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始终盯着屏幕,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衬下愈发地棱角外捉,顾初意识到自己看他看得太久了,就赶忙收回视线,没说话。

“你在临*上有没有见过这种例子的病患?可以证明一点,这个位置上的肌肉阴影,”说到这儿他强调了句,“我暂且先用阴影两个字来形容这处的瘢痕,这片的肌肉阴影一定是死者生前造成的。”

顾初抿了抿唇,“我…在医院不是做临*的。”

陆北辰转头看她,她低着头,楚楚可怜。他的眼神暗了下,没说话。

两人就保持了安静,在泛着凉气的实验室,一旁是瘆人的尸骨,电脑上又是不堪入目的腐肉组织照片。顾初盯着照片,喃喃,“还有什么情况会造成肌肉纤维变细呢?”既然陆北辰肯定了这块瘢痕的存在,那么,一定是有什么情况发生了形成了跟肌肉萎缩很相像的瘢痕。

陆北辰沉思。

突然,有个人影闯进了顾初的脑子里,她“啊”了一声,整个人变得有点激动。

“我想起了我们医院的一名患者,他常年住院,我经常会在医院的花园里见到他,他的一只手背上就有这种瘢痕。”顾初拼命回忆,然后确定地点头,“没错,我记起来了,当时我还问过他,他说他打小就输液,三天两头就去医院扎一次吊瓶,手背上的一处血管位置全都是针眼,其中一块的皮肤组织已经变硬有黑色素沉淀了。”

陆北辰的眸光闪了一下。

“是针眼。”顾初情绪激动地起身,指着照片说,“如果一个人常年接受腿部注射的话,而且还在同一个地方,那么一定会引发肌肉组织损伤!”

陆北辰将照片再次放大,仔细查看。

“可是…萧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顾初又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跌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可陆北辰笑了,像是终于攻克了一道难关似的松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了。”

顾初“啊?”了一声,明白什么了?

陆北辰起身,拿出手机快速地拨了一串数字,接通后他说,“来我这儿一趟,马上。”话毕,不等那边说什么就挂了,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唇稍上扬。

顾初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想通了什么,也起身,问,“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陆北辰盯着她瞧,那笑,一直蔓延入眼。顾初见状,脊梁骨又开始泛凉了,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正想着就见他大步过来,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紧跟着他的脸就压下来了。

他的唇用力地压住了她的唇,这一次,他的吻热而突然。她惊喘,刚要推开他,他却主动放开了她,语息低低扫落她的鼻骨,他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顾初僵在了原地,惊愕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她太可爱了?

还有,刚刚他做了什么?是不是又吻她了?脸又蹿红,这个人怎么跟强盗似的?把她当什么了?

转头就见陆北辰回到了电脑前,噼里啪啦不知道在打些什么。顾初站在他旁边,像个木头似的杵了半天后才开口,“我是不是也有权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你——”

“嘘。”陆北辰示意她不要吵。

顾初有点愤恨,什么啊,怎么说她都算是贡献了一份力量吧?哪有这么过河拆桥的人啊?也顾不上会激怒他了,她上前,手一伸挡住了电脑屏幕。

这一次,她成功地引来了陆北辰“关注”的目光。

“你得告诉我。”她抗议。

陆北辰没怒,但也看得出是在赶时间,起身将她轻轻拥到了一边,难得地温柔哄劝,“我在赶一份报告,听话,到旁边玩去。”话毕,还轻拍了她的脑袋两下又回了座位。

像是在敷衍一个孩子。

顾初在他身后直冒火,如果胆子再大一些的话,她一定会拎起一根大腿骨砸他脑袋上。什么叫到旁边玩去?旁边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仪器就剩下尸骨了,她跟谁玩去?

