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都是疯子!”苏晚低笑,眼泪不止,“明知我已不爱他,为何还要为我送命?明知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为何还要执意报仇?季公子,你说,究竟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为何我碰到的人都疯了似地,为恨而生为爱而亡!放开一切不是很好么?为何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

季一并未回答,沉默地仿佛没了气息。

苏晚靠在树边,身子愈发的冰冷,哭着笑着,突然觉得无力。自己认为对的,他人未必认为是对,自己认为是错的,他人却奉为神谕。人与人之间的间距,从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思想上的。这种间距将旁人与她越拉越远,穆旬清也好,云宸也好,是爱是恨,她早已放下,他们却始终怀揣在心头不肯有半点松懈。

苏晚擦去眼泪,安静下来。季一突然开口问道:“姑娘爱过人么?”

苏晚愣了愣,声音低哑,“爱过……很多人。爹,娘,穆旬清,穆色,小哥哥,云宸……待我好的,我都爱过……”

季一笑了一声,带了些许道不明的意味。苏晚睁着黯淡的双眼,苦笑道:“季公子是否觉得我不知爱为何物?可谁又说得清爱为何物?我只知道,我爱着的……都死了。”

季一又是沉默,苏晚只觉得他正看着自己,用从未有过的专注眼神。她恍然嗤笑道:“哦,穆色还在……可他是穆家人,也活不久了,呵呵……”

苏晚的眼里又泛起水雾,布起血丝,“他是干净的孩子,就和云夕一样,可是他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是穆家人……呵呵,他迟早也会死,就和穆旬清一样,逃不掉。”

“你不想他死。”季一突然插了一句话,声音被风儿吹得有些细碎。

苏晚撩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笑得勉强,“当年先皇命穆老将军带人去顾家争虚还丹,他要报仇,杀穆老将军,杀先皇便罢了,为何牵扯到当时什么都不明白的下一代?”

季一又是沉默,苏晚察觉到他仍是看着自己,淡淡地,一瞬不瞬,低沉的声音喃喃道:“都死了么……”

“哦,还有……还有小哥哥和云宸……”苏晚的手又去挽发,不经意地擦过眼角溢出的冰凉,冷声道:“他早就死在我心里了。”

蓦地吹起一阵风,槐树上掉落几团积雪,刚好打在苏晚身边,她却觉得那雪落在了自己心头,凉飕飕的。季一突然咳嗽起来,却带着莫名的笑意。

他的身子一向是极好的,苏晚正欲开口,听到他站起身,低声道:“太阳落下了,回去吧。”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他的脚步声,缓慢而有力,不疾不徐地离她远去。

苏晚忙站起身跟了上去,觉得今日的季一,有点……奇怪?

阴寒的风猛烈起来,苏晚逆风而行,长发高高飞起,全身冷得几乎没了知觉。前方季一身上的檀香味顺着风儿飘过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抹混着酒香的青草味道从鼻尖一滑而过……

第五十七章

晨曦微露,铺了满地的雪散着微微白光,整个世界清凉却不阴冷,蓄着希望般的蕴暖。苏晚出门,只觉得透凉的空气吸入胸腔,舒爽怡人。

昨日她随着季一回来,他称今日一早带她上山。未免有人打扰,他将清毒要用的东西都安置在山上。

“姑娘,随我这边来。”季一的声音仍旧温煦,像是清晨第一缕朝阳,驱散夜间寒凉。

苏晚听见他的声音,侧首,笑着点头,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虽说天未下雪,路边积雪也化了七八分,山路还是有些泥泞。季一拉住苏晚的手腕,轻声道:“山路难走,稍有得罪,姑娘莫要见怪。”

苏晚笑着摇头,一手被季一拉着,一手掀起裙裾,随着他的步子前行。这渝莲山她从未来过,山路崎岖,又泥泞路滑,单单凭着感觉行路自是不可靠。她与季一相识这么多年,肢体上的接触也未有意避免,如今触到他温热的掌心,昨夜蓦然窜起的少许疑虑也烟消云散。

