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左没有异议。

转学手续办下来之前,林左提前一个月到城里熟悉环境。

她家住在一个很大的居民区,门外有保安有大铁门,管得挺严,爸爸妈妈很热情得将她介绍给小区里遇到的人。

林左印象最深的是刘叔叔和王阿姨,两个人大概三十出头,一身打扮漂亮的不得了,也时髦得不得了,他们的女儿刘洋五六岁的样子,比林左还小。

当时王阿姨说:“吆…你们家大女真漂亮,比二女可漂亮多了。”

因为这句话,林左决定喜欢王阿姨。

妈妈跟王阿姨的关系很不错,经常私下里有往来,一起逛街讨论护肤品,妈妈有偏头疼,王阿姨便煞有介事得运气功给她推拿。

每次王阿姨总会说:“孙姐,你有没有感觉到气流?”

妈妈便会笑着说:“舒服多了。”一副得到缓解的样子。

可是林左从来都没有感受到那所谓的气流,却总能感受到刘叔叔笑意盈盈的目光,他望向王阿姨的眼神璀璨的像是镶嵌了钻石。

后来,林左妈妈说,小刘追了小王好些年,结婚以后更是如珠如宝,小两口甜蜜着呢。

这是林左第一次看到正统意义上的幸福,有些新鲜,有些好奇,可新鲜劲过后,便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

那会儿林左的身体频繁崩盘,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医院病房基本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九岁的林左渐渐意识到,富贵病,这绝对是富贵病,以前在农村时面朝黄土背朝天,喝的是井里泵上来的带着寄生虫的水,吃的是姥姥姥爷亲手做的粗面馒头,可那会儿就没事,连先天性心脏病都不发作了…

难怪爸爸让她提前来适应,感情要克服水土不服的。

再开学的时候已经是小学三年级,实话说,在农村的两年里,林左什么都没学会,整天除了玩就是看杂书,故事会,小小说,法制天地,甚至xxx的私密生活史…只有找不到的,没有她不敢看的。

同班的小女生都比较乖,林左给她们讲法制天地里的一些不和谐的小故事时,她们一个个吃惊得睁大眼睛,很诧异得说:“林左,你家里人居然允许你看这种书…”

她们的眼神鄙夷中带了点恐惧,这让林左非常不高兴,所以她便没再讲那些xxx的私密生活史。

她们仅仅一个尖锐的眼神就让林左明白,有些话该说,有些话永远别说,你沉默,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只会有人觉得你很有内涵。

遇到不懂的问题她会问爸爸妈妈,比方说:“妈妈…妈妈,我一年级和二年级只读了一班,没读二班、三班、四班…直接上三年级会不会跟不上啊。”哎呀,一个年级分四个班,挨个读完小学就二十四年了…

再比方说:“爸爸…爸爸,这份试题上2的前面带了一个-号,是什么-2,为什么前面没有数字,是印刷错误吗?”因为那会儿她还不认识负号,只认为那是个减号…

“…”

每当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时,林左的爸爸妈妈会惊讶得半天说不上话,因为这些问题对于一个九岁的小学生来说是常识,而她们的女儿居然白痴到一无所知,于是妈妈会谆谆善诱道:“大女,以后这些问题可以问你妹妹,千万别问同班同学。”很丢脸…

然而,她的无知却很快便被整个班级所认可。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小学生们对她还是很友善的,因为林左长得很漂亮,很乖巧,以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到了大城市后,林左妈妈给她梳了个清爽的头型,带她去商场买了几套漂亮的裙子,于是一切便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左最喜欢那件桃红色的,因为每次穿那件裙子时,前桌的张亮亮同学便会频繁碰掉她的书,然后再帮忙捡起来。

