的菜那样吃着,咽下之后还笑:“真好吃。”

沈在野没看她,脸上一片平静,只盯着桌上的菜,看姜桃花一样尝了一点,最后喝下去一大碗汤。

“多谢爷的款待。”吃饱喝足,桃花起身,朝着沈在野行了大礼:“也多谢爷一直以来的照顾。”

身子一僵,沈在野闭了闭眼:“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既然知道有毒,她还吃?

桃花没说话,头埋在地上,身子跪着蜷缩,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她才十八岁而已,放在普通人家,还应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天真善良地等着夫君来娶她,给她幸福美满的下半辈子。土沟女号。

可惜她生成了姜桃花,生成了赵国的公主,他的娘子。头上戴着金簪玉钗,身上穿的是华服锦绣,命比别人富贵,却也比别人短了许多。

“起来吧。”沈在野低声道:“你既然看得透,又选择按照我的路去走,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你去了之后,我会将你厚葬。”

“多谢。”桃花抬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眼眶红得厉害:“妾身连死,都得谢谢爷,谢谢爷选了最没痛苦的毒,谢谢爷决定将妾身厚葬。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喉咙微紧,沈在野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这最后一程,爷也不打算送妾身了吗?”看着他的背影,桃花轻声道:“放心,妾身不会记恨爷的,您还是留下来吧。”

第115章 怎么会放不下 3200钻石加更

脚僵硬在原地,沈在野背对她站着,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像是在犹豫。

桃花没催他,就跪在地上等着。良久之后,他终于转过身来。低眼看向了她:“你的毒,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这么长的时间,我陪不了你。”

一个时辰。

姜桃花失笑,笑得险些控制不住:“我的爷啊,您还记得有个傻子说要跟您天长地久吗?那傻子可真傻,您连一个时辰都觉得久,她却想着有没有可能跟您一辈子。”

心头一痛,沈在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那不是你说的玩笑话吗?”

“爷还是不太懂女人。”桃花抬眼看着他,笑得眼里波光潋滟:“没有女人会把这种话拿来开玩笑,之所以说是玩笑,是因为说出来才发现只有自己是认真的,别人都没当回事。一厢情愿的事情,就只能是个玩笑,人毕竟都是要脸的。”

“妾身是真的想过,也许利益相同。妾身可以帮您一辈子,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也继续留在您身边,给您做桃花饼,给您绣枕头。等你我都老了,还能拌拌嘴,也算不寂寞。”

师父说过,动情是很愚蠢的行为,因为这世上能爱你一辈子的,除了父母就只有你自己。别人的感情捏在别人手里,都是说变就变的。

姜桃花认真地听了这话,却没当真。毕竟很多戏本子上都写,才子佳人,幸福一生。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到底还是信的。然而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师父给她算好了结局,是她自己不管不顾要往坑里跳,根本怪不得谁。

轻叹了一口气,桃花低笑道:“谢谢爷再次教了妾身规矩,妾身以后,断然不会再胡思乱想。”

沈在野沉默,一张脸安静得像是石像,半丝波澜也不起。然而没人看见他的眼睛,里面有惊涛骇浪。风暴漫天。手里的东西差一点就想直接递给她,想告诉她他没那么狠,也没那么…绝情。

已经有很多女人说过他绝情了,每一个见他最后一面的女人,都会问他为什么,然后骂他绝情绝义,不念旧恩。他对那些女人的确没有什么旧恩好念,怎么说他他也不在意。

但姜桃花…他实在不想听她说这样的话,一个字也不想听,一个音也不想听。

“你要恨我也随你,怨我也随你。”微微抿唇,他道:“来世若有机会。我会站在原地不动,让你复仇。”

微微一愣,桃花笑了:“爷怎么这么傻?”

“这是我欠你的。”沈在野看着她道:“任凭你用什么法子杀我。我都不会动。”

“别误会。”歪了歪脑袋,桃花笑道:“妾身说您傻不是褒,是贬。您是为什么会觉得,妾身对您的恨足以让妾身下辈子都记得您,还要去担上一条人命来报仇?”

