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不出什么不对,但意识里卓家如此书香世家,底蕴颇深。调教出来的女儿定也是贤淑温文,不乏矜持与谨严。这个女人黯淡无光,目光虽显灵动,但绝对不是常年熏陶于百家思想,儒文道讲的大家闺秀。

当中,一定有什么发生。阿海也不会随便把不准确的信息传回来。

想到着,林作岩的目光寒气逼人,深酿出丝丝危险的气息。

戎沁心盯住这个眼神,突然后悔自己撒的弥天大谎。

“你待在这。”不久,林作岩冷冷出声,对着旁边的侍女挥挥手。“好好照顾这位——”林作岩别有韵味的瞥向戎沁心,带着不分意味的笑。

“这位——卓小姐。”

说罢,优雅的转过身去,消失在已是深沉的黑夜之中。

戎沁心心有一格停摆,她目光涣散的望着地上的某一点。她确实是被刚才林作岩别味的笑容影响了。还有那句被故意拉长的“卓小姐。”

卓小姐。

她恨恨的咬咬下嘴唇,沁心是恨自己,懊恼自己。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的去撒些完全没必要的谎话。对着那个姓卓的贼人,对着这个姓林的冷酷男人。自己仿佛挖掘出了一个完全未接触过的自己。一个默默的隐逸在内心深处的自己,那个自己那样不可琢磨,那样陌生而亲近。

戎沁心其实想的很对。

乱世出英雄,非乱世怎有英雄大展盛名。只是沁心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世界也造就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那样夺目的女子。

“卓小姐,沐浴吧。”

绑着粗辫子的一位丫鬟,梳着平眉的浓郁刘海,轻轻对着沁心说道。

戎沁心一回神,望上丫鬟细细长长的眼睛。

“噢,谢谢,谢谢。”沁心点点,望向屏风后袅袅生暖烟的木桶,清水浮动。

“那我先下去了,卓小姐有什么吩咐就喊我,我就在外面。”说罢,女子恭敬一鞠,福身退了下去。

这可真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啊!木,桶?目测了下木桶的宽深,足可以淹死自己这个旱鸭子。这家人肯真复古,1930年了好歹洗洗浴缸嘛。

想归想,其实一丝突然奔放的好奇与新鲜感从心里漾开了,一瞬间就侵染了她的嘴角。断然望了刚才的不愉快和思考。三两下,脱了自己身上恶臭如藓的衣服,解开开早已经不成形状的发髻。试探的用脚尖试了试温度。

“哇——”暖洋洋的蹿进心里。这个死天气,睡在火车上白天是烈日灼烧,晚上是寒风刺骨。自己颠簸的两头碎离,早已经没尝过什么叫享受了。

没入温度恰好的水桶里,一颗红扑扑的脸歪在水面上。

微微眯着眼睛,惺忪的迷离。

自己的明天,在哪里呢?

戎沁心。

暗晕的灯光下,红色的玉牌明光一闪,点染过林作岩的瞳孔。一只纤长的手撑着俊挺的下巴,带着思索的看着红玉的闪摆。

“卓敏儿。”

隔日,天色大好,风光和煦。

“什么,岩儿?!你说什么?”林母蓦的从木椅上弹起,停下了手中不断转动的念珠,眼睛圆睁。

林作岩不语,从怀里掏出玉牌。林太太的目光一下子便侵上这道玉牌,眼神不离不弃。

突然,她颤抖的捂住下半脸,眼泪忽的流了出来。

林作岩犀利的目光顿时软了下来,看着自己母亲的惊喜模样。无论那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卓敏儿,好歹对于母亲也是一种不小的宽慰。不能再看见原本气质娴雅,谈吐轻呢的母亲日渐消瘦了,父亲的死是她致命的伤害。

“岩~岩儿!她~她人呢?”突然,林母停下哭泣,抓住林作岩的手襟急不可耐的问道。

“就在家中,昨夜才寻找到她。”

“快!快喊她过来!”林母边说边指着下人,得令的丫鬟忙奔出门去。

坐在石凳上发呆的戎沁心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真该死,连日的不安定睡眠使得自己居然不能呼呼睡懒觉了。天一亮,眼皮就下意识的睁开。

屋子外面,花色艳郁,清香沁人,染的一鼻花香。坐在这里,不失也是一是大享受。换了一身浸缎蓝色旗袍,并不如其他的旗袍开岔出了大腿。这是件古朴的湘绣旗袍,低领,连袖,圆摆,颇有早些年间女子贤淑的风格。听说在上海滩,这样的样式的确流行过一段时间。不过事实证明,奔放的新式旗袍更加深得乱世中的人心。

拖着下巴,眼皮耷拉,戎沁心脑子里分文不装。

“卓~卓小姐!”一女子步履匆忙,脚步声越行越近。

卓小姐是谁?沁心继续耷拉着眼皮,仿佛梦游似的听见一句。

女子跑到戎沁心身边,重重喘气,实在是跑的过激,脸上红透一片。原来是昨日帮助沁心沐浴的丫鬟。

“卓小姐!”她一推发呆的沁心。

戎沁心才缓过意识,最近真是太喜欢发呆了。

她定眼望望女子。

“卓小姐!”