林左知道,那是有好感的表现。

可是林左假装不知道。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才好。

可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懂,陈如海便不懂。

林左所在的小学分四个教学楼,三年级在二号楼,一号楼是办公楼,老师的办公室在那里,几个楼之间架的是密闭的天桥,林左爸爸第一次带林左来报到时,先从办公楼的大门进去,爬到六楼办公室跟班主任客套半天,而后班主任领着林左过了天桥,下到教学楼的三楼,然后进了班级,跟全班同学介绍了林左这个新生。

问题就出在了这个环节。

九年来从未见过高楼大厦的林左严格按照这个路线上学放学足足走了几个月。

换句话说,林左进了校门,她会从正中央的办公楼进去,爬到六楼,看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后,她再找到天桥走到教学楼,然后沿着楼梯下到三楼进教室…放学的时候原路返回,爬到六楼,然后下到一楼…

她不觉得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爸爸妈妈每天会在校门口接她,她也不需要跟别的小朋友一起走,所以她便坚持按照自己的方法走。

直到有一天,她过天桥的时候遇到了班里的语文课代表于绍燕,她搬着一摞作业迎面走过来,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笑意,见到林左时,她很友善得笑了一下,而后问道:“林左,你去老师办公室了吗?严老师在不在啊?”

林左愣了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头,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林左说:“我没去老师办公室。”

于绍燕有些吃惊:“那你怎么从办公楼里过来?”

只这一句话,林左忽然就明白了,一定还有别的路去教室,她的路跟大家不一样,所以别人才会奇怪,才会诧异。

数学课代表陈如海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恰巧听到了这句话,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讥讽,像看白痴一样得看着林左,哈哈大笑道:“林左同学喜欢上到六楼再下到三楼,我看她这么走了三个月了,天天如此,笑死我了…”

于绍燕略微消化了一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手里的作业本洒了一地,娇小的身子扶着天桥的栏杆,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时候,林左也笑了,不是哈哈大笑,也不是嘻嘻俏笑,只是咯咯咯得笑,笑到最后,于绍燕跟陈如海有些莫名其妙,便停下来齐齐看向她。

林左说:“谢谢,我知道了。”

是啊,她知道了。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居然一直看你犯错误,冷眼旁观,若非为了取笑,他估计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其实你的路是错误的,有更好的捷径可以到达教室。

但是其实这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这件事情很快便在班级里流传开来,是于绍燕说出去的,女生天生都是爱八卦的动物,即便还是八九岁的小孩子。

整整一天,几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一个动作,那便是抿嘴笑。

林左也会冲她们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倒是陈如海有些不自在,有几次走到林左的位子前,目光闪烁,却又什么都没说。

放学的时候,林左慢悠悠的收拾书包,她喜欢等所有人都走了再走,这是以前在农村里养成的习惯,如果跟小朋友们一起出校门,她会被男孩子们抢了书包抢了帽子然后扔到树杈上的。

虽然城市里的孩子不会这么干,可她们会用眼神和语言欺负人。

比较起来,城里果然是比乡下进步的。

这一天,陈如海也没有走,他在门口堵住林左,一本正经说道:“你这人是不是真傻,大家都在嘲笑你呢,你也跟着笑,你好歹编个理由搪塞一下,不用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了吧…”

林左笑了笑,未加理会,拎着书包上了六楼,过了天桥,走到办公楼,然后下到一楼。

陈如海远远跟在身后,目瞪口呆。

之后的数年,林左一直这么上学放学,任凭班级同学如何嘲笑,她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走,这件事情后来传到别的班级,一时之间成为全校同学的笑柄。

林左走在校园里,经常会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嘀嘀咕咕道:“你看…你看,她就是林左,那个傻瓜…”

林左从未反驳或者辩解,因为她知道,当有些事情发生了,你一句话不说会更好,很多人等着你抓狂反驳,或者谩骂暴走,于是她们便会更加津津乐道于此,“你看…她真的是个傻瓜…”

这个世界上,看热闹的人多,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者都少。

因为人性没有坏到那种地步,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所以…便围观吧。

若干年后,陈如海说:“林左,你走的路为什么总跟正常人不一样?”