十几分钟后,罗池再一次回到了实验室。

“不是吧?你眼睛是用什么做的?也跟孙悟空似的掉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了?”罗池盯着电脑上的照片,使劲使劲地查看才看见那么一小点儿的异常瘢痕,“这么小的线索竟然都没有逃过你的双眼啊。”

陆北辰相对轻松了不少,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我的任务已经光荣完成了,接下来就全都是你们警方的事了。”

“别别别。”罗池马上示好,凑上前,双手攥成拳轻轻为他捶腿,奴颜媚骨地说,“虽说您老是法医吧,但这么多年见过的大案奇案那是肯定多于我的,您就算不插手去查知道得也比我多,可别撒手不管啊。”

陆北辰无福消受他的谄媚,腿一抬,避开了他的拳头,“罗大警官,查案的事儿可不是我的专长,而且,我也不能越权。”

“不是越权,是友情赞助还不行吗?您老提供点意见就行。”罗池笑脸相迎。

陆北辰简直不忍看见他那副讨好的嘴脸,无奈摇头,罗池见状马上起身拿过来一只一次性纸杯,将陆北辰手里的矿泉水瓶拿过来,倒了一杯水递他手里,“您喝水,喝水。”

陆北辰接过来,无言以对。

“这么说,你是怀疑有人给萧雪长期注射药物了?”罗池在旁坐下,开始分析案情。

“之前我说过,依照死者的情况,如果假设中毒身亡是成立的话,那么中毒的方式要么是吸入要么是注射。我在前几轮的尸检中没有发现可疑的注射位置,再来因为尸体发现时腐烂严重也很难排查注射口,所以将重点放在了吸入毒物的可能性上。”陆北辰攥了攥纸杯,“而事实证明,是我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线索。”

第三更在午后一点整更新,啦啦啦

爱情让人变成了疯子

“可我不明白,注射口为什么要集中在一个位置。”罗池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对方不想被人发现。”

“你用了对方这个词?不是萧雪自己注射的?”

陆北辰示意他看尸骨,罗池瞅了一眼,陆北辰说,“这处肌肉组织是属于人的后侧腿部肌肉,你觉得什么人能那么无聊往自己的大腿后侧注射药物?”

罗池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自己动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会找自己方便下手的位置。

“你怀疑是什么药物?”

陆北辰毫不犹豫地说,“普萘洛尔注射液。”

罗池挠了挠头,“什么东西?”

“一种β-阻断剂,能阻断肾上腺素对心血管系统的作用,一般用于口服药物较多,是用来降低血压并且能够减缓心跳、治疗高血压和心律不齐,常见药为心得安,但心得安的含量很少,起到治疗效果。”陆北辰说道,“但注射液就不同,一旦计量较大的话,有可能会造成血压很心跳速率大度降低副作用,使人陷入休克而丧命。”

“我看到了萧雪的身体检查报告,她是患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知道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啊。”

“数月前萧雪已经停止了使用心得安,依照她谨小慎微的性格,应该是知道心得安的成分会有副作用才做出的停药决定。”

罗池脑筋转的也快,惊讶,“你的意思是,有人偷着给她使用了普萘洛尔注射液?”

“只有这一种可能性。”陆北辰郑重地说,“而且,我怀疑对方是以缓解死者上台紧张情绪为说辞,给她注射这种药物,她本身并不知道自己注射了什么,这一点足可以证明,她是十分相信给她注射药物的人。”

“紧张?”罗池迟疑了一下,脑中闪过一条线索,“没错,常军的口供中指出萧雪的确患有轻微的焦虑症。”

“未必是轻微,死者是公众人物,如果她患有严重的焦虑症必然不会公布于众,常军对死者有感情,一定也只是将病情往轻了说。”陆北辰思量着,“想想看,死者是一个平时连感冒西药都不敢去吃的人,为了演出,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我们假设她患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已经影响到了她在演奏中的情绪,那么一向重视舞台的她必然会想尽各种办法来缓解压力,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有一种注射液能帮助她,她一定会上钩。”

“而这个人在前期的时候会让她尝到了一点甜头,照你所说,这种注射液会缓解她的紧张。”

“没错,普萘洛尔不但可以降低心跳,还可以用来缓解舞台恐惧症和焦虑症候群,死者在不了解药物成分的情况下注射了普萘洛尔,有了一定的缓解,所以,在凶手对她使用了大量的注射液以至于导致她的休克前,她都没有任何的反抗。这也是当你们发现尸体时不见挣扎痕迹和打斗痕迹的重要原因,因为她在被人搬进南山时已经丧命了。”陆北辰下了一个完整的结论。

