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扔进垃圾桶,没走向她,转身进了酒店。

韩思桐头疼地拧了下眉,把车钥匙给门童,和卓嗣一起往酒店走。

苗致远已经走到电梯前,没回头,单手插在裤兜里,背影笔挺地仰头看着电梯指示灯。

卓嗣忽然说了句,“挺帅的。”

苗致远确实帅,五官立体英挺,眉宇间有着深浓的成熟与自信。

国外待了八年刚回国时,很多人都说他像电视剧里和前女友破镜重圆的高富帅精英男主角。

一想起“前女友”三个字,韩思桐就好像吞了一口苍蝇,淡淡道:“不帅,差远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苗致远身后,苗致远像是听到韩思桐说他不帅,回头斜睨了她一眼。

他比韩思桐高一头多,那目光从上往下扫她,他闻到了酒味。

韩思桐撇开脸,没看他。

停了两秒,等苗致远转过头继续看电梯指示灯时,韩思桐又扔出一个字,“老。”

苗致远起伏的胸膛明显停了,呼吸凝着,被气得不轻。

他今天本来是想哄老婆的。

但是,老婆和男人去吃饭,他在酒店门口等他们俩小时。

老婆和男人吃完饭回来,还双双喝了酒,他不敢发火地接他们上电梯。

老婆和男人站在一起,还在他后面说他老。

苗致远都他妈快要被气得心脏骤停了。

三个人进电梯,卓嗣刷层卡,灰色键子间亮起16层的红灯,电梯缓慢上行,没人说话。

韩思桐和卓嗣并排站在前面,苗致远双手插兜靠在后边,漫不经心地打量他面前的男女。

女人是他老婆,穿着酒红色衬衫,衣摆掖在腰带里,蛮腰纤瘦。

男人是他老婆带回来的人,一身黑体恤,身材高大,在电梯里挺胸抬头站得笔挺。

电梯空间不大,两人身上的酒味儿现下变得很清晰,不浓,又很难以忽视,方才应是一场气氛很好的小酌。

苗致远眯眸深呼吸,这静止的一幕男女十分相配的背影,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第二幕画面。

第一幕画面是前些天在机场里,他老婆和这个男人穿着情侣迷彩裤,他老婆挽着这男人的胳膊挥手离开。

他为什么要过来找这个罪受?

此时此刻,苗致远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窝囊废。

电梯门开,到达卓嗣客房楼层,韩思桐也不知道苗致远是什么意思,就跟着卓嗣一起出电梯。

忽然后边伸过来只手,握住她手腕给她拽回了电梯,随着她移动过来的动作,酒香气也一并飘过来,苗致远的尾音拖着讽劲儿,“他已经到了,你跟着去哪儿啊?”

韩思桐穿着高跟鞋,猝不及防被拽回去,差点向后倒进他怀里,“有话说话,少动手,放手。”

卓嗣站在门外,歪头看了韩思桐两秒,对她微扬下巴,“你和他好好谈,谈妥了才能开始下一场感情。”

电梯门关上,苗致远松了韩思桐的手腕,嘴边露出讽笑,“下一场感情?不可能。”

韩思桐嗤笑,“怎么不可能。”

“因为你是韩思桐,”苗致远退后,懒洋洋抱着肩膀,“你没离婚,你就不会做越轨的事,你有分寸。”

也就是靠着韩思桐有分寸这个底线,苗致远才忍住没有动手去揍那个男人。

他相信韩思桐能带着男人坦荡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因为韩思桐心底也是坦荡荡。

“刷卡,看我做什么,”苗致远上下扫着韩思桐,看到她牛仔裤兜里有方正的卡状,“用我帮你拿卡吗?”

韩思桐冷眼瞪着苗致远,从兜里拿卡刷楼层,她住在二十层。

“你找人跟踪我?”韩思桐问。

“没找人。”

韩思桐不信。

苗致远又道:“就打了两个电话。”

“……”

苗致远去韩思桐单身公寓找过她两次,发现她两晚连着夜不归宿,才明白过来她压根就没回来住过。

市里也就五六家还不错的酒店,打了两个电话,查到她住在这家酒店。

韩思桐走出电梯,一直走到客房门口,正要刷卡进去的时候,酒精影响了反应力,突然看向苗致远,脑袋里才闪过他电话中说的话,皱眉问他,“你电脑呢?”

苗致远没答,抢走她手上房卡刷卡大步迈进去,他松着领带说:“什么电脑,你觉得我可能和你谈离婚吗?”

韩思桐的火气一下子就从心底蹿出脑袋,“你耍我?”

