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地点头,沈在野挥手让他们下去,然后坐回营帐里,双手交叠在胸前,眼里暗光微闪。

徐燕归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厮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了,正想躲远点,结果还没出营帐,就听得沈在野喊了一声:“燕归。”

一这么喊他就没好事!徐燕归咬牙:“我最近耳力不佳,听不见人说话。”

“你替我守在军中一段时日吧,我有事要离开几日。”才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沈在野直接道:“有什么重要的决定,你进城知会我一声再说。”

进城?徐燕归一愣。回头看他一眼:“你这个时候进城,不怕被人挟持?”

“挟持我有何用?”沈在野轻笑:“就算没了我,他们也不会轻易退兵,姜桃花会明白的。我…进城看看赵国国都是什么样子。”

还看国都呢,徐燕归冷哼,这厮进城要是不直冲皇宫,他脑袋摘下来给他当球踢!

不情不愿地应了。见他立马要收拾东西的样子,徐燕归连忙多嘱咐了一句:“你有人性懂感情是好事,但也莫因为感情,误了大事。”

大事?沈在野笑了笑:“你放心,我来这里做什么事的,我自己最清楚,绝对误不了。”记记宏才。

那就好。徐燕归点头,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便想剩下的需要交代的细节,明日一早在他出发之前再说也不迟。

然而,他前脚出了营帐,后脚营帐里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国皇宫。

桃花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里一直隐隐作痛,起身想喊青苔。但大战之后,众人都累得去休息了,她再把人吵起来也是不妥,于是摸了当初路上大夫给的药来吃了,缓了一会儿,疼痛倒是轻了些。

“不应该啊。”捂着肚子小声嘀咕,桃花道:“我不能怀孕,那这肚子怎么摸着有点硬邦邦的东西?月信也好久没来,还一直坠疼…”

这些征兆怎么看怎么像怀孕,可御医把脉的时候,都没提过喜脉的事。

她难不成得什么怪病了?

心里突然有些恶心,桃花翻身就趴在床边干呕,呕了个昏天黑地,嘴里正苦呢,旁边便有人递了茶水和帕子过来。

“青苔?”

屋子里都没点灯,桃花叹息:“我还是把你吵醒了?没事,你继续去睡吧。”

旁边的人没吭声,桃花身子一僵,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抬头一看。

黑暗里的影子可比青苔高大多了,明显是个男人。

“你…”心里微动,桃花皱眉:“是谁?”

黑影没吭声,将茶杯抬到她嘴边,喂她漱口,然后又塞了颗酸甜的梅子给她。

桃花眯眼,伸手就抱住这人的腰,一抱就知道了:“爷怎么来了?”

沈在野挑眉,颇为好奇:“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故意没吭声想吓唬吓唬她的,结果竟然没能成功。

桃花哼笑,松开手道:“妾身好歹抱爷也抱了一年了,哪能认不出来?只是…在这个关头,您竟然进了国都。”

“大战初歇,不是进城的最好时候吗?”沈在野伸手就将她要收回去的手给拉了回来,像缠腰带似的缠在自己腰上,然后在她床边坐下,让她舒服地靠着:“要休战几日,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冷哼一声,桃花闷声道:“爷的箭法好,妾身就死不了。”

这人可真是奇怪,她一时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了,看起来是没想要她性命的,但又偏生在做要她性命的事。看起来是想放过赵国的,可这一次次的,又分明是在全力攻打赵国。

她自认在那后院之中,是最了解他的女人,然而出了后院,遇上这些家国大事,她也有看不懂他的时候。

“被吓着了?”沈在野放柔了声音:“看你那日脸色不太好。”

“废话。”桃花翻了个白眼:“那么凌厉的箭从您耳边经过,您不被吓着啊?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吓着了妾身,还来给个安慰?”

他们不是已经是敌人了吗?

沈在野没回答,点了灯,将她面对面抱在自己怀里,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地摸着她的脸,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古怪起来,桃花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被他捏在手里,大气都不敢出,只感觉他指腹上的茧子蹭得她有些痒。

“你一个妇道人家,操心背后的事也就罢了。”终于开口,沈在野不悦地道:“身子本就不好,还去前头掺和什么?”

这是…心疼她?桃花撇嘴:“还不都是爷逼的?”

