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瞎啊。”

“…”

刘玺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上楼,一班教室里头沈星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刘玺问了一个人,才知道沈星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他正欲去找,就看到拿着手机走进来的沈星。

刘玺一瞬间提起了心。

沈星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暗沉沉的,仿佛一潭死水,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低沉抑郁,无形环绕,像是要拉着人一起下去。

已经极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好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期,刘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试探问。

“谁的电话?”

“我爸。”

沈星面无表情的答,连声音都透着湿冷,刘玺暗道一声果然,组织着语句开口。

“那你今晚还是去网吧吗?”

第15章

夜里刮起了大风,窗户被吹得哐当作响,不一会,下起了雨,雨势来得又急又大,敲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脆响,让人心慌。

陈芸打来电话说今晚不回,和几个牌搭子直接通宵。

这种事情她做经常做,阮池习以为常的锁好门窗,回到房间。

她的卧室不大,一张小床,旁边是衣柜,窗户正对着街道,早晨会有温柔的淡金色朝阳照进来,窗帘是黄色格子。

整个房间布置得整理干净,一眼看去很温馨,充满着少女的气息。

阮池坐在书桌前,拉开了窗帘探头往外看,底下路灯昏黄,雨幕淹没了其他景物。

做完一张试卷,墙上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停歇,仿佛愈演愈烈。

心头有些慌乱,形孤影只的雨夜总教人不安稳。

阮池沉下眸,压抑住莫名的情绪,正要继续沉浸题海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躁的铃声在安静夜晚十分醒目刺耳。

一接通,刘玺慌乱的声音闯入脑中。

“阮池,你方不方便出来一趟…”

直到得到对面肯定的回复,刘玺方才放心,他转身看了眼大厅,沈星依然坐在那里专心操作着鼠标键盘,旁边都是空荡荡的座椅,他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前一刻的对话犹在耳边。

“沈星,我爸催我回家了,你…”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沈星头也不回的答,眼睛未曾从屏幕上离开,平静的侧脸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刘玺叹了口气,手机疯狂震动,家里催促的电话又来了,他一边接通一边戴起外套帽子遮住头,冲进了雨幕中。

“知道了,我这就回来了。”

-

阮池抵达学校附近的网吧时,脚下鞋子已经湿透了,一把雨伞勉强让她维持住上半身的整洁。

推开门,空调暖风一拥而入,阮池环顾四周,大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在这样的雨夜,没有人会跑出来通宵。

坐在吧台后的网管沉迷面前电脑,有人进来头也不抬,阮池径直往里走去,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沈星。

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另一只手操作着鼠标,眼睛紧盯屏幕,脸上是多日睡眠不足的疲惫。

阮池看着他泛白的嘴唇,握着雨伞的手不自觉收紧。

脑海中响起了方才的对话。

“他爸上周过来看他,沈星和他爸关系不太好,这几天都是在网吧通宵,我陪了他两个晚上,刚才我家里给我电话了,今晚再不回去要打断我的腿…”

“阮池,你没看见他的样子,真的…”

刘玺没有说下去,可阮池已经懂了。

挂完电话几乎是立刻带着伞出来,脚下踩着坑洼的积水,脏污全然溅在鞋面也无心注意,直到现在看到他的这一刻,一颗心才落到原地。

沈星全然不觉周围环境,专注地看着屏幕,阮池慢慢走到他身后,轻声叫了一句。

“沈星。”

他动作骤然停住,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愕然,还有难以置信。

“你怎么来了?”

沈星摘下头上耳机,反应过来,眉心不受控制的皱起。

“刘玺叫我过来接你。”阮池平静的回答。

“接我什么?”

沈星困惑,阮池深吸了一口气。

“接你回家。”

他愣住,片刻轻嘲出声。

“我和你回什么家。”

“哦,说错了,是接你回我家。”

阮池不动声色的改口,沈星噎了一下,片刻,扭回头,闷闷的说,“不去。”

“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吧。”

阮池拉开了他旁边的椅子,抖了抖伞面雨水,然后把伞放在椅子下面,看了周围一圈,突然伸手抱住自己肩膀,轻轻摸了摸。

“嘶,好冷。”

“…”

沈星看了眼她被雨淋湿的外套,犹豫几秒,还是关掉了面前电脑,绷着一张脸起身。

“走。”

“你不上了?”阮池跟在后头明知故问,沈星嗯了一声,直接去前台退卡。

推开门,外头雨势依旧,夜色浓郁,雨水织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网,噼里啪啦敲在地上。

冷空气骤然袭来。

阮池看着旁边沈星拧起的眉,立刻把手里雨伞撑开,移到他头顶。

“我带了伞。”

沈星看了眼她怀里还抱着的另外一把,松开眉头,从她手里接过。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阮池家走去,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各自撑着伞走在一边,马路上连车辆都没了踪迹,黑漆漆的,除了雨声,便是刺骨的寒冷。

直到回家,打开门的瞬间,温暖的光和热气扑面而来,踩在干燥整洁的地面,突然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恍惚感。

好像生活也没那么糟糕。

沈星看着前头阮池的背影,她收起手里的伞便往房间走去,没过两分钟,抱着衣服出来。

“你先洗个澡吧,这衣服是我爸的将就穿,待会把你身上这套洗一下,明天一天不穿校服也没事。”

依他的性子,估计穿上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吧。

沈星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低头目光落在上面,神色难辨,须臾,低低应了一声。

“好。”