苗致远竟然“嗯”了声承认了,接着脱了鞋,把自己摔进床里,“桐桐,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让我睡五分钟,五分钟后你骂我打我都行。”

韩思桐只想离他远点,开门要出去,门刚拉开一个缝隙,身后就已经打起了呼噜声。

皱着眉,一点点从廊厅退回去,苗致远趴在床上,已经睡着。

韩思桐骨子里有股恶劣劲儿,就是不想看到苗致远睡得那么香,走到床前拽他衣领,“醒醒,要睡你出去自己开房睡。”

苗致远呼噜声停了,睁开眼看她,这几秒钟真睡着了,睁眼时晃了个神,有点发懵似的。

韩思桐扯着他衣服说:“看什么,我让你自己找房间睡,别在我这儿睡。”

下一秒,苗致远忽然伸手,握住扯他衣服的韩思桐的手腕给拽到身前,随即掰着她肩膀向床侧一甩,就将她给按到了床上。

韩思桐都不知道怎么瞬间就被他给弄到了床上,烈女般反抗,“苗致远,你别和我来这一套,起开。”

苗致远无声弯了下唇,双手双脚压着她,“求你了,乖一点,我太困了。”

话音刚落,苗致远又响起了呼噜声。

“……”

两个人结婚一年,在韩思桐的记忆里,苗致远每次打呼噜,都是两三天不回家之后突然回家的那一晚打呼噜,睡得也很沉,好像熬了几个大夜没睡过。

时间久了,韩思桐摸出他打呼噜的规律,就是他实在累了的时候,会打呼噜。

心里到底是念及点夫妻旧情,韩思桐这次没打扰他,等他睡沉,一点点从他胳膊腿儿底下往外挪。

但她刚挪出去一点,苗致远又搂了上来,力气也跟着加紧,让她动弹不得,韩思桐气笑了,“你到底睡没睡着啊。”

苗致远轻轻咕哝了声,“想你,别走。”

他没睁眼,分不清是句梦话,还是清醒话。

韩思桐又试了两次想挪开,都被他给按住。她喝了酒,酒精作用使不上力气,也困倦,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

再醒来时,唇边有细细麻麻的触感,韩思桐猛地睁开眼,苗致远正在用手指在她唇边一下下点着玩。

他睡醒了,侧撑着头,精神比中午时好很多,笑得一脸岁月静好地看着她。

这一觉,好像睡了两个多小时。

韩思桐扒拉开他手,一脚向他踹过去,“睡醒就滚。”

苗致远腿又搭了上来,“睡醒就滚?这行为不显得我很渣吗?”

男人真得很重,得有一百四,韩思桐推不开,又伸手掐他,苗致远就这么任由她掐,还笑了笑。

就很像以前两个人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前奏。

韩思桐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尽是冷漠,“苗致远,你这样真的让我很烦。”

说完这句话,房间的气氛明显凝固,仿佛在半空以上的冷空气在不断向下沉,沉到两个人身旁,尤其是苗致远身旁,空气低了好几度。

苗致远缓慢放开她,起身,绕了半张床,斜倚着她那边的墙,垂眉看她。

韩思桐没看他,拿着枕头倚床而坐,低头按手机。

房间里有中央空调的运转声,空调前有根小红绳,随着风吹而轻轻摆荡。

两个人之间像有无形的屏障隔着,无论苗致远怎么盯着韩思桐看,韩思桐都仿似未觉,不抬头,不对视。

良久,苗致远很轻地开了口,“桐桐,我到底哪儿让你看不上眼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韩思桐:“你年龄太大,改吧。”

“……”

苗致远闭眼,深吸气,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血红,“韩思桐,你和那个男的,是不是就等着我和你的离婚证呢?”

“我上午跟你去离婚,你下午就带他回家见你爸妈?”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因为是番外篇,实在不能写长了,估计再虐一下苗叔叔,再两章,俩人就完事儿……

我感觉上,你们好像是,还没虐够苗叔叔,是不是……

☆、第90章 090韩思桐番外

韩思桐抬头看苗致远, 他眼睛很红。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不甘心。

他在机场时看到她和卓嗣在一起。

刚才在酒店门口, 到电梯里, 再到此时, 他也看到她和卓嗣在一起。

他真的很为她和卓嗣生气。

但这种生气, 不像为她吃醋,是更像为他自己心底的不甘心生气。

韩思桐忽然气笑了, “苗致远,我如果说‘是’, 如果说‘我现在就等着和你离婚,立即就带他回家见我爸妈’, 你是不是特生气, 特别不甘心?”

苗致远呼吸变很沉, “你这是在承认吗?”

韩思桐说:“你同意离婚,我就告诉你。”

苗致远脱口而出, “不可能。”

又绕回原点了,没什么好再继续谈的,韩思桐低头继续按着手机。

苗致远垂眼看着她, 一边着太阳穴深呼吸,想抽烟。

搓着脸,压住想抽烟的情绪,苗致远站起身,蹙着眉, 无处宣泄地绕床走动。

走一圈看一眼面前这女人, 他真是快要被韩思桐折磨疯了。

苗致远在房间里乱转, 越想越要发疯,突然一脚碰到了韩思桐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眸光微闪,苗致远不稳的呼吸渐渐落稳,定定地看着她行李箱若有所思。

韩思桐余光也扫到苗致远在若有所思看她行李箱,她微微皱起了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苗致远拉开了她行李箱,打开她常装证件的小袋子。

“你干什么!”韩思桐连忙下床去拦着他。

苗致远是真他妈的无赖,飞快地拿起她行李箱里的护照和钱包,又迅速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得意地晃了晃道:“干这个。”

韩思桐简直不可置信苗致远居然强盗一样,拿走她的护照和身份证,“苗致远,你还是个人吗?”

