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球,没中。

连篮球筐都没碰到,直接砸在了篮球架子上。

陆北深忍不住“扑哧”乐出声,冲着她直拍巴掌,“真牛啊,你的海拔高度能打到那儿也实属不易了。”

气得顾初真想扑上去狠狠咬开他脖子上的静脉,看着他血流成河而亡。

紧跟着第二个球。

然后…打偏了。

陆北深干脆直接坐在了场地上,笑得快流眼泪了,“老天,幸亏只有五个球,要不然太伤眼睛了。”

顾初没回头看他,但也能想象到他幸灾乐祸的鬼样子。定了定心神,又沉了气,待情绪平静后,瞅准了篮球筐后,一个跃起,手一抬,篮球便冲着筐的方向去了。

下一秒,场上的队友们便为她叫好了。

这个球,投得十分精准。

顾初得意洋洋,冲着陆北深一扬下巴。陆北深则不咸不淡地泼了冷水,“瞎猫碰死耗子而已。”

“别忘了,我再投进去一个球就行了。”

“也别忘了,你只剩下两次投球的机会。”陆北深没好意地笑,“瞧你这点儿水准,想要再投进去一个球简直做梦。”

顾初哼,“那你最好掐一下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没在睡觉。”话毕,又是一个投篮,紧跟着,进了。

小姐妹们为她欢呼了。

陆北深的神情僵住了。

顾初这下子如骄傲的孔雀,满眼的雀跃,冲着陆北深说,“给你看看什么叫做老天有眼。”

最后一个球,她一个优美的投篮姿势,结果,投进去了。

这一次,全场都为她尖叫了。

顾初兴奋地冲着全场摆出绅士般的躬礼,末了,昂首挺胸地走到陆北深跟前,他还在坐着,所以这个角度令顾初觉得很是舒服和居高临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跟只老鼠,“小鬼,道歉吧,你输了。”

陆北深紧紧抿着唇。

“呦,想耍赖啊。”顾初蹲身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瞧,“大才子说话不算数不好吧?会让全校的女生鄙视的,说不定明天还能上校刊和校广播头条呢。”

陆北深烦躁,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对我之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

“什么?哎呀声音太小了,听不清呢。”顾初起身,洋洋得意道。

“见好就收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别太得意忘形了。”陆北深狠狠咬了一句。

顾初紧跟着转身冲着全场的同学嚷嚷,“看见没,学长欺负学妹了啊,他——”

“够了啊。”陆北深打断她的大呼小叫,头疼欲裂,扯着脖子喝了句,“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顾初憋着乐。

陆北深当然也不会留在球场上了,一个利落起身,经过她身边时没好气留下句,“真是见鬼了!”

顾初在他身后像是招财猫似的,“学长慢走。”

陆北深头也没回地离开。

顾初乐不可支,小姐妹们纷纷上前将她围住,球场上的队友们也冲着她竖拇指,顾初心里那叫一个美啊,想着还多亏了乔云霄那个败家公子,想当年他追求个女生,那女生就喜欢打篮球的男生,结果,乔云霄没日没夜地拉着她进行陪练,结果,乔云霄的球技没怎么渐长,女生投入了一个篮球男的怀抱,倒是顾初练出了一手投球的好功夫。今天能投出三个球的绝好成绩,还真是跟乔云霄当初的丧心病狂有很大的关系。

林嘉悦

有人在叫顾初。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太久了,餐厅的老板走上前,疑惑地看着她问,“想什么呢?每天晚上你都挺积极的,今晚有心事了?”

顾初笑了笑,摇摇头,整理好情绪进了餐厅。

那些青葱岁月都已经过去,曾经的张扬,曾经的心高气傲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刚刚是她失了神,在见到一对大学生情侣经过时,她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那段时间真美啊,美得没有烦恼,美得令人嫉妒。对,是嫉妒,让如今的她嫉妒。

如今的她只会忙着赚钱忙着生存,阳春白雪已经离她渐行渐远了。

所以她白天在医院药房工作,晚上就会找各种兼职来做,像是酒店夜班服务员,又像是现在流窜在各个餐厅的售烟小妹。顾思只会在周末和节假日才回家住,所以并不知情,顾初也没打算告诉她这些,其实她始终觉得,做这些事除了赚钱外,还在填充时间。

填充现实生活中那一段段空白的时间,让自己懒得回忆,懒得思考,这样,经历过的痛就不会再伴她左右。

售烟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向各个餐厅各个桌的客人推销烟草,很多时候都是厂家的新烟,要面向市场之前的市场调研。当然,销售的前提是你得能进去餐厅,这就涉及到给餐厅老板一些回扣,餐厅只能是一些寻常百姓去得起的规格,不能是太高级的餐厅,否则压根进不去。