身子一僵,沈在野愣愣地看进她的眼里。

睚眦必报的姜桃花,会不向他报仇?土沟他弟。

“与爱相对的不是恨,是忘记。”桃花认真地看着他道:“恨一个人是连着自己一起惩罚,忘记一个人就轻松多啦,爷带着对妾身的愧疚活下去就好,等妾身再生之时,必定不会再记得您。”

说完,又朝他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一字一句地道:“妾身与爷之间,自今日起,恩断义绝!”

眯了眯眼,沈在野微恼:“你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沈姜氏,哪里来的恩断义绝?”

桃花不再说话,磕头起身之后,便扶着桌子走到床边,乖乖巧巧地躺了上去。

沈在野僵在原地,看了她许久,才恼怒地挥袖往外走。

争春里一片死寂,没人发现青苔不见了,也没人去主屋里看看姜桃花。桃花安静地躺着,像将亡的老人,等着黑白无常的到来。

沈在野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药房。与姜桃花有过来往的李医女正在熬药,冷不防就被人抓了出去。

“相爷?”吓了一大跳,李医女不解地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姜氏病重,命在旦夕。”沈在野低沉着声音道:“你将这个送去争春给她吃了,别说是我给的。之后再来书房找我。”

“…”接过一个翡翠色的小瓶子,李医女一头雾水,压根没反应过来。但是沈在野根本没打算给她想明白的时间,一把就将她推出了药房。

姜娘子病了吗?为什么没人来传她,倒是相爷亲自来了?李医女边走边想。相爷的表情看起来可真奇怪,分明是他亲手给她的药,让她去争春,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起来却像是万分不情愿,被谁逼着似的。

她没看错,沈在野心里就是被人逼的,心里的两个小人大开战火,你来我往,挣扎不停。

一个小人说:“这一次放过姜桃花,就是继续给你自己留个后患,而且她一定会记恨你,百害无一利!”

另一个小人说:“我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了,你想放过她。既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那这样做了,也不必后悔。”

闭了闭眼,沈在野低笑。罢了吧,他不是神,一辈子总要有个犯错的时候,他大不了只是把犯错的机会都放在了姜桃花身上,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也是他该受的。

说起来姜桃花已经很久没对他用媚朮了,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知道没用。但是他突然很好奇,赵国的媚朮是不是有一种媚人于无形的?恰好姜桃花就会?不然那么个虚伪狡诈的女人,他怎么就…

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

“你把解药给她了?”徐燕归还在书房里,看着他回来,挑眉就道:“刚才我就想到了,你没道理不吃那瓶药,说些瞎话骗鬼呢?”

没理他,沈在野跨进房门就找了椅子坐下,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徐燕归撇嘴道:“这样以后该怎么办?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能保住姜氏的法子吗?”

若是有,他至于走到这一步吗?沈在野嗤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你与其想法子怎么保住她,不如想想看怎么才能让她消气吧,她定然是恨死我了。”

“她又不傻。”徐燕归皱眉:“吃了解药保住性命,你又不对她第二次下手,那她就该知道你是放过她了,还恨什么?”

是吗?眼睛微微亮了亮,沈在野抬头看他:“你确定?”

“你不懂女人我懂。”徐燕归轻哼一声道:“等她养几天身子,顺便把太子的晚宴躲过去,之后你好生哄一哄就没事了,关键是哄的时候诚心些。”

像上次那样吗?沈在野抿唇,这个他倒是会的,要是真这样简单…

“主子!”

不等他想完,门外的湛卢突然就冲了进来,满脸惊慌地道:“主子,争春里没人了!”

微微一顿,沈在野抬眼看他:“没人了是什么意思?”

湛卢急得不会说话了,干脆将李医女一把拉了进来。李医女跪在地上,依旧很莫名其妙,声音尚算平静地道:“奴婢按照相爷的吩咐过去的时候,姜娘子已经不在争春里了。”

瞳孔一缩,沈在野看着她手里捧着的解药,脸色霎时惨白,起身就往外冲。

“府里找过了吗?”他想很平静地问,然而声音却在轻轻发抖。

湛卢皱眉:“正在让人找,还没找到,但是问过夫人那边了,姜娘子没有拿腰牌,应该出不去府门…”

“你傻吗!”一听这话,沈在野暴怒,当即转身就改道往侧门走:“她哪里需要夫人出府的腰牌?我上次给她的玉佩就可以出府,你还不派人去追?!”

