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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平日难得齐聚一堂的人物三五成群,在训练有素的小狐怪仆役们的引导下兴致勃勃地在全部重建的荟萃楼中游赏。

为了打破之前这地方在人们心中的阴森感,范周设计的新楼完全是以宽敞通透明亮为基调的。

原本的楼阁面积就已经不小,范周别出心裁,将后面的园子也平掉算入建筑面积一起建成了一个中间有巨型天井的环形三层廊阁。天井中的空地改建成花园,花木并不深密,但精巧可爱,长条石案旁几株梅花,石桌石案侧一丛翠竹,处处都有文人最爱的风雅情调。

从地下引来清澈见底的活水沿着精心砌出的水道逶迤环绕在庭院中,最后流入一个同样清浅的池塘,再经地下流出。

水中有活泼鲜艳的各色鱼儿悠游自在的游曳,水底铺着各色圆润有趣的石头。

全然的活水,水流潺潺,完全可以在兴致来时玩上一次曲水流觞。

回廊楼阁更加别致一些,两面都有大扇的窗子,只要全部打开,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把天井中的景色尽收眼底。

回廊上有各式隔间,大小不一,用途不一。

想辩论,有地方;想独处,也有地方;想以琴会友,更有地方。

总之只有文人想不到的,没有范周没设计到的。

开了挂嘛,自然要啥有啥。

夫夫俩“创造”的各种点心菜品本来就有名,荟萃楼中提供的就更上层楼了。

色香味意形毫无瑕疵,足以让人吃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

价钱当然也相当对得起食物,奸/商范周可指着这些赚钱呢。

当初想看好戏的没看成,范周果然化腐朽为神奇地把一块凶地弄成了临通新一景。

周围的商家住户更感谢范周了,这种“往来有鸿儒,谈笑无白丁”的地方近在咫尺,感觉自家的档次都提升了呢。

可惜为了保证逼格,荟萃馆的门禁十分森严,没有会员卡,想要闯进来,那就除非得有官府的腰牌了。

到底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地方,范周偶尔也会很乐意在里面呆上一天,受受这些文化人的熏陶。

殷士儋自然也是会员之一。

这小子虽然中了举,可是还在等缺,暂时没有地方要他。虽然可以继续考进士,殷士儋却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不打算去丢脸。

看他很闲的样子,范周干脆给了他一个名誉理事的名头,拜托他没事的时候过来晃晃照看一下。好歹他身上也有举人功名,万一有个争执,调节起来身份也算合适。

殷士儋明白这是范周在给他机会,这荟萃馆还真招来了不少平时宅居不出的人物,一些官员退了堂之后也愿意来晃晃,一是离得近,二来家里太座也鼓励这一行为,比什么沾满脂粉气的酒宴强多了。

做了理事就有了名正言顺和这些大人物打交道的机会,又能锻炼手腕,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差事。

故而感动的殷士儋差点要拉着范周结拜。

被梁楠理所当然的一脚踹飞。

荟萃馆开业之后就是年关了。

夫夫俩在大庆过了第二个充满了年味的年。

这一次他们可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人了,人情往来什么的,这个年过的还挺忙碌。

不仅荟萃馆办了几场宴会,聊斋茶楼的舞台剧和茶园子的说书也都加了场,算是庆贺新年。

夫夫俩还跟风地让客栈小食铺那边儿和许多同行一样在新年里布了粥棚周济城中贫苦人家。

最热闹的还是大年三十了。

夫夫俩收下的三窝两百多只大小狐狸都趁着买卖歇业跑到大宅给老祖和老祖道侣拜年。

那场面,简直壮观!