琼州最大的好处就是海鲜多,各种各样的海鲜,各种各样的烹饪方式。而从春暖花开起,一些美食街就开始了热闹,尤其是这个季节,很多餐厅都将桌椅摆放在了门口,头顶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灯笼,红灯笼下是大快朵颐的食客,百十块钱就能吃到一桌子或海鲜或各种烧烤的美食,拥有大排档的夜晚总归是热闹。

也多亏了这种热闹,才让顾初有的赚。

城市另一边,路两旁的棕榈树匿藏着海风的腥潮。

陆北辰开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他的眼总是目视前方,像在看路,但更像是在思考。很少有人会猜出他在想什么,至少,跟他认识了有三年的林嘉悦直到现在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北辰,你这段时间有空吗?”她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陆北辰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萧雪的案子比较棘手。”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空,林嘉悦向来聪明,当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又说,“其实是我爸爸想见见你,他过段时间会来内地出差,想跟你叙叙旧呢。”

“忙完这段时间,我会亲自拜访。”

“那好吧。”林嘉悦有点失落。

“嘉悦,你来琼州也不少日子了,该回去了。”

“是我耽误你工作了吗?”

前方红灯,陆北辰缓了车,“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应该要忙自己的事。”

“我想等你忙完一起离开。”林嘉悦扭头看着他说。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是林嘉悦很聪明的一种回答方式。一方面暗示自己是心甘情愿陪着他的,另一方面其实也在试探他的心思,如果他同意,那就意味着他不会留在琼州,办完手里的这个案子后就会离开中国。

纡尊降贵大法医

陆北辰保持沉默。

林嘉悦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咯噔”一下,盯着他平静的侧脸,泛起不详的预感。

车子停了下来,等灯的时候,陆北辰的眉眼分外凝静,林嘉悦心里七上八下的,试探性问他,“这样,行吗?”

“我会在琼州待一段时间,不用等我。”

不详的预感终于泛滥成灾,林嘉悦暗自攥了手,但声音尽量保持稳定,“你这个人一向工作狂我是知道的,但萧雪的案子该提供的线索你都提供了,剩下的不就是罗池他们的事儿了吗?你能亲自来琼州接手这个案子,已经是对得起萧叔叔了。”

萧雪出事后,她打听到原来是萧雪的父亲亲自打电话给陆北辰,陆北深便同意了。林嘉悦知道萧家与陆家多少有着那么一丁点儿的生意往来,但陆北辰二话没说就赶赴琼州,这多少令林嘉悦感到意外。

绿灯了,陆北辰启动了车子。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林嘉悦见他避而不谈了,也知道无法再探出什么话题来,只好作罢。

下榻的酒店在市里繁华区,要途径一条美食街。这个时间正好是大家伙吃完了正餐需要到大排档点上一点儿带辣子的小炒,喝喝小酒吹吹牛的时候,所以整条街上都蔓着酒气。林嘉悦从没在这种地方吃过东西,隔着车窗看着热闹,说了句,“这里还挺热闹的,要不然我们也尝尝这条街上的东西吧。”

陆北辰自顾自开车,说,“你没吃饱?”

“不是,我觉得这里的东西看上去还挺有胃口的。”

“大排档路边摊很不卫生。”

林嘉悦笑,“让你这个大法医纡尊降贵吃这种东西是挺怪的啊。”

陆北辰只是淡淡地笑,没多说什么,但看架势是没打算停车,林嘉悦也不过是想多跟他待一会儿,在这样月光正浓的夜晚,她不想吃了晚餐后就直接回去,然后跟陆北辰说拜拜。

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车不少,大多数都将自行车道“规划”成停车场,只留下一条很窄的空隙给私家车过往,所以陆北辰的车速很慢。他近乎是走走停停,前面一串车的红屁股。他试着掉头转方向,结果前后都有车将他围了个严实。

目光一撤,不经意扫到了其中一处大排档档口的身影。

微怔。

略微沉思后,陆北辰说,“你很想吃?”

林嘉悦不知晓他看见了什么,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就开了花,连连点头。陆北辰没再多说什么,方向盘一打,就硬是从车缝间钻出了一条路来,车子一移,找了路边一处空档停下,熄火,下车。

直面大排档还是很热闹,人声鼎沸,桌与桌虽说离得近,但也听不清邻桌在说什么,都被彼此的喧哗压住了。陆北辰择了一个空桌,说,“就在这吧。”

“好。”林嘉悦挺高兴,坐在了他的对面,然后冲着老板招手,“点餐啊。”

扎着满是油污围裙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连连应声,扔过来一个菜单,“先看着啊。”

林嘉悦“扑哧”乐了,她还真没遭遇过这种点餐“冷遇”,翻着菜单问陆北辰,“想吃什么?”

