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阖上眼,嘴角稍稍勾起。

休息够了,陆婉亭开始看顾绾绾给她发的,有关女儿婚礼的具体事宜。

·

去挪威的前夜,她回自己住所的时候,又遇到了千闫。

昏暗中依稀可以瞥见猩红的一点。

认识千闫这么多年来,陆婉亭从未见过千闫抽烟。

走廊灯就在这时候亮起,照亮来人的半边侧脸。

平日里如玉的面容,染上几分惨白。

“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我可不会请你进去喝茶。”

千闫捻碎手里的烟,这才直起身来,“来接你回去。”

陆婉亭沉默了会儿,这才缓缓道来,“千闫,你是看不见协议书吗?”

“协议书我不会签。”千闫继续开口,“我已经撕了。”

“这不是撕不撕的事,你不可能不懂我的意思。”

千闫没说话,但他紧绷的下颌显示出了他的不愉。

他懂她的意思。

也明白陆婉亭的点所在。

但这么多年来,她不仅仅是他的爱人那般简单。

她已经渗入血液,镌刻进了心扉。

无法割舍,也无法接受。

她离婚了要去哪儿,会见到谁。

千闫想都不敢想。

他扔掉手里的烟,径自走上前来,攥过女人的手腕,力道大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掐死她。

千闫捏紧陆婉亭的下巴,强硬的气息随着吻渡了过来。

撬开牙关,带着不容拒绝的狠戾。

陆婉亭紊乱间,觑见他手上的虎口处,有一长条的划痕,蜿蜒拧巴着,像是被什么割到了一样。

但不容她细想,下一秒,她用尽全力拧头和挣扎。

而后,拼尽全力,狠狠地甩了千闫一巴掌。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

男人被她扇的脸部狠狠地别了过去。

俊美的脸上,登时显现出五道指痕。

“你清醒一点。”

陆婉亭先是镇静地来了这么一句,而后开始浑身发抖,“就算我求你……如果你还要脸……就请你放过我!”

千闫偏转过脸来,像是没事人一样,径自说道,“老婆,我来接你回家。”

陆婉亭看着看着面前的千闫,眼里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这句话,她等了多久。

千闫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但却仍然以自己的方式,想让她去追逐他,去围绕他。

温柔和爱,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他却不屑以这种方式去表达。

陆婉亭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别再跟过来,去完挪威以后,如果你还不签协议,我将向法院提出诉讼。”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开门进屋,利落地关上了门。

千闫望着紧闭的大门,似是喃喃自语,轻飘飘的一句,带有无尽委屈,“我的手被玻璃划伤了。”

可是,无人再有回应。

以往那个等待他到深夜的身影,再也没有了。

以往那个光是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有半点不舒服的嘘寒问暖,也再也没有了。

可她刚刚明明看见了他手上的伤,却无动于衷。

以往那些他刻意展现出来的,想让她关注到的小动作,她始终不曾察觉是他的刻意,只是甘之如饴。

但现在,这些都,不奏效了。

·

门内的陆婉亭没有开灯,她听着门外的窸窣之声,听着千闫待了很久以后才离去的脚步声,听着他车子引擎离去的声音。

其实她知道他爱她。

年纪小的时候,千闫对于她的占有欲,就非同一般。

她在心里默默领会着,同时也默默地,始终如一地去追寻他。

有时候她也在想,凭什么就会被他吃的这样死。

很多时候,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总能在关键时刻让她心软,一次又一次。

陆婉亭想起年少的时候去千家吃饭。

她特别的喜欢吃螃蟹,但是由于手笨,吃到嘴的,都没有多少肉。

大人们在高谈阔论的时候,千闫就坐在她身边,冷着脸拆好螃蟹,递到她的碗里。

还有大院里的秋千。

她想坐,千闫不肯,陆婉亭闹了脾气,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大概也是怕她真的不来了,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仍然帮着她摇了秋千。