“关我什么事?”沈在野轻哼:“是你赵国的官员幺蛾子多,心不齐。”

“这个我知道。”姜桃花皱眉:“可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回来了,长玦也一直是被放逐在外的,朝中的形势,我俩都不是很清楚,一时间难分敌友。”

除了几个明显有党派的人,其余的人是好是坏,她从何得知?还不只有摔了跟头之后才摸得清路。

“我要在这儿住几天。”沈在野道:“你也同样哪里都不许去。”

哈?桃花震惊了,想松开手,却被他压得死死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爷以为当下是什么情况,还容得您在我这儿住几日?”

第222章 相府的日子

她现在是一个人,所以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故而还能跟他好好说话,但要是等明日天一亮他还在的话,那是定然会被人抓起来的,他哪儿来的自信自己会答应他啊?

“又不是白住。”斜她一眼。沈在野道:“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桃花狐疑地看着他:“爷该不会又是在诓妾身吧?”

轻声一哼,沈在野道:“那会儿在侧城门我说了什么,你不记得了?”

侧城门?桃花回忆了一下,眯了眯眼:“您有意收拢冷奉常之辈。为你所用。”

那高腾上城墙救走冷奉常的场景可是很震撼人心的,这毒蛇话又说得漂亮,定然会有不少人动心,她还没跟他算这笔账呢。他倒是主动提起来了。

“等有人与我联系的时候,我会把他们的名单交给你。”沈在野道:“这东西,你可想要?”

这怎么可能不想要!桃花眼睛亮了,立马扑上去抱住人家大腿:“爷当真肯给?”

“当真。”沈在野道:“只要你让我在这儿住上几日,并且,你陪着我,那名单我会双手奉上。”

就这么简单?桃花有些意外,怔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问:“爷为什么这么帮妾身?”

“不是帮你。”别开头,沈在野道:“攻打你这小小国都若是都用这些阴谋诡计,那我岂不是太无能?此举算是让你三目棋,最终就看你还有没有本事回天。”

姜桃花眼泪都出来了,扑到他怀里便道:“原来穆无垠当初说的话也不是全错,爷当真是个好人。”

穆无垠?这名字好久没听见了,沈在野眯眼,捏着她的肩膀看了看她:“你还记着呢?”

“啥?”桃花一脸茫然。

“穆无垠。”沈在野不悦地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桃花干笑。心虚地垂了眼眸:“就随口一提,爷不用放在心上。”

轻哼一声,沈在野将她按回床上,自己也宽衣躺了上去:“太晚了,睡吧。”

咽了口唾沫,桃花看了看四周,不太安心地闭上眼。这可是赵国的皇宫啊。明早被人看见他在这里,那还不翻了天?

然而,她睡觉终于又有东西能抱着了,虽然抱的是条毒蛇,但也让她觉得无比踏实,心里的担忧没一会儿就不见了,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本以为第二天会被青苔的惊叫声吵醒的,然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宫殿里平静得很,睁开眼看了看,沈在野已经不见了。

难不成昨晚是她做的一场梦?桃花有点恍惚。

“主子。”青苔神色复杂地端着洗脸水进来,看了看她:“您醒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桃花看了看她,试探性地问:“出事了?”

青苔点头,无奈地道:“千大人和相爷一早就在院子里打了一架。现在两个人在侧堂密谈,已经谈了半个时辰了,也没动静。”

被师父发现了?桃花咋舌,不过想想也是,千百眉那么高的内功,任凭沈在野躲在哪儿都没用。

不过,这两个人有什么好谈的?

简单收拾好自个儿,桃花连忙提着裙子去了侧堂,推开门一看,里头两个人好端端地坐着,沈在野嘴角微微泛青,神色却也算自在。

自家师父表情很凝重,但见她进来,倒是柔和了不少:“你醒了?”

干笑两声,桃花跑到他旁边坐下,看看这两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千百眉道:“为师跟他聊了会儿天。”

沈在野点头:“似乎也能聊到一起去。”

这两个人能有什么聊到一起去的?桃花伸手,直截了当地指了指自己:“跟我有关?”