罗池的眉头越拧越深,“可是,我们在检验中没有发现普罗奈尔的成分。”

“最开始死者的心律不齐病症误导了我们,所以忽略了心得安,认为她服用心得安没什么奇怪的。”陆北辰叹了口气,“如果一旦被误导,验尸结果也会发生偏差,所以普萘洛尔成分会被人为省略也说不准。再一个,普萘洛尔以我们常规的药毒物学检验多半都验不出来,必须要法医刻意去查才能发现,否则,单独做这项检验来说,费用也很昂贵。”

罗池抬手搓脸,再抬眼,显然是有些兴奋,也对,僵持了这么久的案子终于有了眉目是件开心的事。“照这么说,常军的嫌疑最大。”

“你别忘了南山发现的那根琴弦,你们警方也证实了不是死者的琴弦。”陆北辰悠哉地说,“死者专用订制的小提琴十有八九是刘继强送的,死者脖颈裂骨处有异物发现,我在尸检报告上已经说明了是琴弦上的松香,我想对于警方来说,顺着松香的含量和制作成分也能查出点线索来。再者,刘继强是做药厂生意的,你怎么就能肯定普萘洛尔不是出自他的药厂?”

“刘继强我肯定会去查。”罗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吧这个人有点仇富,看见他那副熊样我就来气,明摆着脚踏两只船啊。至于白军嘛,已经查出来他有不在场的证据了,停车场有一段监控录像能证明他当天的行踪。”

陆北辰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末了说了句,“要我看,白军的嫌疑最大。”

“怎么讲?”

“死者是白军的前任,他想旧情复燃,死者却坚决不从,白军便起了杀心。”

罗池先是一愣,紧跟着捧腹大笑。陆北辰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我的大教授啊,我还以为您老能得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结论呢,别逗我了行吗?”

陆北辰却是认真,“我没逗你。”

“前任不从就杀了前任?”罗池努力地忍住笑,“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桥段啊,现实生活中谁能为了个前任起了杀心的?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分开喽,现在这个社会多现实啊,哪有人会傻到毁了自己一辈子来犯罪的?”

陆北辰的目光渐渐阴凉了,他抿唇,良久后说,“有时候,一段情很难放下,痛到了极致就会起了杀心。”话毕,他将手里的纸杯攥成了一团,一抬手,成团的纸杯精准无误地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罗池摆摆手,持反对意见,“这个说法太绝对,现在什么东西最虚?那就是爱情,谁相信爱情谁就是傻子。”

陆北辰沉默了许久,喃了句,“不,是成了疯子。”

罗池没见他神情的变化,一挥手,“总之啊,这三个人我都会去查,妈的,他们是觉得老子好欺负是吧?等我把凶手抓到的,非大刑伺候不可。”

陆北辰收敛了情绪,哼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警方的事了。”

“哎哥们,问你件事儿呗。”罗池挎着椅子滑过来,笑容诡异,“我走了之后,你俩有没有继续啊?”

陆北辰皱眉,“想什么呢你?”

“我都看见了还不承认啊。”

“她是过来帮忙,这次没有她,哪能这么快发现线索。”

罗池点头,“是啊,所以你为了感谢她,顺便肉偿了一下?”

“你很闲?”

“我不闲,是她很闲,瞧瞧,你把人无聊到什么地步了?”罗池冲着监控屏努努嘴,屏幕里的顾初在办公区走来走去,看来的确有点无聊。又道,“话又说回来啊,你够可以的了啊,当着一具森森白骨浓情蜜意的不瘆的慌吗?你也为人家小妹妹着想一下,万一把人吓个好歹的怎么办?想亲热回酒店啊,那多舒服啊,在这里,你得有自制力才行。知道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那就是人有自制力而动物没有。”

“你可以滚了。”陆北辰耐着性子,很是平静地回了句。

罗池起身,做投降状,“得,兄弟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啊,一个是清纯无邪的小妹妹,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傲娇千金,你可想好了啊。”

陆北辰挑眼看着他,眼神不友善,罗池见好就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尸检所的办公区,顾初终于溜达累了,像是块抹布似的摊在办公桌上,将脸埋在了胳膊里。她被陆北辰赶出了实验室,因为罗池来了。想想还真是一肚子的气,她是如此地坚信在这个案子里她一定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很显然的,陆北辰这厮想要独吞功劳,凭什么罗池一来了她就不能待在里面了?