有一次是他的生日,陆婉亭送了他一副自己亲手缝制的手套,千闫大概特别高兴。

这个寿星拆完螃蟹以后,蘸完汁,拿着自己的筷子,亲自喂了她。

还用手点了点蛋糕,然后去戳了戳她的小鼻子。

面容如雪的少年笑起来,特别的好看。

那时候还小,但她记了一辈子。

后来每每她生气了的时候,千闫不会哄她,但是却会用螃蟹这一招,来换取她态度上的软化。

只不过千闫日后冷硬成霜,采取的,是更极端的手段。

也就再也没有螃蟹之类的了。

回忆成篇涌上来,陆婉亭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她真的好爱他,但这种受尽束缚的爱,她早就受够了。

·

上次千闫来她住所这儿逮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陆婉亭的出走是有计划的。

她提前将工作都交付好了,但辞职书一直没被批准下来。

陆婉亭知道是谁拦截的,但她也不怕。

她好歹也说在千陆干了这么多年,威信声望的都有,钱也不缺。

千闫敢拦截,那么她也敢不去上班。

等到千栀婚礼结束,她就准备收拾完毕,回国陪女儿了。

女儿的婚礼很快就要到来了,男方是宋家的儿子,那是完全是没得挑,她很放心。陆婉亭问了千栀,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总而言之,她是很满意的。

她的婚姻这般,女儿的,总不会重蹈覆辙。

去挪威的时候,陆婉亭也没跟千闫客气,准备去坐他的专机。

反正女儿的婚礼,两人都得出席,到时候都得碰面。

陆婉亭在吃穿住上面,也不会亏待自己。

她原本也是富家养的小姐,即便后来陆家没落,她仍然持有股份,入驻千氏集团后,反而发展的更好了。

时隔一阵子,再次见到千闫,陆婉亭不免有些愣怔。

她上专机的时候,千闫已经准备在那儿了,好整以暇。

只不过——

以往利落的黑色短发变成了及肩的银色头发,往后扎起。

因为他姿色过胜,肤色冷白。

这样的装扮,竟然也如此的……好看。

陆婉亭眉心一跳,暗自腹诽了自己一番。

孩子都这么大年纪了,她仍然对于美色没有抵抗力。

不过这个好像是遗传的。

陆母之前很看好千闫,也是因为他长得格外俊俏。

自家女儿也是,但是偏爱的,是桃花眼的妖孽相貌。

之前刚上大学的时候,追的那个小偶像,还有之后结婚的宋祁深,都是这般。

但千闫平白无故,突然就这么换了个发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千闫的双手好像还跟被什么裹着一样。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也不至于在机舱里这么夸张,又不是很冷。

而且千闫向来追求冷淡精致。

裹成这样,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陆婉亭一进来就没和他打招呼,坐的位置又刚好是背对着他的。

所以刚刚打的照面,也就是匆匆一瞥罢了。

陆婉亭刚坐下没多久,千闫的那个助理就走了过来。

“太太。”

“不是太太了,别乱喊。”

陆婉亭说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而后再次差点没被吓死。

这个助理手上,还拎有一麻袋的螃蟹。

只是用网兜着。

“你拎着螃蟹干什么?”

“老板吩咐的,还要最新鲜的,我刚买回来。”

陆婉亭沉默了两秒,继而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在路上就忍不住要吃了?”

男助理挠了挠头,“大概……大概是?”