那时的林左是这么回答的:“不管什么样的路,坚持走完总比半途而废的好。”她小学花了整整四年来告诫自己:一条路,选择了就要走下去,若是你回头就是承认自己错了,自己是傻瓜。

回头就是万丈悬崖。

因为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坏人如果变好,那一定会死掉的。

林左说:“我宁肯一直做个坏人。”

4

4、第〇四章:谁心狠 ...

林左第一次经历死亡是在小学毕业前夕,那会儿她刚过完十二岁生日,放学回家后便听妈妈说:“小刘还在医院呢,待会儿我熬粥送过去。”她说的是刘叔叔,爸爸妈妈说话时,林左一向不插嘴,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听不懂,或者听完便忘了,也许有些小孩子是这样,但是林左不是。

她很明白妈妈以嘲笑的口吻所说的“露水鸳鸯”是怎么一回事,她很清楚的了解爸爸说的“宾馆晚上查的严”是什么意思。

四年级的时候,她放学回家走进小区,看到旁边楼层的范阿姨正在打孩子,那个小女孩比林左小两岁,就那样木讷得站在楼道里被妈妈打,打到最后,范阿姨揪着孩子的头发往墙上撞,“咚咚咚…”的声音分外清晰。

林左觉得一定是很疼的。

后来在大人们的劝说下范阿姨才停了手,小女孩没哭,却显然傻掉了,看向前方的眼神一片迷茫。

可是范阿姨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大声哭喊:“我早晚要被她气死,我早晚要被她气死…”

林左却觉得,在范阿姨气死之前,小女孩会被打死的。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林左才明白,范阿姨口中的“她”不是指小女孩,而是指她的丈夫范伯伯。

妈妈边吃饭边说:“老范有些过火了,在外面养的孩子都带了回来,怎么又养了一个女人?”

爸爸夹了一口菜,含糊不清道:“老范那性子,还是养一个的好,不然他总嫖妓也不是办法。”

“你们男人…”妈妈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道:“都是这德行!”

“喂喂,你可别扯到我身上。”爸爸连忙撇清关系,喝了一口汤,继续说道:“我最烦跟老范一起出差,他每次总喜欢要打通的两间房,他那边招了鸡,如果遇到有警察晚上来查房,那女的披着床单就跑到我这屋里躲着,等到警察来查我这屋的时候,她再从中间的暗门跑回去。”

“嗬…”妈妈筷子敲得碗碟叮当响,显然是心情不好。

爸爸忙转换口气,笑呵呵道:“男人嘛…特别是他们干销售这一行,一出差就是一两个月,没有老婆热被窝,哪里耐得住寂寞,像我这样有责任感的男人少见唠…”

“德行…”妈妈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将碗推过去:“再给我盛碗米饭。”

妹妹总是会跟着嚷嚷:“爸爸也给我盛碗饭。”

有的时候林左很诧异,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到底听没听懂这些话,可是很多年后她再提起小区里的事情后,妹妹总是满面惊愕,疑惑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左的脑子似乎成熟的比别人快一些,她很容易消化爸爸口中的故事,在爸爸看来,他所说的话都是亲身经历,而且是印象深刻的亲身经历。

林左的爸爸是个很有魄力的男人,农村地主出身,后来被红卫兵挖了祖坟,被文化大革命耽误了高考,他便背地里走起了资本主义道路,将家乡的特产偷偷运到外地贩卖,或者从金三角偷渡出境,看到一层一层的缅甸小竹阁楼,还有一群不会穿裤子的女人,还有刚刚吸完大麻蜷缩在路边享受的干瘦男人…那个年代里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营营苟苟…

爸爸口中的故事往往都带着一种异样的绮丽色彩,就像是有毒的蛇和剧毒的蘑菇,它们的花纹往往都是比较好看艳丽的。

有时候,林左会莫名的烦躁,对于新鲜事物,当你接受不了的时候,便会产生抵触情绪,可是当你真正接受了,才会恍然发现,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有人是这样生活的,原来黑暗肮脏是存在的…

于是林左走在路上的时候常常会觉得:这一刻阳光能够照耀在我的身上,真好!