山间的空气很清新,带着醒神的露气,萦绕在鼻尖,苏晚突然记起五年前在岭南,她也是随着季一上山。那时她的眼还瞧得见湖光山色,可看着那世界,却是没有颜色的,对于即将失去的双眼,抑或是生命,都是无谓的。如今她眼前一片暗黑,可想到过几日便可见到云夕,不由地嘴角带笑。

“姑娘,此次驱毒,与上次引毒差不多,你只需服下药丸,当睡了一觉便好。”季一放缓了步子,回头对苏晚道。

苏晚略一怔,应声道:“好。”

“不过……”季一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苏晚追问道:“不过什么?”

季一轻笑一声,道:“没什么,不过这次姑娘应该不会有任何知觉了。走,进去吧,早些开始便早些结束。”

苏晚不知季一将自己带到哪里,只知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已经有些气喘,面上微热,额头也沁出汗水来,凭着感觉,自己所在该是一处小屋,外间有淡淡的花香,渗着雪后的泥土气息。入了屋,眼前一暗,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苏晚擦去额间沁出的汗水,刚刚站稳,正欲发问,季一便道:“这香宁神,会让姑娘服下的药效果更好。”

苏晚了然地颔首,随季一拉着在一处矮榻上盘腿坐下。

“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去拿点东西。”季一和声道。

苏晚仍是顺从地颔首。

季一一走,屋子内彻底安静下来,苏晚静坐一边,偶尔听见山间的鸟叫声,好似扑腾着翅膀在眼前飞过。屋内的檀香味道愈发浓郁,使得苏晚略有忐忑的心稍稍安定。

五年前的那次引毒,季一与她说六分把握里三分危险,极有可能殒命当场。那时她连半点恐惧都无,一切交给他,交给天命。这次引毒,季一从未提过会有危险,一直都是极其轻松的态度,她却一路难安。

她一直以为她会盲着眼过下半辈子,再看不见叶绿,看不见花开,看不见朝阳东升夕阳西下,亦看不见云夕对着她娇噌的笑脸。那种状况她早已坦然接受,可季一告诉她,有办法医好她的眼,与常人无异的时候,她的心尖小小地颤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欢喜。

原来,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自己还是想要看清这世界,看着云夕一点点长大。

只是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就好像艰难前行的小路突然洒满阳光,荆棘除尽,宽敞平坦,所以她忐忑难安,不由地怀疑,会不会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耳边又响起脚步声,苏晚略略抬眼,轻声道:“回来了?开始吧。”

她不能再等下去,在脑中勾勒过无数次云夕的脸,她想看到她,早一点,再早一点。

入屋的人却是沉默,静静地站在一边,苏晚察觉到他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看着自己而已,她再读不出其他情愫。

“季公子?”苏晚轻唤一声,随即笑道,“若是引毒过程会有危险,季公子不妨直说。”

“没有。”温煦的声音笑了笑,他靠近苏晚,道,“吃下这个。”

苏晚正要开口说什么,一粒药丸已经塞到嘴里。清苦的味道,与上次无异。她一口咽下,嘴角鼻尖尽是药香味,混杂着宁神的檀香。

苏晚闭眼,尽管意识渐渐飘零,仍能察觉到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炽热。她呢喃了一句:“季公子?”

那声音又是一笑,带着淡淡的缱绻,“云夕说她最喜欢趴在你肩头,让你背着她走路,然后告诉你向左还是向右。”

提到云夕,苏晚笑起来,眼前仿佛出现孩子的轮廓,柔声道:“嗯,她懒,我把她宠坏了。”

“孩子是用来宠的。”那声音温柔,带着笑意,“她说待她长大了,也宠着你。”

苏晚的意识已经被抽去大半,季一的声音听在耳里竟有点变了味道,只知他说着云夕,不由地笑意更浓,却再没余力说出什么话来。

“她还说你笑起来很好看,若……姑娘……”那声音顿了顿,“再笑一个给她看看可好?”