一个两个,跟中了邪一样。

让人摸不着头脑。

·

抵达挪威的时候,花费了点功夫。

天气突降暴雪,所以飞机就耽误了会儿时间,之后才起飞。

到了临时的住处,已然是深夜,陆婉亭不免有些疲惫。

和好久不见的女儿唠了会儿,又事事巨细地问了一番,陆婉亭才放下心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房间也已经安排妥当。

她和千闫分房。

事实上,两人从专机上下来,一路辗转到了这儿。

完全没有交流。

陆婉亭洗完澡以后,换好了睡衣。

因为保养得当,她身材不减当年。现在有了多年沉淀下来的风韵,骨中带着点勾人的魅。

她向来生的好,玲珑有致。

之前在床中事里,饶是千闫这般冷感的男人,都埋在其中控制不住,一晚上连要好几回,都是常有的事儿。仔细说来,千闫的初次就很狼狈。

就在她收拾妥当准备入睡的时候,房门被敲了两下。

陆婉亭起初没理会,她知道这个点来敲门,还不吭声的人,是谁。

但之后敲门声音愈来愈大,那声响在这般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的突兀。

楼上还有休息的宋家老爷子,宋父宋母,以及女儿女婿。

陆婉亭拧着秀眉,开了门。

千闫颀长的身影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落。

“让我进去。”

“凭什么,这是我的房间。”

“不凭什么。”千闫敛眸看她。

陆婉亭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千闫,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过来履行夫妻义务。”

履行夫妻义务?

千闫就这么盯着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陆婉亭不可置信,“……你做梦!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协议书我会让律师再传一份给你,反正你休想再……唔唔唔唔唔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千闫亲得很用力,她双手被桎梏住,没有反抗的机会,只拼命挣扎。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而后是千闫踹上门的动静。

千闫知晓她的弱点,浑身尽数地去取悦她。

两人皆是离开对方就不曾有过,大半年来的再次契合,竟是发出灵魂般的喟叹。

她被掰着,而后陷入一片迷蒙。

一时之间,床单都不能看了。

一想到这里还是别人家的房子,就被糟成这样,那明天该怎么见人啊。

陆婉亭气了个半死,既气自己再次被蛊惑,也气千闫不分场合。

可刚刚两人确实都疯狂了,竟然就地来了好几回。

床下的地板上,都是用过的纸巾。

陆婉亭抓过自己的睡衣,把他踹了下去,“你去收拾!”

她现在脾气大的要命,也不顾着在千闫面前收敛了。

千闫这样以后也没冷脸,低下头来印了她一下。

“好。”

语气很温柔,银色的发撂过来,痒痒的。

陆婉亭被惊到了,抬眸看向他,发现千闫虽然冷着脸,但气势却不冷。

而后硬生生逼着自己扬起嘴角,显得笨拙又生涩,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我带的有新鲜的螃蟹,明天拆给你吃。”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束这对,之后有一章呆宝和哥哥的少年番外,再有一章一家四口的番外,就没了~新文热吻小玫瑰可能不是大学校园,是都市了,但互撩甜宠的基调不变,感恩大家支持~有点事更新晚了,所以该章评论的2分,都有红包儿~

第105章 番外6

“螃蟹”这个词对于陆婉亭并不陌生,甚至因为记忆太过于深刻,一提到她就有下意识的反应。

她张了张口,口是心非道,“我……我现在不喜欢吃了,所以——”

“所以你也不用白费力气。”

千闫置若罔闻,轻声应了个单字,起身径自去换床单了。

陆婉亭这一拳硬生生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当晚,千闫还想要蹭床,被陆婉亭以如果他非要睡在她的房间那么她只好去他的房间睡这个理由给赶走了。

是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在刚刚,千闫最后挤出来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诡异。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她都习惯了他的面无表情,突然来了这样的转变,还有点不适应。

但更惊讶的是他语气的转变。

可以说是,极致温柔。

陆婉亭本来手正在揉搓着小被子的角儿,径自沉思。

想到这儿,登时觉得手臂上泛起一片酥麻。

她低头一看,仔细辨别,竟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陆婉亭:……

当晚,她理所当然的没睡好。

千闫实在是害人不浅!