所以当十二岁的林左得知王阿姨死亡的消息后,她的第一感觉便是:那个笑起来干净爽利的女人永远再也见不到阳光了。

这是那会儿她对死亡的定义。

隐隐得,她还有些遗憾,因为王阿姨特别喜欢她,每年过节和生日的时候,给的礼物总是最多最昂贵的。

“明天报社便会有人来采访小刘,你说这事…真的假的啊?”妈妈今天吃饭的时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毕竟王阿姨跟她关系特别好,一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爸爸特意压低嗓门,虽然隔着几道墙,他依然生怕邻居听见:“小刘自己浑身是血的跑回来,老婆孩子都死在火车轨上,警察说是后车轮卡住了,便直接被火车碾死了。”

林左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她叫刘洋对吧…

当天夜里,爸爸妈妈一直在谈论这件事情,林左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大概的脉络。

总起来说,她们是有钱烧死的!

刘叔叔近些年来业务很好,年纪轻轻便爬到部门经理的职位,王阿姨也是风风火火,在城市的黄金地段开了家金店,专门做金首饰,就连林左妈妈梳妆盒里的几套首饰都是王阿姨选的。

人穷则思变,人富了则闹腾…

刘叔叔家里有了钱后便嫌弃现在的房子小,非要换去附近有名的花园小区,房子买了,二三百平米,装修倒成了问题。

因为林左爸爸的公司便是搞建材装修的,他们对这些东西了解得不能再了解,所以反而挑剔起来。

最后一家人合计去附近的经济大都市买建材家具,并且特意挑了周末,带上九岁的女儿刘洋一起。

如此,算是一起寻死了。

刘叔叔开的车,走夜路的时候没有警察,索性抄近路走了火车轨道。

于是悲剧就此发生。

林左白天去学校的时候便听到有同学讨论说:“听说有个男人谋杀了自己老婆孩子,就住在我们家旁边的小区,昨晚我爸爸妈妈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吓得我不敢睡觉…”

“会被抓起来枪毙吧?”

“谁知道呢…据说那男人也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警察去盘问的时候,他总是说,怎么会呢,我老婆在照顾金店,洋洋还在上学呢,你们说什么呢…”

“杀人犯通常都这样。”

那一天,林左闷头多做了一套试题,小学马上就要结束了,初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需要自己考。

再后来,这件事情反反复复得被大家讨论,白天听到同学讨论,晚上回家听到爸爸妈妈讨论,大家说法不一,有说刘叔叔是杀人犯的,有说小刘是运气差的,还有说刘叔叔只是吓傻了,不然不可能放着老婆孩子的尸体不管,一个人连夜打车回了家…

可是林左一直很想问,到底是哪位出租车司机大叔如此有胆量,深更半夜居然敢载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大抵是刘叔叔给的钱很多,有人是愿意为钱把命卖掉的。

这点林左一直承认。

后来很多报纸也有登载这件事情,警察查了又查,一直未果。

当人们对新鲜事物的热度缓缓降低后,刘叔叔托了关系,终究只是被警察局查看数月,之后便不了了之。

半年之后,林左也顺利升了初中,而且是全市最好的初中,自己考进去的。

陈如海也去了那所中学,对于林左跟他一个班的事实他几乎是难以接受,反反复复将录取名单看了几遍,最终死活赖着他爸爸去找班主任换了班。林左这个人…他潜意识里有一种感觉,那便是离她越远越好,她很笨,却又很聪明,她很傻,却又看的很透,她很静,却总是透着股邪气…

说白了,陈如海怕林左。

林左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如此的矛盾,她只知道张亮亮已经不故意碰掉她的书了,因为从五年级以后他便主动跟老师请求和林左同桌。

林左的座位靠墙,张亮亮的座位在外侧,他会故意将身子横起来堵在外面,笑嘻嘻道:“林左你想进去吗?”