“啊?”

“太太喊你!”

“啊??”

“林太太喊你!”

“啊???”

“哎!跟我走吧!”说罢,拉起沁心的手就朝林家大庭快步走去。

堂前,林母显得紧张而焦虑,眉头紧蹙的望着依然空空的门口,不禁抱怨:“这丫头,喊个人去了这么久。”

林作岩坐在一旁,有些懒散的靠着椅背,脸色不温不凉。

突然,林太太站了起来,顿了好一下,目光灼热的看向门口那道光影。林作岩才偏下脸来,对着阳光落满的屋外,

戎沁心有些木纳,但经过完全清洗后的她,清秀而娴静,她的木纳仿佛为她的不着边际的马脚做了最好的掩饰。

林作岩目光一凛,眼神锁在光影中的戎沁心。

林母赶忙上前,怔怔的望着戎沁心的脸,转而,紧紧拉住沁心的双手。

戎沁心吓一大跳,这个大妈居然拿如此赤裸裸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握着自己的手。眼神不禁慌忙起来,看看林母,再盯盯自己被紧拽的手。

“敏儿?”林母亲喃。

“啊?”

“我的敏儿~~”林母再也忍不住眼泪,对丈夫的思念连带这对林老爷去世的最后遗愿执着,瞬间从这名夫人的心中倾泄。泪如泉涌,不久便不满她已颇为沧桑的脸颊上,沁心看的一楞楞的。

“可怜我的敏儿,受了这么多的苦!”

林母自顾自的说着,沁心满脸木白。

而这些不寻常的表情尽数收在了一旁依旧不言不语的林作岩目中,他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郁了。

戎沁心看着林母哭的好不伤心的脸,顿时反应过来。

我说我是卓林的女儿,卓林的女儿已经死在东芹山的山路上。

他们认识这姓卓的一家。

“敏儿十八娇女如花,我儿也早二十有四。如今,上海变迁另人瞠目,但我也有一方势力能保得敏儿安得,望兄放心。”

敏儿?

卓敏儿?

上海,势力?!

势力莫非是指这姓林的一家?现在这个莫非就是写给卓林信笺的上海人家的女主?

不是这么巧吧!!!我的天啊!!!我哪不好躺啊,躺到这户人家来了!难道就因为我拣了拣你死人的东西,就让我一辈子与这姓卓的纠缠不清?!

天啊,我还是死过去算了。

“敏儿?!”望着不发一语的戎沁心不但没有欣喜的氛围,反倒露出胡乱的新奇表情。林母心中大为不解。

戎沁心摆正欲哭的脑袋,看着眼前的妇人。

不行,现在说我不是,肯定被打的不死即残。她偷偷瞄了瞄旁边冷着一张俊脸的林作岩,心中寒碜一些。

戎沁心!豁出去,把谎撑圆了吧!

转眼对上林母疑惑的泪眼,顿时戎沁心的表情软化下来,与先前的楞木又着天壤之别。

眼泪从她的眼筐里奔涌,颗颗晶莹。她温绵的看着林母,仿佛抓住一根仅有的救命稻草。她抬起颤抖的左手,握禁夫人的手掌,秀眉细颤,哽咽出声。

“林伯母~~”她哭的泪眼婆娑。

一看沁心的眼泪,林母是更加伤心了,“敏儿啊!敏儿!真是吓坏了啊~~我的可怜的孩子。”林母于是认为沁心定是吓坏了才木楞楞的不知道反映,一时间心疼更加蔓延。

两女人相拥而泣,戎沁心瞬间的表情变化让刚含一口香茉莉茶的林作岩茶点喷了出来。这个女人的表情怎么能变的这么快,她是在演戏吗?

林母把沁心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口,轻轻拨抚她的头发。

“不怕,敏儿不怕,将来有我,还有岩儿,等到选个好日子,就把你嫁了进来。以后一家人,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了。岩儿一定找出害你全家的凶手,定不会好饶了他们的!”

媳妇?

媳妇?!

满脸泪痕的戎沁心脖子一硬,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了,脸部僵硬不堪。

[正文:第十四章 迷样的日子]

门外的桃树枝节张扬,烂漫的桃花开的粉艳惊人。这样的时节,落的旎红铺天盖地,飞扬在戎沁心眉宇之间,

沁心拍了拍鼻尖的一瓣香花,目光有些惆怅。然后抬头望着温婉的阳光,眼神投在一个缥缈的地方。

她在想自己的故乡。

“卓小姐。”不远处一声轻唤,打扰了沁心的随想。

只见那日帮助沁心沐浴的丫头连带另外一位女子行了过来。沁心撇过脑袋看着她们。

“小冬,什么事?”