苗致远挑眉笑,“你说呢?”

“……”

苗致远手举高她护照和身份证,一步步走近她,颇带胜利者姿态,“韩思桐,你听好了。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婚,也别想再走,你这辈子,都是我苗致远的老婆。”

韩思桐钉在原地,没有伸手去抢,只是定定望着他。

那目光很空洞,满眼失望,以及是深深的放弃。

“苗致远,我想象过,你是真的爱我,”韩思桐缓缓坐在床边,她抱着肩膀,没再看苗致远,无神的双眼望着地面,“想着你不同意离婚,你吃醋,你不甘心,想着这些,猜测你是爱我的。”

苗致远嘴唇轻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这一刻,他要真正失去她。

韩思桐轻声问:“苗致远,你爱我吗?”

苗致远喉咙发干,他爱,他怎么不爱?

不然她走的这半年,他会把日子过成那个德行吗?

但是很多男人,这辈子都没办法把这个字说出口,他是很难说出口的那类人。

“你不爱,半年了,半年后我回来,我没有看到你任何爱我的行为,我只看到你的不甘心。苗致远,如果你真爱我,你此时应该是放开我。”

“如果我和你离婚,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更幸福,笑得更开心。如果你爱我,你会成全我,而不是折磨我。”

“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你是不是,只是不甘心?”

“桐桐。”苗致远忽然心跳泛急,伸手去抓她。

韩思桐推开他,一点一点地仰头,目光很轻,声音也很轻,“苗致远,你现在,要把护照还给我,或者和我去离婚了吗?”

苗致远出声拒绝,干脆坚定,“不可能。”

韩思桐垂眼摊开左手掌心,一下下描摹着掌心的纹路,轻笑:“你和我爸,是一种人。”

他们一样,总是想掌控她,把她关在笼子里面,不给她面包,也不给她开锁。

不给她爱,也不给她自由。

只想让她听话,让她一次又一次妥协。

他们用所谓爱的名义,关着她。

这辈子都关着她,关到死。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后,苗致远脑袋里总是会闪现韩思桐说的那句——他和她爸是一种人。

他知道她爸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个不讲道理,关着她,压着她,不让她做真正自己的人。

他怎么可能,和韩庞是一种人?他宠着她,哄着她,让她在他面前撒娇,他怎么可能和韩庞是一种人?

喝了酒,苗致远夹烟的手指不断按着太阳穴。

头疼,从那天离开酒店,他一直头疼。

他发觉他不知道韩思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辛辣的酒顺着喉咙下咽,像姜末和辣椒末一起贴着喉咙,难以下咽,让他不断干咳。

“女人想要什么?想要爱呗。”发小晏池也喝了不少酒,拍着苗致远的后背唠唠叨叨,“阳光,爱,自由,我老婆和我结婚前就想要这些,但结婚后她想要我扶酱油瓶,看孩子,下班按时回家,女人啊,翻脸快着呢,她想要你的行为可多了,但最终就是想让你证明你爱她,还得是你这辈子,不断证明你爱她。”

苗致远按着脑袋抬头,下巴斜搭在晏池肩膀上,身为律师,虽然喝多了,竟然也抓到了两个重要关键词,“自由?爱她?”

晏池一口闷了一大杯,苦笑着摇头,“我要是矫情点,我还想让她证明她爱我呢,这日子,没法过了。”

苗致远却好像被打通了任督六脉,摇摇晃晃站起来,“老子终于知道了,老子走了。”

苗致远再次提礼品去岳父岳母家,硬着头皮在韩庞的瞪视下,和二位长辈一起用餐。

席间,他一直观察着韩庞。

然后,他在韩庞脸上看到了韩思桐最讨厌的那个表情,也在韩庞脸上看到了他的表情。

韩庞有火没处发地问苗致远,“你们俩怎么回事,你还让她继续在外面玩吗?家不要了,公司也不要了,她想干什么?你都不管着她点?”

苗致远细嚼慢咽,“她在外面玩得开心,不好吗?”

“好什么好?她能一辈子在外面玩吗?这才是家!你看看她,一个女生剪那么短头发,没有半点淑女样儿,你……”

“爸,”苗致远打断道,“她现在很开心,我们给她自由,不好吗?”

韩庞放下筷子,“什么是自由?不在父母身边,不在丈夫身边,这就是自由?苗致远你怎么回事,你不管着你老婆,你不哄着你老婆,你就让她到处疯?”

苗致远没再说话,沉默地吃着饭。

他和韩庞,确实是一种人。

他不离婚,哪怕看到她身边有男人,他也要拴着她。

抢走她护照和身份证,不给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