林左点了点头。

张亮亮便将凳子往后挪,空出前面一个空隙,笑嘻嘻得说:“从我前面走。”

林左看了他一眼,侧身要进去,走到他正前方时,张亮亮忽然拽她一下,林左便跌坐在他的腿上,张亮亮会故意抱住她,然后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气说:“林左,你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

不管这句话是不是真的,林左觉得很好听,所以下一次张亮亮要她从前面走时,她明知道他会干什么,却还是这么做了。

倒不是有多喜欢张亮亮这个人,只不过是爱听他的花言巧语罢了。

后来张亮亮终究没有跟林左去成一个中学,他常托同学捎信给林左,一封两封三封…林左将它们锁在抽屉里,一封都没看,后来觉得烦,便对送信的同学说:“你别总给我捎这些信,我跟张亮亮不熟。”

那位同学很吃惊,说:“张亮亮说你是他女朋友啊。”

“可我真跟他不熟。”林左一直都这么说。

后来不知是那送信的同学泄气了还是张亮亮泄气了,总之信没有再送来。

林左乐得清闲。

有一次她偶尔拆开张亮亮送来的信,一封一封看下来,无非都是些你侬我侬的情话,肉麻得林左直掉鸡皮疙瘩,看到最后一封,上面只有五个字:“你的心真狠!”

那会儿恰逢刘叔叔又找了新的对象,正在盘算着装修新房结婚呢。

新对象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青春靓丽的紧,林左在小区偶然碰到过一次,刘叔叔还是跟以前那样很亲热的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大女都长这么大啦,上初中了吧?”

林左也会笑着说:“是啊,是啊,我要过十三岁生日了呢,刘叔叔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刘叔叔说:“好…”然后载着新对象开车走了。

王阿姨死后不到一年,刘叔叔重新结婚,娶了那个比他小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是啊,的的确确是黄毛丫头,林左见到她的时候她确实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

妈妈不止一次得感叹:“小刘…他的心可真狠!当时追得死去活来的是他,死了以后哭得一塌糊涂的也是他,当时还信誓旦旦得说,小王死了他不会再找别人,可如今…还不到一年…”

爸爸摇头喟叹:“心狠的人才成得了大事,你看小刘现在部门经理做的风生水起,过些日子怕又要升职了。哪里像是老范,被老婆一通胡闹,那边包养的女人又扔了,跑回家来陪老婆,不过你看着,好不了几天…他那破毛病,到死都改不了。”

妈妈不乐意了,愤愤道:“什么话,心狠的人才成得了大事?”

“那是…上头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爸爸颇是忌讳得指了指头顶,没继续往下说,可林左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前些日子刚好在爸爸房内找到一本《中国十大将领的婚姻史》,那十大将领的名字个个响当当的,林左经常能从二舅的嘴里听到。

那天林左刚刚好看了张亮亮给她的信,对“心狠”这两个字颇感兴趣,于是破天荒得开口道:“爸爸,其实最心狠的人是你啊!”她半开玩笑得说完,又笑了。

林左爸爸愣了一下,皱眉道:“林左,你说什么呢!?”爸爸平时唤两个女儿“大女”“二女”,可一旦他要生气了,便会连名带姓的喊。

林左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你说心狠的人才成得了大事,所以我说爸爸比刘叔叔要心狠啊,因为你的官职比他大呢!”

她说完这句话,全家人都笑了。

可是林左知道,爸爸是真的心狠,当初刘叔叔扔下的只不过是妻子儿女的尸体,而今他也只是抛开了过去的回忆,屈从与现实的温暖。

而爸爸确实要比他心狠许多,十二年前林左刚刚出生时,医生说只能活五年…那时候林左还没有死啊,爸爸便将她扔给了姥姥,迫不及待得又生了妹妹。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左便想,也许,这话没错,给自己一个良心的最底线,然后心狠,不成大事都难!

爸爸对不起林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