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春的名字来自紫砂壶,因她父亲喜欢紫砂壶,紫砂壶工艺的开山鼻祖名叫供春,便为女儿取了这名字。

许供春本不喜欢这名儿,不好听,供春壶也丑,但是唐铳对她说,“供春很好看”,她便开始喜欢上这个名字。

沈砚抬头,语气无波无澜,“定好哪天一起吃饭,提前告诉我。”

乔子执歪头打量他,“你如果不爱去就不去。”

沈砚捻了捻手指,“也该告诉他们一声,我有未婚妻了。”

“什么?真的假的?”

沈砚没谈真假,只是淡淡看他。

乔子执开门上车,“韩思桐?你不是去拒绝的么,拒绝失败了?”

“不是她,”沈砚斟酌着如何用一个词形容那个人。

半晌,沈砚不紧不慢地吐出五个字,“是一个,戏精。”

“???”

温燃忘记回去找商君衍了,害得商君衍和相亲对象干坐了半小时,被商君衍在电话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她的错,老老实实地挺着被骂。

商君衍见她半晌不吱声,心想她失恋也可怜,便不再骂了,“看在你失恋的份上,我……”

温燃快乐打断道:“我恋又不失了,哥,您快有妹夫了!”

商君衍深沉半晌,“那个狗贩子,瞎了?”

“……”

温燃本想晚上回沈砚家的,但韩叔叔更重要,事不宜迟,立即打电话给她爸的助理问她爸在哪。

温志成在出席一个慈善活动,温燃开车过去,本想趁着他身边没钱戈雅,她有机会说服他,完全没想到,温志成领着曹忆芸钱戈雅一家三口一起出席活动。

温燃在入口处,看三人坐在一起交谈的样子,眼睛有点疼。

等到温志成起身出会场,温燃跟上,和他一起站在泳池边,语气温顺地说:“爸,求您件事。”

“燃燃?”温志成诧异,“你怎么来了?”

温燃没提看见钱戈雅和她妈的事,直入主题说:“韩叔叔公司出了点问题,我想让您帮他。您不帮他,他就打算让思桐嫁给沈砚。”

温志成听到她提起沈砚,看似温和的眼睛,老谋深算地打量她,“燃燃,你这是在帮思桐,还是在帮沈砚?”

温燃觉得没区别,她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刚要说话,忽然侧方传来钱戈雅的声音,“燃燃也来了,刚才怎么没在会场看见你?爸,您没在训燃燃吧?”

钱戈雅似是在提醒温志成什么事,突然间温志成想起来了,气场骤变,“温燃你怎么回事,你居然打你姐?你还住进沈砚家?你怎么这么不,你,你是不气死我不甘心吗!”

温燃头疼,身体也冷,蓦然好似从夏季变成寒冬。

他要说的是“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爸,”温燃为了韩叔叔,忍气吞声地说,“我错了。”

“一句错了有什么用!”温志成气得直喘,“你,你赶紧给我嫁人得了!霍东霖不是对你有兴趣吗,就嫁霍东霖!”

温燃眼睛猛地睁大,不可置信问:“爸,你说什么?”

霍东霖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也是出了名的对女人阴损,她爸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温燃转头看向钱戈雅,她之前差点和霍东霖谈成的合作,就是被钱戈雅抢了,霍东霖最近应该在和钱戈雅频繁接触。

钱戈雅轻轻叹气,“燃燃,霍东霖前两天去公司和爸谈了这件事,他挺喜欢你的。”

温志成拍着心脏,不想再和温燃吵下去,转身道:“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不是总怕我不给你遗产吗,嫁给霍东霖,日后夫妻共同财产无数,不亏。”

温志成离开许久,温燃都没能发出一个音阶来,紧咬着的嘴唇在颤抖。

钱戈雅歪头看温燃,状似好心地关心她,“燃燃,你脸色不太好,要坐会儿吗?”