第二天一大早,陆婉亭携着疲倦的面容来到一楼的客厅,宋老爷子看到了,询问了一番是不是没休息好。

陆婉亭打着哈哈,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奈何千闫怎的变成了吃过不认账的那种人,末梢稍狭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看,也就算是照盘接受了。

唯有顾绾绾神色怪异,时不时地飘过来一眼。

那视线太过于意味深长,夹杂了几分打量,甚至于是了然一般,以致于显得不容忽视。

陆婉亭等到千栀和宋祁深出去了以后,这才在下午找到机会,去问她。

“……我没呢……我就随便看看。”顾绾绾动作顿了顿,而后矢口否认。

陆婉亭心下还是疑惑,奈何顾绾绾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不过婉亭啊,你和千闫都分房睡了,这是闹别扭了?”

陆婉亭眼睫扫下来,声音淡淡的,“没闹,就是我们准备离婚了。”

顾绾绾听了,如同被雷霹了一样愣在当地。

那她昨晚看到的……是……梦?

这对夫妻奇奇怪怪,自高中起,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仅仅有彼此。

只不过一个表现得深,一个表现得浅。

两人的世界就跟放置了围墙,有了结界一般。

别人进不去,他们自己也绕不出来。

也不怪那时候没人敢接近。

到了这个年纪,居然闹起了离婚。

可真是件奇怪事了。

顾绾绾是真的惊讶到了,她脑海中里依稀浮现昨晚和儿媳妇一起偷看的场景。

那昨晚……这两人算是离婚炮?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没想到罢了,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这个决定,和栀栀说了吗?”

“等到手续办好了,就和她说吧,这几天是她的婚礼,得开心点。”陆婉亭这样应道。

·

当晚,到了晚餐的时候,千闫让助理拿过来一麻袋螃蟹。

说是专门带过来的。

宋青庭疑惑起来,“你带这个过来?”

“新鲜。”千闫对于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这边沿海就有渔场,直接现捞送过来,岂不是更新鲜?”

千闫不说话,但冰刀子却是直直地射了过来。

宋青庭温和地笑笑,也没再问了下去。

饭桌上,千闫拆完一只又一只螃蟹肉,全部送进了陆婉亭的碗里。

说是请大家吃。

但别人连一根毛都没捞到。

顾绾绾望着眼前的两人,又愣了。

宋青庭闲散的眼神也撂了过来,“我们冷酷的大魔王,都学会疼老婆了?”

陆婉亭被调侃的不好意思,望着那叠成小山的螃蟹肉,推到了宋青庭面前。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吃。”

螃蟹性寒,老人家不能多吃,害病。

陆婉亭也就没递到宋老爷子跟前。

但这样的话一出来,顾忌到千闫,顾绾绾和宋青庭哪儿敢接啊,连忙推了回去。

接下来的话题,陆婉亭都没仔细在听了。

她低下头来,用筷子捣着碗里的螃蟹肉。

千闫生性冷淡,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来。

但刚刚亲自给她拆螃蟹,就差没有亲自喂的举措——

从未有过。

陆婉亭想了会儿。

在之后的几天,离千闫更远。

·

参加完婚礼,陆婉亭跟着千闫回了海外总部。

这次她亲自去办理辞职手续,他就是不批准,也得批准。

但当她说明来意的时候,千闫只缓缓递出来一份财产转让协议。

“我名下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给你。”男人面色如常,“公司里,你原来持有的股份不变,我的部分份额,当做给女儿的嫁妆,千宅也给你。”

陆婉亭看着这份协议,“你疯了?”

两人原有的股份,在千陆集团里,占据了绝对控股。

眼下,千闫将自己的一部分,转给了千栀,其他的不变。

但——

他的财产,和股份相比,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千闫近些年来创建的商业帝国,不仅仅是千陆集团这么简单。

海外基建,国内地产投资,包括陆海两道的运输,都在他的资产涵盖范围内。

更别提千宅,位于京巷街道,鄞城百年传承的小洋楼,价值过亿。

这些掏给她了,那么他呢。

“你别提离婚,这些都给你。”

陆婉亭听了笑起来,“我不要这些,也不可能不签字。”

而后她一字一句,“你、做、梦。”

·

办完了辞职手续,陆婉亭先行回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