夫夫俩也不是小气的,大手笔地散出了不少好处,尤其是忙了一年的几只大狐精,各个都得了有益修行的好货,心里美得合不拢嘴。

宅子有阵法加持,这群狐狸崽子们怎么闹腾外面也不会听见动静,善解人意地把宅子让出来让这些也辛苦了一年各个都挺努力的小狐崽子们开心开心,叮嘱胡管家吴掌柜和曹掌柜掌着眼别闹过头之后,夫夫俩就干脆地回源山老巢过一晚二人世界去了。

老祖夫夫俩走了,下面立刻撒了欢儿。

打闹嬉笑,放开了喝酒,喝的晕乎乎的就难免现了原型,一宅子大大小小的毛团子滚来滚去。

还有不少两两看对眼儿的,滚着滚着就滚到角落那啥去了。

虽然有老祖赐下的灵符可以让它们在人身和狐身之间自由幻化转换,不过究其根本,它们也都还是狐怪,本性如此,奔放得很自豪。

三个修行有成的大狐精围坐一桌,让家眷也另去坐一桌乐一乐,三个老家伙笑看着满宅子的崽子们得瑟的热闹样儿,估计很快又要多出很多小崽子了。

举杯互敬,三只狐精都是心满意足。

没遇到老祖之前,哪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也能光明正大的在人世间做出一番事业来呢!

更不要说在老祖身边那怕只得一二指点,沾上几分灵气,就能把修为快快地提上一截去。

世人不知就里,只要是狐狸都被叫做狐狸精或者狐妖,事实上,狐狸精与狐妖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不过只要忠心跟着老族,继续这样努力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也能真正化成妖身也说不定呢!

前景可期,前景可期啊!

三个老家伙畅想着,不由得也是一杯一杯的下肚,喝的越发欢畅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不忘嘀咕一下这人间的种种见闻八卦。

本来他们这些本事低微的小精怪们对繁华人世的态度是敬畏羡慕又渴望的,真正融进来之后才发现,人比他们这些异类复杂的多了。

都说妖精鬼怪会骗人,人类骗起人来才厉害呢!

和那些见人可以说人话,见鬼可以说鬼话的精明人一比,他们这群的小伎俩简直不值一提。

更有那凶残冷酷贪得无厌的人,比那些凶残的妖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这些奉公守法还乐于助人的精怪相比之下简直是再纯良不过的了。

大宅里热闹滚滚,夫夫俩在老巢里倒是可以清清静静地享受一个夜晚。

山魈和猪婆龙被治怕了,小心翼翼搂起范周特地给他们的新年加餐就跑的无影无踪。

看得范周一阵好笑。

梁楠从身后抱住他,站在山头,极目远眺。

群山连绵,河谷滔滔,夜幕无垠,星华斗转。

这一刻静谧的,仿佛可以听到大自然的呼吸。

夫夫俩心神合一,慢慢沉入这种奇异的感应中。

大地在他们脚下慢慢铺开,延伸,与天幕相接,将一切都包容其中。

灵气无需引导,以一种奇妙地韵律温柔地包围着他们,身体里的灵力和妖力应和着,自觉运转起来,融入那韵律中去。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冥冥中与什么重叠起来。

每一次心跳都好像踩在未知的节奏上。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入定。

待到朝日初升,第一缕霞光映在他们身上时,两人才倏然醒转。

深深地呼吸,山间冰冷干净的空气深深沁透了肺腑。

两人讶然对视,发觉不仅自身的修为上了一个大台阶,甚至与对方的气息都似乎在一夕之间变得更加圆融相合浑然一体了。

两人默然半晌,若有所悟。

也许,那自然而然因他们入定的种种神秘韵律和他们所感应到的,便是这个世界的意识吧。

世界在用这种方法表示,它接受了他们这对外来者?