温燃闭眼,努力忽视她爸说的那些话。

嫁不嫁人,或是嫁谁,没人能逼得了她。

钱戈雅向来很少和她正对面硬碰硬,都是不声不响地在背后耍手段。

这次温燃中招了,她脑内飞快地转着该如何扭转此时的劣势。

钱戈雅担心地过来扶她,温燃退后躲开,抬眼道:“钱戈雅,你想要钱吗?”

“什么?”钱戈雅笑着揉耳钉,“我怎么听不懂?”

温燃笑了下,提醒说:“你不是一直在我爸面前扮演温柔大方又努力听话的好女儿吗?韩叔叔是我爸老朋友,这时候如果你劝我爸帮忙,再顺势提一句你想入股韩氏的新项目,你说我爸会不会顺水推舟的答应?更觉得你贴心懂事?”

钱戈雅有那么片刻的沉默,没明白温燃为什么会突然对她提这个对她有利的建议。

温燃脸色不好,却还在笑着,“我真没算计你,只是我温燃知恩图报而已,为了照顾过我的韩叔叔和思桐,我愿意和你休战,从现在开始停职一个月。”

钱戈雅不信温燃,她们俩暗自打了很多年,不信温燃突然这样好心,但她相信温燃确实是为帮助韩叔叔公司而来。

钱戈雅冷笑一声,倾身上前,指着泳池说:“跳下去,跳下去我就帮你劝老头子。”

夏天,泳池不凉,跳下去没什么的,又不是冬天。

只是这样跳下去,温燃就是在向钱戈雅低头,甚至像她在给钱戈雅跪下磕头。

温燃怔怔看反着白光的清澈泳池,满脑袋都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韩信受辱,张良拾履。

沈砚正在家里煮汤,秦阿姨老家有事,请假回去办事,沈砚不喜陌生人,便也没让秦阿姨介绍的替她的人来。

按着菜谱,洗菜切菜,放进锅里,加调料,动作流程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门外响起门铃声,沈砚将火调小,去为乔子执开门。

乔子执之前是法医,和一个去向他学习的作家小徒弟阮慕斯谈恋爱,小徒弟以他为原型写了本书,书写好了,乔子执也被甩和辞职了。

乔子执现在是没事儿搞搞投资的游手好闲少爷,而和小徒弟分手很久了,仍天天像失恋第一天似的,常晚上来找沈砚喝酒。

沈砚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温燃,一身长裙浑身湿透,她垂着眼,面色惨白。

温燃嘴唇颤抖,声音沙哑,“我爸逼我结婚,那么多人都说我不是亲生的,我那天去做了鉴定……他现在要把我卖了,要把我卖给霍东霖。”

沈砚沉默两秒后,抓着她胳膊将她拽了进来,力气大到在她胳膊上按出了指印。

温燃的裙子还在向下滴着水,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像是怕将他家弄脏了。

沈砚皱眉,“进来,去洗热水澡。”

温燃摇头,一点点地蹲到了地上。

沈砚高高在上地俯视她,总是平淡无波的人,情绪与胸膛有了起伏,转身走了。

一会儿,一条毛巾,放到她的头上,轻轻擦拭。

一会儿,一条空调被,搭在她的肩头,渐渐变暖。

一会儿,一杯热牛奶,递到她的手上,甜腻腻的。

沈砚低声问她,“吃饭了吗?”