湛卢大惊,连忙应声而去。反应过来的徐燕归戴着斗笠跟了出来,一路上不停地问他:“怎么会这样?她中毒了还能跑啊?那毒可是老人家亲手配的,世间解药就这么一颗,她还以为别处能解毒不成?”

“你给我闭嘴!”扯了缰绳就上马,沈在野捏了捏自己发抖的指尖,咬牙就策马往南王府的方向追。

那毒唯一的解药她错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必死无疑!一向聪明的人,怎么会这么冲动?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一回,多等一等?!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唯一能投靠的只有南王,沈在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时辰够他赶到南王府,还来得及,一切都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当对上穆无暇一脸茫然表情的时候,沈在野才体会到什么叫真的绝望。

“她没来过这里。”穆无暇疑惑地看着他,随即皱眉:“你是不是又欺负姜姐姐了?”

沈在野没回答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点结冰,快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了。无边无际的寒冷拥上来,让他无法呼吸。

“丞相?”穆无暇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他扶进王府,倒了热茶:“你这是病了吗?脸色也太难看了。”

徐燕归站在暗处,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屋子里的灯漏响了一声,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第116章 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坐在了南王府的主堂里,沈在野没说话,只怔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穆无暇几次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一看他这表情,竟然问不出口了。

“你家主子怎么了?”无奈之下。小王爷只能将湛卢拉到一边,低声问。

湛卢沉默,他哪里敢跟小王爷说,自家主子要杀了姜桃花啊?那他不闹翻天才怪。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多半是对姜姐姐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穆无暇负手回头,又看了沈在野一眼:“你不用担心我会责备你家主子,他现在的后悔,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

从他认识沈在野开始,就没见过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也是新鲜。只可惜了姜姐姐,不知道挨不挨得住沈在野的手段。

湛卢叹了口气,看了看小王爷,低声道:“您要是知道姜氏的行踪,就快些告诉主子吧,看他这样…奴才也难受。”

“我是真不知道。”穆无暇摇头:“看他这么着急,我也不可能瞒着他。相府守卫那么森严。姜氏是怎么跑出来的?”

还能怎么啊?湛卢苦笑,自家主子以前对姜氏的恩宠,到底是太过了,这一下子又来得太狠。给了她逃的机会,又逼着她逃,现在人不见了,真的也只能怪自家主子。

“别折腾了!”徐燕归有些看不下去,虽然他也不好受,但沈在野这样子,更让他觉得天都要塌了似的:“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姜氏必死无疑,你在这国都里找个尸体还不简单?呆坐在这里干什么?厚葬去啊!”

身子一震,沈在野抬头看他,目光锐利得像十把软剑。

“你瞪我也没用。”徐燕归道:“人是你决定杀的,毒是你下的,菜是你赐的,现在成了这样的结局,你怪得了谁?一开始老老实实说舍不得她,把她送出府不就好了?非要等到现在这样的场面,才肯明明白白显露心疼?你心疼给谁看?姜桃花反正不会原谅你了,死活都一样!”

“徐公子!”湛卢忍不住挡在他面前,眉头紧皱:“您别这样跟主子说话。”

“他做得出来,我还说不得了?”伸手指着沈在野,徐燕归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说过多少次别玩口是心非那一套,早晚会出事。他不信。现在怎么,摔了跟头,还要人哄啊?他多大了?”

穆无暇听得震惊,走到沈在野身边,看了看他的表情:“丞相是因为姜姐姐死了,所以才这样的?”

沈在野垂眸,终于沙哑着声音开了口:“殿下恕罪,微臣今日情绪不佳,难以控制,失态了。”土肠冬圾。

歪了歪脑袋,南王道:“我没想到姜姐姐在你心里会这么重要,竟至于让你失态难控。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鱼与熊掌不能两得。”沈在野勉强笑了笑,看着他道:“微臣虽然痛苦。但未必做错。殿下也该记得,在成大事面前,女人是微不足道的。”

“微不足道。”慢慢品了品这四个字,穆无暇摇头:“丞相做什么都是对的,想法也都很周到,唯独女人方面,注定得吃大亏。”

人与人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自己对别人好,别人才会愿意对自己好。他把女人看得太低,那自然不会有女人将他放在心上。