云夕么?苏晚弯着眼角笑了,随即跌入一片黑暗。

***

山风凛冽,呼啸着摧残枯木。

山腰的转角处,却是和风徐徐。巨石上的积雪早风化成冰,像穿了一件剔透的薄衫。石上坐了一男子,淡紫色的袍子被那和风轻轻吹起,他半靠在石壁上,阖着双目,淡无颜色的脸上带着缓和的笑意。

巨石边亦站了一名男子,长发披肩,一袭白衣更显得整个人淡然出尘。

“你真要走?”他开声,侧首看向身边的云宸,眉头微微皱起,双目里是淡淡的不解,“就这么走了?”

“我留下来,还能做什么?”云宸一笑,唇角微微勾起,“报仇?”

季一闻言,面上泛浅薄的怒色,“除了报仇,你便不能有些其他想法?”

“没有。”云宸低笑道,“若不为报仇,许多年前我便该死了。我本就是为报仇而活,若放下仇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季一沉默,良久,叹息道:“你若后退一步,姑娘再后退一步,你二人本就有情,放下前尘,日后泛舟湖上……”

“季公子错了。”云宸轻笑,垂下的长睫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羽翼,“明明有仇而装作不知,心有芥蒂而弃之不理,两个人都在伪装的戏码,只会让彼此更累罢了。”

“那你从前又那般对她……”

“她既是仇人,怎能轻易放过?”云宸打断季一的话,声音不疾不徐,像是清透的溪水,沉缓流淌。

季一轻笑。是仇人,自己身受重伤还不忘带她出逃;是仇人,为她不顾生死与母狼搏斗;是仇人,替她挡刀杀人保她一命;是仇人,为她解毒搜尽天下奇药;是仇人,隐瞒身份只为与她多处一日,还奉上双眼为她复明。

究竟是仇人,还是爱人?

“你若要自欺欺人,季一无话可说,只是觉得在你二人间周旋,稍显愚蠢了!”季一微怒,甩袖便要走。

云宸找到他,说自己练过瞳术,双眼与常人有异,且他有换眼之法,将双眼换给苏晚,她便能再见光明。他二人,谁眼盲都无所谓,只要放开心结,或许还有契机。他以为云宸是要努力争取了,却不想他要他继续瞒着,自己回风国,继续未完的战争?继续无聊的仇恨?

“我还能……活多久呢……”云宸突然笑出声来,声音似是飘渺的清风,“一月?三月?一年?三年?”

季一蓦地停住脚步,回首看着他。

惨白的脸上病容尽显,笑容却似三月的春风,和煦温顺,带着暖阳一般。若非误人的仇恨,他分明就是温善谦和的翩翩公子,有些内在的东西,是装不来的。

“季公子,若你和她说了,也无所谓。”云宸淡淡笑着,“她好不容易平和的心境再次被打乱,挣扎着到底该爱我抑或恨我,或许,待她决定爱我的那天,只见到一堆白骨,自此遗憾终生,这是你所乐见么?”

“你若不逼她,她可会恨你?她留着云夕,何尝不是想给你一个希望?”

“咳咳……”云宸突然咳嗽起来,面上浮起一抹殷红,笑着,“她若不怨我,她若不恨我,我有何理由……咳咳……再让自己见她?”

仇人之女,他以报仇为名,以留住她慢慢折磨为由,一次又一次地救下。让她为自己杀人,让她为自己利用,让她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却每每在最后关头忍不住出手。直到她失忆,她抱着自己依赖自己,才发现她依旧是自己最最牵挂的那份温暖。

她不记得了,他也可以装作不记得,给她最美的爱情最幸福的后半生。她为自己几乎付出所有,他便当二人两清,他与她重新开始。

可她记起了,她说,今生今世,永不再见。

他找不到爱她的理由,亦找不到再见她的理由。

季一静立一边,看着寒风中的云宸咳嗽不止,直到嘴角沁出鲜红的血,他一手擦去,又靠回石壁上,眼角残留的血渍好似朱砂痣,分外醒目。他闭着眼,没有疼痛,没有声息一般,似下个瞬间便飘零远去。

季一叹口气,折回步子到他身边,和声道:“顾公子,我为你探脉可好?”

