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沈星停住脚步,眸光冷淡地打量着她,阮池感觉有些凉意。

“有。”她点了点头。

天台是四楼,爬一层楼梯就到了,平日里这儿的楼梯间几乎没有人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三中那几个学生和…”

“是我做的。”沈星未等她说完,就径直回答了。

他脸上伤口还没有好,但已经没有贴上创口贴,伤口结了痂,是深色的红,在白嫩无暇的肌肤上十分突兀。

此刻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嘴角抿得有些紧,微蹙起的眉心有一道浅浅褶皱,整个人站在阴影处,透着意味不明。

阮池哦了一声,没有下文,沈星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点头。

“那没有其他的事…”

“沈星。”阮池突然打断了他,眼里有些疑惑:“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谢谢。”

沈星愣住。

半晌,低声开口。

“谢谢。”

“一句谢谢就可以了?”阮池似笑非笑,微微侧头盯着他。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沈星难得一哽。

“所以呢?你想要什么?”

气氛有些凝滞,两人对视片刻,阮池乍然一笑,表情有些无辜。

“我逗你的,别生气。”

“…”

过了会,沈星闷闷的回答。

“我没有。”

第6章

楼梯间空旷安静,沈星似有点气闷,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阮池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起来。

这天放学时阮池依旧和沈星一起走出教室门,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离前面那人不过半米远,近到可以看清他耳后的那颗小痣。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楼梯上迎面而来了几位班里同学,阮池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余光瞥见前头那人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一直到出校门,阮池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沈星的背影一如往常,却比起以往少了几分散漫自在,好像忍耐着什么,身体隐隐有些僵硬。

阮池心情愉悦地加大步伐,踩碎了路旁枯枝,寂静的街道,发出细小的咔嚓一声响。

前面那人好像隐隐深吸了一口气。

阮池故意搞大动静,鞋底敲在石板上的声音沉闷又不容忽视,在沈星终于忍耐不住猛的转身时,后头却是空无一人。

他呼吸一滞,原本到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目光移到不远处的岔道上,阮池正低头双手扯着书包认真盯着脚下石板路方格,一蹦一跳独自玩着数格子游戏。

看着少女的身影在另一条路上渐行渐远,沈星冷哼一声,忍不住从齿间蹦出了两个字。

“幼稚。”

阮池直到走进巷子里还是心情愉悦的,唇边带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枝头刚刚绽放的花蕾,充满了春日的明艳和希望。

只是没走几步,里面的刺耳尖叫和怒骂声便传了出来,在耳边回荡,让人好心情一瞬间消失殆尽。

阮池唇边的笑容垮了下来,接着眼皮耷拉,嘴唇拉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又木然。

她脚步未变,不快不慢的走到家门前,果然,陈芸正在张牙舞爪的往阮成身上招呼,男人憨厚老实的脸上已经划上了几道指甲痕,鲜红的血液隐隐渗透出来。

期间不堪入耳的话语不停地从那张薄利血红的唇中吐露出来,阮成一边躲避一边制止着她的动作,眼里满是无奈和忍怒。

“一条项链都买不起你算什么男人!”

“打牌时你是没看到李茜那副嘴脸!我面子都被丢光了!”

“跟着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阮池面无表情的听着,目光在周围巡视,最后落在不远处屋檐下的水桶上。

昨夜下了雨,里面接着小半桶水,她走过去,单手提起,举高,直接往那个接近癫狂状的女人头上一淋。

尖利的叫声响起,比方才刺耳几百倍,陈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瞪着前方把手里空桶放下来面色平静的阮池。

“阮池!——”

“你在做什么!我是你妈!”

陈芸大叫,怒火喷薄而出,扬起手掌就朝她招呼过来,一旁阮成见状连忙制止,握住她手腕牢牢控住。

“别闹了!”

他声音含了怒火,听起来有几分骇人,陈芸怒极反笑连连点头,盯着阮池道:“好好好,看来这个家是不需要我了,你们父女两一起过吧!”

她说完,情绪状似有几分冷静下来,阮成松开了她,声音带着了求和与软意。

“阿芸…”

“滚开!”

陈芸用力推了他一把,接着冲到了阮池面前,举起巴掌扇了下来。

“你现在翅膀硬了,连你妈都敢动手了,看我打不死你!”

阮池在她话音响起时便侧头躲避,但依旧避免不了凶猛而来的力道,耳根传来一阵剧痛,脸上的眼睛随之掉落,砸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咔嚓一声响。

玻璃镜片碎裂一地。

“你干什么!”阮成猛地一吼,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在他冲过来的时候,陈芸露出几分怯意,随后马上又被蛮横代替。

“我是她妈!教训她天经地义!”

说完,她冷哼了一声,视线从两人身上滑过一圈,反身进屋,拎起包就往外走。

“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空气中,耳边一片安静,满地狼藉仿佛在提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阮池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那副碎裂的眼镜上,看不清脸上神情。

“你别理你妈,她就是一个疯婆子。”

阮成有些气恼无奈,阮池低低的应了一声,依旧垂头盯着脚下,没有说话。

须臾,头顶隐约响起了一声叹息,包含着无数情绪,阮池抬起头,脸上已无波澜。

“爸,去屋里我帮你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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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池第二天去学校时没有戴眼镜。

破天荒的,难得一见。

好在她平时去学校的早,大家都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没有人注意到她,只有董妍看见了,在一旁大呼小叫。

“咦,阮池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了?!”