温燃呆呆地仰头看他,目光空洞呆滞。

沈砚转身去厨房。

沈砚转身间,温燃嘴边露出笑来。

她疯了给钱戈雅低头?她就是自己往泳池里跳着玩,也不能当着钱戈雅的面跳泳池。

兵书还有三十六计呢,一计不通就走下一计,她宁可去给她妈和商君衍低头跳海,也轮不到钱戈雅。

啊,沈砚好温柔。

对流浪狗都那么温柔的沈砚,果真也会心疼她。

大概是中戏毕业的戏精温燃,咕噜咕噜喝光牛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向厨房。

厨房有很浓郁的鲜汤味道,吸烟机无声的,沈砚一身浅灰色居家服,背对着她轻轻拨动汤锅。

背影挺拔,厨房干净整洁,高不可攀满身仙气的沈砚,像突然从天上落到人间的田螺姑娘,浑身透露着接地气的温暖。

温燃歪头举起双手的食指拇指,对在一起无声的“咔嚓”一声,记录下沈砚这样温柔的一面。

然后垂下双眼,慢慢走向他,轻轻抱住他的腰。

声音又轻又哑,“沈砚,我现在是一只流浪狗,我无家可归,你能收留我吗?”

锅里面的汤咕噜噜地开了锅。

沈砚动作微顿,想起了前阵子在街上捡的那只腿瘸的流浪狗。

也是受了伤的,可怜的,浑身脏兮兮的。

沈砚眼角轻缩了下,却没回头,只是淡道:“你身上很湿。”

“……”

哦,那我去洗澡澡。

第11章 高冷一时爽

清晨六点,蝉声鸟声绕着弯地鸣叫,沈砚换运动服出去晨跑。

他一直有锻炼的习惯,家里也有健身房,但不下雨的天气,还是晨跑较多。

沈砚绕着洋房内的湖区配速跑半小时,听无线耳机里郝乐汇报一天的工作行程,缓慢拉伸到位,接着手机里蹦进来个电话。

乔子执打着哈欠说:“沈总,聚会时间定了,许供春生日那天聚,有没有空?”

微风吹过,运动后湿了的发梢向眼睛落下一滴汗,沈砚慢慢停住,“好。”

乔子执那边响起摩托声,“困,和何斯野打了一晚上麻将刚结束,我回去睡觉,睡醒了去逛街?以前就不应该每次她和唐玥过生日的时候都亲自去选礼物,弄得哪次没亲自去买就遭连环炮,烦。”

乔子执这话没错,这从小养成的习惯挺烦的。

发小共六人一起长大,其中许供春和唐玥俩人是女生,另外四人都像哥哥似的,每次两位有特权的女生过生日,这几个男生都亲自选礼物。

送礼物这件事上真没夹着什么男女感情,都挺单纯的,去年乔子执还送过许供春和唐玥项链。

俩女生品位高,穿衣服都要搭配首饰,就是很单纯的配饰而已。

习惯养成了就没改,一改就容易被俩女生追着唠叨。

乔子执问:“你打算买什么?送裙子?”

沈砚想到近来总在他面前穿着红裙子的人,不疾不徐地应着,“买包吧。”

乔子执当法医那两年动脑太多,现在懒得用脑,干脆把沈砚的主意抢来,“行,那我买包,你给买首饰。”

“……”

沈砚开门回家,换鞋的动作停住,闻到自厨房传来的烤箱里蛋糕的奶香味儿。

以及好听空灵的歌声,“我要,你在我身旁。我要,你为我梳妆。”

摘掉耳机放在架子上,沈砚走路无声,行向厨房。

厨房里烤箱亮着灯,系着围裙的女人正往杯子里倒牛奶。

她也像是刚运动过,穿着运动内衣和九分紧身裤,系着从脖子套头的长围裙,围裙的细带在她纤细的后腰落下一个蝴蝶结。

长发束着个马尾辫,轻哼着小曲儿,身影跟着轻晃,发尾蜿蜒出一个上翘的小弯儿。

温燃听到开门声响,也感受到自身后而来的视线,转头向沈砚望过去,“砚砚,我唱歌好听吗?”