浴室水声哗啦啦响起,阮池换掉湿衣服,到厨房烧了壶开水,案板下面有陈芸做菜剩下来的一块生姜,她索性切了,一起丢进去煮。

水开的同时,浴室门也被打开了,热气扑面而来,阮池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那是她洗发水的味道。

空气好像瞬间就变得温柔含糊起来,阮池注视着不远处正在擦头发的人。

阮成的运动服明显有些大了,黑色的老款式,圆领长袖和宽松的裤腿,却被他穿出了几分清瘦挺括,露在外面的锁骨白净秀气——

洗完澡之后,精神恢复不少,面容干净柔软,头发濡湿,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含了水雾。

阮池不其然和他对上,心仿佛漏了一拍。

“吹风机在柜子里,我烧了开水,吹完头发赶紧喝,别感冒了。”

阮池不停歇的说着,语速控制正常,视线却在说完之后立即垂落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地面。

沈星照旧低低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因为害怕陈芸会突然回来,阮池抱了被子在自己房间给他打着地铺,沈星吹干头发,看着她忙前忙后。

久违的干净清爽让他身心舒畅,整个人像是从之前一种混沌压抑的状态脱离,在这个狭小而简陋的房子里,却透着浓浓的温馨。

阮池铺好被子,见沈星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发呆,她起身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在看什么?”

蓦然回神,沈星对上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破天荒有种手足无措感。

“…没什么。”

沈星移开眼,不再看她。

阮池的眼镜在换衣服时已经取下来,黑发柔软挽在耳后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柔顺秾丽,她穿着白.粉色的连帽卫衣,平日沉稳的气质褪去不少,难得露出少女感。

沈星不受控制把现在的她和当时在广场上的那次联系在一起,夕阳下青春靓丽的少女,像是夏日里最清新的色彩。

见惯了阮池往日千篇一律的校服,乍然出现的颜色,有种别开生面的美。

喝完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水,体内寒气驱散,从头暖到了脚。

阮池的房间很整洁,充满着少女气息,沈星有几分不自在,匆匆打量两眼,便钻进阮池给他铺好的被子里。

身体一接触到柔软的棉被和枕头,舒服感便不受控制的袭来,沈星在心底满足喟叹一声,闭上眼,这几天来难得松懈。

脑中涌起淡淡的晕眩,是严重睡眠不足所产生的后果。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屋顶,可以想象外面的天寒地冻和糟糕环境,而此刻有一方净土可以容身,一床棉被可以取暖。

沈星闭着眼,感受着环绕在周围的温热暖和,第一次升腾起了感动幸福这种情绪。

阮池在外面接刘玺的电话。

他已经到家了,依旧不放心的致电过来询问,得知阮池把沈星带回来之后,松了很大一口气。

“幸好幸好,不然我真的放心不下…”

“干嘛不去外面开房?”阮池忍不住问,何必要在网吧那种地方过夜。

“沈星他…不喜欢住酒店。”

刘玺犹豫的回答,却没有向她解释原因,阮池换了个问题。

“那沈星和他父亲是怎么回事?”

“这个…”刘玺在那边犹豫了好久,方才吞吞吐吐说道。

“他爸前两年出轨了,小三是个厉害的,闹到了家里,那次沈星他妈妈刚好怀上二胎没多久,流产了…”

“后来两人就水火不相容,几乎是一见面就吵,沈星以前在江北市的时候每天逃课打架,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送到了水溪,我那个时候已经转学回来了,不太清楚,他也从来不提…”

第16章

阮池挂完电话,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沈星已经回房了,她抱着杯子倚靠在桌前,低眸沉思。

阮池想起了见到沈星的第一天,那时的他从外面推门进来,带着满身风雨,明明没有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过目难忘的一张脸,刻入心底的一双眼睛。

现在回忆起来,那双深沉漆黑的眼里,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漠然。

或许就是这样,阮池一眼便难以忘怀,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平时掩饰得再好,遇见同类时,依旧不受控制的沸腾沉沦。

阮池回房时,沈星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面容安静恬然,可能是累极了,就算头顶灯泡明晃晃的照着,依然不觉刺眼。

她摸到墙边开关,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陷于黑暗中,外头雨声淅淅沥沥,阮池慢慢摸索到床上,掀开了被子。

混乱的记忆纷杂,现实和梦境交织,恍惚中分不清身在何处,大脑昏昏沉沉,整个身体无法动弹。

沈星皱着眉头,无力挣脱,眼前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一点点顺着地板来到他脚下,惊恐和愤怒充斥着脑海。

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耳边炸开一起惊雷,沈星猛地被惊醒,一下睁开眼睛。

昏暗的房间被窗外闪电照亮,白光一闪而过,又立刻恢复漆黑,给这个夜晚添加了几分诡谲,明灭间,整个人仿佛还处在方才满是鲜血的梦境中,未曾脱离释放。

沈星惊恐坐起,手撑着额头,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

“怎么了?”阮池睡眠一向很浅,听到响动,立刻醒来,模糊的光影中,只看到沈星坐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沈星一动不动的捂着眼,肩膀隐约好像还在颤抖,阮池掀开被子下床,蹲在了他旁边。

“做噩梦了吗?”阮池又轻声问了一句,光线太昏暗,她看不清此刻沈星的神情,但必定是狼狈和失控,不想被外人看见。

房间只剩下呼吸声,阮池咬住唇,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身影像是于黑暗融为一体,轮廓模糊,隐约勾勒出的线条,肩背佝偻,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阮池迟疑地伸出手,缓缓放到他头上,轻轻碰了碰。

“没事了…”

话音刚落地,整个人就被揉进了一具温热坚硬的胸膛,沈星紧抱着她,力道凶狠又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