习武之人最忌被他人掐住命脉,所以云宸从未让季一替他拿脉,季一自是明白,也不会主动提及。可现在……

“我若有心伤你,换眼时便可置你于死地……”

未等季一话完,云宸伸出手,骨骼分明的手腕,苍薄得好似白纸,“我的命数我自是知晓,季公子若不信,一探便知。”

季一伸出手,一面叹息道:“知晓自己命数,那给她双眼又有何用?何不珍惜在一起的时日?徒留满腔愤恨,于她,何等不公?”

云宸静笑不语。

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散了些,太阳露出一角,阳光倾泻而出。山间雾气缭绕,染着金子般的光芒跳跃不止,又随着突然而来的风一刮而散,温润的阳光便刚好洒在云宸的身上,使得他苍白的面带了些许暖色。

他微微笑着,笑容如轻薄缭烟,眼角的血渍逼人的艳红,更显得他面如薄纸。沉默良久后,他突然启齿,悠悠然道:“一辈子那么短,她若忘了我该怎么办。一辈子那么长,她若没有这双眼,又该怎么办……”

第五十八章

阳春三月,花开正好,苏晚所居的院子前种了整排栅栏的迎春花,一串串鹅黄色的小花,怒放起来像是院前挂了一颗颗小太阳,分外耀眼。

云夕的个头刚好到栅栏,扎着的两团头发刚好超出迎春花一点。她倾着身子,偷眼瞄了瞄苏晚,见她仍埋头做刺绣,一手折断一条迎春花,在手上得意的甩来甩去。

“夕儿!”苏晚并未抬头,声音里带着些许谴责,“我昨日与你说什么了?”

“娘亲问我这花美不美。”云夕偷偷撇嘴,随即脆生生地回答。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美啊。”

“然后呢?”

“然后娘亲说美的东西不该破坏。”云夕一手扬着一直迎春花,一面踏着小步子走向苏晚,嘻嘻笑道,“可是我听季哥哥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喜欢就折下来啊,免得它谢了。”

苏晚停下手里的活计,抬眼看云夕,两眼清亮,如雨后平静的湖面,浅淡的笑意藏在墨色的瞳仁后,佯怒道:“强词夺理!前几日未见你折,偏偏今日折,折了那花你是想做什么?”

云夕见被苏晚识破,面上烧红,苏晚一乐,揶揄道:“嗯,不错,撒谎还会脸红了。脸皮子没越长越厚。”

“娘亲坏!不跟你玩了!回屋里等季哥哥去!”云夕红着脸瞪了苏晚一眼,抓着手上的迎春花便跑进屋了。

苏晚笑着摇头,又拿起手边的针线。手下的正是朵朵精致梅花,衬在白色的绣布上,好似傲雪寒梅,朵朵盎然。

谁人能想得到昔日手染鲜血断人性命无数的晚姬,如今会为了生计做了名绣娘,不拿刀剑拿绣针?

雪白的绣布上投下阴影,苏晚抬头,果然见到季一正对着自己轻笑。

“今日这么早?”苏晚微微扬眉,笑着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道:“刚刚夕儿还说等你过来,我去唤她。”

“不早了,姑娘看看天色。”季一一手拿着酒坛,让开身子。

苏晚转首,眯眼看了看夕阳,笑道:“竟是这个时辰了,我先去备些饭菜好了。”

苏晚这院子里也如涧溪谷一般,特地做了一排葡萄架,下面放了木制桌椅。时值春日,葡萄架上没有花,发了翠绿的新芽,蜿蜒缠绕。

季一很是熟络地端了酒杯出来,未等苏晚端上菜便自行斟上两杯。空气里溢着浓郁的酒香,夹杂着葡萄的甜腻味道。苏晚端菜出来时刚好嗅到,乐道:“季公子,酿出葡萄酒了?”