前一天还楚楚可怜的人,此时笑眼明媚,声音悦耳。

沈砚淡淡移开视线,“早上好。”

温燃歪头看沈砚,他穿着一身浅灰运动服,运动过后头发微湿,血液循环起来脸也泛红,脸色红得有点像做了特别的剧烈运动。

温燃看得有点心潮澎湃,觉得这样的沈砚有点诱惑,温牛奶向他递过去,笑着点头,“早上好呀,砚砚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吃早餐。”

上次她做了戚风蛋糕,沈砚没吃。

这次她做了轻芝士蛋糕,沈砚如果再不吃,她就再也不做了。

她这人记仇的很。

早餐,温燃把为沈砚切成的三角蛋糕推给他,“尝尝?”

温燃又说:“没毒的。”

沈砚垂眼看面前的蛋糕,没再推开,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温燃松了口气,心说沈砚还是挺识时务的,但是估计她一时半会儿还听不到他评价“很好吃”这样带有正面夸奖色彩的评价,就再接再厉。

温燃为自己准备的是半碗粥和水煮蛋,边喝粥,边几次抬眼瞟沈砚,一眼又一眼,实在没忍住,“砚砚,那天你手背上的小宝贝印章,是谁印的呀?”

沈砚喝牛奶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这一眼看的,情绪仍然很淡,就像抬头看了眼窗外飞过的鸟。

温燃没看明白他看她这一眼是何意,不知道是嫌弃她话太多,还是警告她在触及他隐私。

换了个善解人意的知性的说法,“砚砚,我这不是正追你呢吗?如果你还有别的暧昧对象,或者喜欢的人什么的,你得告诉我,我好看看情况重新计划,是吧?所以,你那个小印章是……”

沈砚放下牛奶杯,手指滑动平板电脑的股市情况,神色淡淡道:“温经理,我认为我们只是合租的关系。”

“……”

这是触及到他隐私了吗?那百分之九十是女生印的了。

温燃心情不大舒服,抿了抿唇说:“既然是合租关系,不该叫名字吗?而且我已经失业了,不是经理了,我叫温燃。”

沈砚又抬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温燃明白了,是在询问她为什么失业。

但是这种用眼神交流的方式也太让她孤独了。

温燃抬起手,然后把沈砚当作聋哑人,边说边比划手语,“因为,我爸逼婚,他继女,还欺负我,我这个月,不去公司了。”

沈砚:“……”

面前的人手语比划得很灵动,配合着表情,眼睛一眨一眨得无辜可怜。

是个戏精,会烘焙,会手语,唱歌跳舞不在话下,很像天桥上的多栖艺人。

如果温燃不是亲生的,那她可能很快就要长期失业了。

沈砚有心把她挖过来,让她给他打工,便多嘴问了一句,“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燃其实有很多打算,温志成的遗产还没立完,她想拿到他遗产,想拿下和沈砚的合作,还想睡沈砚。

但她目前要做的么,温燃认真说:“去找商君衍帮忙,让他帮韩叔叔度过难关。”

沈砚又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商君衍”这三个字,有什么话想问,但到嘴边变成一个字,“嗯。”

温燃听得笑了,故意双手托腮凑近问:“砚砚,我和商君衍关系特别好,你吃醋不?”

沈砚用餐结束,抬眼看她,说了句没什么营养意义的台词,“谢谢温经理的早餐,辛苦了。”

“……”

她就不信了,再接再厉。

沈砚上班走了,温燃早上起得太早,爬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快到中午的时候爬起来,准备去找商君衍。

她这人认死理,倔强,信守承诺,认定的事就不反口不回头,既然她已经拆散沈砚和韩思桐的商业夫妻,也答应韩叔叔她会努力帮忙,她就得为这承诺努力。

就在她刚到商君衍前台的时候,忽然接到韩思桐电话,“燃燃,钱戈雅刚才来了。”

温燃生生拐了个弯,去落地窗前接听,“她去干什么了?”

韩思桐语气不快,“她说温叔叔会帮忙,但条件是她以个人名义零投资入股韩氏日后的全部项目,还不承担以后公司的任何债务风险。”

“全部项目?坐吃分红?”温燃没想到钱戈雅这么狠,“那叔叔没答应吧?其他股东没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