两人不能肯定,却都心生喜悦。

尤其是范周,他有感觉,他的第三条尾巴快要长出来了。

第47章 三十八步

这个年过得夫夫俩都心情不错,连梁楠的黑脸看着也没那么吓人了。

夫夫俩得了机缘,气息交融,更进一步之后,反而有了种老夫老夫的味道,少了三分黏腻,多了七分默契。

被世界接纳的那种感觉让两人慢慢沉淀了下来,放慢了脚步,留在临通城的时间多了,只有在月圆之夜天地精华之气最浓的时候才会回到源山老巢里修炼,剩下的时间便在人群中混迹。

范周想着自己先前的想法八成是有谱的。

他现在已经不觉得这个世界是依托于一本书存在了,不过接触书中人物以求机缘这个指导思想应该没错。

不然他来此之前不过刚度过了二尾天劫,区区数年,若不是顺应了某种法则,获得了机缘,怎么可能修为提升的这么快,竟然连三尾都有了要长出来的预感。

想通了这一点,范周行事就更随性了。

和胡管家他们这种土生土长实打实的狐怪狐精不同。

范周轮回多次,恢复最初一世的真身之后又没有抹掉后面几世的记忆,尤其最后一世三十几年的经历对他的影响颇深。即使已经越来越适应了现在狐妖的身份,习惯上,他还是更靠近人类一些。

至少像那些小狐怪们一样看对眼了就当众就地找个旮旯就去打滚的事情,就算家里那根木头再想,他也不可能答应。

荟萃馆走上了正规,又有殷士儋这个八面玲珑的在看顾,范周就把重心又移回到茶楼这头。

如今聊斋茶楼里的舞台剧本子已经不只是家里这群小狐怪们群策群力的结果了,很有几个文采不错的书生拿来的本子写得相当吸引人被范周买来改编排成了剧目上演,反响都不错。

更神奇的是,不仅是书生,更有几个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大字都应该不识几个的纨绔子弟居然写出了十分有意思的本子,让人刮目相看。

而且根本不用怀疑这些纨绔子弟是找人代笔打肿脸充胖子,光看那一笔不忍卒读的字,再加上那非纨绔子弟不能有的三观,就知道这绝对都是这些八成把前面这十几二十年的字一次性都写完了的熊孩们呕心沥血的结果。

范周大加赞赏之后也都爽快地收下了,别说,排出剧目来反而比那些正经的书生才子写出来的本子还要受欢迎,连戏中许多经典的台词都成了街头巷尾的流行话。

很有他们那里赵老师和郭老师的风范。

新剧频频上演,茶楼和茶园子都赚的钵满盆满,打赏钱更是让那些剧团和说书的小狐怪们恨不得更卖力一些。

赚得多,聊斋茶楼给的价钱也很大方。

一手交钱一手交本子之后,如果这个本子上演了大红特红的话,还每场都另给那作者一些分红。

这些钱加起来便不是个小数目了,绝对够那些家境并不是很好的书生学子们宽裕舒服的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

不过这些清贫文生重视这些收入理所当然,让人惊讶的是,更重视这些收入的竟然是那些家财万贯平日里斗鸡走狗饮宴无度的纨绔子弟们。

本来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写个故事能上演应该挺有趣,真正拿到了自己亲手赚到的钱,这些纨绔子的心里居然比和人炫富获胜还有满足感,尽管那钱的数目可能往日里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至少,这些银子能让他们在那些自认为有骨气清高自傲的人面前挺直腰了,鄙视是他们是吧,他们也是能靠自己赚钱的!

无心插柳的,这票纨绔子竟然收了心,尝到甜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一心当起剧作家来了。

纨绔子弟的家人们本来都对这些恨铁不成钢的败家货熊孩子们不报希望了,如今看他们居然洗心革面,整天闷在书房干起正事来了,尽管是写话本子吧,那也是个能赚钱能的名声的正经事儿不是,反正也没指望他们考个什么功名回来。

老人百年以后这群熊孩子能养活自己,他们就能闭眼去见祖宗了。

他们并没预见到未来。

本来,戏园子戏班子什么的自古有之,替这些地方写戏本子为生的落魄文人也多不胜数,不过聊以糊口罢了,很少有能以此闻名的,并不算个多么有前途的行当。

结果范周夫夫俩弄的这聊斋舞台剧横空出世,因为够通俗,够热闹,够新鲜,故事也够有爆点,最重要的是,够有规模,所以红遍全城,外地人来了若是不看上几场那都会被认为是件憾事。