不待就不待,她还讨厌看见那些白骨和照片呢,什么人啊。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反正她听见了罗池的脚步声,还有那声揶揄,“呦,顾小妹,你这是在干嘛?”

顾初始终趴在桌子上,脸也没抬,没搭理罗池,在她心里,这一对CP狼狈为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罗池过来捅咕了她两下,笑道,“跟你说话呢顾小妹。”

“我叫顾初。”她没好气地回了句。

罗池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实验室的门一开,陆北辰的声音就扬了起来,“罗池,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你赶紧给我消失。”

结果罗池走了,陆北辰走上前。

“你怎么了?”他问了罗池刚刚问了的话。

顾初照旧没搭理他。

陆北辰站在办公桌旁,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趴在那儿就想笑,干脆压下身子凑近了她,“饿了?”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你说我饿不饿?”连气带饿,她已经很是不高兴了。

陆北辰笑看着她,“走,去吃饭。”

顾初懒洋洋地抬头瞅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竟近在咫尺,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陆北辰挑眉,“至于吗?我怎么成了猛虎野兽了?”

猛虎野兽都没你可怕,她在心里暗哼,拿起了包,淡淡回了句,“我不吃了,直接回家。”

“你还不能走。”

“凭什么?我的剩余价值好像都被你榨干了吧?”她咬牙切齿。

什么机器生产的思维

已经脱去了白大褂的陆北辰,怎么看着怎么都不那么和善,顾初总会觉得下一秒他不定又想怎么样。陆北辰听着她的控诉就笑了,慢悠悠地提醒了一下她的存在感,“你还是有很大价值空间的。”

“你什么意思?”顾初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呢,现在的神经中枢已经强烈地传递给我一种感觉,一种由体内缺乏食物引发的生理不平衡状态,你需要陪我解决掉这种状态,否则我会造成体内的紧张压力,会在一定程度上出现紧张不安甚至是痛苦的迹象。”陆北辰振振有词。

顾初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儿,等他说完后一脸的无语,没好气地回了句,“你直接说你饿了不就行了吗?”显摆他懂得多是吧,拜托,她也是学医的,拽什么拽啊。

陆北辰抿唇笑了,“走吧,你也算立了大功,请你吃饭。”

“吃完饭我可以走了吧?”她又问。

陆北辰故作沉思,然后十分认真地跟她说,“不行。”

“为什么?”

他的眉眼就染了一点点的坏,“吃完饭还得回到这儿来,我需要完成报告。”

“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初很想知道这一点。

陆北辰的一张俊脸就凑了过来,低低地说,“你需要陪着我。”

顾初有一刻的迷失,因为这个距离,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清澈,还有,他眉心间的秀逸,他的气息是那么地好闻,每每靠近就会是她的一次心灵迷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北辰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她跟在他的身后,抗议,“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陪着我把报告赶完。”陆北辰一语驳回。

顾初真心不知道他的思维是用什么牌子的机器生产的,怎么就这么强势地不可理喻呢。快步追上了他,盯着他挺拔的背影,故意地泼了盆冷水给他。

“你女朋友还等着你呢。”

林嘉悦的事儿她可没忘,人都订好了餐厅等他了。这么想着总觉得自己有点含酸捻醋,一时间有点懊恼。而陆北辰就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她,目光里的神情起了一点变化,像是不悦,又像是在审视着她的内心。

顾初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暗责,但话都说出来了,总该要解决才行,舔了舔唇道,“她不是约了你今晚吗。”

“废什么话,跟我走。”陆北辰语气有点不悦,但还不至于像之前那么森冷,大手一扯,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拎出了尸检所。