“去年便酿成了,今年方才有机会与姑娘共饮罢了。”季一结果苏晚手里的菜,在桌上放好,又道,“刚刚去看夕儿,竟是已经睡着了,让她睡睡也好,你我好久没有单独说点话。”

苏晚一听,就着身边的木椅坐下,笑道:“季公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季一滞了滞,颔首,却是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两个月前,隐飒阁的势力突然抽离韩家。穆家军用穆旬清最初制定的作战计划,将韩家人一网打尽。近日风国方才恢复正常秩序,再过几日便是风幽扶幼子登基之日。而顾公子及隐飒阁……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苏晚怔了怔,云宸会临时退出?意料之外。她敛目,拿起眼前的酒,嗅了嗅,道:“我身在云国,风国的事,早便管不了了。”

他苦心经营这么些年,是当真放弃,还是以退为进想到了更好的报复手法?管不上顾不了,如今她只是山间村妇,靠着一双手卖绣品为生。

季一见苏晚如此答复,也不多说,换了话头道:“姑娘的眼睛可还好?”说话间,他定睛凝视苏晚的眼,见她眸子里微光闪闪,流光溢彩,心中已是有数,欣然一笑。

苏晚亦是一笑,感激道:“半月前,视物时的血色已经完全退了,与以前无异,只是用久了还是有些酸疼。”

“姑娘还是少做些刺绣。”季一嘱咐道,“如从前那般,抚琴也是不错的。”

苏晚摇头道:“云国民风不及风国开放,女子甚少抛头露面,我是不在意,可带着夕儿,若因着我让她被人指指点点便不好了。”

季一心思再细腻也是不及女子,更未想到云夕身上,听苏晚这么说,了然颔首。

“如今风国战乱已止,那姑娘……可还打算回风国?”季一有些欲言又止,犹豫着问道。

苏晚摇头,“此处安逸,回去又不知会惹得什么麻烦,我带着夕儿看她长大便好。”

“日后……也就你一人带她?”

苏晚敛目,拿起酒杯啜了一口,笑道:“好酒。季公子,好酒需要与人共享,这日子,一人过起来更为安适,特别是于我而言。”

季一叹息道:“我明日回涧溪谷,日后来云国,怕是少了。”

“我会带夕儿去看你。”苏晚巧笑。

“好,不可食言!”季一举杯,与苏晚两杯相碰,一口饮下。

空气里香气四溢,连花草都似带了醉意,在温煦的夜风中微微晃动。季一与苏晚又说了些云国风俗,眼见夜色愈沉,突然停下来,像是在沉思什么。

苏晚放下筷子问道:“季公子?”

季一垂着眼,沉吟道:“姑娘,或许……我找到夕儿的身子与常人有异的原因了。”

“怎么?”苏晚见云夕早已与普通孩子无甚区别,甚至比同龄的孩子还聪慧许多,这件事也不太放在心上,季一主动提及便追问了一句。

季一犹豫道:“其实,我一直忽略……夕儿身上,还有一半顾公子的血……”

苏晚面色变了变,垂下眼睫,不语。

“这两个月我翻遍医书,或许……找到顾公子与夕儿脉象恰恰相反的原因……”季一蹙眉,正色道,“顾公子身上的,不是病,是毒!”

苏晚的身子颤了颤,却是故作镇定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季一接着道:“在此不得不问下姑娘,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虚还丹,说是在楚家,众人却无功而返,姑娘可知它最后的去处?”

苏晚喝了口酒,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之间……有联系么……”

季一垂下眼睑,轻声道:“我翻看了些许往日从不曾翻过的医书,是从云国皇宫流出,上面竟有记载虚还丹,连配方成分都写得清清楚楚。”

那些书,是当年有人想要讨好他从宫内送出,他一直束之高阁未曾翻看。

苏晚放下酒杯,夹菜,细声道:“所以呢……”

“所以,若我估计不错,顾公子中的,正是虚还丹之毒!呵……”季一突然一声嗤笑,带着浓重的不屑,“所谓的圣药虚还丹,是个笑话,是场骗局!人人趋之若鹜,所到之处染满鲜血的虚还丹,实则,是枚毒药!”

苏晚的手不知何时开始剧烈抖动,一个不稳,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季一这才正视苏晚,见她面色苍白,满眼血丝,急道:“姑娘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