“这是自然。”千百眉叹息,眼里情绪翻涌,最后却统统压了下去,只笑着对她道:“我们都觉得,你该在这宫里好好休息一阵子,所以长玦那边,为师会帮你,而他,负责留在这宫里照顾你。”

“照顾我?”桃花莫名其妙地看了沈在野一眼:“我有什么好照顾的?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沈在野笑意收敛,有些不悦地拿了旁边的镜子给她:“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气色。”

从离开国都开始,她的气色就没好看过,人也越发的单薄,跟张纸似的,风一吹就走了。

“这…”桃花摸了摸自己的脸:“吃点补品就好了。”

“为师请了江湖上的朋友过来给你看诊。”千百眉道:“这宫里的御医多庸才,他倒是对奇毒颇有研究,应该过两日就到了。”

沈在野点头:“我带了些药材来,你也应该都用得上。”

有点受宠若惊,桃花嘿嘿笑着,乖乖点头:“都听你们的,只要外头不打仗,我就好好养着。”

她要是真听话了,那才是见鬼了,沈在野没理她,看了千百眉一眼。千百眉回视他,两人都有些不情不愿,然而因为某些原因,还是达成了一致的想法。

沈在野就这么在桃花的宫里住下了,姜桃花瞧着,恍惚间还以为两人又回到了相府的那段日子。不同的是,这次是她坐在桌边,他端东西过来给她。

“试试看。”沈在野淡淡地道:“若是不对,就让她们再去熬。”

晶莹剔透的燕窝,闻着很香。桃花接过来尝了两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爷亲自做的?”

“你想多了。”沈在野道:“青苔做的,我顺手给你端过来罢了。”

就知道是这样!桃花撇嘴,还是高高兴兴地把燕窝吃完了。春天要到了,天气有些回暖,吃下去一罐子热腾腾的东西,她出了些汗,于是让青苔备水想洗个澡。

沈在野在侧堂等着,本以为她洗澡不用多久,结果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主殿的门开。

皱了皱眉,沈在野踢开那殿门就进去看了看。

青苔正对着浴桶发愁,见他进来,慌忙想挡住:“相爷,奴婢正要把主子弄出来,请您先回避一二。”

沈在野眯眼,低头看着她问:“我与你家主子是什么关系?”

“…夫妻。”

“那你与你家主子是什么关系?”

“…主仆。”

“夫妻和主仆哪个更亲近?”

“…夫妻。”

“很好。”沈在野点头:“那你就回避一二吧。”

“是。”青苔应了,十分愧疚地退出去关上门。可是,等关上门之后她才发觉,为什么是自己回避啊?自己好歹也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遇见,而相爷如今与自家主子关系有些蹊跷,他才该回避才对啊!

想是想通了,青苔也没胆子进去把沈在野赶出来,只能怪自己太笨,怎么每次都被人绕进去?记记扑才。

看着那趴在浴桶边睡着的人,沈在野轻笑了一声,摸摸她的头发,拿袍子将她整个人给裹了出来,细细擦干之后,一件件地替她穿上衣裳。

姜桃花这会儿要是醒着,肯定会被沈在野的神情震惊。外头的阳光穿过窗户的雕花缝隙照进来,把他的五官都蒙上一层柔光,瑞凤眼里的神色温柔又缠绵,像是在包裹什么绝世的宝贝,小心翼翼又有些欢喜。

没防备的姜桃花一向最让他喜欢,不过这身子也真是瘦了不少,这几日也不知道能不能补回来。

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沈在野皱眉摸了摸,总觉得里头跟有个什么东西一样。可是一想吕氏的话,还是打消这念头,她要怀孕,怕是真的很难吧。

“我可以不吃吗?”

用晚膳的时候,桃花看着面前这一大桌子菜,脸都青了:“您这是要撑死我?”

沈在野抽了筷子出来,先给她夹了个鸭腿,后又拿碗给她舀了汤:“又没让你全部吃完,能吃多少是多少。”

“可是。”桃花皱眉:“我不想吃这些。”

“那你想吃什么?”

“酸辣鸡。”吧砸了一下嘴,桃花道:“原先宫里有宫人会做的,我跟长玦都爱吃,只是现在那人好像不在宫里了。”

“不在宫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没好气地捏开她的嘴,沈在野塞了肉进去,冷声道:“老实吃饭。”

委屈地扁扁嘴,桃花咽着饭菜,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旁边这人。

沈在野睨着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桃花不吭声,眼里泪光盈盈地继续看着他。

沈在野:“…”

“罢了。”别开头,他道:“你自己去院子里活动,明日你师父请的大夫就来了。”

“好嘞!”立马变脸,桃花欢天喜地地就出去在院子里蹦跶了,沈在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抿了抿唇。

最近总觉得身子疲乏,桃花努力加大活动力度,没事就跑个步压个腿,一天下来倒是觉得轻松不少,只是肚子偶尔还是会痛,吃一颗药也就好些。

千百眉请的薛神医到的时候,桃花就乖乖地给他把脉,看着他那白色的眉毛拧成一团的时候,自己也不由地跟着皱眉:“严重吗?”