“不小心摔碎了,没来得及去配。”

阮池写着题,头也不抬的答,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情绪不高。

“好吧。”

董妍扁扁嘴,又不死心的打量了她几眼,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双手托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池池。”

她盯着阮池,神色郑重,眼里都是审视,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用一种笃定且高深的语气幽幽开口。

“你不戴眼镜和戴上眼镜简直像整了个容。”

“…”

董妍看着眼前的人。白皙无暇的瓜子脸,眼睛又黑又亮,形状漂亮,一层褶皱分明的双眼皮,眼尾是微微上扬翘起的,像是一块打磨精巧剔透漂亮的黑宝石,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回忆起阮池之前的模样。一副大大的黑色镜框挡住了小半张脸,再加上齐刘海一遮,完全是个不起眼的中规中矩女学生。

董妍忍不住伸手把她脸上刘海拨到一边,露出一对漆黑的眉毛,未经修饰过,天然秀气的线条。

好像是一支花蕾从泥里破土而出,抽枝发芽,结出花苞,然后缓缓的绽放开来。

洁白细嫩的花瓣迎风招展,焕发生机,美得招摇漂亮。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董妍望着她喃喃道,阮池移开眼,淡定地拨开她的手,继续做着方才的题目。

“好了,看书。”

早上两节课,董妍还在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被阮池威胁着要把她的小黄书上交给老师时,方才收敛下来。

第三节课是语文,阮池去教室办公室拿试卷,中途刚好碰见数学老师进来,又被他叫过去单独讲了一通。

是上次考试时的试卷,阮池后面难度很大的几道大题都做对了,但是前面的选择填空题却错了很多。

都是很基础的知识点,只有大意和粗心才会导致错误,数学老师很是心痛,训导她的期间忍不住连连拍桌。

“阮池,不是我说你,这次的试卷难度很大,后面的那道大题整个年级只有你做出来了,原本应该是拿第一的知道?”

“就是因为你的粗心大意!在这几处失分,一下从一百四十多分掉到了一百二!真的不应该啊!”

“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阮池对着扼腕叹息的数学老师连连道歉,态度内疚又诚恳,见状,老师终于放她走人。

“行吧,下次不要再犯了!”

阮池出门时已经接近上课的点了,路上没有几个学生,大部分都回到了教室,阮池加快步伐,踩着楼梯上去。

刚到三楼,眼见不远处就是教室,前头突然传来吵闹的说话玩笑声,在安静的走廊颇为壮观,阮池看向前方,一群男生正迎面朝她走来。

是五班的那群学生,个个挺拔精神,散发着少年的蓬勃和朝气,校服穿得散漫随意,透出一股放荡不羁的气质。

沈星夹在其中,如同锦上添花般醒目,拉高了一群人的颜值。

阮池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继续往前走去,眼见着要和那群人擦肩而过,阮池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未完全松懈下来,校服衣袖突然被人扯住。

“哎——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啊?”

说话的人叫刘玺,号称是五班小霸王,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顶撞老师调戏女生样样不在话下,阮池有些头疼,从他手里扯回袖子,低声道。

“放开。”

“啧,挺有个性啊。”

耳边响起一声饶有趣味的评价,阮池眼中闪过一抹不耐,正欲提步走人,低垂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张脸。

那双眸子里充满好奇打量,它的主人前一刻还扯着她袖子耍流氓。

“哎哟,不错哦。”

刘玺弯腰看清楚了她的脸后,直起身子吹了声口哨称赞道,阮池蹙眉,直接越过他往前走去。

“哎哎哎,同学别走啊,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刘玺连忙用身体挡住她,旁边的几位男生见状也团团围了上来,把阮池困在里头,刘玺由此越发肆无忌惮,更是想伸手过来碰触她的脸。

“别碰她。”

低沉冷淡的声音乍然响起,已经伸到她面前的手被一把打掉,清脆的响声还回荡在周围,刘玺嘶的一声缩回了手,连连抚摸着上头留下的红痕。

“疼!你大爷的。”

他习惯性骂道,视线落在沈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时情绪立即收敛下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饱含意味。

“我星哥,你们认识啊,不早说,我就识趣退下了。”

“走了。”

他没有回答,领了那群人继续往前走,越过阮池时,耳边响起了轻不可闻的一声。

“谢谢。”

沈星步伐未停,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懒洋洋地抛出两个字。

“抵消。”

第7章

阮池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沈星方才的模样。

微凉冷冽的眉眼,抿住的嘴角,看过来时冷淡又藏着深意的视线。

一切都让她忍不住浑身发麻,肌肤的每一寸都在颤抖。

阮池趴在座位上,伸手环抱住了自己,嘴角挂上了浅浅的微笑。

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所有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都得到了该有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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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最近气氛很沉重,开学一个多月,学习任务愈加繁重,原本从高二升入高三就如同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还没完全适应,各科考试题目接踵而来。

班里每张脸上都是麻木了无生气,像是一只只游魂,睁着双死气沉沉的眼,嘴角自然向下垂落。

班主任撞见过几次,每每都看到他们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气又担忧的同时,也为他们感到心疼。

周五晚自习,班长李秦偷偷推开教室门,站在讲台上轻咳了两声,一副兴奋又极力抑制的表情。

底下的学生都停住手里动作,满脸好奇的看着他。

“同学们!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