“卓小姐,我给你带了一个人。”小冬便是那日的丫鬟,连日来她奉命伺候着沁心,无论衣食行住,都无微不至。只可惜这样的照顾,对于已经独立了很多年的戎沁心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女子站前一步,对着戎沁心盈盈一笑。女子也是一侍女打扮,但却不似小冬齐眉的刘海,虽然也梳这清亮的长辫子,左耳上却别一枚黄色发卡,分成黄金分割。女子细眉大眼,灵动的像会流动的潺水。脸蛋红嫩娇粉,秀色欲滴。

“卓小姐,我叫小奴。”她露齿一笑,万般动人。

“我本是太太的贴身丫头,但太太疼惜卓小姐的不幸遭遇。也觉得小奴做事贴心得体,所以就让我来伺候卓小姐您了。”

戎沁心看见如此美女,觉得这林家可真是藏龙卧虎,这样动艳的女子居然都是下人。但仔细一听这句话,“不幸遭遇”四个字似乎特别刺耳。

“真是谢谢林伯母了,小冬陪着我不就可以了吗?”

“那怎么一样。”小奴一呼,眉眼挑动。“小冬不过是新进的丫头,并不能陪着像卓小姐一般身份的人啊。卓小姐可是明日的林家少奶奶,未来的女主子。”

女主子三字,节节清晰,宛如破竹。

小冬一听,连连点头。

“是这样的,卓小姐,小冬能伺候小姐这些日子已经很是骄傲了。”

戎沁心眯了下眼睛,看着小奴色彩泫然的表情。这句话光从字面上来,明明就是骨刺满喉,但她却以一副自以为然的样子说了出来。是她掩饰,还是自己多心。

她觉得,小奴对她毫无善意。

望着不发一语的戎沁心,女子拉拉她的衣袖。

“卓小姐可是不喜欢小奴,不要小奴相陪?”女子瘪了瘪嘴,好不可爱。

“没有,没有。”沁心骨头一酥,连忙摇头。“小奴这么漂亮的女子陪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小奴以后就待下了,一定好好伺候小姐的。”小奴双手一合,雀跃起来。不时,她转过身对着小冬一说:“小冬就下去吧,以后这没你的事了。”

语气冷而傲气,仿佛自己才是主子。

小冬却纯真一笑,点点脑袋就下去了。

这是个什么年代啊,阶级观念根本还根深蒂固。主子自是高高在上,丫头却也分三五九等的。

“卓小姐,小奴剥瓜子给您吧。”女子兴高采烈,拉过沁心往内屋里去。

哎哟,有没有搞错,我不喜欢吃瓜子的啊。

坐在大理石凳上,戎沁心看着身边国色的丫头给她剥瓜子。清新的绿茶瓜子,吃上去口感非常爽滑,并且伴有清新的绿茶口味,沁人心肺。只可惜,再多优点,它也是瓜子。

女子不像往常沁心剥瓜子那样,先在嘴里咬一下。她只是用玉手一捣弄,动作轻巧而娴熟,一颗颗完整的瓜子肉就掉了出来,渐渐的凑成一小碗。

戎沁心只觉得奇闷无比,这样毫无起色的日子根本就是莫大的煎熬。

“卓小姐。”语气冰冷。小奴蓦的抬起眼帘,黝黑的目光投向沁心。

“卓小姐以前可认识我们家少爷?”

“不认识。”想到没想,沁心随口便答。一边拿起几粒瓜子肉,往嘴里塞塞。

瓜子果然难吃,沁心忿忿的想。

“噢?卓小姐觉得我们家少爷怎么样?”

“不错啊,帅哥。”

“帅哥?”

“长的俊俏啦!”沁心并未正眼看着小奴,心事并不在与其闲搭的对话上。

小奴一听,遮嘴一笑。

“那是,少爷是全世界最俊俏的男人。”这句话语气很是火热,充满憧憬。戎沁心这才抬眼,狐疑的望着小奴一时间春意盎然的眉目,心中终是明白了。

这女的倾慕林作岩。

“卓小姐,觉得小奴长的如何?”女子投来笑意的眼神。

“很漂亮啊,大美女。”沁心并不撒谎。

“谢谢!”小奴调皮的耸耸肩膀,又露出活跃的气质。

这个女人,性格多变,表面活泼可爱。内心却尽是高傲自负,看来林太太个自己派来的人根本就是危险人物。

你想啊,哪部电视剧里丫头长的比小姐漂亮这么多的?难怪范冰冰如今比林心茹要红火许多。

想到着,戎沁心不禁露出不屑的目光。

看见他杀人,你说不定都吓傻的。喜欢那样冰冷的男子,注定是没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