但,沈在野的心上,分明已经有了姜桃花。也是可怜,在明白这件事的同时,他也永远失了去她。嘴硬不承认,只会增添自己的痛苦罢了。

“微臣先告辞了。”缓过神来,沈在野别开头没看穆无暇,起身道:“已经快宵禁,微臣会尽快派人找到姜氏,王爷安歇吧。”

“好。”穆无暇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开,心里不免也有些难过。

姜氏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国都城隍庙。

青苔将自家主子放在稻草堆上,扶着她的肩膀,一边掉眼泪一边替她顺气:“您先把毒血吐出来,奴婢带了水,先吃药。”

桃花惨白着一张脸,依言侧头,按着自己的心口,吐出一大滩的毒血来。艰难地呼吸了一阵子,便接过青苔递来的药,拼命咽下去。

“把地上盖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沙哑着声音,姜桃花道:“在这儿休息半个时辰,咱们就得走。”

青苔急得哽咽:“走哪儿去?已经宵禁,外头肯定不少人在找咱们。”

“就是因为他们在找,这地方才呆不得。”桃花闭眼,靠在她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寻个百姓人家,给点碎银子,让人帮咱们掩护一晚上即可。沈在野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找。”

“是。”一提起沈在野这个名字,青苔手都紧了,眼里的恨意汹涌炙热。

也亏得自家主子一早中了媚蛊,有毒进肚子里,也只会被蛊给吞噬,所以相爷没得逞。但她真的没有想到相爷会对自家主子下这么狠的手。平常的毒进肚子里,主子顶多睡一觉便好,但他给的这毒,主子却是吐了不少毒血,脸色也越来越差。

她很担心这毒连媚蛊都没办法压,那才是真的完了。

“走吧。”休息了半个时辰,桃花扶着她起身,脑子里却还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跌下去。

“主子!”青苔咬牙:“您到底怎么样了?给奴婢说一声可好?”

“没事。”咧嘴笑了笑,桃花道:“只是赵国的蛊可能还不太认识大魏的毒,在打招呼寒暄呢,没急着动手,所以我有些难受。等他们熟悉了,彼此放下戒备了,咱们赵国的蛊肯定能一口吞了大魏的毒。”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青苔急得直哭,背起她就往外跑。

“我重不重?”桃花闭着眼睛问。

“奴婢背得起。”青苔声音里满是沉重:“您再坚持一会儿。”

轻笑了一声,桃花道:“你这小丫头真不会说话,什么叫背得起,你要说主子真的很轻,轻轻松松就能背着跑遍国都,这样我才放心啊。”

“…”喉咙里一阵阵地疼,青苔背着她站在路上,差点忍不住嚎啕大哭。

“你别太难过了。”桃花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想看你家主子今晚上肯定是能睡个好觉,而相府那位一定睡不着,咱们赢了啊…”

青苔咬牙道:“您要是有事,奴婢说什么也会冲去相府取那狗贼首级!”

背后的人没了声音,手垂在她的肩膀上,无力地晃动着。

“您不阻止,奴婢就当您同意了。”

深吸一口气,青苔红着眼睛就去敲一户人家的门,没去想自家主子为什么不说话,等给了人银子,找了房间安顿,将背后的人放在床上的时候,青苔才敢颤颤巍巍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息尚存。

抖着嘴唇哭了出来,青苔像刚经一场大难,差点没了家的孩子一样,靠在桃花的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丞相府。

湛卢看了沈在野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明日要如何同府里的人交代姜娘子之事?”

沈在野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平静,只是脸上还没什么血色,闻言便开口道:“同众人说,姜娘子旧疾复发,被送去山上的寺庙里养病了。”

微微一怔,湛卢皱眉:“可…”可姜娘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啊。

“现在没有空引起与赵国的争端。”沈在野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是。”湛卢应声退下。

坐着发了会儿呆,沈在野起身,跟平常一样更衣准备就寝。

他想明白了,只是个女人而已,本也是要杀掉的,他有过放过她的念头,是她自己没能抓住机会,实在怪不得他。

没了就没了,他再沉浸于此事之中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如好好休息,准备迎接与太子的晚宴。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他就不信以后遇不见更好的。

心里慢慢平静,沈在野躺上了床。

然而,当一股子熟悉的药香透出枕头钻进他鼻息里的时候,沈在野就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