“你这脉象倒是难得一见。”收回手,薛神医道:“老夫要查查医书才能断定到底是什么病。”

第223章 三个月

沈在野听得也是有些担忧,送他去侧堂仔细查看医书,然后出来看了看桃花,低声道:“先用午膳吧。”

一想到每次吃饭那盛况,桃花的脸就皱成了一团,苦兮兮地跟着他进去。却没想到今日桌上没有大鱼大肉,只有一大盆的酸辣鸡。

“你怎么找到人的?!”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桃花胃口大开,连忙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开吃。

沈在野淡淡地道:“青苔让人去找的,我也不清楚。”

高兴地回头看了一眼青苔,桃花道:“这个月给你加月钱!”

青苔尴尬地笑了笑,看了沈在野一眼。没吭声。她最近做的好事也是太多了啊,菜是她做的,药是她熬的,连酸辣鸡都是她找人做的。她这么神通广大,自己怎么不知道啊?

吃得撑了,桃花又活蹦乱跳地去院子里走动了。冬末春初,院子里的大树上有了鸟啼声,想必是在筑巢。桃花围着那树转了三圈,伸出双手呸了两下,搓了搓,然后攀着树干就往上爬。

“主子!”青苔吓得魂都没了:“您做什么!”

“别吵!”看了侧堂的方向一眼,桃花道:“我就看看那窝里有几只鸟,你别把人给喊出来了!”

青苔闭了嘴,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不敢移开,万一她掉下来,自己还是能接住的。

沈在野正在侧堂等着薛神医翻书。这白眉毛老头儿翻了半天,终于道:“千百眉那徒儿,多半是怀了身子了。”

正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一听这话,沈在野差点呛着,皱眉转头看向他:“你确定没诊错?”

“她似乎中了什么稀奇的毒,所以脉象不太对劲。没有正常滑脉的‘脉来流利,如盘走珠’,但仔细一把又能把出滑脉,只是毒让她的脉象虚弱了,所以很难定论。”薛神医笑道:“可是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直觉还是很准的,她的确是怀了身子,你若不信,再等几月,看她肚子大起来,就知道了。”

倒吸一口凉气,沈在野傻在了椅子上。

徐燕归不是说她的身孕是假的,只是来骗他的吗?怎么会一转眼又是真的怀孕了?

“身子有几个月了?”想起先前他那一箭,沈在野浑身发凉地问。

薛神医道:“方才还不确定是喜脉。自然也没算月份,你若是想知道,就把她带进来再给老夫看看。”

“好。”沈在野起身,脸色有些发白。

她当真怀着身子,气色又一直那么差,会不会真的像书上写的那样,血崩而死?而且,书上好像还说,怀着身子的人不宜劳累,不宜太费心神,那她最近这样忙里忙外的,岂不是更加危险?

这女人有没有脑子的,怀没怀孕自己都不知道?!

有些恼怒,沈在野出门跨进院子,正想喊桃花进去,抬头一看,瞳孔就是一缩。

桃花正趴在树枝上,企图去看那枝头上的鸟窝。

“姜桃花!”一声暴喝传过来,吓得桃花一个激灵,差点就掉下去了!心有余悸地抱着树枝,桃花看了远处跟只狂暴了的狮子一样的沈在野,撇嘴道:“爷,有话好好说,您别吓人成吗?”

沈在野气得快说不出话了,飞身上去就将人给拎下来,捏着她的衣襟便吼:“谁给你的胆子爬那么高的?!”

被吼得一个哆嗦,桃花不解地看着他,呐呐道:“以前我经常爬啊…”

“那是以前。”沈在野咬牙,伸手就想拎着她进侧堂,但一想到这人的身子,他还是压下火气,直接将人抱了进去。

桃花很是莫名其妙,被放在薛神医面前,一脸茫然:“怎么了?”

薛神医笑了笑,放了手枕给她,示意她伸手诊脉。

桃花照做,一边让他把脉一边看他脸上的表情,发现这回神医的脸上没了先前的苦恼,甚至还带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