久而久之,仿效的类似剧目也就应运而生,大大小小的像模像样的场子也次第开了起来。

范周顺口叫出的编剧被传了开来,写戏本子的从此有了个正经的职业名号。

因为一个好本子排出来的故事若是够红,那影响力是很巨大的,所以这些编剧若是成功了,还会被尊称一句先生。

时光流转,这种表演模式开始普遍被接受模仿,先是推及全国,后来渐渐开始走出国门之后,当年的那些为了一个本子被买下而志得意满的纨绔子们,不少都成为了千金难求一剧本的编剧大家,成了受人尊敬的先生。

顺便说,虽然有些人的书法还是烂到了家,少数流传到后世的剧本“真迹”还被人展览到博物馆,堪称丢人丢了几千年。

自从茶楼里还是上演书生和纨绔子们编写的舞台剧之后,范周没事儿就乐意过去溜达一下。

看剧是一方面,更乐的是看茶楼里的那些各种剧评。

文人相轻自古有之。

平平都是写剧,正儿八经的书生文士和那些纨绔子弟泾渭鲜明地分成了两个流派。

凡“聊斋”剧团买下过本子的剧作者进来看剧都是有专门的席位和免费套餐可以享用的,也算一种特别优待。

不光文人相轻,同行也是有竞争心理的。

纨绔子写的本子被排成剧,上演了之后自然要呼朋唤友地过来一起欣赏,兼炫耀一下。

文士书生也不免如此,只不过没有那么张扬,比较低调罢了。

暗搓搓地,这两波天然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就开始观摩对方的故事。

俗话说,三观不和,怎么能做好盆友。

互看对方都不顺眼的两拨人最开始是腹诽,后来纨绔子们嘴快,开始和朋友吐槽那些酸书生的故事多么多么无聊多么多么没创意。

听到评价的文士们自然不敢了,开始还击。

最妙的是,文士们讲究一个骂人不带脏字,文化内存不够明知道人家是在骂他,却硬是听不懂人家在骂啥的纨绔子们炸毛了。

你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我们不是君子,我们直接动手!

若不是聊斋茶楼是狐精坐镇,狐怪成群的地方,这么个打法,楼都能被他们作塌喽。

范周出面劝解几次之后,纨绔子们给夫夫俩面子,憋着不在茶楼闹事了,他们改成暗地使坏,瞅着不顺眼的就去偷偷使人揍一顿就跑,深谙盖麻袋的精髓。

范周一看这不行,闹大了他的生意会受影响,干脆大手一挥,茶楼外面不是有条回廊吗?

本来那地方装饰功能就比实用性强,平时也没啥大用,干脆,把墙面全给他刷白了,一面墙的地方空出来给他们写评论。

想怎么指指点点比比划划都可以,咱是文明人,都是靠笔头子赚钱的,也靠笔头字平事儿吧。

这倒是个新鲜主意,双方都买账。

于是茶楼更热闹了。

文士那边儿文绉绉的引经据典,纨绔子这边儿就大白话的戳人肺管子。

好在范周三令五申严禁人身攻击,言辞虽然激烈倒也没有太过分,反而成了聊斋茶楼的又一景儿。

不怎么看剧的看了这些风格迥异的“掐文”也忍不住想去看看剧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不光两边的剧都被打了广告,还各自都圈了不少粉丝,阵营鲜明地正儿八经地整出了个类似文坛之争的局面来。

回廊再长也是有限,写满了就要刷了重来。

有些“掐文”太经典了,粉丝们舍不得被刷掉,就都抄下来,汇总,还弄出好多剧评文集来。

范周看到了商机,趁势把这些“文集”也给弄来了,抽成代卖,销路还正经不错呢。

这么热闹滚滚,简直让范周找到了他们那个世界网络骂战的感觉,又有了新赚头,怎么能不让范周兴味盎然地没事儿就溜达过来看乐子。

这天正好上新剧,本子是个笔名叫做珠玑生的人写的,这已经是他第三个被排成剧的本子了,算是当红的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