夜市

陆北辰没说话,他在盯着一个方向看,从他入座开始,目光始终未移。林嘉悦等了半天不见他回应,抬眼看他,见他神情异样便顺着他的目光试图去寻,奈何陆北辰收了目光,声音极淡地回了句,“你看着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你没事儿吧?”林嘉悦不知道他刚刚在瞅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陆北辰摇头。

林嘉悦也没想那么多,低头翻着菜单。“他家有鳓鱼啊,这个季节吃鳓鱼最好了。你不能吃辣,烤炸又不健康,就要清蒸吧,行吗?”

“可以。”陆北辰随口应着,点了支烟,盯着不远处那道被飘渺烟雾模糊了的身影。

林嘉悦在研究菜单。

隔着几桌,顾初正在卖力地推销新烟。做这种工作只能往男人堆儿里扎,又或者是情侣桌,因为一般在女人面前男人都会要面子。她倒是卖出了些,但不多,都是散盒卖的。

“小姑娘。”有一桌叫住了她。

顾初回身,是邻桌的一男人,五大三粗,平头,脖子上还挂着条金链子,穿了件蓝底红碎花的衬衫,衬衫的扣子被撑得鼓鼓的,在坚持箍着他身上的肥肉。跟他一桌的还有三个男人,各个也挺土豪打扮,桌上放着两三瓶没开的啤酒,脚下还堆着十几个空瓶,喝了不少酒,各个脸红脖子粗。

见她回了头,花衬衫男冲着她挥挥手,“让我看看你卖什么烟呢。”

顾初挺不想跟这些人交谈,但想想今晚的销量不是很理想也就忍了。走上前,将烟拿上前,说,“这是我们新推出的一款烟,你可以试一支。”

花衬衫男没接烟,一双被眼皮快挤没的绿豆眼在顾初身上乱窜,笑,“多少钱一盒?”

“这是新款烟,如果上市的话是20块一盒,但现在是试推销期,15块钱一盒。”顾初心里反感,但还是强忍笑脸。

“哦,倒是不贵。”花衬衫男将手搭在了顾初的胳膊上,“小姑娘多大了?”

顾初不着痕迹地将胳膊收回,“先生,您需要试烟吗?”

“当然。”花衬衫男又上手了,这一次是搂住了她的腰,“长这么漂亮,出来卖烟可惜了。”

酒臭味一股脑地钻进了顾初的鼻息,她差点忍不住吐出来,一把推开花衬衫男,转身要走。花衬衫男却起身拦住了她,“生气了?我就是逗逗你呢,我买。”

顾初忍下怒火,语气冷淡,“您需要几盒?”

“我要是全买了你怎么报答我啊?”花衬衫男一脸猥琐。

桌上其他人在起哄,“几盒烟你就想让姑娘以身相许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想泡人家得花点本钱。”

顾初实在听不进去了,其实这种事倒也常见,她也没什么害怕的了,直接冲着老板喊了句,“表哥,这桌客人要加酒。”

老板很快上前,花衬衫男嚷嚷着,“谁要加酒?”

“哎呦,您这酒都快喝完了,倒是该加了,要不要再来一打?”老板对这种情况也见惯不怪了,顾初这几个月都在这片售烟,跟每个店的老板都打好招呼了,小姑娘长得水灵漂亮,自然会有客人借着酒劲装孙子占便宜,他们做老板的也不想看着闹事儿,所以自然会出面摆平一些麻烦。

我要买烟

花衬衫男一个劲儿盯着顾初,老板见状后马上打谎,“我这妹子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大哥,这样吧,这桌酒菜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顾初心生愧疚,想着把回扣给老板补多点。花衬衫男却不领情,一把将老板扒拉到一边,“少他妈废话,我跟小姑娘聊天呢,关你屁事儿?”

老板变了脸,顾初心里一惊,刚想说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之类的话,就听另一桌有人在说,“你过来,我要买烟。”

嗓音不轻不重,恰巧就是在花衬衫男落话气氛比较安静后,这么一来,格外清晰。

声音极熟悉,令顾初冷不丁打了个颤。

她转头,然后,愣住。

陆北辰坐的位置比较靠边儿,身后是挂着彩灯的树,他坐着的方向正好是面朝着这边,将发生的一切都纳入眼底。而他的对面坐着一女子,与白衬衫西装裤的陆北辰格调十分匹配,她着了件米白色偏时尚职业裙,身上没什么奢贵的首饰,但脚上那双黑色小尖头鞋子暴露了她奢贵的品味。陆北辰说话的时候她也朝着这边看,顾初认得她,在警局那次,身上有着限量香的女人。

顾初不知怎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可这种情绪是不对的,他不是陆北深,是陆北辰,这样,就算有那个女人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过来。”陆北辰将烟头摁灭,命令口吻。

“北辰。”林嘉悦联想到他刚刚的神情,这才恍悟,心里有点不安了。她想起那个女人是谁了,在警局里,陆北辰盯着她看的眼神就令人不放心。

陆北辰没理会林嘉悦,这一次目光磊磊直击顾初。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